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苏格拉底-游乐场密室&彩虹(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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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她耸耸肩,“觉得很亲近,和她一家人都觉得亲。可我却没有她那么好的父母,那么好的家庭。”

    言焓和她聊了一会儿,问:“为什么要伤害苗苗?”

    聂婷婷完全不觉得内疚,仿佛很正常:“我比不过她,我想要她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

    聂婷婷笑了笑:“因为我觉得不公平。我想把她往下拉一点,离我近一点。”

    言焓已经明白,没有多问了,沉默半刻,说:“苗苗一直很乖,好好学习,帮助同学,照顾妈妈,给爸爸分忧,小小年纪做饭买菜洗衣收拾家里。虽然发生了不幸的事,但在我们心中,苗苗仍然像天使一样,在很高的云端。不管生死,她都是个好孩子。”

    聂婷婷安静下了,说:“你的意思是,我和她的距离很远,是吗?”

    “你和她的距离当然很远。”言焓说,“因为你还在人间,她却死了。”

    甄暖被郑容的车甩下,上次的伤口破裂,引发内出血。

    她从手术后清醒,睁开眼睛,又是白茫茫的墙壁,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沈弋。

    他目光清凛而沉静,盯着她。

    甄暖神思恍然,在她的记忆里,每次大病小痛醒来,床边的人都是他。从近10年前至今,从未变过。

    “你来了……”

    他没应,说:“我用了近10年的时间让你重新活过来,站起来,慢慢恢复身体。交到你手上,你就是这么糟蹋的。”

    “我……”她眼里浮出泪雾,转过头去。

    良久无言。

    “暖暖,”他开口,“一个月。”

    “等我一个月。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甄暖起先没吭声,后来问:“我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像你说的那样吗?”

    他曾说,她生于沿海城市,被未成年的母亲带来誉城抛弃。她和他一起长大,个性安静,喜欢跳舞。他少年时跟着纪家混出头,给她上好学校,给她跳芭蕾。

    10年前,她出了严重车祸,在疗养院躺了一年半才醒来。记忆全部缺失,记忆力退化,整天浑浑噩噩,对世界的感知如新生孩童,近2年后才慢慢好转。

    而华盛处于动荡期,他为保护她,送她出国。十几个医生护士保镖佣人跟去照顾。

    她问:“那些我不记得的日子,是真的吗?”

    “等我一个月,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沈弋面色清冷,“暖暖,我等了你十年;如今,我只换你一个月。”

    甄暖觉得痛苦,现在,她的心……

    甄暖再一次醒来时,身边有悉窣的动静,护士正在打理病房里的鲜花和果篮。她转头见甄暖一瞬不眨看着她,抱歉地笑:“吵醒你啦?”

    甄暖摇头:“本来就该醒了。”她想尿尿了。护士推了轮椅带她去。

    上完洗手间,甄暖想起郑夫人。现在苗苗死了,教授逃亡在外,她岂不是孤独一人。

    “能带我去1203病房吗?我有熟人在住院,想去看看。”

    到了却发现住的不是郑夫人。

    甄暖迷茫,找医生:“郑容教授的夫人,苗女士转病房了吗?”

    “苗女士已经过世了。”

    “什么?”甄暖错愕,“什么时候的事?”

    “5天前。”医生叹息一声。

    甄暖怔怔的。

    护士气愤起来,和医生说:

    “我听你们科室的小姚说,郑教授和郑太太可好了,善良温柔,将心比心,对医生护士好,对病友也好,见谁都笑容真诚,看着就让人觉得幸福。要不是被那群混蛋逼成这样……”她越说越气,“他们就该死。”

    医生摇头:“郑教授虽然值得同情,但话也不能这么说,凡事要讲法。”

    小护士不同意:“可法律管不了他们。这种年轻人我见过太多,根本不会改好,以后放出来也是社会败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要谁这么伤害我孩子,我豁出命也要报仇。”

    一下子科室里的人七嘴八舌分为两派争辩起来。

    甄暖,“你们在说什么?郑教授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知道?”

    “新闻全天直播这件事,全城都沸沸扬扬。”一个医生打开笔记本转过去面对她,“你先看看前天晚上的一段新闻。”

    网络上有一段疯狂转发点击和评论的视频,视频中的男人甄暖再熟悉不过。

    几天不见,郑教授愈发憔悴苍老,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含着某种无法摧毁的意志。

    “我叫郑容,是一位将退休的法医。我会在后天,也就是12月19号,抓住一个叫王子轩的年轻人,并用我自己的方式,折磨他,杀死他。”

    如此单刀直入的说话方式,恐怕也是这段视频在当日短短半小时内就引发全城议论的原因。甄暖心在打磕,画面中的男人却冷静淡漠,不徐不疾,

    “最近,誉城一中初中部有个不满14岁的少女失踪,她是我女儿郑苗苗。上周警方在冰面下发现她的尸体。冬天到了,她被塞进装垃圾的袋子里,在水底漂了20多天。发现她的那晚,我妻子离世,临走时笑着和我说,有女儿陪着我,她放心了。”

    郑教授胸前抱着一张全家福,那上面,郑太太温柔优雅,郑苗苗笑靥如花。

    “现在,我只想为女儿报仇,去泉下见我的妻子。

    我的同事们,我不请求你们原谅,但请至少体谅,体谅一个父亲,绝对不可能原谅这个畜生对我孩子实施的暴行。我用一生的道德和理智劝诫自己,还是失败。

    你们在找我,但我必须躲藏,我不能接受你们的劝解,也不能把这个凶犯交给你们。因为不亲自给予他我孩子遭受的痛苦,我的心永远不会平静。

    我的同伴们,我这一生都和你们一样在为公正而努力。可很抱歉在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段旅程,我和你们背道而驰。

    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的目标只有王子轩。所以,我将一切交给天意。如果你们在我前面救下他,我会自杀,随妻女而去。如果没有,那样的话,”

    “对不起。”

    他对镜头鞠了一躬,抬起头时,脸色冷酷坚定,

    “12月19号,苗苗离开45天,恰逢妻子头七。我会让王子轩遭受我女儿受过的痛苦,我会杀了王子轩,接受你们的审判。”

    办公室一声声或同情或无奈的叹息。

    甄暖捂着嘴,深深地弯下腰,泣不成声。

    看来,警方也知道嫌疑人是王子轩了。

    回病房的路上,甄暖问护士:“19号就是今天,警察把王子轩保护起来,郑教授要杀他不是自投罗网吗?”

    “没,王子轩从前天开始就下落不明。”

    “怎么会?”

    “新闻说,王家父母从王子轩手机里发现一段语音留言,是郑教授发的。大意是王子轩这些天去过哪里干过什么事他都知道。郑教授提出一个约定。

    要么,他被警方保护一时,郑教授会潜伏在四周,等警方松懈时绑架他,囚禁并虐杀他,耗上一辈子也行。出国也没用,郑教授有美国护照。

    要么,给他一天时间。12月19号来杀他,他不能离开誉城,如果他不依靠警方的保护躲过了。郑教授就自杀,在这天随妻女而去。”

    “这……”甄暖瞠目结舌,闻所未闻,“王子轩答应了?”

    “他前天晚上消失不是最好的证明?手机电脑都没带,因为郑教授告诉他,警方可以用手机和无线网络追踪到他。如果王子轩报警,警方在12月19号结束前出现在他身边保护他,他们的协定就取消。”

    甄暖从心底最深处发凉。

    郑教授利用王子轩年轻怕死不信警方又孤勇自负的心理,设计的这一招可真狠。

    难怪郑教授要公开视频,这是做给王子轩看的。他设置一个最后期限,让自己成为警方追逐的目标,他也成了逃犯了。这样才能让王子轩更大胆地加入游戏。

    他这是孤注一掷了啊!

    打开电视,新闻滚动播放着誉城乃至全国都高度关注的案件,全国热议。刑警队的压力空前巨大。

    记者在各个现场慷慨激昂报道,专家学者、各地警察、路人过客全在接受采访谈观点。

    支持的有,抨击的也不少。

    “求你们不要再报道了。”甄暖低下头呜咽,心都搅成一团,“大家都疯了吗?把他的痛苦当做一场盛宴,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他更无法回头了。”

    甄暖难受至极,正要关电视,意外看到一个记者在王子轩家外围蹲守。他们进不去,只能在王家院子外观望,一栋异常豪华的别墅。

    视频一角,隔着院墙栏杆,甄暖看见院子里远远的言焓的身影,黑色的风衣,高高瘦瘦的,手里拿着什么,从侧门走出来闪去别墅后边不见了。

    她等了一会儿,猜想他已经点上烟不至打扰,才拨通他的手机。

    听筒才响了一两声,电话就接起来。

    他知道是她,并没有打招呼。

    甄暖捧着手机,听那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他深深浅浅的呼吸,是在抽烟。

    她低低地唤一声:“队长。”

    “嗯?”

    她忍了忍,可一张口便委屈哽咽:“你救救郑老师。”

    一秒,两秒,那头,风在吹,萧索无情,像吹了几个千年。

    “甄暖,”他很少如此嗓音低沉地唤她的名字,“你所说的救赎,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

    他问:“救什么?救他的身,让他不多杀一个人,还是救他的心,让他完成夙愿?”

    “救不了。”他极浅地轻嘲一声,“甄暖,我救不了。”

    冷清的风从手机那头吹来,从耳朵里直直灌进甄暖的心,把她从头到脚浇得凉透。

    她紧攥着手机,深深地低下头。

    那边,言焓听她不吭声了,半揶揄道:“怎么,又哭鼻子了?”

    “哪有?”她瘪瘪嘴,瓮声瓮气的。

    他在风里笑了笑:“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还那么爱红眼睛的。你上辈子是兔子吗?”

    “说了没哭。”她有点急。

    他笑音收了一丝,问:“身体怎么样?”

    “已经好了。”她说着,挂心那边的事,“你们在王子轩家吗,准备干什么?是不是找线索分析他会躲到哪里去?”

    他含着烟,模糊不清地“嗯”一声。

    “你们会找到他的藏身之所吗?”

    “会。”

    “如果赶在郑教授前找到,他会因失败而自杀吗?”

    “你从来都喜欢追根究底地问一系列让人头疼的问题吗?”

    甄暖沉默,抿抿唇,又对话筒问:“你为什么头疼?”

    “哦,又来拷问了。”

    “你不希望郑教授死对吗?但他要做的事情是错的,你作为警察,站在正义的一方,必须抓住他。一面觉得自己很有使命带着正义,一面又鄙视这该死的规矩和制度让人两面为难,是吗?”

    她哪里是拷问他,她是拷问自己。

    她现在迷茫,摇摆,犹豫,分不清对错,正滑向偏激。

    她找不到人倾诉解惑,却想知道一贯理智冷静的他是否也如此。如果能找上一个同伴,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对自己的想法没有安全感。

    如果幸运,他或许能为她解开迷惑。

    她说出一长串话后,无端又忐忑起来。

    可等了一秒,那边只是付之一笑,简简单单地说:“没有。”

    甄暖稍稍傻眼:“你一点儿都不纠结困惑?”

    “对。”

    甄暖不懂,他的回答怎会像算术题那么直接而明朗。

    “你根本就觉得郑教授的行为不对吧。”

    “恰恰相反,我不认为他错。我可以体谅他,因为如果在他的位置,我会同样做。”

    他轻描淡写,

    “只是很可惜,我现在扮演的角色不是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而是必须要阻止一场杀戮的刑警。所以,我在他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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