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尾声,和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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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正教教义中存在真理也存在谎言,我们要把它们区分开。

    从那时起,我就坚信自己深信不疑的教义并非全是真理。要是以前,我会说所有的教义都是错的,但现在不能这样说。毋庸置疑,广大人民懂得真理,否则他们不能存活至今。此外,我也拥有了对真理的认知,认为它是对的,也不排除其中有错,只是按照它的安排去生活。所有之前让我感到厌恶的那些,现在又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虽然在普通民众身上看到的那些令我厌恶的谎言要比在教会里的人身上看到的少,可我依然能够感觉到,在普通民众的信仰中,真理和谎言已经交织在一起了。

    真理和谎言从何而来?真理和谎言都是从所谓的教会中传承而来。真理和谎言都存在于传统中,存在于所谓的神圣传统和《圣经》中。无论我愿意与否,我都要去研究和观察这些神话和传统,这是我一直都不敢去研究的。

    我开始研究当初被我当作无用之物并且极其鄙视的神学。当时我觉得它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因为周围满是现实的生命的景象,我觉得这些生命景象清晰明了并且充满意义。现在我也很愿意抛弃那些不被正常思维所接受的神学,可是我却躲不过去,无法挣脱。我所获得的对生命意义唯一的认知,是以这种教义为基础的,至少与它密不可分。以我陈旧而固执的观念来看,无论它有多荒唐,它都是得救的唯一希望,为了理解它,应该小心、仔细地研究,甚至不能像我理解科学原理那样去理解它。知道了认知信仰的特殊性后,我没有去寻找这些,也不能去寻找。我不会去寻找万物的因果联系,我知道万物的因果关系应该像其本源一样,隐藏在无限之中。但是我仍希望按照这种逻辑去理解,从而推导出有一些东西必然无法解释的结论。我希望所有无法解释的东西都是这样,并不是因为我智力的要求是错的(它们是对的,没有它们我们什么也理解不了),而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智力的局限性。

    我这样认为:任何一种无法解释的原理在我看来,都是理智的局限性导致的必然结果,而不是我有义务一定要去相信它。

    教义中存在真理,对此我深信不疑;但其中也存在谎言,这一点也是毫无疑问的。我应该找出真理和谎言,并把它们区分开。于是我着手这样做了。这部作品后续部分将由我在教义中找到的真理、谎言以及得出的结论构成。如果它有价值并且有人需要它,日后可能在某地刊登发表。

    1879年

    以上是我三年前写的,这部分内容将会发表。

    现在,我时常回忆起当年我的思路和感觉。重新体会这些之后,近日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简明扼要地重现了我所体验和描述的全部内容,因此我想,对于了解我的人来说,描述这个梦,能够使大家回忆起并弄清楚我之前用相当长的篇幅讲述的故事,把它们串联起来,这个梦是这样的:

    我看见我躺在一张床上,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是仰面躺着。但我开始想,我躺着到底舒不舒服?我感觉到腿有些不舒服──不知是因为床太短,还是因为没有躺平,反正就是不舒服。我挪了挪腿,同时又开始想:我身体底下是什么?我为什么是这样躺着的?这些问题起初我从未想过。看了一下自己的床之后,我发现我躺在一些由绳索编织而成的吊带上,这些吊带系在床沿上。我的脚搭在一根带子上,而小腿在另一根带子上,因此双腿感觉不舒服。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吊带是可以移动的。我用脚蹬了蹬脚下靠边的那个吊带,我觉得这样可能会舒服一点。但是我把那根吊带踢得太远了,我想用腿勾住它,可我这么一勾,小腿下面的那根吊带也滑下去了,于是小腿悬空了。我动了动身体,确信这样就可以弄好,可是我刚动了一下,身体下面的吊带也被弄乱了,都滑掉了,情况更糟了。我下半身悬挂在空中,双脚够不着地。我只能依靠脊背的上半部支撑着全身,我不仅感到不舒服,而且害怕起来。我问自己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我在哪?我躺在什么上?”我环顾四周,首先往下看,看我身体悬挂的地方,以及我感觉自己要掉下去的地方。当我往下看的时候,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并不是躺在一个类似山巅或者高塔顶层的地方,而是躺在一个我根本无法想象的高处。

    我甚至搞不清在悬空的身体下面,在那个无底的深渊中究竟看到了什么。我的心缩成一团,感到恐惧。往下看时,觉得太可怕了。如果再往下看,我觉得现在就会从最后一根吊带上滑下去摔死。我不去看,但是不看更糟,那样就会想:当我从最后一根吊带上滑下去,结果会是怎样?由于恐惧,我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整个人顺着后背的绳子慢慢地往下滑,随时都可能掉下去。这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不可能是真的,这就是梦,马上醒来!我尝试着醒来,可我做不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一边问自己,一边抬头看,上面也是望不到顶。我望着天空深处,努力让自己忘记下面的无底深渊。的确,我忘记了。下面的无底深渊让我感到厌恶和害怕,而上面的深邃却吸引着我并使我坚强。我就这样凭借身体下面最后一根没有滑落的吊带悬挂在深渊上空。我知道我悬在空中,但我只往上看,这样恐惧就消失了。就像在梦里一样,一个声音飘来:“注意,就是它!”我一直向上望着,自己慢慢地平复下来,我记得发生的一切,也回忆起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我如何挪动脚,如何悬在半空,当时是如何恐惧,后来是如何往上看而克服了恐惧。我问自己:现在我仍旧悬在半空中吗?我没有环顾四周,而是用整个身体去感觉我所依靠的那个点。我发现,我既没有悬挂在半空,也没有掉下来,而是牢牢地定在那里。我问自己,怎么会这么牢固?于是我开始摸索,观看周围的情况,我发现在我身体下面,正中有一根吊带,当我向上看的时候,我是以最为平衡的姿势躺在这根吊带上,一开始就是在这根吊带上的。然后就像在梦里一样,我觉得自己躺在上面的方式非常自然,并且一目了然、不容置疑,尽管在实际生活中这些毫无意义。

    我甚至在梦里感到惊讶,以前怎么没有明白这些。原来,在我床头有根柱子,尽管这根细柱子没有什么支撑,但这根柱子的牢固性毋庸置疑。后来我发现这根柱子上的绳子挂得既简单又巧妙,当人躺在绳子上时,如果身体的中轴线和绳子重合,而且双眼向上看,那么根本不会有掉下去这一说。我觉得一切已经很清楚了,我很高兴,也安心了。仿佛又有一个人对我说:“记住了,小心点!”

    然后我醒了。

    188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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