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无章节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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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天,那晚的幸福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闲下来就浮现在眼前。唐丽娟的一举一动常在方佰东眼前晃,一幕幕幻灯似的反复出现。回味着幸福,也有迷茫和矛盾,还有自责。他骂自己怎么会堕落成这样?这哪还像个领导,还像个全站干部职工信赖敬畏的站长?享受着那么高的权力和待遇,却经不住诱惑,在一个领导起码的禁地,干着亵渎组织和国家,见不得人的丑事,还有什么形象、威信可言!可转念一想,领导也是人,党员干部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和生理需求,就要吃饭睡觉享受人的基本生活。这也是生命的要求,是一种无奈。生活条件的不具备,生理要求的供需相互矛盾,必须有一种处理方式,能够理智处理已实属不易,没办法,也是无可奈何。

    在这个环境中工作过几年了,方佰东确信自己还是勤奋敬业自律的,还是很谨慎、清廉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站在河边上鞋子溅了点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要过分责怪自己。

    车站是个女职工扎堆的单位,在这里独身工作接近两千天了,应该说基本上全部的法定休息时间都交给了这个岗位,交给了车站。他甚至已经没有了年节和休息的概念。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计其数,什么模样、年龄段,什么素质的都有。方佰东接待过一个新分来的大学生,交谈得很投机,涉猎的范围很广,话题就扯得很远,最后这个女孩竟坐到他的腿上,看她那稚气的脸和与之极不协调老于世故的行为和眼色,方佰东想到女儿,想到自己是个父亲,断然推开她。没想到这个女孩却叫他小男生,说他有男孩子的羞怯,好玩。还有施展各路独门绝技的女人,千姿百态,千奇百怪。方佰东感到既好笑又同情。女人,要有个人目的,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方便快捷的神秘武器,作为领导,不能被这样简单的招式击倒。为了避嫌,以后再单独接待女职工,如有约谈,他都把吴主任喊过来,还可以增加一些话题。

    又忙活了一天,真正完全放松下来也差不多晚上九点了。这之前他还接了一位上级主管领导电话,两个人唠了大约半个小时,放下电话,一天紧张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放松,排解一天紧张的思绪,迎接睡眠的挑战。

    咚咚咚,有人敲门。

    唐丽娟?方佰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期盼的、渴望又害怕见到的人。

    这两天,方佰东心情极其复杂,每天都在盼望着唐丽娟来敲门,可又担心她再找到办公室被人发现。他告诫自己,这是多么低级的欲望,是自己不冷静、不成熟,是小儿科才能做出的事情。如果唐丽娟今天来,一定和她确定一个周密的见面办法,减少这样的风险。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方站长心跳骤然加速了,他迫不及待地走过去,一下子把门拉开。果然是唐丽娟,方佰东心突突地跳着,上前一把抱住唐丽娟说,不是说好了,不要到这里来吗,下次我们电话联系,千万不要再到办公楼,出问题得不偿失。

    唐丽娟推开方佰东说,今天心情特别不好,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说几句话就走。我和李国立分手了。

    为什么?李国立条件很好,外表还可以,又是老大学生,你们年龄也相仿,差不多就行,哪有十全十美的?

    方站长,那都是表面现象,你不了解李国立。他心理上不配做官,哪怕是芝麻大的小官。生理上不配结婚,和谁结婚都是伤及无辜。品质上不配做人,哪怕是个坏人,做坏人他都不合格,就不是人。唐丽娟说,他们车间核算员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最近和他有点矛盾,他在人家草编的椅子垫上插满大头针,老太太一坐,嗷的一声跳了起来,椅子垫整个扎到屁股上。

    李国立当时兴奋到极点,让你背后搬弄是非。老太太屁股上挂着椅子垫进了里屋,让一个女同事帮忙拽了下来,脱裤子一看,由于扎得太深,先是布满小眼,然后血才疯涌出来。李国立想象着那个超大的满是鲜血的屁股,简直进入一种乐颠馅儿状态,却被车间主任两记重重的耳光打清醒。她是你妈呀?说着还要冲主任去,见周围的人全愤怒了,好像要打死他。

    李国立小时候梦中勃起,被跳到炕上好奇的狼狗咬了一口,皮都咬掉了。当年医疗落后,只是简单包扎,很快痊愈了,待到长大一点却发现,几样东西长一起了。第一次结婚,人家第二天就回娘家了,从此再没回来。李国立开始重视外阴整形,已经整过八次,因为影响了生长发育,过了黄金整形年龄,效果变化不大。因为生理的原因,李国立心理上极端偏执、扭曲,心胸狭窄,多疑。虽然当年李国立文化课很好,考上了大专。李国立外表看上去高大不失帅气,心理、生理、品质和外表正好相反。李国立这三个方面被唐丽娟概括得十分准确,唐丽娟说他是地地道道的魔鬼。

    方佰东从不听别人背后讲一个人,这些事情第一次听说。他默不作声,沉思道,你这样毅然决然地离开他是对的,这种性格,这种生理状况,确实不适合成立家庭,不应该给别人增加烦恼。

    方佰东说,你做得对,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感到确实不行,该断就断。以后不要着急,碰到好的再考虑,一定慎重,看人要看准了,当然,作为女人,感情上伤不起,这类事情多了,谁还敢要你?好男人还是有的,凭你的条件,也一定能碰上。

    我不抱什么幻想了,随缘吧,起码近几年不考虑个人问题了,真的伤不起,一想到自己的两次婚姻,留下的都是刻骨铭心的痛,对我的伤害太大了。我要平心静气地为自己疗伤,把一切都想明白,让一切重新开始。

    咚咚咚,又有人敲门。

    方佰东向唐丽娟做个不要出声的手势,悄悄走到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边的动静。

    咚咚咚,依然在敲,咚咚咚,咚咚咚,敲得更加急了。

    方佰东听到外面压低声音说,开门吧,我知道唐丽娟在里面,再不开我喊人,惊动别人,有你们好看的。

    唐丽娟说,是李国立,他怎么跟来了?昨天和他做了了断再没见到他,没想到他竟偷偷地跟踪我,真是魔鬼,怎么办?

    方佰东倒显得冷静了,能怎么办,开门吧,我们又没做什么,让他进来。方佰东一下把门拉开,果然是李国立,脸上的愤怒都要溢出扭曲的面部,眼睛充着血,一副极度亢奋的样子,忽地冲了进来。他特意等了个预热阶段,适时敲门进来,满以为可以捉奸在床,两个人肯定手忙脚乱,衣冠不整,见两个人表情平淡,行为正常,特别是方佰东威严的表情,并没有一丝慌乱,自己心里倒没了底。眼前的情景打乱了他的思想准备,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不知所措。

    方佰东说,刚批评完唐丽娟,你们个人问题,半夜三更都来找我,这成什么事?都回去自己解决,我不给你们断这个官司。

    李国立一听方佰东竟把事情说的没事似的,这不是想打马虎眼吗?你他妈别装蒜,谁来找你解决问题,是唐丽娟,不是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是解决她自己生理上的问题。

    她也有问题?我可听说你有问题。

    你他妈才有问题,你们孤男寡女,深更半夜,你他妈性亢进,连自己的职工都不放过。

    李国立声音越说越高,方佰东怕传出去,被楼下或其他有人的办公室听到,忙劝李国立说,你别喊好不好,什么事商量着来,影响大了对谁都不好。

    我怕鸡巴毛影响。李国立说,我就是要造成影响,让全站职工都来看看,咱们站长是什么东西?是大流氓,是强奸犯,是玩女职工的淫棍!

    方佰东对唐丽娟说,如果是这样你先离开,你在事情说不清楚。方佰东想,让唐丽娟先走,李国立再喊也是两个人在场,大家也会认为李国立气急败坏,造谣生事,不行就让他闹去,这也是无奈之举。

    唐丽娟要离开,可李国立却挡住去路。不许走,这是捉奸现场,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你放她走。方佰东边说边去拉李国立,拽住他挡住唐丽娟的手。李国立声音更大了。你想得太简单了,我能放她走?

    方佰东一听,这样的声音传出去,马上就会惊动整个办公楼,冲过去用手去堵李国立的嘴,一下把李国立推得靠在班台上。回头急急地对唐丽娟说,快走,快离开。

    唐丽娟迅速推开门走了,李国立想挣脱方佰东,但嘴被按住,手也被抓住。他虽然个子很高,但身体没有方佰东魁梧,想挣脱很费劲,就用另一只手在方佰东的脸上乱抓。方佰东想尽快制服他,避免他大呼小叫,就干脆腾出两只手,死死卡住李国立的脖子,身体的重量也压向李国立。掐了一会儿,李国立因为缺氧,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一手乱抓着,一手还要支撑着倒向班台的身体,身子仍然向后倾着,最后不得不松开两手支撑自己,两条腿试图狠踢方佰东。方佰东手不敢松,又跨上双腿骑在李国立身上,手还是拼命地掐着。李国立完全处于被动状态,缺氧已造成有些错觉,只是两手在桌上胡乱划拉,一下碰到那个大号的活口扳手。没办法看清是什么东西,抓起来猛地向方佰东头部打去,接着一顿猛打,直到方佰东慢慢把手松开。

    挣脱了方佰东,又把他推开,见方佰东脑袋像血葫芦一样倒在办公室的地板上,用手试试他的鼻息,没一点进气。

    这可能是方佰东最后一次的无奈,他一生中经历了很多无奈,在无奈中学会观察、等待,寻找破解的办法,增长新的智慧。无奈是生命中的难题,是生活中的不断挑战,是秋风中的摇头叹息,却预示着春天还会喷薄而出。但生命终结却是最残忍的无奈,这个无奈就是强调一切属于他的全部宣告结束,他奈何不了生命走向尽头,无奈地走上奈何桥,向另外一个方向,越走越远。人们奈何不了这座桥,这座桥界定了两个世界,人类发明语言为这座桥冠名后,对复制生命都跃跃欲试,却没能力越过这座桥,去寻找逝去的生命。走上这座桥,只会留下曾经存在过的讯息,将是无奈和奈何的圆满结束。什么雁鸣湖,什么玫瑰谷,什么权力界定,利益的归属,顷刻间烟消云散。

    李国立如梦初醒,摸摸自己的脸,再照一下镜子,脸上溅满了血,身上也到处是血,才扔掉那个大号活口扳子。

    李国立一下子意识到闯祸了,自己闯下天大的祸。转瞬之间,自己的一切都变成泡影,就连他很不屑的现在的岗位、残缺的生命,对他来讲都是幻想,都是曾经的美好回忆,他要面对的是亡命天涯,然后是牢狱之灾,最后是痛苦的、恐怖的执行死亡。他曾经听人家讲过,一个年轻人因为女朋友提出分手,用床头装饰的铁疙瘩把对方砸死了,执行死刑的那天,提他出牢,他用手拽着任何能拽的地方,被一点点地往出拖,最后死死抓住门框不撒手,没办法,提他的武警飞起一脚,把他的手踢开。死刑犯很多提前半个月就嚎,谁听到那种凄厉的惨叫,就知道什么叫瘆人。死刑太可怕了,但却是自己要面对的。

    沉思了一会儿,听听外面没有动静。好在刚才吵的动静不大,没有引起楼里人的注意,再想想自己,还有什么惦记的,工作、唐丽娟、房子、财产?什么都不属于自己了,就剩半条命,也许很短的半条命,如果坐以待毙,会更短。跑一天是一天吧,活着都是奢望了。

    没时间多想了,他好像从疯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洗掉自己脸上的血,冷静地擦拭清理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包括自己的脚印,看看走廊没有人,上下楼道没有任何声音,才从三楼下二楼,从走廊侧面的窗户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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