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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来得又急又猛。
顾云遮合上笔记本,神情有些恍惚。
008站在他面前,有点显摆的意思:“怎么样?这个直播不错吧?”
五小时前,警校“怪咖”三人组,在云星集团的总裁办公室相聚了。这些年来,顾云遮一直萎靡不振,他们希望通过这种心理直播,引导他走出多年前的那段往事。
“这个主播有点面熟。”顾云遮开口道。
仅仅只是面熟吗?当然不,因为今天的主题是关于爱情问题的,一位网友说自己爱的人因病去世了,她看不到生的希望,想要自杀。
主播“星光”想都没想就说:“那么,你更应该替他活下去啊。”
八年前,在电影院的那个午后,电影《泰坦尼克号》即将播到尾声的时候,夏星辰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她说:“不,顾云遮我要你替我活下去。”
“想什么呢你?”008凑了上来。网络直播大热,他也辞去了工作,成了一名网络美妆主播。
有不少人嘲笑他:“你这么丑放在那里就是艺术品,还直播?再说娘娘腔,你敢不敢不要再恶心我了?”
十多年来,大家就以这种互黑的形式彼此取乐。
然后晏离对顾云遮说:“你要是对这个主播有兴趣,我可以查她IP,这世上没有我们顾先生追不到的妹子!”
大家都没敢提夏星辰,他们甚至希望顾云遮不再那么痴情,希望他开始另一段感情生活。
可是他没有……
夏星辰回到公寓时,浑身都湿透了,她连打了两个喷嚏。匆忙走进浴室,脱下衬衫时,她不由得望向了镜子里自己的脊背。
丑陋狰狞的伤疤,仿佛诉说着八年前惊心动魄的往事。
八年前枪声响起的时候,周建国冲了出去,一把将她推开了。那枚子弹,打在周建国的手臂上。
小马被杀后,夏星辰和周建国彻底被逼上了绝路。不想死在这里,他们奋起反抗,这才换回一线生机。可是他们两人身上都已经受了重伤,只能相互搀扶着往路边的林子里跑。
更糟糕的是猴子不知何时逃掉了。
想也知道,他是回去调人了,夏星辰和周建国的安全只是暂时的。他们相互搀扶着,终于在树林一侧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周建国实在走不动了,夏星辰扶他走了进去。
“周叔叔,你……你没事吧?”说话的时候,距离她和顾云遮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了。夏星辰呆呆地看着腕上的手表,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秒针转动不停,唯独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算不上隐蔽,那群人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杀了他们灭口。她浑身颤抖,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夏星辰,你不能在这里倒下,你身上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你必须带着周叔叔逃出去。随后她忍痛从石头上站起来:“周叔叔,我去找点能够止血的东西。”
夏星辰记得这附近有很多能够止血的草药。如果能够找到一点,说不准就能救周建国。那是周建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可此时出去无异于以身犯险。
“丫头……”周建国双唇发乌,双手死死地抓着她。
夏星辰深吸了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却在看到周建国沾满鲜血的双手时再也忍不住,眼泪的阀门瞬间被打开,懊恼地低头啜泣。
看到她流眼泪,周建国冲她挤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别……别去了……”声音虽虚弱无力,但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从容。
“不……”她拼命摇头,“周叔叔,你一定要挺住。我会救你的,一定有办法的。我爸爸已经离开我了,你不能……”夏星辰早已泣不成声,她从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
九年前,夏星辰送走了父亲夏敬,九年后她要再次送走一个至亲至爱的人吗?
夏星辰看着周建国,尝试掰开他的手。只要挣脱了束缚,她就能够为周建国争取一线生机:“周叔叔,你放手吧,求你了。”
她想要他们活下去,尽管她知道希望微乎其微。
“星辰,我要去见你爸爸了。”周建国忽然笑了起来,他温热的手掌被鲜血打湿了,触目惊心的红让夏星辰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事实。周建国对她很残忍,因为时至今日,他才终于开了口,“我亏欠他的实在太多,如今我终于有颜面去见他了。”
周建国的话让夏星辰的心“咯噔”一沉:“周叔叔,你别说胡话。”
夏星辰一直以来自以为的坚强,在这一刻毫无防备地四分五裂。她没有等来顾云遮,她更不知道他究竟因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她从未想过,自己无条件相信的人,竟然会放弃她。
“星辰,我不让你查下去,是因为——”周建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向夏星辰的目光里充满了愧疚,眼睛红肿得像个大核桃。周建国何尝不知为了营救自己,夏星辰已经彻底暴露了。他能够为她做的就是掩护她离开这里,为此他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因为,我……我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周建国几不可闻的话音在夏星辰的耳边回荡着,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让她看不清自己一直寻求的真相。
夏星辰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建国,不可能,他是夏敬为数不多的朋友,他绝不会害他。
“那一年,我和他同时从警校毕业。”周建国顿了顿,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我们被临时分配到专案组,你父亲凡事锋芒毕露,深得上级赏识,一路……顺风顺水,很快就成了我的顶头上司。”
周建国提及往事,充满了懊悔和无助。
“十年前……上面命令我们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清剿以S先生为首的一群犯罪分子,其中也包括……代号为‘雏鹰’的神秘人物。”
他固执地想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解释清楚。夏星辰想要的真相,他终于可以给她了。
“那时候,通讯不如现在这么发达,我们刚刚到达犯罪分子的窝点附近,就被对方的人发现……咳咳……”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眶也红了,“你父亲带了一小队的人,直接从后门进入他们的窝点……却因为我没有服从他的安排,提前行动,导致你父亲带队的一整组成员有去无回……”说到最后,他已经筋疲力尽。
夏星辰忽然了然,这些年来,周建国和陈玉芬夫妻对她的诸多照顾,大概都是源于内心的愧疚吧?
泪水从周建国的眼眶里落了下来:“星辰,是我害你成了孤儿,我这样的人不配被原谅,更不值得你为我冒险。”
在周建国徐徐的讲述中,夏星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有一次,爸爸出差回来,受了轻伤。
妈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哭道:“夏敬,算我求你了,换一份工作可以吗?”
她被吓得不轻,两只眼睛哭得红肿。
换一份工作,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件非常轻巧的事情,对于夏敬却难如登天,他舍不得放弃自己坚持多年的事业。
那天,爸爸盯着妈妈看了很久,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对她说:“不,如果一定要在你们和工作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他顿了顿,“对不起。”
夏星辰记得,那天晚上妈妈一个人埋在被子里哭了很久,那时候的她好似对父亲失望透了。但好像这次发泄释放了妈妈一直以来的所有怨言,之后她再也没有要求爸爸换职业。
身处危险当中,夏星辰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爸爸妈妈不是不爱对方,而是爱得太深。妈妈希望爸爸放弃工作,一家人安安稳稳地生活,而爸爸宁可自己受伤也要将她们撇开。
意识收回,缄默了半分钟,夏星辰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水,重整旗鼓:“既然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就一定会带你出去。”
她话语坚定,她相信,如果夏敬还在,他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就这么牺牲掉。父亲重情重义,即使遭遇过背叛,他也绝不会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
“星辰……”周建国觉得眼前的夏星辰和夏敬如出一辙。
夏星辰固执地将周建国扶起来,费力地搀着他往外走。
明月高悬,月光静静地洒落在树林里。
“快,他们在那边。”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夏星辰不由得抬头看向不远处,山坡下来回耸动的人影让她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快走。”她咬了咬牙拽着周建国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可是,两个人都受了伤,顺着猩红的血迹,他们很快就会被找出来。
危急时刻,夏星辰的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手枪,只剩下一枚子弹了,那是夏星辰为自己留的。夏星辰深吸了一口气,白净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慌乱。其实她清楚自己和周建国今天恐怕走不了了。没有顾云遮的接应,他们就像一叶扁舟,要想突出重围简直比登天还难。
“丫头,你快走吧。”看到夏星辰固执地带着自己,周建国于心不安,语带哽咽,“如……如果……你因我而牺牲了,我就再也没脸去见你父亲了。”
鲜血已经打湿了夏星辰的衣服,可是她却固执地不肯放手。
“周叔叔,”夏星辰坚定地自欺欺人,“我们能出去的,很快。”她说完,搀着周建国弯腰躲到了旁边的草丛里,斑斑血迹打湿了脚边的绿叶杂草。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从旁边的林荫小径穿过去,夏星辰觉得自己连呼吸声都没了。待人全部离开,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周建国起身。周建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从山洞出来,夏星辰和周建国就迷了方向。他们只能凭着直觉走,可是体力不支外加林中迷路,他们根本找不到可以逃出去的路。没有支援,没有同伴,夏星辰已经看见死亡在向他们招手。
两个人越走越偏,最终还是被猴子带来的人堵在了水流湍急的小瀑布旁边。
猴子指了指额头上的伤疤,恶狠狠地盯着她:“现在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啊!”
半年前,因为和夏星辰的打斗,猴子的额头上留了伤疤。
这帮犯罪分子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猖狂,夏星辰扶着周建国一步一步往后退。
“新仇旧恨?”绝处无法逢生,她只能随机应变。这群人只看利益,以此作为突破口,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你们的人杀了我最好的朋友。”夏星辰死死地攥着拳头。
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她又想起了穆雪,她靠在床上,懒洋洋地抱着一袋鸭舌吃得津津有味。穆雪离开了这么久,自己却连到她坟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当初抓你的人是我没错,可是……”夏星辰一步一步地走上来,她明知道此时此刻的垂死挣扎已经毫无意义,却还是开了口,“如果不是你们头儿贩卖毒品,获利之后却不将钱财分给你们,你又怎么会狼狈到去偷东西?”
S先生和“雏鹰”多年前就被夏敬掌握了有力的犯罪证据,正因如此,那天父亲因公殉职之后,夏星辰的母亲折回去才会惨遭毒手。
他们一直以为夏星辰的母亲手里有一份关乎他们性命的账本,可实际上……账本早就被警方掌握了。
只是这群人神出鬼没极其狡猾,必须捉贼拿赃才能定他们的罪。
之后自己进入基地卧底,他们完全有机会里应外合将这伙人一网打尽,可是夏星辰却明白,只有在他们进行交易的时候抓人才能将他们的罪名坐实。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拼死冲出去将“雏鹰”等人的接头地点告知顾云遮。
“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猴子气急败坏地将她打断。
“不是吗?”夏星辰自以为已经找到了突破口,“如果不是你们出去偷窃,怎么会被警方盯上?没有我,或许你们还不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夏星辰在拖延时间,可她说得再多,猴子也绝不会再给她机会。
这一点周建国倒是看得比夏星辰透彻。所以,趁着夏星辰和对方唇枪舌剑的时候,他的手摸向了夏星辰口袋里的那把手枪。夏敬去世之后,周建国夫妇就将夏星辰当成自己的女儿,没有父母不愿为自己的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周建国将手枪拿了出来。
夏星辰毫无察觉,她依旧在和猴子对话:“不得不说,你还真是可笑,连自己在为什么人效力都不知道。”夏星辰神情自若,作为慕老爷子亲传的弟子,即使在这个时候也能从容不迫。
猴子一步上前,举起枪对准了夏星辰的脑门,已经不打算再跟她废话:“夏星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如今走投无路了想挑拨离间是吧?”
“我一个将死之人,挑拨、离间你们有什么意义……”夏星辰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建国一把推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手里拿着枪。
即使已经是穷途末路,他也要为夏星辰争取一线生机,否则死后怎么去面对夏敬?枪口指着猴子的脑袋,周建国警告说:“放她离开。”夏星辰攥着拳头:“周叔叔……”
这是唯一的机会,一旦猴子知道那把枪里只有一枚子弹,他们就真的完了。
“你一个孩子懂什么?就算你想保命,想和他谈判,也决不能对这种人妥协!”周建国语气强硬。
无疑他们都在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等待顾云遮,等待救援。而此时此刻,他在哪里呢?
她挚爱的少年,在哪里?为什么他答应过她的,却迟迟没有来?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
“人都快死了,你们还在演戏?”猴子的目光里充满了嘲讽。
“你们,往后退!”周建国咬了咬牙,即使受了伤,他作为警察的气势依然不减。
“死到临头了,你们还在做无谓的挣扎。”猴子继续,“难道你们两个人,一把枪,能打得过我们这么多人?”
他问的正是周建国所担心的,一抹慌乱从他的眼底闪过,转瞬即逝。他侧过脸,压低了声音对夏星辰说:“星辰,对不起。”
她要的不是对不起,她要的是——他们一起平安地离开这里。
“我有十五发子弹,一枪一个是足够的。”周建国道继续和猴子谈判,“你们放了她,我愿意跟你们走。”
“周建国,你和夏星辰,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猴子咬牙切齿地说。
这是他从基地出来的时候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杀了周建国和改名换姓来卧底的夏星辰。
说完,他也举起了枪,直直地对着周建国的头。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大约过了两分钟,突然一声枪响,不知是谁先开了枪。
为了向他们示威,周建国也紧随其后扣动了扳机。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人,他一发命中,本以为打死了为首的猴子,剩下的人也都不成气候。
可他没想到,那些跟随在猴子身后的小喽啰却一拥而上,他们有的拿刀,有的持枪,将他们团团包围。
2
浴缸里的水凉了,可是夏星辰却好似再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八年前,她泡在冷水里,以为自己将要死了。
双方僵持不下,周建国豁出性命为她挡了两枪,然后一把将夏星辰推向了小瀑布。
那时候,夏星辰身中三枪,泡在冰冷的水里,寒意侵蚀着夏星辰的每一寸皮肤,她的身体逐渐变得无力,甚至已经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
可是昏迷两天后,她被好心人救了起来。
她在水里浸泡了两天,水中的微生物和细菌也进入了夏星辰的伤口。随后伤口感染,持续高烧。也就是在那段时光,夏星辰强迫自己忘记顾云遮。
将他从脑海里清除的时候,她的心才不再那么痛。
夏星辰在回忆里越陷越深,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她低头,看到手机屏幕上的短信:晚上八点,直播继续。
发件人——慕珂。
夏星辰没有回复,只用毛巾擦了擦自己已经湿透的黑发。
慕珂,慕老爷子唯一的孙女。
夏星辰被人救起来后,足足休养了半年,才回到了慕家。那段时间,她过得很辛苦。
可夏星辰终究是夏星辰,经历过重伤、高烧、毁容、失去挚爱之后,她又一次坚强地站了起来,开始了新的生活。
慕老爷子说:“你现在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和学校里那个老东西一样。”
他说的是老校长。
夏星辰垂头一言不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从警校离开那天,老校长含泪拍着她的肩膀说:“你爸爸,最不耻的人就是我!”
老校长经历过死亡,所以他贪生怕死,甘愿在学校里教书育人,也不愿再次将自己推向危险。
这世间,还有另一个词叫“珍惜生命”。
看到夏星辰侥幸逃脱一劫,老爷子主动提出送她到澳大利亚进修,为了逃避一个人,逃避这座城市,夏星辰欣然允诺。
而进修的那几年,慕老引以为傲的小孙女慕珂开始独立创业,她在芒城开了一家私人医院,生意惨淡,为了削减人工费,向夏星辰提出要她帮忙尝试在网络上给人做心理辅导。
为了报答老爷子的教育之恩,夏星辰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可这一试,反响好像还不错,短短两周时间,夏星辰微博的粉丝就飙升到了百万。此后,她们逐渐通过各大网站和APP做起了直播,而慕名前来医院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正因如此,三年前夏星辰义无反顾地从澳大利亚赶回国内,定居芒城,在慕珂的医院当起了坐诊医生。
被她治疗的病人,大多都痊愈了。看到自己能以这样的方式为那些无助的人带来帮助,夏星辰再次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吃过晚餐,夏星辰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她坐在布置好的直播间里,打开了电脑。
“夏医生,可以开始了。”一切准备就绪,助理发来了消息。
夏星辰调整好摄像头的位置,开始在镜头前面侃侃而谈。
今天的话题是:如何在职场里“重获新生”?
夏星辰的话语很犀利,立场鲜明,很快就获得了粉丝的支持,点赞也越来越多,慢慢破万。
就在这个时候,屏幕上弹出了一句话:您的粉丝“云深不知处”打赏钻石20枚。
这下,评论区炸开了锅。
1楼:哇,来了个土豪。
2楼:这也太土了,一枚钻石可是100软妹币,这得多少钱啊……
3楼:这是系统管理员吧?
4楼:女神的壕粉真多,请允许我安心当腿部挂件。
5楼:回复楼上,腿部挂件指的是赘肉?
夏星辰全神贯注做着直播,qq界面的弹框却响了起来,是慕珂。看到钱,这丫头两眼放光:“大神,记得你在粉丝前承诺过的话。”
当初,夏星辰刚刚开始直播,粉丝起哄要她喊麦。可是夏星辰什么都不会,于是就找了个借口说:“哪天打赏超过10个钻石了,我就喊麦。”
直播网站上的礼物不少,价格也都高低不等,但平日里一次性打赏超过10钻石的壕粉根本没有,可是今天……
壕粉如同天降。
也有不少人在评论区起哄,询问这个“云深不知处”究竟是何方神圣,却无人知晓。
“还好我练过。”夏星辰迅速回复了慕珂的消息。她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直播最后,她读完了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开始和粉丝互动:“现在我要在评论区为你们解答疑惑,大家可以踊跃留言。”
镜头前的她,容貌让她觉得陌生。
八年前,她虽然死里逃生,可面部却受到了重创,这些年兜兜转转,夏星辰做了无数次整容手术。
此时的她,拥有令人艳羡的容貌,可就是这张脸,却让夏星辰觉得不真实。这些年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眼睛,那一双继承了父亲,如同星辰皓月般清亮的眼眸,在镜头前熠熠生辉。
鼠标挪向屏幕下方的留言区,今天的疑问不多,大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云深不知处”的打赏吸引了。没有挑选到合适的问题,夏星辰只能开口说:“好吧,那现在我就来兑现承诺了!接下来,我们喊麦!”
一听主播“星光”要喊麦了,留言区更加热闹起来。
2766楼:哎呀,没抢到前排。
2767楼:幸福来得太突然。
大家热情高涨,也有粉丝跟风,开始给夏星辰送鲜花、钻石等等。
众人激动得飙泪的同时,“云深不知处”再一次打赏主播,附带留言:坐等喊麦。
他倒是一点都不吝啬,出手阔绰,一次就是几十枚钻石。
可是,说话却惜字如金。夏星辰一边做准备,一边忍不住好奇地点开了他的主页。连头像都没有,应该是一个刚注册不久的新粉。
夏星辰本想给他发私信道谢,可是打开对话框,却看到了几个小时前的问题——如果是因为愧疚呢?
这句话如同洪水猛兽,将夏星辰的思绪彻底打乱了。来不及道谢,她迅速关掉了对话框。
接下来,就是大家最为期待、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喊麦。
麦克风前,夏星辰妆容精致,声音清脆悦耳,很好听,极有亲和力。
这让坐在屏幕前的顾云遮心神一震,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般熟悉的声音了?
他移动鼠标,落在自己的空白头像上,旁边的ID是——云深不知处。
顾云遮蹙眉,轻轻地揉着自己的额角。
夏星辰离开后,他放弃了在警队立下的战功。向父亲借了一笔钱,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满身铜臭”的商人。他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一度成为白市杰出青年榜榜首。他的公司叫“云星”。不少人问过这个名字的含义,可真正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顾云遮住别墅开豪车,风光无限,过着让大多数人羡慕的生活,可谁能知道,夏星辰离开后,他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母亲的催婚,将他一次又一次地推向那段回忆。女孩浅浅的温柔的笑容烙在他心里;她一头利落短发,无比潇洒地看着他傻笑;她问他“顾云遮,你为什么总让着我”,听到回答后又羞红了一张小脸。
八年前,顾云遮服从上级安排,一举歼灭了整个犯罪团伙。可当他回去找夏星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都说夏星辰死了。
和那些因公殉职的同事不同,去做卧底,她甚至连警籍都没有。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提及她。
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才有勇气回忆起关于她的一切。
梦醒了,只有无尽的痛苦。
第十六次被母亲逼婚之后,顾云遮在网络上关注了一档名叫“星光”的直播,只是一瞬间,那个名为“星光”的主播便成功地照亮了他灰暗的生活。大约是她的声音和那双眼睛,让顾云遮想起了夏星辰。
他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却没有去听她究竟说了什么,就只是看着这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人,他觉得自己又活了。
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打电话的人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反复震动的手机让顾云遮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还是接了电话。
母亲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那边传过来:“云遮,妈妈给你找了个心理医生,不论如何,你也要去看看。”
儿子离开刑侦大队以后,一直沉默寡言。
如今二十九岁的他,没有了青春年少时的顽劣和调皮,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顾云遮从未想过谈恋爱,仿佛连心都死了。
他们不是没有问起过他,在警校的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每次顾云遮都避而不谈。那段时光,成了他内心不让人触及的荒岛。顾云遮将自己的心放在荒岛上,对前来造访的人置之不理。
“我没空。”他从电脑前站了起来,声音疲惫,而后站在二十八楼的窗前,漠然凝视着这座城市。
夏星辰离开的这些年,顾云遮度日如年。他懂得了无力和无奈,逐渐也变得迷茫。
“你就去吧,我听说那个医生还是个大美人,看病的时候顺便……给我领个儿媳妇回来。”母亲好说歹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顾云遮年少时候性子随母亲,带点小幽默小固执,对认定的事情绝不回头。可是夏星辰的离开,让他彻底变了一个人,仿佛一夜之间就成熟了。他借钱创业处处碰壁,却从不低头。他固执地撑起了一家公司,用八年时间经营、发展、上市。他就像一个机器,一个只会赚钱的机器。
这样的顾云遮让母亲越来越担心,她不知那个顽劣调皮的顾云遮究竟去了哪里,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妈,你有完没完?”顾云遮话音很淡,却明显表现出不耐烦,“我说过了,这个问题暂时不考虑。”
顾云遮一次又一次地推脱,不得不让母亲疑惑他的性取向是否有问题,她越想越害怕,连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你这孩子,就不能听话吗?这个心理医生费用很高的,你就当……”
对老妈这种无孔不入的催婚行为,顾云遮实在是难以招架。
他将手机拿远:“妈,我在电梯里,信号可能不太好。看病我就不去了,周末回家看您。”
说完,他不等回答就挂断了电话,松了一口气。
不过,顾云遮终究还是太低估自己的老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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