正在侍弄药草的鲛巫看到急匆匆赶来的文尔,心里一紧,不安的问:“文尔,鲸没和你一起回来?”
“她被抓起来了!”
不一会儿鲛巫就将所有鲛人聚集在了一起,栾川也被文尔从海底叫了上来。鲛人宫殿里声音嘈杂,鲛巫坐在石凳上闭眼冥思,眉头紧皱。
栾川急得到处转来转去,文尔坐在角落里一直哭,一直哭,圆润饱满的珍珠第一次呈深蓝色,成串成串的掉入海底。
“对了!”栾川突然走近文尔,捧起一捧珠子,“你们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你们把这些眼泪拿去换成钱,然后让他们放了鲸不就行了吗?”
“人类虽贪婪狡诈,但必要时刻会变的无比团结,并不容易被收买。”鲛巫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划过她已有皱纹的脸上,竟是鲜艳的红色。
她难免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一场屠杀,突然她睁开了眼睛,“现在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去陆地买一些武器,然后去救鲸。”
文尔眼神飘忽不定,在鲛巫们准备动身去海底捞些珠宝的时候她才说:“他们已经知道了。现在全世界都禁止出售武器,连锋利的刀也没人卖。”
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着整个鲛人宫殿。他们第一次对人类深恶痛绝,也对自己感动痛心疾首,面对渺小的人类,他们竟毫无办法,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
而岛上的鲸已经在花丛中睡了有一个星期了,期间不吃不喝,形同死尸。道恩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直到一个星期后她仍是如此,心里才开始慌了起来,他找到尼诺:“尼诺,仪器会不会出故障了?这都一个星期了,她不吃不喝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会不会……”
“不会的,玻璃罩内我们放了近百个测量仪,全部数据都显示着里面存在生命迹象,她并没有死。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她的,可我们得为我们自己的安全做好防范。”尼诺手里拿着试管不断晃动着,鲜红的液体落在道恩眼里十分刺眼。
道恩回了房间,倒在鲜红的玫瑰中的鲸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他突然神情恍惚,搬了椅子坐在玻璃罩外唱起了歌:
时光温存,
我爱的人,你不要对我绝望;
你的眼睛,
亮如明星,肆无忌惮闪着光;
犹如银河,
落入梦境,铺天盖地的忧伤;
不散不回,永不消逝
鲸身体微不可闻的动了一下,而后又恢复平静。道恩从不唱忧伤的歌,所以鲸从来不知道他唱起忧伤的歌来如此撩人心弦,像一朵半途而废的花一头扎进了泥潭,未开到荼蘼花事便了了。
道恩一直反复地唱着这首歌,直到天黑又天亮。鲸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双目浮肿眼眶通红,道恩的歌声在她睁眼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嘴巴张张合合许久还是没能吐出一句话。
“你能不能离开……”鲸打破了沉默,道恩身形一顿,接着又唱起了歌来。
歌声荡气回肠,余音绕耳不绝如缕,歌词难免入了她的心。鲸抬眸看着一窗之隔的男子,不知何时,他身上的青涩已然褪去,只留下苍老的魂,尼诺的工作室换了一批人,尼诺和道恩一样,满身皱纹,像落进了沧桑的坟。
转眼间,道恩给她唱了三年的歌,这里的时间过得要快很多,鲸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这里的时间,所以这三年时间里,他们死的死,老的老。尼诺终于发现,对鲸,他们毫无办法,即使困住了她。
玻璃罩里充满了宇航员波利从宇宙中带回的气体,她无法逃脱,但这不代表她不能报复他们。这些年,鲸闻着鼻子旁的玫瑰香,听着道恩的歌,缓慢拨动着时间轴。直到现在,她恍然明白了道恩这么多年以来唱的歌不是忏悔,而是诉说。
不散不回。
一望无垠的草地像一块巨大的绿毛毯,天空碧蓝如洗,远处一群羊儿认真的低下头嚼着嫩绿的草,鲸双手枕在头上,嘴里也嚼着嫩绿的青草,神色自若,看不出悲喜。
大雨来的毫无预兆让人措手不及,大颗大颗的雨从天空砸向草地。远处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头戴斗笠的少年,朝鲸这边看了一眼就拿鞭子将羊儿赶回圈里。
过了一会儿少年拿着一把小破伞跑了过来,他将伞放在了鲸的头上,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见鲸没有反应他眉头微蹙,又耐着性子讲了一遍,鲸仍然熟视无睹,少年干脆将伞往地上一放,然后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你不回家吗?”
这次鲸终于听到他在讲什么了,因为刚刚少年抱她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她的耳塞。她看着眼前瘦弱不堪又黑不拉叽的少年,眸子动了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先用这把伞遮着吧,等雨停了你要是愿意走就把伞送到那个蒙古包去。”说着少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简陋的蒙古包,尔后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鲸,又说,“你要是不愿意走的话就放在这里,等雨停我自己来收。”
说完少年把小破伞塞到她手里就一骨碌跑回了蒙古包里。鲸看着疾步如飞的少年又看了看手里的小破伞忍不住小声嘀咕:“人类就是小气,一把小破伞都要我还。”说完鲸就将小破伞收好用力一折把伞变成了两半扔到了地上,然后似乎是还不解气似得又一脚踩上了地上的破伞踩了个稀巴烂。
显然,道恩使她改变了为人处世的方式。
他用长达一生的时光为她歌唱,隔着玻璃罩,隔着繁花似锦,凝望她的生命,以此凝望用歌声告别。而当她抵达他歌里的地点时,她却无法释怀那香气馥郁的一生。
人类的确值得称赞,他们凭一己之力利用比他们高出不知多少等级的东西困住了这个傻子一样的姑娘。她的善良,她的烂漫,最终在他的爱里化成了一根根绵长的刺。
对于感情,她还是如隔岸观火雾里看花。所以她不懂道恩止于唇齿掩于岁月的爱,所以她才对世界不再那和善。于道恩,一边是爱情,一边是整个人类,所以他只能将爱意连同逃出玻璃罩的方法一起融在歌里,不分昼夜的唱给她听。
“你!我的伞怎么成这样了?”雨过天晴,少年回来准备将伞收好时却发现他的小破伞彻底的变成破伞了。
鲸仍躺在草地上,裙子被雨淋湿紧贴在身上,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一展无遗。她闭着眼,海藻一样的头发铺在莹莹草地上。蒙古少年乌日更达赖看着地上破烂不堪的伞眼睛通红,强忍着委屈摇了摇鲸。
她睁开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着乌日更达赖。
他突然就软了下来,蹲下身子将她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小小的蒙古包内堆满了锅,炉子,七七八八杂乱的东西,鲸坐在小小的床上,丝毫没顾虑到自己会把别人的床打湿。她轻轻晃动着腿,随手拿了一本书翻了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瘦弱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烧火,听到后抬起头笑了笑说:“乌日更达赖。”
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意为,辽阔的海洋,是吗?”
“你知道?”达赖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复而又喃喃说:“你不像这里的人,也不像在这里生活过很久的人,那你是不是作家?”
“作家?为什么是作家?”
“因为作家才知道这么多啊!”达赖回答的很理所当然。
鲸将手里的书朝他砸了过去,啐道:“肤浅。”
达赖手一抬轻轻松松就将书拿到手里,他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说:“谁肤浅啦!我妈妈就是作家,她知道很多东西,村长都没她知道的多呢!”
“那你妈妈知道怎么让死人复生吗?”鲸不屑的问。
“这、这不算,没人知道!”
“那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妈妈知道怎么脱贫致富吗?”说完她看着达赖结结巴巴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行了,别为你妈妈找什么理由了,让自己屁大点儿孩子在外牧羊的人能是什么伟大的人?”
达赖说不过她,直接一转身走出了蒙古包。
羊圈外达赖趴在栅栏上盯着满圈的羊不满的嘀咕着。
“阿羊,那个女生什么都不懂,还说我妈妈坏话。”
“我真想把她丢出去!”
“可是……她好像没有地方住,而且傻傻的,被雨淋了也不知道……”
鲸倚在门口冲达赖喊:“诶!你在那嘀咕什么呢?再不回去看看你的小破包就要被烧没了!”
“你骗……”达赖话没说完就看到了门口飘出来的一缕烟,急忙跑了过去只见炉子倒在地上火光四射,殃及到了旁边的板凳。
好在火势不大,达赖淋了两桶水就将火浇熄了。这火燃的蹊跷,一看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达赖看了看门口的鲸却最终只是问了一句:“你没有受伤吧?”
懒散的靠在门口的鲸听到他的话一惊,身子一偏就摔在了地上,她不满的皱眉:“诶!小子,你难道看不出来炉子是我故意弄倒的吗?”
“知道啊……但……”
“但什么,快说。”
“妈妈说,嘴巴毒的人一定受过很多伤,我应该宽恕你们。”
鲸恶狠狠的盯着他,半晌后吐出两个字:“有病!”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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