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
雷克塔尔告诉我,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光在兽人的整个历史上,就像初夏一样美好。兽人当时拥有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
环境宜人的世界、指引我们的先祖之
魂、根据它们的意愿不时给予我们帮助的元素之灵。兽人们有充足的食物,有强大但并非无法战胜的敌人,并且备受眷顾。即使德莱尼们并非兽人的盟友,他们也绝非敌人。只要兽人要求,他们就会与兽人们分享他们的知识与财富,有所保留的反而往往是我们兽人。而也是我们兽人,在不知不觉中扭曲,成为某个势力的仆从。
仇恨是强大的。仇恨可能是永无止境的。仇恨是可以被操纵利用的。
同样,仇恨是可以被创造出来的。
基尔加丹栖身于肉眼可见,永恒而无尽的黑暗之中。力量在他体内奔涌搏动,比他的血液更加有力,比肉食与饮水更能滋养他,使他飘然,又使他冷静。他并非无所不能,至少现在如此,否则千万个世界将在他一念之间被摧毁,而无需通过武力征服与毁灭。但总而言之,他对现状十分满意。
除了——那些人仍然活着,那些流亡者。基尔加丹还能感应到他们,虽然以那些仍会受到时间影响的种族的标准而言已经过去了数个世纪。维伦和其他那些傻瓜们,他们如同懦夫般躲了起来,不敢站出来面对他和阿克蒙德。阿克蒙德作为朋友与同伴,与他一同经历了那次……变革,那时他们还只是低等生物。
他,阿克蒙德,以及其他人已经不再将自己视为“艾瑞达”。维伦将他们称为“曼阿瑞”,但他们自称为燃烧军团。萨格拉斯的大军,天选之子。
基尔加丹伸出修长、优雅的猩红色手臂,爪子般的巨手探入包罗万象的虚空之中,感受着虚空在他探查下的波动。自从敌人逃脱那一刻起,他就不断地派出斥候,但斥候们带回的消息只有失败。阿克蒙德想要处死这些无能者,但基尔加丹采取了另一种做法。那些胆怯的与逃走的,他自有办法知道;而那些嗅到了犒赏与他们主子的赞许的人则留下了,渴求着这些奖励,他也一样心知肚明。所以虽然基尔加丹从不掩饰他的不满,那些令他失望的人总能得到第二次机会;而如果他相信他们已经尽力了,而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的仁慈,则还会给他们第三次机会。
但阿克蒙德并不赞同基尔加丹的过分“包容”与“热衷”寻找。
“还有那么多世界等着我们去征服与毁灭,以侍奉主人萨格拉斯。”阿克蒙德抱怨道,他的声音穿透环绕在他们身边的黑暗,“让那些傻瓜走吧。如果他们以任何方式用他们的天赋对我们构成威胁,我们会感应到的。我们已经剥夺了维伦所珍视的一切,让他自己在某个世界腐烂吧。”
基尔加丹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向另一位恶魔领主。
“我不止要褫夺他的力量,”基尔加丹嘶嘶地低吼,“我还要彻底摧毁他和那些愚蠢地追随他的人们。我要彻底碾碎他,因为他的缺乏信仰,因为他的固执,因为他拒绝为我们所有人考虑。”
带爪的巨手攒成了拳头,尖锐的指甲深深扎入了掌心。熔火喷涌而出,在接触虚空的瞬间凝固了,留下一道如同伤疤的凸起;而基尔加丹以这些痕迹为傲。
阿克蒙德强大、优雅、圆滑而机敏,但他缺乏基尔加丹的那种对毁灭的热切。他已经无数次表达了他的观点,于是只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数个世纪以来,他们已经就这一问题争吵过多次,毫无疑问他们还将继续争吵数个世纪……或者直到基尔加丹成功毁灭那个曾经是他最亲密朋友的生物为止。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基尔加丹灵光一闪。阿克蒙德从未对维伦产生过特殊的感情,只是将他视作另一位艾瑞达的领袖同僚而已。基尔加丹曾像兄弟那样爱着维伦,甚至爱得更深,基尔加丹爱他,就像爱着另一个自己。
然而后来……
巨手再次攒紧,本该涌出鲜血的地方,邪火又一次涌出。
不。
光是想象维伦流落到某个蛮荒的星球,瑟缩在偏僻的山洞中,舔舐着自己受伤的自尊可远远不能满足基尔加丹的复仇之心。如果是曾经的基尔加丹,他会想要维伦的鲜血;但现在,鲜血已经无法让他解恨,他想要羞辱维伦,彻底地折辱他。这滋味会比维伦和他的追随者们身上流淌着生命精华的血腥味更加甜美。
阿克蒙德以一个基尔加丹熟知的姿势侧过了头,他的一名仆从正在与他对话。就像基尔加丹一样,阿克蒙德也有他自己的计划与阴谋,这一切都是为了侍奉他们的黑暗君主,并效力于他征服一切的至高目标。阿克蒙德不发一言地起身离开了,他的动作轻巧而迅捷,与他魁梧的身材毫不相符。
与此同时,基尔加丹脑海中也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扰动,他立即认了出来:他的副手塔尔加斯正在联系他。从对方传来的思绪中,他能感受到谨慎的希望。
什么事,吾友?快说!
基尔加丹在他意识中命令道。
大人,我无意给您带来虚假的希望,但……我可能找到他了。
基尔加丹心中涌起一丝喜悦。塔尔加斯是他的爪牙中最谨慎的一个,就像他猎捕的目标一样。塔尔加斯地位仅次于基尔加丹自己,数个世纪以来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若不是事出有因,即使是这样一句保守的话,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他在哪儿?你是怎么感应到他的?
那是一个微小的世界,原始而毫无特色。我感应到那个区域沾染了他们特有的魔法痕迹。有可能他们只是路过此地。这种情况曾经也发生过。
基尔加丹点点头,虽然塔尔加斯并不在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他过去的一部分特质仍然保留了下来,他想着,脸上微微浮起了笑意。在他所见过的所有智慧物种中,点头这个古老的动作都表示同意,或者赞许。
确实如你所说,
他表示赞同。之前有许多次,基尔加丹的大军被艾瑞达魔法的甜美气息吸引到某个星球,却只发现维伦和他那些卑鄙的追随者们不知怎的听到了风声,早已逃脱。
但我仍然抱有希望。我会找到他们,随心所欲地蹂躏他们,而我有永恒的时间来这么做。
他冒出一个念头。之前有许多次,基尔加丹的军团降临到某个他们认为维伦所在的星球上,却发现他已经逃走了。基尔加丹只能通过摧毁那些世界来抚慰自己受挫的自尊,但是对那些未开化种族的屠杀虽然令人愉悦,却并不能消解他对彻底复仇的渴望。
他这次不会再如此行事了,他不会派出塔尔加斯作为燃烧军团的先锋。维伦曾经是他们中最强的,最睿智的,最熟稔魔法与科技的人。基尔加丹知道他的这位老朋友绝不会放松警惕,尤其是对他们来说逃亡才刚刚发生不久。一旦察觉到如此明显的威胁到来,维伦一定会立刻警醒,逃之夭夭。
然而……如果这个威胁不那么明显呢?
塔尔加斯……我希望你替我侦查这个世界。
大人?
意识链接中塔尔加斯的声音轻柔而沉着,但显得有些疑惑。
我们过去曾向他们的星球派遣军队,但毫无裨益。也许这次,我们应该试试只派出一个人,只派出一个我能彻底信任的人。
基尔加丹能感觉到不安与骄傲在塔尔加斯的意识中激荡碰撞。
除了派出大军,还有其他消灭敌人的方法。有时这些方法更合适。
那么,您——您希望我找到这样一种更好的方法?
正是如此。独自前往那个世界,了解它,仔细观察。告诉我那些流亡者是否的确在那,如果确实在的话,他们近况如何。告诉我他们是如何生存的,他们是过得像温驯的牲畜一样安逸富足,还是像猛兽那样警觉敏锐。告诉我他们世界的样貌,那里还居住着其他的种族吗,有怎样的物种,气候如何。仔细探查,塔尔加斯。没有我的明确指示,绝不要轻举妄动。
当然,大人。我这就去准备
。塔尔加斯仍然有些迷惑,但他领会并遵从了命令。塔尔加斯过去曾出色地效力于曼阿瑞之主。这次,他也定然不辱使命。
虽然基尔加丹的面孔与他在投靠伟主萨格拉斯之前已几乎毫无相似之处,他还是挤出了一个微笑。
与他所有的族人一样,杜隆坦在六岁时就开始进行武器训练。他的身躯已经成长得高大健壮,而武器对他们兽人而言早已如臂使指。在十二岁时他就已经与狩猎队同行。而现在,在完成成人仪式之后,他已经能够加入对食人魔和他们那些可憎而扭曲的主子戈隆的猎捕。
而今年秋季的科什哈格节上,他在孩子们被赶上床之后加入了围坐在火堆旁的大人中。就像多年前他和奥格瑞姆所发现的,成为大人并且有资格参加篝火边的圈子并不怎么有趣。
然而,在他用那双敏锐的棕色眼睛四下张望时,的确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与那些他已经知晓多年,却因为他的年幼与他相谈甚少的人们交流。当然,卡舒尔宗母也代表他的氏族来了。他知道她在其他氏族的萨满中也有着很高的地位,他为之感到自豪。他注意到她在节日的头夜就蜷缩在火边,用一张织毯裹住自己瘦得皮包骨的身躯。他突然没来由地意识到这将是她参加的最后一个科什哈格节,这个想法出乎意料地使他感到悲伤。
卡舒尔的旁边是她的学徒德雷克塔尔,他比卡舒尔年轻,但仍然年长得足够当杜隆坦的父亲。杜隆坦没怎么和德雷克塔尔交谈过,但他的敏锐双眼与直率言语十分令人尊敬。杜隆坦的棕色眼睛继续扫视着人群。明天萨满们将会离开,前去圣山的洞穴中与先祖之魂相会。杜隆坦回想起他造访圣山的经历,还有那仿佛微风却又更加不同寻常的冰冷气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远处是格罗玛什·地狱咆哮,战歌氏族年轻而有些冲动的酋长。他只比杜隆坦和奥格瑞姆年长几岁,最近才继任这一职位。有一些闲话提到上一任酋长的死亡有些蹊跷,但战歌氏族并无人质疑格罗玛什的领导。杜隆坦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格罗玛什虽然年轻,但令人生畏。篝火跃动闪烁着的火光更使他平添了一分凶狠。浓密的黑发披散在他背后,他升任酋长时,在下巴上文上了某种特定花纹的黑色刺青,他的脖子周围悬着一串骸骨项链。杜隆坦知道项链的含义:战歌氏族有一个传统,年轻的战士戴着自己第一次猎杀的猎物骨殖,并在上面刻下自己的印记。
格罗玛什身旁坐着黑石氏族高大魁梧的首领黑手。黑手旁边安静地咀嚼着的是碎手氏族的酋长,卡加斯·刃拳,他的手腕上装着一柄镰刀,以取代他失去的那只手,即使现在杜隆坦已经成年,在火光中闪烁的刀刃仍让他有些不安。他身边是基尔罗格·死眼,血环氏族的酋长。这并非一个家族代代相传的名字,而是由他自己取的名号。他一只眼睛盯着人群,另一个眼球则已毁于刀刃,毫无生气地嵌在眼窝中。如果作为酋长来说,格罗玛什还太过年轻,那么基尔罗格则太老了。不过在杜隆坦看来,虽然他已经老态龙钟,但显然无论他的寿命还是他对氏族的领导,都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杜隆坦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德雷克塔尔左边是著名的耐奥祖,他来自影月氏族。自从杜隆坦记事时起,耐奥祖就是萨满的首领。杜隆坦曾经获准过参加一次狩猎,耐奥祖也在队伍中,而这位萨满对技能的掌握令人惊叹。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念叨舞动着与元素之灵沟通,吃力地引导它们的力量,耐奥祖总是波澜不惊。当他开口祈求时,大地会在他脚下震颤;闪电会从天而降击打在他所指示的地方。火焰之灵、空气之灵、流水之灵、大地之灵和难以捉摸的野性之灵都将他视为伙伴和盟友。当然,他从未见过耐奥祖与先祖之魂交流,除了其他萨满,谁都无缘一见。但杜隆坦知道,若不是先祖之魂的眷顾,耐奥祖也无法一直如此自如地运用这股力量。
然而,杜隆坦并不喜欢耐奥祖的学徒。奥格瑞姆正坐在他幼时的朋友旁边,他注意到杜隆坦所看到的方向,凑过来低声说:“我觉得让古尔丹去当狩猎时的诱饵,对他的氏族反而更好。”
杜隆坦移开了视线,这样就没人能够发现他的笑意。他不知道古尔丹作为萨满的技艺如何,显然他必定是有些本事的,否则耐奥祖也不会选中他作为继承人,但他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兽人。他比大多数兽人都要矮小瘦弱,留着浓密的短胡须,丝毫没有战士的样子。但杜隆坦也知道要为氏族做出贡献,不止成为英雄一途。
“快看,她可真是个天生的战士。”
杜隆坦看向奥格瑞姆所指的方向,他的两眼微微睁大了。奥格瑞姆说得没错。她笔直地站着,身材高挑,正伸手从烤塔布羊骨架上切下一块肉来。在火光的映照中,她光滑的棕色肌肤下的肌肉起伏着,在杜隆坦看来,她身上凝聚着兽人所推崇的一切美好特质。她的举止带着黑狼般的野性优雅,她的獠牙小巧精致却致命地锋利。她的黑色长发梳在脑后,编成一条干练而迷人的发辫。
“她——她是谁?”杜隆坦喃喃地说,心头一沉。这样出色的女子一定来自另一个氏族,如果是他自己氏族的成员,他一定早就注意到了这样一位强壮、敏捷而优雅的美人。
奥格瑞姆大笑着拍了拍杜隆坦的背,笑声和他的举动让好几个人扭头看向他们,杜隆坦意识到那位动人的姑娘也看了过来。奥格瑞姆凑近他,低声说了一句话,让杜隆坦内心雀跃起来。
“你这个瞎子!她是霜狼氏族的人!如果她是我们氏族的人,我早就将她追求到手了。”
霜狼氏族?但是杜隆坦怎么可能错过这样一位来自他自己氏族的珍宝?他将目光从奥格瑞姆坏笑着的脸上移开,重新看向了那位姑娘,发现她正直直地瞪着他。他们四目相对。
“德拉卡!”
那名女子一惊,转过身去。杜隆坦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德拉卡。”他默念道。难怪他没认出来。“不,奥格瑞姆,她不是天生的战士。她是后天练就的战士。”
德拉卡出生时体弱多病,她的皮肤不是大多数兽人那样树皮般的棕色,而是一种苍白的浅黄。杜隆坦还记得他小时候经常听到大人们低声议论她,仿佛她已经一脚踏上了加入先祖之魂的道路。他自己的父母也曾经忧伤地提起过她,说不知她的家人做了什么才遭到先祖之魂的诅咒,使他们诞下了这样一个病弱的孩子。
杜隆坦想起来了,在那之后不久,德拉卡的家人就搬到了营地的外围生活。他从此没怎么见过她,毕竟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德拉卡切下好几大块肉,带回去与家人分享。杜隆坦注意到,她的父母身边坐着两个孩子,看上去都很健康强壮。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德拉卡转过头来,毫不退缩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她的鼻孔微微抽动,挺直了身子坐着,仿佛是在挑战杜隆坦,看他敢不敢用同情怜悯而非尊敬与欣赏的眼神看着她。
不,她不需要任何怜悯。在元素之灵的眷顾、萨满的照料和坚韧的意志——杜隆坦能看到那种意志在她眼中熊熊燃烧——作用下,她从儿时的病弱中脱胎换骨,成长为……这样完美的兽人女子。
奥格瑞姆用手肘顶了他一下,顶得他一时喘不上气来。杜隆坦瞪了他儿时的玩伴一眼。
“别老张着嘴,让我忍不住想往里扔点儿什么把它堵上。”奥格瑞姆嘟囔着。
杜隆坦意识到自己的确大张着嘴,而且不止一个人注意到了,有人窃笑着看着他。他把注意力转回到筵席上,那晚再也没看德拉卡一眼。
但他梦到了她,而当他醒来时,他知道她必将属于他。他可是最荣耀的兽人氏族之一的酋长继承人。
哪个姑娘能对他说不呢?
“不。”德拉卡说。
杜隆坦惊呆了。第二天早上,他走向德拉卡,邀请她次日与他一同去狩猎。只有他们两人。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青年男女结伴狩猎是一种求爱的仪式,而她拒绝了他。
这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几乎是轻蔑地看着他,露着完美獠牙的唇边浮起一抹嘲笑。
“为什么?”杜隆坦好不容易问出一句。
“我还没到年龄。”她答道。她说话的语气似乎是把这当作了一个借口,而非真正的理由。
但杜隆坦不会轻易放弃。“我提议的狩猎意在向你求爱,我承认,”他坦言,“但如果你没到年龄,我会尊重这一点。不过我仍然希望你能与我一同狩猎。我们就当这是两名骄傲的战士共同参与的狩猎,仅此而已。”
这一回轮到她感到意外了。杜隆坦想德拉卡原以为他会继续纠缠或者大怒离开。
“我——”
她顿了一下,大睁着眼,然后笑了起来,“我愿意参加这样的狩猎,霜狼氏族酋长加拉德之子杜隆坦。”
杜隆坦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开心过。这与通常的狩猎截然不同。他与德拉卡以轻快稳健的步伐奔跑着,曾与奥格瑞姆进行的那些挑战锻炼了他的耐力,有那么一会儿他担心自己跑得太快了,但出生时那么柔弱,而现在这么强壮的德拉卡跟上了他。他们交谈不多,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正在狩猎,他们搜寻猎物,猎杀猎物,然后将猎物带回氏族。沉默使他们更加自在。
他们跑进一片开阔地后,他开始放慢脚步查看地面。地上没有积雪,所以寻找猎物踪迹并不如在冬天那么简单。但杜隆坦知道他要找什么:散乱的草丛、折断的灌木枝条、土地上留下的浅痕。
“裂蹄牛。”他说,然后抬起头,眺望着牛群离去的方向。德拉卡仍然伏在地上,她的手指灵巧地拨开落叶。
“有一头受伤了。”她宣告。
杜隆坦转向她,“我没看到血迹。”
她摇了摇头,“没有血迹,我是从脚印的规律看出来的。”她指着他曾经查看的地方,他依旧没有看出任何受伤野兽的痕迹,疑惑地摇了摇头。
“不不,不是这个脚印……下一个。还有再下一个。”
她沿着足迹走着,小心地踏出每一步,突然杜隆坦明白了她看到的东西:一只蹄子踩出的蹄印比另外三只要浅。
这头野兽瘸了一条腿。
他钦佩地看着她,她脸颊有些泛红。“很容易看出来,”她说,“你自己也能看出来。”
“不,”他诚实地承认道,“我没有看出来。我看到了蹄印,但我没有花时间去仔细观察细节,而你观察了。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猎手。”
她挺起身自豪地看着他。杜隆坦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这感觉既使他亢奋,又使他无力。他很少祷告,但看着德拉卡站在他面前,他飞快地向元素之灵祈求:
让这名女子属意于我吧。
他们追踪着猎物的踪迹,仿佛狼群追寻着猎物的气味。杜隆坦不再试图主导狩猎,因为这姑娘的追踪技巧与他不分伯仲。他们彼此赞许。他的目光更敏锐,但她能够更加仔细地查看他所发现的痕迹。他想知道与她并肩而战是什么感受。他们看着面前的土地,转过了一个大弯。他想知道——
一头巨大的黑狼,伏在他们追踪的那头裂蹄牛身上,咆哮着转过了身。三名猎手彼此打量着,那一瞬间长得如同永恒。而在那头巨兽起身扑出之前,杜隆坦冲了上去。
他举起斧子猛力挥出,斧子在他手中轻如鸿毛。斧刃深深砍进野兽的躯干,但杜隆坦感觉到焦黄的利齿也同时扎进了他的手臂。剧痛促使他赶紧抽回手臂。鲜血从他的手上涌出,使举起斧子变得异常困难,但他还是举起了战斧。黑狼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杜隆坦身上,它的黄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咆哮,喷出的温热呼气中带着腐肉的味道。
就在巨颚即将咬到他脸上的一瞬间,杜隆坦听到了一声战吼。他的眼角瞥到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德拉卡挺起手中的雕花长矛跃向巨兽,长矛刺入黑狼腹部,它猛地转过头。在黑狼分神的一瞬间,杜隆坦再次举起战斧,用尽全力劈了下去。他感到斧刃切过这头野兽的身体,一直向下砸到地上,深深地卡进地里,甚至让他一时间无法拔出来。
他后退一步,喘着粗气,德拉卡站在他身边。他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活力,还有她与他一样强烈的狩猎热情。他们一同望着刚刚猎杀的强大野兽。他们出乎意料地遭遇了这头通常需要好几名经验丰富的兽人才能合力击败的猛兽,而他们幸存了下来。他们的对手则倒在了血泊之中,被杜隆坦的大斧一劈两半,德拉卡的长矛还扎在它的心脏中。杜隆坦意识到他永远不会知道是谁真正给了它致命一击,这种想法使他毫无缘由地开心起来。
杜隆坦重重地坐倒在地。
德拉卡就在他身边,飞快地洗去他被刺伤的手臂上的血污,更多鲜血涌了出来。她暗骂了一句,为他抹上药膏,用绷带扎紧,又往水里放了些苦涩的草药,命令他喝下去。过了一会儿,他的眩晕感消失了。
“谢谢。”他小声地说。
她点了点头,不去看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什么这么好笑?是因为我站不起来吗?”
他的声音比他所想的更加严厉,她猛地抬头看着他,对他的语调有些惊讶。
“并没有。你战斗得十分勇猛,杜隆坦。很少有人在挥出这样一击之后还能抓着自己的斧子。”
她是在陈述事实而非奉承,一阵奇怪的愉悦涌上他心头。“那……你笑什么?”
她平视他的双眼咧嘴而笑,“我笑是因为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不过……现在……我觉得可以告诉你啦。”
他察觉到自己也露出了笑容,“洗耳恭听。”
“我昨天告诉你我还没到可以求爱狩猎的年纪。”
“确实。”
“嗯……我那么说的时候,其实知道我马上就到年纪了。”
“我明白了,”他说,但他其实并不完全明白,“嗯……那你什么时候能到年纪呢?”
她的笑容愈发欢快,“今天。”她简短地说。
他望着她许久,然后一言不发地将她拉到怀里,吻了她。
塔尔加斯观察了这两个兽人许久,此刻他起身离开了他们,他们的野性本能使他感到厌恶。做一个曼阿瑞要好得多。除了那些长着膜翼和尾巴的雌性生物,曼阿瑞们都通过暴力而非交配发泄欲望,他更喜欢这种方式。事实上他更想当场杀死这两人,但他的主人明令他不得干涉。如果他们两人没有回到氏族,会引起人们的猜疑,虽然他们对他而言如同蝼蚁,但有时蝼蚁也会坏他的事。基尔加丹命令他只是观察和汇报,不要节外生枝。
那么塔尔加斯必定照做。
基尔加丹沉思着,复仇就像树上的果实,只有在成熟之后才最为甜美。在无数年的时间里,他经常怀疑自己还能否找到那些艾瑞达叛徒。塔尔加斯向他汇报得越多,基尔加丹就愈发自信而喜悦。
塔尔加斯很好地服从了他的命令。他找到了一度伟大的维伦和他那一小撮可悲的艾瑞达所建造的所谓“城市”。他观察了他们生活的方式,像那些自称“兽人”的生物一样狩猎,亲手将谷物播种进地里。他看着他们与那些笨拙而沉默寡言的生物贸易,以一种可笑的谦恭有礼对待他们。塔尔加斯在他们的建筑和有限的科技中看到了一丝曾经的伟大壮丽。但总而言之,塔尔加斯认为基尔加丹会乐见于他曾经的朋友如今沦落到的地步。
他们现在自称为“德莱尼”。被流放者。他们把这个星球命名为德拉诺。
基尔加丹发现塔尔加斯很困惑,因为自己并没有关注维伦,而是希望了解更多有关兽人的信息。他们的社会结构是怎么样的?他们风俗如何?他们的首领是谁?是如何选出来的?对他们社会与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但塔尔加斯的任务只是汇报,而非评判,因此他尽他所能地回答了他的主人。最终,在基尔加丹了解了塔尔加斯观察到的一切,甚至包括那两头在狩猎之后发情的野兽的名字之后,他满意了,至少现在如此。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他终于可以复仇。维伦和他那些傲慢的伙伴将会受到惩罚。他们的惩罚不会是痛快地死去,不是被强化的艾瑞达大军撕成血肉模糊的碎片,这对他们来说太仁慈了。没错,基尔加丹想让他们死。但他想让他们被摧毁,被羞辱,就像靴子下的虫子那样被彻底碾碎。
现在,他有了一个完美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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