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太过宠爱。
周丹娜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一定是让我去她那儿过除夕。”苏绿对方卓昂说,接通电话。
果然,周丹娜热烈邀请苏绿:“今年过年来我家,不许推辞,艾细细都告诉我了,你不回南京留在北京。何修年和他妻子女儿一起过年,我可就是个孤家寡人了,陪不陪我,是不是要我给你个重色轻友的帽子,你看着办呗。”
苏绿咯咯笑,看了一眼方卓昂,他正一个劲摆手,唇语说着:“不行,除夕夜你要和我在一起。”
她转过头:“我卓昂爸爸舍不得我,怎么办?”
“苏绿,你恶心不恶心,你好意思嘛你,你俩天天腻歪在一起,还不够吗?我每天泡在服装店里,都没时间见你,就让你除夕陪我一晚,你还和他黏糊,真是混球!”周丹娜恼了。
“好好好,我到时候再看,好吧。”苏绿妥协。
挂了电话,她坐在车上,他低头给她系安全带。
“卓昂爸爸,你妈妈在的话,我该怎么称呼你?”这确实是个问题。
“随你,你可以就叫我方卓昂。”
“那会不会显得我对卓昂爸爸你不够尊重呢?”
“没关系,你可以偷偷私底下叫我卓昂爸爸。”他说。
情有独钟,这四个字就是形容这样的爱吧。
到了家,她一进门,就闻到了从厨房传来的香气,她放下东西,进厨房,挽着袖子说:“阿姨,我来给你帮忙吧。”
“你别添乱吧,在客厅看电视,一会儿饭就好了。”方母态度不冷不热,客客气气,在拿盘子的时候,扫了苏绿手一眼,赫然看到苏绿手腕上的纹身,那条疤痕粉粉的存在着,没有消褪多少。
这让方母看了很不舒服,她脸色立马阴郁,好不容易被方卓昂唤起的那点信心又消磨掉了。
“我会做饭,我帮你打下手吧,这个西红柿要切吗?”苏绿指着西红柿问。
“要我再说一遍吗,不要你帮忙,你在外面等着吃好了!”方母大声呵斥。
苏绿点点头,不知哪里做错了,方卓昂赶忙进来,把苏绿牵了出去,关上了厨房的门。
方卓昂哄着母亲:“妈,她哪里做得不对,你跟我说,我来说她,她还小不懂事。”
“之前想着她是个单纯的女孩,我刚看清楚了,她有纹身,你说我思想保守,这就算了,纹身的不一定就是坏人。可儿子你如实告诉妈妈,她是不是不久前割腕自杀过,刀疤我都看清楚了,还是道鲜活的疤!”方母说着,放下手中的活。
他手撑在额头上,只好说:“是自杀,都怪我,是我的错,伤害了她,经历那次,我明白我有多不能没有她。妈,这都过去了,我们都给大家一个相互适应的机会,她没有那么糟糕。”
“你觉得她还小,真的还小吗,动不动就自杀,寻死觅活,这种女孩要不得,迟早会把你折腾死,我还是那句话,我也可怜她的身世,做女儿可以,做儿媳妇绝对不行!”方母直截了当地说。
方卓昂不想再争论,只有交给时间来慢慢缓和这层僵持的关系。
晚饭间,方母与方卓昂说着亲戚之间的事,苏绿完全插不上一句话,偶尔方卓昂给苏绿夹菜,方母脸都拉下来了,苏绿在这种气氛之下,非常压抑。
她洗过澡之后,就进了书房,方卓昂被母亲拉着一起看戏剧频道。
她好累,斜躺在床上,从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看到杜拉斯写的这句话:
我的疲劳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分担,我也不希望身边有任何人。我带着一身疲劳游泳,现在它和睡意一样紧紧包裹住我,与我融为一体。它太庞大,我几乎要沉溺。
到底就是这回事啊,无论多相爱,痛苦与疲劳,终是一个人的,苏绿闭上眼睛,好像面前有一簇簇的灯直射照着,泛着刺眼的白光,令她晕眩。身体很疲惫,得不到安慰,无法沉睡。
晚上十点多,收到艾细细平安到家的短信。羡慕艾细细,有安定的家,有安宁的避风港,无论在外面遇到多大灾难,都确定,还有父母在家等着。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
此刻,我只想过一个朴素安静,没有人可以再伤害我的生活。
她想,生来孤独,是注定要逐一承受。有的人可以得到命运的厚爱,有的人却被命运遗忘。
经历过孤独的日子,我终于喜欢上了自己的无知,与它们相处我感到惬意,如同那是一炉旺火。这时就该听任火焰缓缓燃烧,不说一句话,不评论任何事。必须在无知中自我更新。这句话,也是杜拉斯说的。
她愿意做个无知而孤独的人,这样,免于伤害,可以听不到别人句句带刺的话语。
方母在厨房里说的话,她坐在客厅听得一清二楚,她得不到方母的认同,她仅能得到一丝同情可怜,做方母的女儿,这份施舍,她宁可不要。
没有他的出现,她的生活会有不同吧,她大概不会来北京,会和艾细细一样,喜欢上个单纯的少年,开始一段纯真的校园恋情。
她只想与他做一生的伴侣。
迷迷糊糊中,方卓昂走进了书房,坐在她床边,轻声喊她:“小绿叶,睡着了吗?也不盖被子,当心受凉。”
暖气开着,室内温度适宜。
方卓昂,我们该怎么办。
彼此放逐了一年,那种失散的日子,她再也想过了。
伤感沉落,故作坚强,闭着眼睛,无声无声,眼角的泪水不断滑落,他给她拭泪,抚摸她的发。
良久。
她睁开眼,握住他的手,说:“卓昂爸爸,为什么,我感觉我们没有未来,我怕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说的都是傻话,怎么会呢,我不就在你身边吗?”他怜惜地说。
而他的内心,何尝不是有这份担忧。
“我不知还能撑多久,这样叫你为难,我想,我会为此付出代价。”她说着凌乱的胡话。
“是我不够当机立断,是我让你看不到出路,只要我在,我就会全力争取,答应我,不要放弃我。”他拥着她。
答应我,不要放弃我。
她听了这句话,心间袭上一股酸楚。
在他的胸膛前停靠,是最安心的位置。
如果他们年龄相当,家庭相当,在彼此最青葱的年华相遇,他们也许会像很多年轻情侣那样,就算打打闹闹,也能顺利结婚生子。
他十八岁时,她才六岁,他懂得爱情时,她还在孤儿院的花坛边用泥土捏泥人。
十二年的历史前端,是爱的时差。
这样看来,若不是命中注定,这样的两个人怎会相遇,相爱。
等到她在熟睡中发出平静的呼吸,他才关灯,走出书房。
度过相安无事而冷淡的数日后,苏绿每日都在压抑中乞求时间走得快一些,她甚至自私地想他的母亲过完年就离开北京,事与愿违,方母半点没有年后就走的打算。可能,要在北京长住。
苏绿听到方母给家里的邻居打电话,拜托邻居帮看点家,也许近期都不会回去。
一天夜里,突然冬雷震震,苏绿从梦中被雷声吓醒,而那个梦,也是个可怕的噩梦。梦里,一群妖魔鬼怪在追赶她。时间正好是12点整,使她更加恐惧,她想见他。她蹑手蹑脚下床,打开门,走到他卧室门口,轻轻走进去,和衣在他身边躺下。
他也醒了,揽她入怀,掀起被子盖在她身上,说:“打雷害怕了吧,我正准备去看看你。”
她往他胸口中挤,缩在他身边:“何止打雷,我还做了噩梦,好多好多鬼怪要把我从你身边抓走。”
“有我在,哪个妖魔鬼怪敢来抓你。乖,睡会儿吧。”他安抚她。
刚刚,他也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们终于可以生活在一起,有温暖的家,有阳光,有孩子的笑声,她的脸圆润安详。
他们不用躲躲藏藏。
灯突然开了,瞬间刺醒了他们。
方母站在门口,一脸震怒。
“我在客厅等你们,五分钟后必须出来!”方母说完,重重关门而去。
并不需要五分钟,这五分钟,是方母留给他们穿衣服的时间,事实上,他们只是衣衫整齐拥卧在一起。
“妈,又怎么了?”方卓昂牵着苏绿的手,走了出来。
“怎么了?我还在这住着呢,她半夜偷偷摸摸往你房里钻,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本来不想管,我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还是要制止你们这种行为,不然我今晚都睡不着觉。偷偷摸摸,倒不如光明正大的睡一个房间,一个女孩,传出去名声好听吗!”方母冷眼盯着苏绿,目光里满是厌恶,好像苏绿侮辱了她正人君子的儿子。
方卓昂解释:“你多想了,刚打雷,苏绿害怕,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儿子,你信妈的话,她就是个妖精,缠上了,会祸害你的,你离开她吧,当妈求求你……”方母低声下气哀求。
方卓昂几近崩溃。
“不要这样了,妈。”他无力地说。
苏绿默默看着方卓昂,心痛。
“让她明天就搬走,我无法容忍她再住在这里,她喊你什么?喊你爸爸,方卓昂,我的儿子,你醒醒,你们的感情是病态的,是两个在童年都没有得到父爱的人相互取暖,你扮演父亲的角色,弥补你自己缺失的父爱和她缺失的父爱,这不是爱情,这是病态!”方母痛心疾首。
方卓昂反抗:“你错了,我们是纯粹的相爱。她不能搬走,只是一个短期的容身之处,你为什么偏偏容不下她!”
“你为了她,和自己的亲妈顶撞,你是中毒,中邪了。没有你,她自有活法,不会死,她会找到下一处依托。她不走,那我走——”方母扔下这句话,回房间收拾东西。
方卓昂冲进房间:“这大晚上,妈,你要到哪去,等天亮了再说,行不行!”
“不行,我走,我住在这里,心脏病都会气发!”
苏绿站在门口,平静地说:“我走,我现在就走。阿姨,对不起,给你添堵了,对不起。”她弯身道歉,转身走进书房,装好了自己的衣物。
他挽着她的胳膊:“不走,苏绿,不要走,明天再想办法。”
“好好陪陪你妈妈,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气。”
“这夜深人静,你能去哪。”他不放心,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心爱的女孩。
苏绿含笑忍泪,说:“我去周丹娜那住吧,她一个人,打了几次电话叫我过去了,楼下就有车打,你不用管我了。”
他思忖片刻,只有如此了。
“我送你下去。”他换着鞋。
“不许去——”方母命令。
“你别去了,小区里这么多路灯,没事,我到了周丹娜家,会告诉你。”她拂开他的手,提着箱子,走出门,没有回头地关上了门。
她独自形单影只走在寒冷的冬夜,这就叫做扫地出门吧。路灯下,她看见自己单薄细长的身影,她抱紧自己,加快步伐,她不怨他,他肯定比她更难受。
人在这世上,都是孤孤单单地来,孤孤单单地去。
周丹娜打开门,见到苏绿坐在行李箱上,无家可归的可怜模样。
“要来你这住几天了,你会收留我吗?”苏绿问。
“你说呢,有我在,你会无路可走吗!”周丹娜拉着苏绿的胳膊,帮提着箱子,上楼,给苏绿放了一浴缸的水,让她泡澡,一路上肯定冻坏了。
苏绿给方卓昂发了一条短信:我到了,勿挂念。
这样,意味着分开吗?
分开,我并不害怕,我害怕的是,自此很久以后,我们都不再问候。
方卓昂彻夜未眠,听到母亲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几次想去看一下,结果都没有起身。他对母亲连夜赶苏绿走这个举动,是极为不满的,可这是母亲的决定,他身为儿子,哪能奈何。
第二日,原打算去见苏绿,母亲迟迟未起床,咳嗽不止,他进去一看,摸着母亲的额头,发现正发高烧。赶快送母亲去医院,挂急诊,守在母亲的身边。他观察着吊水点滴,每当一瓶药水快吊完,他就去喊护士。望着母亲消瘦苍老的脸颊,他恨自己不孝,这么多年一直不如母亲所愿,没能守在母亲身边照顾,也没有让母亲放心。
“妈,对不起……”他说。
“你是妈妈的儿子,当妈妈的,哪有害自己儿子的,只会盼着儿子好,你不要说对不起,不要怨妈妈狠心……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你爸走了之后,我的世界就只有你了,我不能坐视不理,不管你的终生大事啊!否则,我死了以后怎么向你九泉之下的爸爸交待,我答应他,照顾好你,亲眼看你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我要给你带孩子……”方母老泪纵横。
他是个理性孝顺的男人,知道何事为重,不能再这般左顾右盼。
母亲烧退后,他带母亲回家,只是咳嗽不见缓解。他亲手熬冰糖梨汁端到床边喂母亲喝,悉心照料,暂且把惦记苏绿放在了一边,想着等母亲感冒好些,再抽时间去找苏绿当面解释。
苏绿在周丹娜家住了几天,也没等到方卓昂来看她,她收到他短信,他告知她,他母亲患了重感冒,他叫她安心,他会来看她。
苏绿对周丹娜说:“我们原来是一样的可怜人,你的何修年要陪妻子女儿,我的方卓昂要陪他妈妈,这个除夕夜,我们俩个可怜虫一起度过吧。”
“哈哈,我因为没你那么贪心,需求的并不多,所以我没觉得自己可怜呀,再说,我还有你呢,我得感谢方卓昂,否则我岂不是连你的陪伴都没有,要独自过新年了。”周丹娜幸灾乐祸。
她们去超市买菜,要准备一道丰盛的年夜饭。
“我觉得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在减肥啊,你可不胖,我住你这里,为了报答你的收留之恩,我每天做好吃的给你吃,好吧。”苏绿挽着周丹娜的手,推着超市购物推车,在生肉区拿了一些排骨,牛肉。
周丹娜说:“我没减肥,还不是痛经,痛的我死去活来,下辈子真不要做长子宫的女人。反正瘦了也好,显得楚楚动人。何修年的妻子瘦得可怕,他仍爱她。”
“你真傻,我鄙视你。”
“你不也一样,傻傻的爱方大叔。不过你快有出头日了,他妈妈不会长久住北京的,老人家住大城市也不会习惯,到时候你就可以和方卓昂长相厮守了。我比较惨,何修年的妻子,是不死的癌症,我死了,估计她都没死,当然,我也没那么恶毒盼着她死,她死了,何修年会更不要我了,呵呵。”周丹娜悲观地说。
“呸呸呸,大过年的,尽说晦气话,你健健康康的,什么死不死。你看看这些,新生儿的小衣服,好可爱,小生命的诞生,是多么的伟大,将来,我也想生一儿一女。还有,我寄养在蒋森那的猫,估计不多久就要产小猫崽了。”苏绿路过婴儿用品区,望着粉粉嫩嫩的衣服和奶瓶,爱不释手地说。
周丹娜笑:“你真是母性大发,不会真怀上了吧,什么时候有的啊,我要做大干妈,艾细细就当二干妈吧,哈哈。”
“哪有——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苏绿羞涩。
“那你怎么被他妈赶出来了?”
“不是说了,只是单纯睡在一张床上,他妈妈误会了,唉。”苏绿想到这就委屈。
周丹娜也怨艾地说:“总比我好,和何修年在一起这么久,也没有个孩子,其实这个想法确实是白日做梦。孩子是最珍贵的礼物,我这残身,怎么配有。我多想给他生个孩子啊,将来我不在了,也有个生命在延续,可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这么年轻,生孩子的机会多着呢,别动不动说不在了不在了,待会回家给你用草纸擦嘴!”苏绿揪了一下周丹娜的脸。
他在我这里下了一场雨,我此后再无云开见日出。
周丹娜如是说。
人会瞬间绝望。
艾细细打电话来,说着年后她会带好多好多好吃的给苏绿吃。
也收到程庆瞻的新年祝福短信。
自大狂蒋森发了动态照片,他在放烟火,摆着耍酷的姿势说给苏绿拜年,祝她年年十八岁。
除夕就这么到来了。
苏绿和周丹娜围坐在桌前,满桌子的菜,喝着红酒,两个人像留守妇女一样,内心失望,却夸张表现出兴奋的神情。微醉后,又唱又跳,最后靠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
方卓昂和母亲度过了平静的除夕晚餐。
新的一年开始了。
{我于你所有的爱慕,微微不语,想要说的,都在沉默里。}
光阴以颓废慵懒的姿态作为新年伊始的开场。
两个同样活在失落和等待中的姑娘,靠在沙发上,轮播一部部经典电影。
“有天,你会不会也和这些电影明星一样,在别人的剧本里,流着自己的泪。”周丹娜一只手捂着小腹,一只手抽烟,薄荷味的女士香烟,细细的夹在手里,妖娆缭绕。
腹痛难忍,周丹娜就会抽一根烟。周丹娜说只是痛经而已。
“那也好过,在自己的生活里,泪流满面,而我现在,就是过这种日子。来北京是为方卓昂,A大表演系,是我为了他而努力的附带产物。”苏绿说,怀里抱着抱枕,她已经连续多日,没有见到他了。
重温电影《青蛇》,王祖贤饰演的白素贞说:我有一千年的修行,什么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到最后,只好含泪说:你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爱到无法继续,只好放任对方去天涯海角。
周丹娜猛吸一口烟,被呛了,放下烟,说:“道行再高,修行再深,也挽留不住要走的男人,何况你我。苏绿,我们都是凡俗女子,我们爱的男人,也是自私的俗世男子。你猜,是何修年先来找我,还是你的方大叔先来找你?”
“我猜不到,希望是何修年先来,我想你快乐。”苏绿说。
门从外面被钥匙打开,除了何修年,不会有旁人。
“你的嘴真灵,说他来就来,闻闻,是不是有烟味。”周丹娜打了激灵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裙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苏绿担心,上一次周丹娜被何修年打,就是因为抽烟。
何修年手里提了两盒东西,开灯,闻到烟味,紧锁眉头,怒道:“你是不是又抽烟了,你就是死性不改,是不是没给你狠的教训!”
“你别骂她,烟是我抽的,她没抽烟。”苏绿袒护周丹娜。
何修年一改过去的礼貌,连同苏绿怒斥:“你和她在一起也不能抽,你要抽就滚出去抽!”
何修年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走来,抓住周丹娜的长发,就往楼上拖:“你给我回房间!”
周丹娜挣扎着,说:“你放手,你放开我——”
苏绿情急之下,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挥着说:“我警告你,放开她!”
“苏绿,你赶快把刀放下!”周丹娜吓着了。
苏绿丢下刀,掏出手机,说:“你再不放手,我就立马报警。”
何修年这才放手,重重推了一把周丹娜。
周丹娜弱不禁风,趴倒在地上。
“你别吓着我朋友,否则我死给你看!”周丹娜威胁道。
何修年抱头蹲下,痛苦地说:“你为什么非要抽烟,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她病情加重了,只有手术才能有一线希望……”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等不及的,你不用逼得这么紧。”周丹娜说着苏绿听不懂的话。
何修年站起身,指着桌上的盒子:“这些燕窝,马来西亚货,你每天炖着吃,养肺的。”
周丹娜凄凉一笑,说:“我会按时吃的,会补好肺的,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该养好的会养好,该恶化坏死的会恶化坏死的。生与死,都会来的。”
“周丹娜,你胡说些什么,什么什么恶化坏死,你们到底有什么事隐瞒着我!”苏绿大声问。
“请你记得你自己的身份,我会再来看你。”何修年扔下一句话后离去。
周丹娜望着那两盒燕窝,自嘲地说:“你哪是在意我,你就惦记我的肺,你不爱我,你一天都没爱过我……”说完,坐在地上哭。
苏绿陪周丹娜坐在地板上,手心来回抚着周丹娜的背脊。
“你告诉我,为什么说这些奇怪的话,你可以离开他,你和我一起走,和这个何修年彻底断了,何苦折磨自己。”
周丹娜哭到腹痛,手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我带你去看医生。”苏绿拉起周丹娜。
“我不去,暂时死不了的,苏绿,让你见笑了。其实,何修年不是坏人,他是因为他妻子病重,才会对我发火。你要珍惜方卓昂,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这么包容你的一切好与不好。”周丹娜强撑着站起来,走近沙发,像无骨一样瘫软在沙发中。
苏绿翻找着周丹娜的包,说:“你还来管我,你看你自己,脸色惨白,平时吃的是这瓶药吗,我喂你吃。”
白色的小药瓶,瓶身写的是一串化学符号,西药,苏绿也看不明白,见周丹娜点点头,就端着水给周丹娜服下药。
爱情有时会变成一把匕首,刺得彼此千疮百孔。
方卓昂,你我之间,可会存在这样一把无形的利器。
再次见到他,苏绿正提着菜篮子走出菜市场,他车就停在菜市场门口。他站在车旁,双手抱在怀里,眼神温柔地看向她。黄昏的光辉,使她觉得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将菜篮放在他手上,上车。
他说:“你手机没带,我打过去,周丹娜接的,她告诉我你在这儿,所以我来等你。”
“你偷偷跑出来的吗,小心回去被妈妈打屁股。”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方卓昂手撑着头,斜靠在驾驶位上:“你都不想念我吗,我妈重感冒,身边离不了人,好不容易好转了些,我也是借着去医院抓药,才偷得半日闲,跑这看看你。”他脸上是一往如常的和煦笑容。
“噢——那你辛苦了,要我怎么奖励你。”
“颁朵小红花。”他说。
“好啊!”她正好看到一支笔,拿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画了一朵小花儿。她伸出自己的手腕,露出那片小绿叶纹身,说:“你看,花和叶,多般配!”
他握住她的手:“跟我回去吧,我和我妈解释清楚那晚的事了,不如,再试着相处。”
“不要,距离越近,误会越深,过几天我就要搬回学校寝室了,再说,周丹娜病了,我要照顾她。”她说。
多日不见,她成熟多了,都会主动照顾人。
“果然是过了一年,长大一岁,小绿叶,你长大了。”他说。
“是呀,我盼着快点长大,这样我就能够嫁给你咯。”
“切不可操之过急,拔苗助长。”他煞有其事地说。
短暂的见面,她没有过多的要求,更多的是理解。他开车送她回周丹娜家,一路上彼此都没有在说话,静静地珍惜相处的每分每秒。
我于你所有的爱慕,微微不语,想要说的,都在沉默里。
在法院开庭审理纵火案的当日,方卓昂见到了蒲苇,她挽着一个容光焕发的男人,他有些吃惊,在蒲苇父亲的葬礼上,他见过这个男人,还差点起了冲突,和蒲苇是早就认识了吧。
蒲苇大大方方走到方卓昂面前:“这位是李品,我未婚夫。”
“已经见过面了。”方卓昂笑笑说,双手插在西裤口袋。
李品并不说话,也不看方卓昂。
“谢谢你能够来法院做证人,给害死我父亲的凶手一个严惩。”蒲苇淡然客套地说。
方卓昂不适应这样的说话方式:“我也有责任,你何必说谢。”
简单的几句话,大家都陆续进了法庭。
犯罪嫌疑人金波四十出头,老婆和儿子都到了法庭,金波家属以仇视的目光望着方卓昂,尤其是金波的儿子,刚年满十八岁,血气方刚,要不是法警拉着,就要冲到方卓昂面前了。
金波一见到方卓昂站在证人席上就破口大骂,声称自己是无辜的,他的目标是吓吓方卓昂,不想害死无辜的人。
在几轮庭审之后,金波因纵火罪造成重大后果致人死亡,被判处无期徒刑,金波不服,提出上诉。
出了法庭,方卓昂听到金波的儿子在他背后疯狂地喊叫:“姓方的,你害了我爸爸,我不会放过你,我要杀了你!”
负责案件的刑警警告着金波的儿子:“你注意点,再骚扰证人,我们就对你进行处理!”
“我爸是冤枉的,他无心杀人,是那个老头自己送死,凭什么判我爸无期,姓方的毁约再先,为什么他没有错——”
方卓昂开车,想远离这场让他心神不安的是非,只愿这一切随着法庭的宣判而告终。
回到家,母亲正在整理他的照片,拿了两张他的近照,说出去散散步,脸上有神秘的笑容,匆匆出门。他只要母亲开心,别无所求,趁着公司放年假的时间,多陪陪母亲,也能借着机会慢慢和母亲沟通,感化母亲,接纳苏绿。
二月十四日的情人节,他接苏绿去一家高级餐厅吃法餐,送她一束白色月季,她喜欢月季。
“别人都送女朋友玫瑰,你送月季,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是花店的老板以月季作玫瑰卖你,蒙混过关。”苏绿对这束白色月季显然爱不释手。
在孤儿院的时候,每年的月季花期宋院长都会带着她一起修剪月季花枝,所以,童年见到最多最美的花,就是这种白色月季。
他笑:“你喜欢就好,你想它是月季,它就是月季,你想它是玫瑰,那就是玫瑰。”
他的手机收到几张照片,他打开看过后,递给她看。
“啊,蒲苇旅行结婚了?这么快,闪婚啊,这是不是在报复你呢。”苏绿看着照片,照片的背景是马尔代夫,蒲苇一脸幸福穿着婚纱和李品相拥在沙滩上。
方卓昂放下手中的刀叉,说:“我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的幸福和踏实,不是在报复,我也不值得她拿一生的幸福去报复。”
“实话告诉我,你看到她结婚,这个差点就嫁给你的女人,你有没有一丝难过?”她问。
“当然有。”
“旧情难忘,男人都是如此,旧情人也都当做是属于自己的。”苏绿醋意未尽。
“傻瓜,我难过的是她结婚了,我们还要等两年呀。”他捏她的脸颊。
苏绿说:“那我也无能为力,两年很快的嘛,你都这么大年纪了,相信也不会介意再多等两年的,我不会嫌弃你人老珠黄的,卓昂爸爸!”
“你个小坏蛋。元宵节,去我那儿吃我妈包的汤圆吧,嘴巴甜点儿,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
“正月十五啊,我那天搬回宿舍,那好吧,在你那吃了汤圆,你送我回学校。艾细细这个坏蛋,居然一天都不提前过来,我就在想啊,她不想我就算了,能不想她男朋友吗,结果她倒是诚实交待,她男朋友要过了元宵节才来北京,难怪她沉得住气,拖到寒假最后一天才来。”苏绿说些有的没的。
我们每天在汹涌的人海中,会遇到不同的男子,最终成为想要执手到老的,是怎样的千万分之一概率。
应该珍惜这份仅有的唯一缘分。
苏绿愿意为之努力,努力去取悦方卓昂的母亲。
正月十五,方卓昂开车接苏绿离开周丹娜的家。临走时,苏绿再三嘱托周丹娜,照顾好身体,有病要医,假若何修年敢再动手,一定要通知她。
周丹娜和苏绿依依不舍地拥抱。
苏绿上车前,周丹娜忽然喊了一声苏绿,怅然若失地望着苏绿。
“还记得吗,三年前,你对我说,周丹娜,你是个好姑娘。我一直都记得,因为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周丹娜语气涩涩的,带着感伤。
“当然记得。”
“那你能再对我说一次吗?”
“周丹娜,你是个好姑娘——”苏绿笑着说完,上车。
车驶出,苏绿回头看着周丹娜说:“我怎么觉得她很不对劲啊,那个何修年也是怪怪的,我总感觉她要和我道别似的。”
“有吗,是你太敏感了吧。”他安慰着。
“我也不知道,她说话总是很消极。”
“收起你的坏情绪,笑一笑,等会儿见我妈,记住我说的,保持面部微笑,不管我妈说什么,都要一笑而过。”他打着预防针。
她说:“我知道啦,保证不惹你妈妈生气,好了吧。”
到了家,门一打开,只见沙发上还坐了一个女人,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戴着眼镜,正和方母聊天聊得热乎。
“妈,这位是?”方卓昂领着苏绿进门,疑惑地望着陌生的女人。
方母看到苏绿出现在面前,脸色顿然不悦:“她是我在婚介所给你找的相亲对象,大学老师,今年27岁,北京本地人,博士学历,你看看人家的条件多好。”说完又介绍起方卓昂:“这就是我儿子,你们坐下来认识认识。”
“阿姨,那这个女孩子是?”
“我干女儿,来我这玩呢。走吧苏绿,还愣在这做什么!”方母看了一眼苏绿,说。
苏绿在等方卓昂说话,他却沉默。
“苏绿,你去书房等我。”他说着,坐在沙发上。
苏绿跟着方母离开客厅。
她心里好委屈,为什么他不直接说她就是他的女朋友,还让她去房间回避。她在书房,坐立不安,听到客厅里的谈话,不是很清楚,她越想越气,不想再这样逃避,也不知哪儿来的那股勇气,打开门,走出了客厅,直接地来了句:“相什么亲,别相了,我是方卓昂的女朋友。”
结果可想而出,前来相亲的女人对着方母一阵责骂:“阿姨,您老人家怎么这样,六十岁的人了能不能靠谱点,您儿子都有女朋友了,你把我瞎介绍什么,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摔门而去。
客厅静悄悄的,三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方母气得呼吸急促:“儿子,你是成心跟妈作对,要把我气死你才满意是吧,什么时候不好,偏偏今天带她回家,你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婚介所我可是交了钱的!你赶紧把她给我送走,我看了就来气!”说着瞪了眼苏绿,回了房间。
苏绿憋了一肚子气,还没等苏绿埋怨,方卓昂先责怪起苏绿了。
“你能不能深思熟虑之后再说话,这样直白,只会让我妈没面子,明明可以很简单处理,你非要说破弄得不欢而散吗!”
“我怎么错了我,错在你,你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她,我是你女朋友,你把我支开,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过分吗?你下一次叫我来你家,可以可以向你妈妈申请同意再带我过来,你让我显得自己特别不自重。”苏绿迎上他的目光。
方卓昂发出叹息:“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可以应付过去,不需要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我可以有个很好的理由说清楚,这样大家都不会这么难堪,你以为我和她坐在客厅是真的要相亲吗?我也没想过你来这里会是多么严重的问题。”
“应付?你确实会应付每一个女人,你从来都不会拒绝,你怕你妈妈为难,所以你就连我是你女朋友的身份你都不承认。”苏绿较真。
方卓昂怕母亲听到:“我送你回学校吧。”
“我也不想待在这里!”她说着,拿着箱子就出门。
方卓昂在母亲门口打了一声招呼才走。
车上,各自冷静下来后,他柔和地说:“我向你保证,以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都承认你是我的女朋友,满意吗?”
“这还差不多,当然,我也有错,仔细想,你也是怕你妈妈为难才没有直接挑明。算啦,我们都原谅对方吧。”她也释然了。
这样的矛盾,在恋人之间很常见,认死理只会自伤,敞开来说,大家都会舒坦。
王菲唱着林夕的词:
“从未等你的眼睛,从梦中看到苏醒。从未跟你畅泳,怎么知道高兴会忘形。从未跟你饮过冰,零度天气看风景。从未攀过雪山,所以以为天会继续晴。”
一首《偿还》。
苏绿想,总有一天,要各自偿还情债,方一身轻。
艾细细在寝室等待苏绿,将大包小包吃的一一摊开在桌上,有熟食,也有水果,还有艾细细妈妈做的红烧猪蹄。苏绿一进寝室,就闻到了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
“这么早就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要和你的卓昂爸爸过元宵夜,很晚才能回来呢。”艾细细剥了一根香蕉,递给苏绿。
苏绿咬一口香蕉,木然地说:“别提了,哪有那么好的福气。让我看看你,过个年,是不是养了不少肥膘。”
艾细细转了两圈,拍拍肚腩:“胖点是必须的,每天在亲戚家大吃大喝,好多人都问我找到男朋友没,我说没有,亲戚还都不信。好在我托张恩让找她妈妈签了不少签名照,总算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了。”
“你有没有去看修女Vivian啊?”
“呃……没有,过年实在太忙了,你也不提醒我。”
“算了,你果真带了好多吃的,够咱吃一个月的了。我们这么久没住寝室,会不会有老鼠在这啊,先打扫卫生吧,弄完了,我们一起吃东西。”苏绿说着,搬开桌子,拿着扫帚从床底开始扫。
灰尘还真不少。
“就我俩住,居然也这么脏。”艾细细打来一盆水,洒些水在地上。
“等一下,别把这张纸打湿了,我看看是什么。”苏绿捡起从床底下扫出来的一张纸,一看,发现是张恩让的身份证复印件。
艾细细凑过来一看,吃惊地说:“喂,苏绿,你看,你和张恩让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真是有缘分啊,你们的生日都是三月二十七日。”
“大惊小怪,她又不是男人,要是个男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再相遇,或许才是缘分。这个估计也没用了,撕了扔掉吧。”苏绿撕碎了复印件,扔在一堆垃圾中。
打扫完卫生,换上干净的床单,再洗个澡,穿着舒适的睡衣,坐在一起吃东西,这感觉真好。
艾细细啃着红烧猪脚,满嘴油腻,说:“苏绿,有一天我和高迅一起回他的老家生活,你会想我吗?”
“我们认识多久了?”苏绿拿出一张抽纸,给艾细细擦了擦嘴角。
“五年了吧,我是亲眼看着你的胸部从负A发育到B加,你也看着我一年两年直到第三年才来大姨妈。记得一进校我们就是同桌,就这么同桌到了毕业,老师多少次想把我俩拆开,我们就是死活不答应,非要坐一起,这样算算,五年的时间并不是很漫长。”艾细细放下吃的,端坐着说。
“我怎么可能不想念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将来,也许我们会有各自不同的生活,你会遇到比我更适合成为朋友的人,你会和另一个人结交成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的朋友,我也会。但那都取代不了我们在彼此最青春时光相遇的友情。艾细细,我想你幸福。”苏绿凝望着艾细细说。
人生无处不离分。
与你相处的时光大约不会太多,我想我会好好珍惜这有你存在的每一天。
珍惜,便是在一起最好的状态,将来若不得不分开,也不会有太多的愧疚。
新学期,苏绿把学业放在了第一,她从艾细细和高迅的感情里,认识到了爱情的出路,并不是相爱即可以,还要相配。她必须努力,以后有个体面光鲜的职业,博得方母的认可,她和方卓昂的未来如果没有他母亲的祝福,那也是最大的遗憾。从方母给方卓昂介绍的相亲对象是大学教师就能看出,方母对未来儿媳妇的职业是有一定要求的。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