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你这城-余生,都不会再回到那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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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网络上掀起了对方总的人肉搜索,我们公司的地址也被曝光了,很多之前和我们公司合作的顾客也都纷纷对方总的人品进行怀疑,他们真相信方总已婚……包养你,所以,公司很多合同受阻中止。每天公司门口都被记者围堵,员工上下班都受影响,一来二去时间久了,公司财务状况也出了问题。再加上……”程庆瞻停止了说话。

    苏绿催促:“你快说完啊,我急死了!”

    “方总的母亲,接到了老一辈亲戚的电话,都是家里的子女告诉这些老辈们的,亲戚们都说方总臭名远扬了,以后就别想有女人嫁给他了之类的话,方总的母亲气得进了医院,出院后就离开北京,声称只要方总一天和你在一起,她与方总就断绝母子关系。”程庆瞻说着。

    “怎么出了这些事我全部都不知道,他没告诉我,我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他却统统独自面对,我还怪他对我不够关心,我真恨我自己,我总是伤害爱我的人,他为了我和妈妈闹翻,他那么孝顺,他一定很痛苦……我是个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人。”苏绿心疼方卓昂,难怪几次电话里,听他的声音都是干涩的。

    程庆瞻安慰:“这不是你的错,别过于自责。方总去和银行行长谈贷款的事了,他半小时后会回来,你在这里等他,我还有些事要做完。”

    苏绿见程庆瞻忙着工作,就去方卓昂的办公室等。

    办公桌上的烟灰缸装满了烟头,他是操心过度,很烦恼,才会抽这么多烟。她见他的大衣随意放在沙发上,她用衣架撑起挂起来,轻拍了拍。给他擦办公桌上的灰尘,整理文件,赫然看见一堆作废的合同。

    公司一定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关。

    这皆是因她而起。

    她收拾完卫生,坐在沙发上,脑子一片空白,很混乱,事情一出接一出的,她无法应对。曾想着要努力让方母刮目相看,博得认可,如今的局面,闹得他们母子反目。

    方卓昂开门进来,面目疲惫。

    他合上门,见她坐在那里,他也不和她说话,在她身旁坐下。

    她看他黯淡消沉的身姿,再无往日的从容优雅,她心发疼,眼泪直落。这个男人,偏偏遇上她这么个灾星,不是她,他还是从前游刃有余沉稳自信的男子,他会有体面优越的生活,妻贤子乖,母慈儿孝。而今,这一切,都因她,让他成这一败涂地的样子。

    她握着他的手,搂着他的胳膊,无声地落泪。

    “对不起,到底还是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我害怕面对你,怕令你失望,我对你说,有我在,不要怕,我会处理好。苏绿,我很失败,这一堆残局,我不想你也难过,我不是不想见你……”他艰难地说。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更觉心痛,哽咽着说:“你瘦了,瘦了好多……你怎么可以这样小瞧我,出这么多事,一点也不告诉我,你怎能一个人扛着,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做你的伴侣。”

    他们说过的,要做彼此的终生伴侣。

    他的眼泪缓缓落下,不再说话。

    两个人相看泪眼。

    他从未在别人面前哭过,唯有她,他可以放下男人的自尊。

    书上说,我们的一生,能够碰到在一起相对流泪而不觉得羞耻的人,还会有几个。

    银行的贷款申请没有批准下来,公司急需周转资金,否则,三个月内,公司只有关门大吉,他信守承诺,没有拖欠装修队的一分钱。哪怕公司垮掉,信誉不能垮,更不能让工人拿不到应得的辛苦钱。

    他打算把房子抵押出去,或者,干脆卖掉房子。

    苏绿暗暗想着办法,她要帮他筹到一笔钱,她有想过问蒋森借,不过,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想欠蒋森的。

    她在寝室的书桌上找到了一张被压在书底的名片,是某时尚杂志的记者曾塞进她手里的,她随手丢在一边,原来是没有打算接受采访和拍写真的。

    “苏绿,只要你来我们杂志做专访,拍写真,你开个价,报酬一定比你想象中理想。”

    她记得那天记者对她说的话。

    这个记者外号叫大马,他在娱记这个圈子里,名声并不是很好。

    苏绿还是拨通了大马的电话,双方约了个时间和地点见面。

    在一家咖啡厅里,苏绿见到了大马,他并没有了第一次给苏绿名片时的热情,态度显得有些敷衍,简单交谈几句后,双方进入了正题。

    “我只能给你这个价,多了,我们总监也不会批准的。”大马伸出手指,给出一个数字。

    苏绿认为有些少,说:“上次你不是说报酬绝对比我想象中高吗?为什么我觉得这点钱并不理想。”

    “原因有二。一,这件事在网上都快要淡忘了,你早不站出来,现在我也是冒着风险趁有点余温来炒炒,还不确定你能不能带动我们杂志的销量。二,实不相瞒,任何生意,你主动送上门,总是要掉价的。”大马点了一根烟,翘着二郎腿。

    苏绿别无选择,就算钱不是很多,总能起到一些作用,她答应下来:“那好,什么时间,在哪儿拍,拍什么主题。”

    大马的眼光朝苏绿的胸部眯了一眼。

    “其实,如果你想挣多一点,只要稍微牺牲一点色相,我就可以让你拿到比刚才那个数高十倍的报酬。”

    “三十万?”苏绿惊讶。

    “对,照片我会给两家杂志,你挣得更多。”

    “牺牲色相?我不会拍那种乱七八糟的照片的!”

    大马拍了一下大腿,哈哈笑了:“苏绿,你误会了,只是一些穿比基尼在泳池旁的照片,有什么不妥吗,没有人会触碰你,你只需要穿上性感的比基尼,秀出你的身材,摆出漂亮的POSE,短短一个小时,你就能挣三十万。说不定你还能一下走红,之后通告不断,你不仅可以当女演员,你也能当模特。你相信我的眼光,不会亏待你的。”

    比基尼,三十万,围绕着苏绿的大脑。

    三十万,可以做方卓昂公司的资金周转,总好过他去卖房子,三十万不够,也能暂缓解决燃眉之急。

    “拍之前给你十万订金,签合同,拍完立刻付你剩余的二十万,钱到位快,只要你配合,月底就能付清,你可以考虑,但我不会帮你保留这个机会。”大马拿起包,准备走。

    事情到了今天的局面,是她连累了方卓昂,她为他做一点付出,跟他付出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她不该错过这次高报酬的机会,她不能自私,她要挣钱,要帮他,一起渡过难关。

    “等一下,我接受,你尽快给我合同,越快越好。”苏绿平静地说。

    她长大了,要冷静去面对人生的选择,她认为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接下来,苏绿和大马签了合同,拿到了三套比基尼衣服,她从未穿过这样暴露的泳装。但想想那三十万,她豁出去了,海边到处都是比基尼美女,这没有什么不妥,她自我安慰着。

    她没有让艾细细知道,拍摄当天,也是找了个借口出去。

    艾细细正好要找一些资料,在桌上翻找的时候,那份合同露了出来,艾细细这才发现苏绿竟然私下签了这样的合同,要去拍比基尼写真,在看了眼合同上写的拍摄日期和地点,就是今天。

    “不行,我得马上告诉方卓昂,得阻止苏绿这么做。”艾细细赶忙拨打方卓昂的电话,却一直是占线状态。

    “来不及了,不能耽搁了。”艾细细思来想去,想到的人只有蒋森。

    打电话给蒋森说明了事情,把蒋森给刺激了,开车载上艾细细就一路飞速按合同上的地址去摄影棚。

    “她怎么这么傻,涉世不深,万一换衣服被偷拍呢,那些摄影师都爱揩油,缺钱为什么不向我开口,才三十万而已,我非要把这个煽动苏绿的记者狠狠揍一顿!”蒋森急躁担心。

    艾细细看着前方的车辆:“你别啰唆了,好好开车,应该来得及赶过去的。”

    蒋森义愤填膺地说:“姓方的死哪去了,每次苏绿有事,他都是缩头乌龟!”

    “电话占线,打不通,苏绿无端会要这三十万干嘛,还不是为了给方卓昂的公司做经济周转,她真傻,为了个男人付出这么多。”

    “我找到了苏绿再去收拾姓方的。”蒋森怒火中烧。

    苏绿在试衣间换衣服,她还是聪慧的,为了避免有人做手脚偷拍换衣服,她带了一条小床单,坐在椅子上,用床单覆盖住全身,再换衣服。第一穿比基尼,她显得有些羞涩,只是穿上就很难为情了,让她走到几个男摄影师面前,还要微笑摆出撩人的姿势。

    三十万,根本不是那么挣到的。

    试衣间门后有块落地的镜子,她看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粉色的比基尼,身材称不上万分性感,但也算是足够让人心动的。

    她曾设想过,第一个接近自己身体的男子,一定是方卓昂,她为他保留最初的纯真,她希望一生中第一个男人是他,是自己的丈夫,也是最后一个。也许这种思想很保守,但把自己干干净净交付给丈夫,她才不会后悔。

    这幅身躯,马上就要被一群男人举着相机看个遍,谁能猜到这些男人镜头背后猥琐的心。拍了这个,她就是脏了。

    可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卓昂爸爸。

    她垂下了眼泪。

    试衣间的门被敲响,传来大马不耐烦的声音。

    “你快一点,几位摄影师都等着呢,你不想今天一次性拍完啊,我告诉你啊,状态不好可是要重拍的!”

    苏绿将床单裹在身上,慢慢走出试衣间。

    大马一瞧苏绿还裹着个床单,发火了:“你怎么回事,还不把床单拿掉!”

    “现在不是还没到摄影棚吗?”苏绿冷冷反问。

    “你最好配合点,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合同,别想反悔,不然你得赔偿双倍订金二十万!”

    苏绿淡漠地说:“这点我比你清楚,但你说话的态度最好尊重一点。”

    “尊重?你拍这个,加上你之前被包养的事,你还想得到尊重,你有尊严吗,你这种女人,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怎么,那个包养你的路虎男人,不要你了啊?”大马讽刺。

    苏绿轻瞟一眼摄影棚:“我不想和你多说话,拍完你付钱我走人,各不相干。”

    她走进摄影棚,眼前几名摄影师正在调试相机。

    “怎么还用布包着呢,来,试一下镜头,先拍室内,等会儿拍泳池。”一名摄影师对苏绿说。

    苏绿光着脚,低头,把心一横,正想要拿开身上的床单,只见艾细细冲了进来,一把就抱住了苏绿。

    外面是蒋森的声音,和大马打了起来。

    “你他妈的活腻了,动我的女人,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蒋森又是一拳打在大马的脸上。

    “我手上有合同的,她心甘情愿来拍,不拍就赔钱,赔二十万!”大马捂着左脸,疼得慌。

    蒋森抬起一脚踹在摄影棚的门上:“二十万是吧,老子一个轮胎钱,但是我看你不爽,你们杂志社的老总见到我还得敬三分,你算什么东西!”

    艾细细紧搂着苏绿。

    “蒋森,算了,我们走吧。”苏绿自知也没法再拍下去了。

    “我们会再见的,你再敢骚扰她,我让你滚出北京!”蒋森指着大马的脸说。

    蒋森脱下身上的外套,给苏绿披上,将她搂在怀里,她不知是否受到了惊吓,一言不发,想到那些委屈,她只能恨自己无用。

    “先去我家,洗个澡,压压惊。”蒋森说。

    车路过商场,蒋森让她们在车上等他。

    艾细细牵着苏绿的手,说:“苏绿,幸好我们赶来了,你真糊涂,再缺钱也不能和大马那种没有职业道德的记者合作啊,哪怕问蒋森借,以后再还就是。”

    “你们想太多了,确实只是拍几套比基尼写真,没有别的要求,不过,大马说的话,我是不想拍了。蒋森,我更不能再欠他的了。我不爱他,我不能欠他。”苏绿低头。

    “方卓昂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千万不能知道,以他的自尊,要是知道我去拍这些帮他筹钱,他会疯了的,你千万别告诉他。”

    “我不会说的。”艾细细说。

    蒋森拎着两个购物袋上车,放在苏绿身上,说:“一套衣服,一双鞋,还有……一套内衣,应该尺寸合身。去我那洗个澡,新衣服放洗衣服洗一下烘干,休息休息,晚上我送你们俩回去,正好你可以看看那些猫,小猫崽都长很大了呢,满三个月了,很可爱。”

    好像没多久才听蒋森说猫怀孕了,转眼,小猫都出生三个月了。

    已是五月份了,很快,夏天就要到来。

    在蒋森家中,苏绿见到了那只三花母猫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在客厅大摇大摆玩耍着,蒋森的一套名贵真皮沙发,也成了这些猫们磨练爪子的好工具。

    “苏绿,我都无法相信这么漂亮的猫,就是咱们以前在操场上看到的那只小野猫,真是难以置信。你想想,如果你和蒋森在一起,你也会是像它一样,反正方卓昂都落魄了,不如趁早离开他……”艾细细发自内心为苏绿着想。

    “你会离开高迅吗,你嫌弃过他又穷又没有学历吗,艾细细,你应该懂我。”

    蒋森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罗总,那个叫大马的今晚不给我朋友道歉,你别怪我们俩朋友都做不成,以后我爸那边,你也别想我给你说什么好话,帮你调到资金了。”蒋森说着,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有一个人,哪里都好,偏偏你无法爱上。

    蒋森从阳台走出来,对苏绿说:“放心,很快那个记者向你道歉的。”

    “不需要什么道歉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为我做了太多,你的手,疼不疼?”苏绿看见蒋森的右手有些红肿。

    “没事,是我下手太狠了,我要出去一趟,艾细细,你照顾好苏绿,冰箱有吃的,想吃什么菜,让保姆给你们做吧。”蒋森又对保姆吩咐了几句,才走。

    艾细细清楚蒋森出去是要做什么。

    苏绿起身:“我去洗澡了,换好衣服,和小猫们玩会儿。”

    艾细细此刻真觉得蒋森和苏绿才更般配,就让蒋森去找方卓昂谈谈吧。

    爱本身无错,错在于我们的力量都不够强大,不够捍卫我们的爱。

    方卓昂给各个银行的熟悉人打电话,反复商量,之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借了个遍,只要能尽力挽救公司,他都不会放弃,只是,当对方一听到公司目前的财务状况,都纷纷回绝。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房子和车都抵押出去,只要公司能保住,房和车都会再回来。

    蒋森气势汹汹冲进公司,推开程庆瞻的阻拦,直入方卓昂的办公室。

    蒋森二话不说,揪住方卓昂的衣领,质问:“你是怎么照顾苏绿的,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自己缺钱就自己想办法,让自己的女人去受苦,你还配拥有她吗!”

    “你放开,看在你帮了苏绿很多次的份上,我不想对你动手,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揪住我的衣领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方卓昂震慑的目光,直视蒋森。

    “少装蒜,今天苏绿还好没出事,要是她有事,少一根头发,我都饶不了你!”蒋森松手,警告着。

    “苏绿出什么事了?你把话说清楚!”他追问蒋森。

    “还不是为了你这些烂摊子,她去拍写真,拍那种写真,她连一个女孩子的尊严都不要了,就因为你的无能,你的懦弱。我不明白她喜欢你哪一点,你除了年纪一把是个男人,你还有哪点像呵护她的男人。她在摄影棚被人羞辱,你在哪里!”蒋森呵斥。

    “你还和我大呼小叫,我劝你自动离开苏绿吧,别再继续毁她了,你比她大那么多岁,她还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儿,你是要亲手一点点毁掉她吗。我是爱她,但我只会让她往更好的地方走,为此我可以放手,那么,你呢,你的爱是占有,是掠夺,是毁灭!”蒋森说完,摔门而去。

    他坐在沙发上,很久,都在想蒋森说的话。

    应当放手才对,她不该承载他的落难。

    苏绿果然接到了大马打来的道歉电话,电话里态度卑微,连声赔不是,希望苏绿和那位蒋森朋友说个情,原谅自己的鲁莽,在自己老板面前放一马。

    她答应了,不想再被纠缠。

    等蒋森回来后,她把大马打电话说的事对蒋森说了,蒋森说这要看他心情好不好。

    吃过晚饭,蒋森送艾细细和苏绿回学校宿舍。

    这一天,像做梦一样,苏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很想给方卓昂打电话,却始终像是做了亏心事,不敢面对他。

    方卓昂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苏绿,我们分手吧。”方卓昂平心静气地说。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苏绿被这句话震懵了。

    方卓昂冷冰冰的声音:“我们分手,你今天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别说你是为了帮我,我承受不起你这份大恩大德,我方卓昂就算去乞讨也不用你出卖色相,用皮肉钱来帮我!”

    “你说什么啊,我没有那么做,照片我没有拍!你听我解释。”苏绿急着争辩。

    “不需要解释了,你在我心中,没有形象了,你好好读你的书吧,我等不了你了,蒲苇答应借钱给我周转,我要和她在一起。”他说的这些话,让苏绿难以置信。

    “卓昂爸爸,别吓我好不好,你是不是发烧了说胡话,蒲苇都结婚了,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帮我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你呢,你只会害得我一败涂地,连我妈都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我们的感情还能走下去吗,只会互相毁灭!蒲苇结婚还可以离婚,我宁可和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在一起,我也不要一个轻浮随便到在一群男人面前都能脱光衣服的女人!”方卓昂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直刺苏绿的心窝。

    “你骗我你骗我!”苏绿歇斯底里。

    “你要和蒲苇说话吗?”

    只听见电话那头蒲苇的声音说:“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那200万我明天就转到你的账户,我们开瓶红酒喝吧。”

    “我不说了,不过,苏绿,我奉劝你一句,别再闹自杀了,只会显得你幼稚和不自爱,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尊重的人,永远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别再破坏你在我心中最后一点好印象。”

    “你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苏绿挂断了电话。

    方卓昂抱头,陷入了痛苦之中,他能想象到他的那番话对苏绿是多大的打击,他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她解脱。

    “你真的很爱她,我该庆幸没有再继续纠缠,嫁给李品,我不后悔。”蒲苇说。

    “谢谢你,帮我圆这个谎。她很聪明,也许会来试探我们的关系,到时候还要麻烦你配合。”他无力地说。

    对苏绿说的那些绝情话,像是耗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举手之劳。我问你,你舍得吗,方卓昂,你不会后悔吗?”蒲苇问。

    “她的性格我了解,只要让她恨我,她会加倍努力证明我放弃他是个错误,就像在南京,我走了后,她用功读书考上A大,她会过得更好的,她不该属于我。”

    “情圣,你们俩都是情圣。”蒲苇摇摇头说。

    小傻瓜,我的离去,并没有带走你的世界。

    这个难关,我不想你和我共渡。

    窗外是谁在唱:

    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刚好。

    {总有一天,我要在别的世界的晨光里对你唱道:“我以前在地球的光里,在人的爱里,已经见过你了。”}

    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遥远的人, 他从来都不让你绝望,是你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他永远是年轻的,美好的,光芒万丈的, 他永远在那里,好像信仰一样。

    谁还记得是谁先说,永远的爱我。

    和方卓昂分手后的日子,苏绿去过方卓昂的公司楼下,她看到方卓昂拥着蒲苇朝她走来,她傻傻站着,这场景,多像她来北京的第一年。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站在大厦的楼下等他,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

    同样的天气,同样的一个月,同样的地方。

    他的公司起死回生了,他满面春风,再也不是那天在办公室沙发上,和她相对流泪的落魄男子了。

    我被你遗忘在,你遗忘的角落。

    只是,看他过得这样好,她也好过了。

    曾以为分手后,她会痛得死去活来,而事实上,不会痛死,只会日复一日循环着麻木不堪的疲倦,她夜里躺在床上,会呼吸困难。

    她梦见他们重新在一起,她甜甜地喊他卓昂爸爸。

    这不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放弃,亲情,爱情,皆对她松开了紧握的手。她成了全班最刻苦用功的那一个,她提早制定了考研计划,每天晚上在图书馆看书到很晚,她是一个人在奋斗。

    艾细细和高迅爱得更加轰轰烈烈了,有时,都不会回宿舍过夜。

    我们都该去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人会陪我们走完一生。

    她只见过周丹娜一次面。

    周丹娜剪掉了长发,戴着一顶假发,脸色画着夸张的妆容,瘦了好多,和苏绿吃了一餐饭就要走了。

    “明年春天,我可能要离开北京了,和何修年,还有他妻子一起去加拿大,苏绿,我们不能常见面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周丹娜告别着。

    苏绿微笑轻声说:“只要你幸福,去哪儿都不要紧,我们都是一生的好姐妹。”

    之后,她也剪掉了一头长发,这头长发,是为了嫁给他而留着,穿着婚纱,长发盘起,会很美吧。

    嫁他那天,长发及肩。

    “卓昂爸爸,看我头发长多长,你会来娶我。”记忆里,她对他说过。

    程庆瞻有时会来学校看望她,她从未问方卓昂有关的事,他也只言片语都不提及。但从程庆瞻职位的上升来看,方卓昂的公司比过去发展的更好。

    没有你,我会过的更好。

    这才是恋人间,最伤人的事。

    也是分手后,她希望看到的。

    苏绿让张恩让问家里的保姆刘姨,还记不记得南京的宋平溪。

    宋平溪就是孤儿院的宋院长。

    张恩让还很好奇问苏绿怎么对她家的保姆感兴趣,苏绿说见那个刘姨,很像她一位伯父的亲戚。

    在刘姨回乡下之前,来找了苏绿。

    刘姨向苏绿坦白了一切,在说这些事实时,身体都在发抖。

    当年张言瑜未婚产女,引来媒体大范围曝光。女婴是早产出生的,在医院保温箱住了一个月,刘姨将女婴从医院抱回来,被张言瑜签约的公司派人拦住,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偷偷将孩子送养出去。她只好将女婴放在了南京一家福利院的门口,只是张言瑜得知女儿不见后,疯了一样找,并和公司闹翻解约。她去福利院,想抱回孩子,被宋院长一吓,怕被警察抓以遗弃罪处置,但又无法向张言瑜交代,想到反正张言瑜没见过女儿一面,就找到了一个和苏绿差不多大的女婴,带到张言瑜的身边。

    张言瑜给这个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取名张恩让,留在身边抚养。

    “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忏悔里,我知道有天你会找来的,是我欠你们母女的,我为了钱,害你们母女不能团聚,割断了你们的骨肉亲情。我现在年龄大了,看开了,我可以陪你向张言瑜说清楚一切,告诉她,你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刘姨诚恳地说。

    “不用了,你回老家吧,过你该过的日子,无需再内疚自责,这都是命。她已有张恩让这个女儿,我不想突然冒出来,再说,她对我没有好的印象,也许,知道我才是她亲生的女儿,会让她崩溃。就让她拥有一个耀眼明星的女儿,好过拥有我。”苏绿苦笑。

    她放弃了母女相认的机会。

    张恩让快红得发紫了,常在电视里看到张言瑜搂着张恩让说,女儿是我这一生中唯一最珍贵的珠宝。

    苏绿默默凝视着张言瑜的脸。

    泪流满面。

    这一年,过得好艰难。

    苏绿二十岁生日那天,也是张恩让的二十岁生日。

    她和艾细细在寝室里吃蛋糕,将蛋糕涂在彼此的脸上,她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和奶油混合在一起,甜甜咸咸。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苏绿,你看,这个张恩让真奢侈,过个二十岁生日斥资一百万,还邀请了各路明星来捧场开Party,相比,我们真是寒酸。”艾细细不服地说。

    “世上有太多不公平的事,要想想,还有很多人比我们生活的还艰苦,知足常乐。”她拿毛巾在卫生间洗脸,哭声淹没在哗哗的水流声中。

    她只想要平平静静的日子,哪怕没有方卓昂,没有妈妈。

    苏绿,你是个野孩子,是个没人要的孤儿,能活着,这就是老天给你的恩赐。

    为了养活自己和负担学费,她开始在一些剧组里跑龙套,演一些连正脸都没有,一句台词都没有的角色,无非是小宫女或者路人甲。

    她刚好接了一个活,在一部重点剧里饰演一个丫鬟,虽然从头到尾只有一句台词,好在戏份多,还会露出半边脸,报酬也高一些。

    张恩让饰演女一号,堂堂一国公主,她是公主的丫鬟,还不算贴身丫鬟,是除了贴身八个丫鬟之外,在洗衣房浣衣的丫鬟。

    戏里戏外,张恩让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她,是卑微的灰姑娘。

    七月。

    艾细细冲进卫生间,一阵呕吐。

    苏绿从艾细细薄薄的雪纺裙下,看到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早孕试纸显示,阳性。

    艾细细怀孕了,高迅的孩子。

    “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这是一条命,苏绿,你不要劝我去拿掉孩子,不要让我杀了我的孩子。”艾细细哭着说。

    苏绿把手轻放在艾细细的肚皮上,她感受到一个小生命隔着肚皮在健康的成长。

    “高迅会对这个孩子负责吗,怎么向你父母交待?”苏绿问。

    艾细细温柔凝望着自己的腹部:“不管高迅负不负责,我都要生下孩子,学校这边,我打算休学一年,暂时还没对我爸妈说。也许他们会气晕过去,哪怕打我一顿,我也坚持让孩子出生。”

    “先和高迅商量一下,再向父母说明,孩子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承担的。”苏绿说。

    生命是值得敬畏的,苏绿不会劝艾细细去做人流手术,如果当初她和方卓昂突破了那层关系,她有了孩子,她也会义无反顾生下来。

    高迅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理发店里没有一个人知道高迅的下落。

    手机关机,彻底从艾细细的生活中走了,半点都不拖泥带水。这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在得知艾细细有了身孕后,吓得落荒而逃。

    “高迅逃走了,你打算怎么办?”苏绿给艾细细买了孕妇专用的钙片。

    “孩子是我的,长在我的肚子里,既然来到我的身体,是有使命的,我不想再去找高迅了,好累,我想回到父母身边。”艾细细的脸上,长出了浅浅的妊娠斑。

    艾细细办理了休学手续,回到了南京,苏绿重新成为孤身一人,她为艾细细担忧。任何一个父母,得知自己抱有很大希望的女儿,在大学里未婚怀孕,会是怎样的打击。也许,他们会态度坚决让艾细细去拿掉孩子。

    至少有父母的关心,艾细细不会有多少苦吃。

    苏绿在剧组里,看着张恩让居高临下,对一群新人演员指手划脚,好在,对苏绿还是很客气的,中午吃盒饭,张恩让吩咐助理端了一盘炒菜给苏绿。

    她向张恩让道谢。

    “你怎么演这种小角色,我和导演打声招呼,至少你也是演女三号啊!”张恩让摘下墨镜。

    “不用了,谢谢你,我想靠自己,跑龙套也挺好的,不需要背台词嘛。”苏绿笑。

    “苏绿,你真是个令我佩服的女孩,以你这样的勤奋自强,女一号肯定不远!”张恩让说着,让制片人来,非要给苏绿加一句台词,涨涨片酬。

    制片人毕恭毕敬说:“哟,咱这剧组里跑龙套的都是一个价格,可不好随便加,不过我可以多给她介绍些戏,是你的同学,那我们自当照顾好。”

    “这还差不多,以后让她来我这吃饭,别吃盒饭了。”张恩让吩咐。

    苏绿的戏份拍完后,她就站在一旁,静静看张恩让拍戏。

    艾细细在电话里告诉苏绿,经过她几次以死相逼,声称要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死,最后,伤心绝望的父母终于妥协,在给她办理手续,悄悄去美国生孩子,这是为了保全艾细细的名誉。也在美国为她联系好了一所大学,生下孩子,会有人给她照看孩子,她可以继续念书。

    也许两年内都不会回来了。

    艾细细还说了一个令苏绿意外的事,在机场,碰到了修女Vivian。Vivian爱上了一个每周都来教堂忏悔的男人,修女是不可以与男子相爱结婚的,Vivian和这个男人居然打算一起私奔去墨尔本,在墨尔本一个小镇上生活。

    苏绿知道那个男人是谁,Vivian提过,叫季云燃,一个长情的男人。

    爱情,是世间最大的信仰,连上帝也阻止不了爱情。

    “苏绿,我舍不得你,人长大了,朋友就会一个个离开,原来,我以为我会和高迅一起去他老家,没想到,我离开你,是独自带着肚子里的宝宝远赴美国。”艾细细怅然地说。

    “这也很好,不后悔相爱过,至少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还留给了你一个珍贵的孩子,好过我,一无所有。”

    “苏绿,祝福我,好吗?”

    “再见时,你要让你的孩子会喊我一声干妈,有红包的。祝福你,艾细细,我的好姐妹。”苏绿流着泪说。

    到最终,我们一行人,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周丹娜随何修年一起去了加拿大,当然,还有何修年病情加剧的妻子。苏绿无法理解周丹娜时至今日还要坚守在何修年身边的原因。

    爱里面,我们只能理解自己的付出和一往情深,看不穿别人的死心塌地。

    她和方卓昂分手,已有一年半了。

    大三之后,她进入了更紧张的准备考研状态。

    张恩让打来电话,说有一个跳楼戏,从四楼跳下,她有恐高症,所以想找一个替身,想来想去,觉得苏绿和她的体型背影都最相似,片酬有五千,楼下垫了很多消防气垫,跳下去不会有任何危险。

    苏绿答应了。

    她到了片场,换好服装,要求穿着一件长裙,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快速跳下去。楼下有厚厚的充气垫,只要落在充气垫上,不会受什么伤。

    站在四楼往下看,她心里也泛着恐惧。

    “你要是也害怕的话,一时也找不到别的替身,我就自己来吧,有些恐高,我自己克服一下。”张恩让站在苏绿身后说。

    “我来跳吧,我还想过以后去蹦极呢,我不怕,四楼都不敢往下跳,哪有胆识蹦极,我就当练胆了。再说,这还是有一定危险的,我不能让你去冒险。”苏绿拍了拍张恩让的肩膀。

    长裙到脚踝,苏绿感觉裙子过于长了,在跳下楼的过程中,极有可能会被挂到。

    “要不要换一件服装,这长裙似乎碍手碍脚。”苏绿提出换衣服的想法。

    张恩让无奈耸耸肩:“不行,剧本要求的就是女主穿着长裙,落下去,这段空中过程最重要,美感能做到极致。”

    “那好吧,就穿这个裙子。其实,无论我是你的替身,还是你是我的替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要做好自己替身应做的事。”苏绿站在窗台上。

    张恩让做出很莫名其妙的表情。

    这么多年,你都是我在妈妈身边的替身,我想通了,我不该怨你占有了我的妈妈,我该谢谢你,给我的妈妈带来这么多快乐,这一次,就让我做一回你的替身吧。

    每处人员都各就各位,导演一声令下,苏绿闭上眼,跳了下去。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下落的那一刻,苏绿的裙子被挂在了三楼的伸缩杆晾衣架上,还不到一秒钟的停顿,她就直直从三楼落到了冰凉的水泥地面上。

    距离消防气垫还有一公分的距离。

    楼下的人一下就炸开了锅,大呼出事了,人群朝她包围来。

    殷红的血从她的脑下流出来,她瞪大了眼睛,四肢抽搐着,脑子里回放着方卓昂的笑脸,他亲昵地喊她小绿叶,将她拥入怀中,她还看见了妈妈,对她说,我的宝贝女儿,你是妈妈的心头肉。

    在濒临死亡存在的那些瞬间里,感到所有的人都值得去爱。

    该结束了,睡吧,苏绿。

    张言瑜坐在家中,看女儿主演的电视剧,突然的,熟悉的心痛感浮了上来。

    “不会是恩让有什么事吧。”她慌忙拿手机,拨打女儿的电话。

    听到女儿安然无恙的声音,她才稍微放心。

    “没出什么事吧,妈妈的心七上八下,好慌。”

    “我没事,不过剧组出事了,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从楼上掉下去了,戏拍不成了,我待会儿就回来。”张恩让站在四楼窗口,看着苏绿被抬上救护车。

    “那真可怜,希望能救得活。你没事就好,早点回来,妈妈亲自下厨做饭给你吃。”张言瑜说。

    挂了电话,她靠在沙发上,眼皮直跳,眼泪也流个不停。

    “我真是奇怪……女儿没事,我为什么还要哭……怎么这么心痛。”张言瑜捂着心口,难过地说。

    在苏绿昏迷的那段日子,方卓昂寸步不离守护在她身边。

    他仿佛一夕忽老,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不是他提出分手,她怎么会自力更生,为了挣学费去做危险的替身。连医生都说她是命大,脑部有大量淤血,取出来之后,也要看大脑自身吸收的效果,至于苏醒之后的后遗症,更是无法估计。

    夜里,他就握着她的手,趴在病床边睡一会儿。

    白天,他读诗歌给她听。

    她喜欢海子的诗。

    ——总有一天,我要在别的世界的晨光里对你唱道:“我以前在地球的光里,在人的爱里,已经见过你了。”

    病床的床头,放着一本海子诗集。

    他每天都会放一朵白色月季花在花瓶中。

    “苏绿,春暖花开,我就带你去看大海,好不好?你醒一醒,我答应你,你醒了,我们就在一起,你不是说年龄一到,我们就结婚吗,还有一年,你快醒来,我们还来得及准备婚礼,我给你定制了一套婚纱,等你醒来试穿。”他说着,眼泪遮面。

    一个冬日的午后,他去药房取药,委托程庆瞻照看一下苏绿。

    她的眼睛慢慢睁开,转动着眼珠,打量这雪白的世界,窗外的光,刺得她眼睛白哗哗一片,她还活着。

    “苏绿,你醒了,太好了,终于醒了,你认识我吗,记得我是谁吗?”程庆瞻激动地问。

    她看见了程庆瞻。

    “程庆瞻?是你一直在这里……照顾我吗?”她虚弱地说。

    “是方卓昂啊……他出去给你取药了,我去叫他过来,再叫医生来。”程庆瞻欣喜地跑出去。

    方卓昂是谁,她怎么半点印象都没有。

    当方卓昂飞快跑回病房,看到她真的睁开了眼睛,还是那么灵动的一双眼,陌生地看着他。

    “你是谁?”她皱着眉,问。

    “他是方卓昂啊,你不是最……”程庆瞻话未说话,被方卓昂的手势打断。

    他坐在病床边,想牵起她的手。

    她缩回手,不满地说:“喂,你谁呀,我又不认识你,庆瞻,这个人古里古怪的,我认识他吗?我脑子可没摔坏,我记得程庆瞻,艾细细,周丹娜,还有张恩让,对,我就是为了给她做替身才摔伤的,她有没有来看过我?”

    程庆瞻和方卓昂都茫然了。

    她似乎记得每一个人,就是忘掉了他。

    在医生的办公室里,方卓昂得到了明确的答案,这是创伤后造成的选择性失忆症,有可能患者的记忆在做康复训练后可以恢复,也有可能无法恢复,这都没法准确做出医学答复。

    “你还没说你是谁呢!”苏绿问。

    方卓昂给她削着苹果,说:“卓昂爸爸,记得吗?”

    “爸爸,我是孤儿啊,我怎么会有爸爸呢!”她将信将疑。

    他顺着她的话,没做解释:“后来我找到了你,你就跟随我生活,我是你的爸爸。”

    “那我妈妈呢,我为什么不和你一样姓方,还有,你们当初为什么不要我?”

    “你妈妈出国了,你和你妈妈姓……我们没有不要你,我们是弄丢了你。”他低头拭去眼泪,生怕被她看见。

    “爸爸,你为什么会哭?你有好多白发了啊,等我出院了,我带你去染一头黑发,把你打扮帅帅的,我再给你找个女朋友,只要你幸福,我不介意有后妈的噢。你看,我孝顺吧。”她咬着苹果,声音甜甜的。

    也许因为她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程庆瞻,她对程庆瞻有着非常大的依赖,每天都要程庆瞻陪在身边。

    他不许程庆瞻对苏绿提起自己的身份,既然苏绿把他当做自己的爸爸,那就,做她的爸爸,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至少活在一个拥有父爱的世界里。

    他听到她亲昵的一声声喊“庆瞻,庆瞻……”

    “你爱她吗?”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问程庆瞻。

    “爱,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她,我从未想过,有天她会和我这样亲近。”程庆瞻说。

    “那就和她在一起吧,我看得出来,她很依赖你,说来你可能不信,前两年,我看着你,就觉得你和苏绿很般配,好像我心里也认为,她应该遇到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你们站在一起,很般配,将来,也会很幸福。”

    “不行,这样对苏绿不公平,她的失忆只是暂时的,有天她会记起你来,她爱的人是你。你不能逃避,你不能真把自己当做她的父亲!”

    “我给她完整的父爱,你给她完整的爱情,我希望你们会结婚,我在教堂挽着她,将她交给你,我会很放心。这是最好的结局,你爱她,就该争取,知道吗?”方卓昂说完这番话,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心痛。

    他走进病房,听到她清脆的声音喊他:“老爸,你过来,我和你有事要说。庆瞻,你不许进来,我要和我爸爸说悄悄话。”

    “好,老爸洗耳恭听。”他坐在她身边。

    “老爸,你会反对我谈恋爱吗,我似乎喜欢上了一个人。”她羞涩地说,脸颊红了。

    他爽朗地笑了,哪怕内心早已刺痛得翻江倒海。

    “我喜欢庆瞻,我觉得他也喜欢我,只是他不主动说让我做他的女朋友,总不能我去主动吧。”

    “那老爸帮你探探他的话,好吧,我的小绿叶这么人见人爱,他高兴都来不及呢。”他眯着眼笑,眼角有深深浅浅的鱼尾纹。

    “谢谢老爸,瞧瞧你的白发,又多了噢,胡子也不刮掉,你真是我的老——爸!”她调皮地说。

    她有了喜欢的男孩子,拥有好的归宿,他替她高兴。

    那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程庆瞻抱着一束玫瑰花,动情地说:“苏绿,做我的女朋友吧。”

    她笑靥如花,抱着那束玫瑰咯咯直笑。

    “我记得我以前是个结婚狂,总想着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就把自己嫁出去,也不知道是谁让我这么迫不及待要把自己嫁出去。”她抚弄着玫瑰花瓣。

    “如果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娶你。”程庆瞻牵起苏绿的左手手背,轻轻一吻。

    方卓昂在医院的走廊窗户处,抽了很久的烟。

    几年前,他开玩笑说,将来有天她要是找到了很好的男孩子,他会给她准备丰厚的嫁妆,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一语成谶。

    他想想,不能用一语成谶来形容,这并不是不幸的事,看她幸福,是很美好的事吧。

    从窗户的反光里看自己,至少苍老了十岁,从三十多岁直接成了四十多岁的样子,他这样老了,难怪她笃信他是她的父亲。

    程庆瞻才能给她更长远的幸福。

    苏绿出院之前,张恩让来看望了一次,听方卓昂说苏绿选择性失忆。

    张恩让拿出一张印有张言瑜照片的报纸给苏绿看,问苏绿认不认识照片上的女人,苏绿摇了摇头。

    只有张恩让知道,苏绿不仅忘了方卓昂,还忘了张言瑜。

    她忘掉了生命中最亲密最在意的两个人。

    深爱的男人,亲生母亲。

    出院之后,苏绿暂住在方卓昂的房子里。

    他凑了一些钱给程庆瞻买房子,起初程庆瞻还拒绝收下钱,他说,就当是自己给女儿的嫁妆。

    “我老爸给你,你就收下吧。老爸最疼我了,老爸,我长大以后还听你的话,我是你的心头肉噢——”她挽着他的胳膊,柔情蜜意的眼神望着程庆瞻。

    房子交付之后,开始了装修,苏绿每天和程庆瞻都在新房里奔波着,一起装修设计着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2011年的4月,苏绿收到了一封来自加拿大的信,是周丹娜寄来的。

    苏绿:

    当你打开这封信,我已不在世上了。

    这句话作为信的开场白,是不是充满了戏剧性,你一定以为我在模仿电视剧的口吻来作弄你。我没有,我真的要走了。

    你还好吗?和方卓昂在一起,幸福吗?

    一定很幸福,对不对。

    你会问我,我是怎么死的。

    在你见到的时候,我就是子宫癌晚期了,每次肚子痛,我都说,是痛经,我坚持不切除子宫,是因为我想在死前,给何修年生一个孩子。也许你会说,孩子一出生,没有妈妈会很残忍,可我真的不想就这么什么不留下,就静悄悄死了。

    我好爱何修年,他不爱我,一天也没爱过我,我此时甚至在想,过几天我死了以后,他会不会哭。

    我对你说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男人有多爱他的妻子,而我,是最好的证明。

    从他接近我,资助我妈医药费开始,他就是有计划的。RH阴性血,我和她妻子的血型,是一致的。他知道我得了这个病,就把我养在了身边。

    他妻子的肺部已纤维化,如果不换肺,最终会呼吸衰竭而死。

    所以,你明白了,为什么他不让我抽烟喝酒,给我买燕窝润肺,他在意的,是我的肺,是可以挽救他妻子的肺。

    最后一次见你,我已经接受了一次化疗,他本来是不想我化疗的,怕对肺有不好的影响,好在,癌细胞没有扩撒到全身,我的肺很健康。如果继续化疗,我可能有多活几年的机会,但她的妻子等不了了,她的身体,比我还虚弱。

    我放弃了接下来的化疗,跟随他和妻子去加拿大,做肺移植手术。在国内,非亲属关系,是不可以做肺移植手术的,加拿大这里,有最好的医生和设备。

    你是不是想说,周丹娜,你真是个傻逼。

    是啊,我真的好傻,明知他不爱我,可我还是想尽最后的微薄之力,给他带来快乐。我的身体这么虚弱,还有三天做肺移植手术,是肯定不能活着走出手术室了。

    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因为我爱他,远高于我的生命。

    写这封信,我花了一个星期,原谅我没有向你亲口说再见,原谅我丑陋不堪的字迹,苏绿,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说我是个好姑娘的人。

    谢谢你,在我短暂的生命里,留给我那么多温暖。

    苏绿,我会在天上祝福你。

    ——周丹娜 绝笔

    苏绿看完信,痛哭一场。

    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看出来周丹娜得了重病,如果她劝一劝,也许周丹娜会接受治疗,就不会跟着何修年,傻傻在加拿大,把自己的肺捐出来救心爱男人的妻子。

    奇怪的是,周丹娜为什么在信里说这句话——你还好吗?和方卓昂在一起,幸福吗?一定很幸福,对不对。

    她和她老爸当然在一起,怎么像问恋人之间的事一样,

    程庆瞻见她哭了,给她递来纸巾。

    “谁的信,怎么哭成这样子。”

    她趴在程庆瞻的怀里哭。

    “庆瞻……房子装好了后,我们结婚好不好,人生有那么多的生死离别,我好害怕……”

    “好,我们结婚。”

    盛夏。

    苏绿在房间里收拾着东西,准备从方卓昂的家里搬走。

    “老爸,快来帮我顶着包,我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了!”苏绿在房间里大喊。

    方卓昂忙跑进房间,接过苏绿手里沉重的包,这些都是她过去的旧东西,她一件件翻找。

    “婚纱店打电话让我去拿婚纱,给你定制的纯手工婚纱,终于做好了,我去取。”他说。

    “我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这样我还可以试一试,看哪里的尺寸不好,还能改一改呢。”苏绿继续找着什么。

    “你想找什么东西,告诉我,我帮你找。”他问。

    “我记得我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包,是空的,我拿着装婚纱。”

    “别找了,婚纱店会包装好的,不用自己带包。”他笑,看她找的满头大汗。

    “老爸,你真烦,我就是很想找到那个包,粉红色的,放到哪里去了呢。”她四下翻找,终于在一堆书籍报纸下面找到了那个包。她很爱惜地拍拍灰,抱在怀里。

    “我们出发吧!”她开心地说。

    在婚纱店,看她穿着量身定做的婚纱走出来,那样美,他看得眼眶湿润。

    “老爸,舍不得你的宝贝女儿出嫁吧,放心,我会常回来看你的,我的生命里,老爸是排在第一的,庆瞻排第二。”她甜美的笑容,是世上最美的新娘。

    婚纱尺寸都正好,不需要再改了,她将婚纱装进自己带来的粉色大包里,很沉重,方卓昂帮她提着。

    苏绿挽着方卓昂的手走出婚纱店。

    车停在对面的地下停车场,炎热的天气,他怕苏绿热到,就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对面取车,开车过来接你,婚纱就放这儿,你不许动。”

    “我很快就回来,乖乖等我。”他不放心,补充着说,朝她眯眼微笑。

    他笑起来,还真是个英俊好看的老男人啊。

    他让她坐在路边一棵老银杏树的树荫下。

    她乖乖点头,看着他过马路,她觉得真幸福呀。

    她打开装婚纱的包,手在里面无意间摸了摸,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一看,是包的内层一个小小的拉链胆,她打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支录音笔。

    她按下了播放的按钮。

    里面的录音传了出来。

    她说:你真的做我一辈子的老爸,看着我嫁给别人,还给我准备嫁妆吗?

    他说:如果你嫁给一个很爱很爱你的男人,我会考虑给我的女婿压岁钱,也包括你的嫁妆,我会发自内心无比真诚地祝福你,祝你幸福。

    她笑笑说:谢谢你,老爸。

    “方卓昂,你爱我对不对,不就是十二岁吗,为什么你没有勇气面对,你等我啊,等我一到法定结婚年龄,我就嫁给你!”

    “苏绿,我爱你,我想你幸福,将来,就算你爱上比我年轻,比我更适合你的优秀男孩子,我也不会后悔我爱你。”

    这支录音笔,让过往种种的记忆,全部被打开了。

    她一边听一边哭。

    “傻瓜,怎么这么傻,你真的甘心做我的老爸,把我嫁出去吗,差点就被你骗了……”她抽噎着,坐在路边,痴痴看着马路对面,等待他的车驶出来。

    “我要告诉他,我全部都记得了,我要嫁给他,不是程庆瞻,我要嫁给方卓昂。”她抱紧了婚纱。

    十余分钟过去了,他的车才迟迟而来。

    她激动地站起来,拎着婚纱,看他朝她走来,只是脸色有些不对,手捂着胸口。

    她刚想开口说方卓昂,我全记起来了,我爱的人是你!

    只是没等到她说出这句话,方卓昂就倒在了她面前。

    “卓昂,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我全想起来了,我们相爱,我们不能失去对方……”她搂着他的头,看他脸色苍白,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没有气力。

    他捂着胸口的手,很快就被涌出的鲜血染透了,白衬衫上,迅速一大片鲜血。

    苏绿把他抱在怀里,用手堵住出血的地方,哭着说:“不要再流血了……不要再流了……卓昂,我好怕,不要离开我。”

    她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拨打120电话。

    他没有再睁开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刚想起你,你就倒在我的面前,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你起来……卓昂,你起来……你起来啊……”苏绿撕心裂肺的声音。

    围观的人,报了警。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希望在最后一刻拥有一种魔法,把我从你的记忆中删除,让你忘记我曾经在你身边走过,忘记我的一切,因为我不要你的余生是在对我的思念中度过。

    这是方卓昂最后的心愿,临终前,他听到她的恸哭,她的呼唤,他多想她没有记起来他。

    凶手在行凶后四个小时就被捕了,是金波的儿子,那个因方卓昂的指证纵火罪致人死亡被判入狱的金波,是他的儿子,在停车场等候,伺机作案。用一把锋利的匕首,迎面直刺方卓昂的心脏部位,立刻拔出刀,逃离现场。

    难以想象,在心脏中刀之后,方卓昂忍着剧痛,坚持开车来到苏绿的面前,他走的时候对她说了,要乖乖地等他,他很快就过来。

    那把刀刺入心脏后,因为立刻拔出,伤口暂时合拢,随后,心脏的收缩,使鲜血迸出。

    最后抢救方卓昂的几位主治医生,都不敢相信,一个心脏被刺中成这样的人,是怎样的毅力支撑着,可以开车过马路,还走了一段路,要忍受怎样的痛楚。

    她在等他。

    所以,他撑着到死,也要见到她。

    他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他死去的那个晚上,苏绿整夜都坐在他身边,她整个人,瞬间垮了。

    八宝山殡仪馆。

    方母晕了过去,被抬去了医院。

    整个追悼会,苏绿都在镇定地主持大局,她念着亲自为他写的悼词,她称自己是他的未亡人,她以他妻子的身份为前来参加葬礼的人还鞠躬礼。

    她没有掉一滴眼泪。

    直到,火化的那一刻。

    他的遗体将要被推入火化炉,她的坚强彻底崩溃瓦解了,大哭着赶走了两名火化工,疯了一样抱着他的脸,冰凉的脸,他下巴上的胡须,是她给他刮干净的。

    还有这一身西装,也是她挑选的。

    他的眼睛紧闭,没有温度,她心痛得像是胸腔都裂了开来。

    他再也不会朝她笑了,再也不会喊着小绿叶,再也不会把她拥在怀里。她深爱的这个男人,很快,会成为灰烬。

    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眼,此生往后的日日夜夜,她永永远远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不能轻抚他的脸。

    世上唯一最爱她的男人,将消失成灰。

    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生命里。

    她跪在地上,长久地抚摸着他的脸庞,这一生,再也遇不到他了。

    这就是老天给他们的结局。

    当火化工叫来了程庆瞻和蒋森,让他们把她带出火化间的时候,她发疯一样哭号尖叫,死死跪在地上,双手牢牢拉着火化炉,手指甲深深掐入手心里的皮肉。

    像是死亡没有带走他,此刻的火化,才是真正离别的开始。

    她被程庆瞻和蒋森硬拖了出来,她像是要被夺去了命一般,拼死挣扎,她哭喊着说:“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求求你们放手,我再看他一眼,就看一眼……不能烧……把我和他一起烧了吧……”

    他被推入火化炉,瞬间,火光燃起。

    “苏绿,你冷静点,他死了,他回不来了!”蒋森哭着说。

    “没有……没有啊,他没死……还救得活,医生说还救得活……”苏绿只是重复最后一句话。

    那天之后,苏绿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她失去了声音,对外界完全没有反应,如同失去生命了一样。

    她每天都会去方卓昂最后让她等他的那棵银杏树下,等着他。有时会穿着婚纱,坐在树下,整整坐一天。

    蒋森和程庆瞻把她带回去,她还是会偷跑出来,跑到这棵树下,傻傻坐着。

    无论刮风下雨,她都坐在树下。

    打雷的天气,有路人看到她坐在树下,就报警,警察来了,也拿她没有办法,最后只好将那棵银杏树周围五米范围做了高高的栅栏。

    她就坐在栅栏旁边等着。

    不说一句话,从早坐到晚。

    苏绿被诊断出,轻微的精神分裂,并有严重的抑郁症。

    程庆瞻做过努力,想把她关在家里,但只会让她更加疯,也许让她坐在那里等,她会好过一些。

    她中午就坐在树下,吃程庆瞻送来的饭。

    天快黑的时候,她会跟着他回家,第二天再来。

    周而复始。

    周围的人,都知道那棵树下,有一个女孩子,每天都等在那里。

    2012年5月。

    距离方卓昂去世,已经一年了。

    一个清晨,苏绿仍像平时那样,坐在树下,她的面前,来了一个女人,牵着一个两岁左右的漂亮男孩。

    这个女人在苏绿身边坐在,对小男孩说:“快,喊干妈。”

    “干妈——”孩子奶声奶气地喊。

    苏绿的泪,无法控制地落下。

    “苏绿,别再等了,他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你哭出来吧,我知道你没疯,你是在惩罚你自己。你还记得那次你割腕自杀吗,你答应过他,你会好好活着。你这副样子,他若在世,看到会多心痛多失望!你应该振作,去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心愿,而不是装疯卖傻,坐在这里等一个死去的人!”

    苏绿抱着自己的腿,放声大哭。

    “干妈,不哭,宝宝抱抱你。”

    “艾细细,你告诉我,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一生太长了,从未发觉一生是这样的长。

    苏绿离开了北京。

    大概,余生,都不会再回到那座城市。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没有方卓昂的北京,是一座空落落的城市。

    一年后。

    加拿大的小猪湾。

    苏绿坐在一条渔船上,静静等候黄昏,远处的灯塔亮了。她在灯塔邮局,写了一封明信片,投递出去,也许这封明信片的收信人,永远都收不到。

    明信片上写着:

    卓昂爸爸,你在天上,好吗?这么多年来,我有没有到过你梦里。我来到了小猪湾,这里的人很宁静,我看到了那座灯塔,它照亮了我,我在这个灯塔邮局,给你写信。

    我爱你。

    春天应很美,你若尚在场。

    她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

    她在非洲草原上,搂着一只雄狮露出灿烂的笑容,身后的母狮虎视眈眈。照片的背后写着:卓昂爸爸,我搂着雄狮,你吃醋吗,哈哈,我身后的母狮很生气。

    她在海西第一跳,从几十米的空中一跃而下。照片上写着:曾以为来这里,我们会相拥着一起跳下去,在我纵身一跃的那刻,卓昂爸爸,我看见了你的笑脸。

    她在珠穆玛朗峰,扎着标准的马步,全身登山装备,英姿飒爽。卓昂爸爸,你看我帅不帅,是不是很爷们。

    “流浪动物收容站已经成立了,第一批就收养了很多小动物,我看着它们,我在想,你把我捡到你身边的时候,是不是就这样的目光望着我。”

    多少年后,即使没有人记得他们相爱过,但那些爱仍旧存在。

    你花光毕生的精力去爱过那个人之后,这一生,还会不会再爱一个人,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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