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1990短篇小说卷-教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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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恒

    【一】

    现在回想起来,那次见到的他好像是个不存在的人。感觉如此隔然,有限的记忆便如跌进了时间的巨大粥锅,一并黏稠而糊涂了。

    我最初以为他是来自乡间的民工,为投亲靠友而踟蹰在这弯曲的胡同里。一个大的行李卷遮严了他的背,一个仍旧大的提包贴紧他的膝,似乎拉长了那一侧的胳膊。他就这么奇奇怪怪地露给我两条疲顿劳乏的腿,一步一步地碍在我前边:我惯于在路上想心事,对一切都视而不见,结果被他一直领到了家。眼看那个大行李包海龟似的挤入我家的大门,我才醒悟有远方的不速之客来投奔我了。

    家里出现了一张红红的娃娃一般的脸,那是少年的脸,薄薄的一层细汗使它生动。然而,这是个几乎已经不存在的人了。

    “三叔!”

    他就这么叫了我一声。腼腆、亲切,含了一丝对成年人的敬畏。现在,这个令所有长辈听了都不免心头熨帖的音韵已经被时间歪曲,也掉进了那口稀烂的粥锅,黏稠而糊涂了。只剩了海龟似的一团行李,须在城市的胡同里缓缓地爬行,在黄昏里爬行,爬行。

    街头的下水道里传出动人的歌声。

    【二】

    十八年前,我收到一封发自边疆林区的信件。大哥原是高材生,只是字体一向不好,支边以后疏于用笔,那些密匝匝的字终于变成纷繁的树枝一般的东西了。此信与十八年后投奔我的这个人有关。那时,他是一团粉嫩的湿淋淋的肉吧?他是怎样成倍地大起来的呢?竟大到这般模样了。

    脑海依稀,有些字也还记得。

    你嫂子生了个男孩儿,四斤三两,一个大信封能装下,真吓死我!他头发稀疏,眼睛一只小一只大,耳朵的比例也这样。总的感觉是没有长好,嗓音还可以,善哭,我不记得咱们家有谁用这么大力气哭过。哭得人心烦,一看他那么点儿,也就原谅他了。他没有别的突出特征,你根据以上情况给他起个名字吧。我知道你爱舞文弄墨,你也知道我的志向,我估计你能给他起个好名儿。总的要求是争取一直叫下去,别改来改去瞎改。

    我给大哥寄去了十几个名字。名字固然不少,在大哥选择之前,却无非是一些没有生命的汉字而已。我想我是无意中卖弄我有限的学问了,我对文字的兴趣至少在某一瞬间超过了我对那块四斤三两重的嫩肉的关注。结果,大哥选中了我信笔写就的两个字。当我确认这两个字上悬挂了一条生命时,才忽然发现它们四周笼罩了一片凄凉。我是一时受惑于音韵的和谐,而大哥是惊慕于那道雪亮的微光么?

    婴儿有了名字。

    他叫我:“三叔!”

    我叫他:“……刘星?”

    刘星一路风尘走到我家里来了。

    【三】

    他在我家的屋顶下宿了七天,随后便去城市西部的一所大学报到去了。他进城的第二天下午,我推回来一辆闪闪发亮的自行车,示意这是为他购置的交通工具,因为那所校园不只庞大,而且几乎称得上辽阔了。

    “三叔……我们那儿只通履带车。”

    “怎?你不会骑么?”

    原本是无须问的,他的脸充足了血。但是我仍旧无法想象那遥远的林莽崎岖成了什么样子。岁月如流,大哥一步一步是走在怎样陡峭的一种情景里呢?

    夜落人稀,大哥之子跨上了我的旧车,跌跌撞撞地试行在胡同的月光里面了。他撞电线杆子,撞墙,偶尔用了饱满的肢体去撞击地面,使城市的柏油小路发出咚咚的声音。他终于摇摆着喘息着前行了。他骑上这辆车去报到,不让我送他,仿佛怕我干扰他的秘密。

    “三叔,不用为我操心。”

    “贴边儿骑!注意红灯。”

    “我懂……我上过大路了。”

    我看他远去,就像年少时注目大哥离家远走而义无反顾的背影。正如大哥让儿子捎来的信里所说,这是个让人省心而又努力的孩子,无须娇惯的。然而大哥分明又是牵肠挂肚的了。

    我鞭长莫及,孩子交给你了。你替我仔细关照他,我指的是脑袋里边的东西。有时候,你简直闹不清他在想什么,免不了生些怪念头吧?如今的儿子都自以为是得很,有几个瞧得起老子?他在我身边我管着他,现在我管不了了,好像突然少了一件工作,心里也缺了一块。总之,我把他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有一点你要明白。我和你嫂子是多么疼他!他也是你的孩子,你管得不严就是对不起我!你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你闹不清他想什么,我就闹得清么?他要瞧不起什么人,会额外地瞧得起我么?大哥那乱树枝一般的文字里纠缠着一些深刻的矛盾,其严父的慈悲心肠充斥了无可奈何的凄凉味道,令人品味之后不由伤感了。这或许竟是为父的宿命,永难逃脱的吧?

    我那时尚无子,环顾四周只感茫然。但是,我无法肯定我是否生了一丝做父亲的欲望,如果这念头也配称作欲望的话。

    【四】

    最初,他是每个星期都要来一次的。星期六晚上住一宿,星期日午饭后离去。话题不多,是不愿谈还是不屑谈我就不知道了。他总是表情淡淡的,听人讲话时喜欢默默点头。他以不露声色的方式拒绝我进入他的思想。这大约是无意的吧?因为我没有证据证明这种天然的疏远就是拒绝,面对同样不善言辞的我,他是无须那么主动的。

    我问他:“课程紧张么?”

    他回答:“大部分课程很轻松。”

    我又问:“对环境适应了吧?”

    他再答:“还行。只是……很无聊。”说完他便把目光游开去了。

    “这么快就感到无聊了么?”、

    “……尽是些很奇怪的课程。”

    “大家读的不是同样的课程么?”

    “是呀……可是……”

    他笑着摇摇头,不说了。他帮着做些家务,有时修修自行车,一修就是几个小时,没完没了地用汽油淘洗那些豆粒大的滚珠。他不能沉浸于同长辈的谈话,却可以沉浸于任何无聊的事情之中。确实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也确实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孩子。如果是我的儿子我能拿他怎么样呢?我无力用手指刺穿他的头骨,去窃夺那些十八岁者的无聊,更无力在里面播种连我自己也无从述说的种种不无聊,即非无聊。

    儿子们的无聊,铸成了一道铜墙铁壁。他们在那铁壁的后面徜徉,把铁壁另一侧的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我的耳边常常响起孩子们无聊而动人的笑声。我被深深感动,也随之惆怅。

    以后,他每隔一个星期来一次,再以后,他就很少来了。我知道他在学习,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学习。学习,所谓学习,成了一件扑朔迷离的事,这个概念也一天比一天微妙,甚至庞杂起来了。

    他最近的来信越来越玩世不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每天都在干什么?他怎么了?

    读了哥哥信中的质问,我只有头痛或牙痛。静夜苦思,浑身都疼痛,连平时不太注意的尾巴骨都疼起来了。为使自己麻醉,我想象到了远古那些跳来跳去的拖了长尾的大群大群的生灵。他们环绕篝火起舞,使我看到了火光中一丛丛熟悉的脸和嘴巴。他们纵情欢唱,自欺欺人地解答宇宙中飘落的漫天难题。

    无聊,是个什么东西呢?

    他张嘴信马由缰地唱起来啦。

    【五】

    不知过了多久,他带来了一个同级不同班的女孩儿。姑娘的刘海儿很长,娃娃脸美丽极了,但是她用男声说话,嗓音低沉。她穿了——条碧绿的裤子,最后,她竟然当着我的面点着了一支香烟。

    “叔叔今年多大岁数了?”得到回答之后,她的口吻越发随便了,“你显得非常憔悴,生活的担子一定太沉重,太沉重啦!”

    我希望他能提醒她,但是他不。他以梦一样昏茫的眼神儿注视那张美丽的脸,喉头隐隐约约地抽动。有片刻时间,我想抽他一个嘴巴。一种父亲般的愤怒情感将我短暂地迷惑了。我能容忍儿子面对异性流露这种痴态么?况且,那嗓音多么粗,那裤子又是多么……多么绿呀!

    我告诉他:“你谈这些太早了。”

    他回答我:“我觉得我生下来就跟她在一起了,当然,这是比喻。”

    “这是生活中最不可浪漫的事情。”

    “我懂,比这更残酷的事情也没有了。”

    “那你图什么呢?”

    “我喜欢她,超过您,也超过父亲。”

    他认真的表情令人气馁,也让我感到了成熟的青春的可怕。既然这些平凡的事情变得如此严重,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步,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总之,这种事什么时候说也是来不及的。你比我有眼力,又离得近,认真琢磨一下姑娘到底是不是个合适的人。一旦认为不合适,要采取果断行动。现在,我只担心他营养过剩,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每月生活费务必给他扣掉二十元,让他失去献殷勤的资本。我知道这么做不顶事的可能性很大,又能怎么办?你有别的好主意吗?你嫂子为这件事担惊受怕,好像她自己又恋爱了。孩子眨眼就大了,真想不到。烦人!

    我也烦。我能有什么好主意呢?当我决定从生活费里扣去二十元的时候,我实际上鬼使神差地为他加了二十元。我做了一件不是长辈惯于做的事情,我背弃了一位父亲的意志。我不知道是谁指使了我,但是默默将钱接过去的他令我黯然神伤。

    他说:“……又可以买一些书了。”

    他的眼神儿又像梦一样,极度地温柔了。那温柔里走动着一条绿的裤子,嚓嚓地像一面小旗子似的摇了过去。

    这是什么样的孩子呀。

    【六】

    我不能想见他在校园里度过了几个、几十个或几百个愉快的日子,但是他读书读得似乎疲乏了。正如在林区居得过久一样,他的目光总迷离地抛向遥远的没有明确空间的某个角落,就那么痴痴地望着,似乎期待着自己能够缓缓地飞起来。

    第三度暑期来临,他请我为他的一个谎言提供道义上的支持。他不想去探望父母,却想与几位同学沿着城市西部的山地无目标无定规地徒步游走,过一段风餐露宿的日子。

    我便告诉大哥,你儿子实习去了。

    行期一个月。当我预计他们已经深入太行山腹地的时候,他却只身落魄地返回,而时间刚刚过去十日。他像得了一场大病,在我家终日昏睡,不吃不喝。他身边少了尾巴似的女友,显得格外孤单。我料想他是失恋了。

    我问他:“你是远足队长,怎么自己回来了呢?没出事吧?”

    他笑笑:“……政变了。”

    “大家玩玩走走,何必认真呢。”

    “有时候是必须认真的。”

    “你是不是不太合群?”

    “没完没了地看人演戏,累了。”

    他依然淡漠地笑着,样子倒并不怎样孤苦,只是眉眼儿加度疲乏了。设身处地想想所谓政变和演戏,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吧?消失了的岁月里面,发生的已经极其多了,再多一点儿便容不下,便要溢出来了。

    他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便拖着肮脏的衣体赴了林区的家乡。不出七日,他又更加落魄更加沉郁地推开了我家的大门。除非只在林区宿一夜,否则他不能这么快回来。他那留了青淤的额角把一些秘密泄露给我了。

    我试探他:“碰在哪儿了?”

    他很坦率:“碰在父亲的拳头上了。”

    “他凭什么要打你呢?”

    “嗨……一点儿小事。”

    “多住几天怕什么?”

    “林子里到处是斧头,他脾气又大。”

    尽管像往常那样温和地笑着,但是他说得很认真,目光里是一腔深深的寂寞。开学前那段日子,他每每读书读到深夜,我偶尔醒来会听到旁边屋或院子里有轻微的咳嗽声,那是滚沸了的思想发出的响动吗?——暗夜里一些电光似的东西划过去了。

    我不能原谅他。真正的知识没学到,净学了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他满嘴喷粪!舌头能当锯使,指指点点教训别人怎么活。他才活了几天!他学坏了,全是胡言乱语,简直不像我们家的孩子。他的话让我难受,我不能不揍他。你要禁止他议论与他不相干的事,否则我不放心。总之,我很难过,自己不争气,儿子也不争气,半辈子好像白过了。他头上的伤好了吗?我抬手是吓唬他,他梗着脖子不躲,逼我打他。可惜打了太阳穴,打在脸上就好了。你嫂子现在还跟我过不去,好像我把她儿子杀了。我跟她没法讲理。这鬼日子怎么越过越没意思了?我总的感觉,儿子没法指望了。我不揍他,我管他!让他别忘了咱们是谁。

    大哥几时成了悲观主义者呢?他在林区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人物,死而无怨地将青春做了祭品,点缀了一座坚固的纪念碑,其粗糙的内心竟然后发制人地敏感起来了么?

    一些电光似的东西确实划过去了。

    【七】

    在初秋落雨的黄昏,我家的餐桌上摆了祝贺生日的宴席。那块四斤三两重的嫩肉滚雪团一般滚过二十二年路程,端端正正地坐在一片菜香之中。他装束清洁,表情宁静,宁静得像一道等待落箸的新鲜的大菜,期望人们赞扬他的味道。气氛令人不安,那条红烧鱼瞪着一只眼冷冷地瞧我们,烧猪蹄也直挺挺,似乎要像马蹄子一样奔腾起来。

    他的失了恋的女友携未婚夫作陪,轻轻地用男低音一般的声音跟他絮语。未婚夫在一旁听着,目光在众人的脸上警惕地走来走去。这是个更为高大也更为有力的年轻人。

    他目前的女友坐在另一侧,不漂亮,脸色苍白,像枯萎的落叶一样无声无息地依偎着他。他不时摸摸她的肩膀,竭力做出无意而为的样子,结果是令各方都十分动人了。

    他们说了许多,开始喝酒。他们混沌的思想洒在酒桌上,生了一股稀薄而脆弱的香气。我无言,然而一缕类乎少年孤独情思般的气氛从心底汹涌地翻上了喉头,岁月像箭一般从眼前射了过去。

    他又饮了一大杯,眼眶顷刻间便湿润。他说:“……没关系,没关系。”

    然而泪水哗然,如雨而下了。他自己终于无力阻挡那些沉重的流体,独自穿过落雨的院子,缩进了窄小的厨房。他扶着煤气灶蹲下,四周满是油污的瓶瓶罐罐。他毫无目的地到处轻轻抚摸,甚至抚摸那肮脏的地板,似乎要把落在上面的泪水擦去。夜里的秋雨频频敲打,将内外的一切无奈而温柔地充斥了。

    他说:“……什么也干不成,干不成!”

    我说:“你们不能说点儿别的吗?”

    他肩膀抽搐着想说什么,不是想说,是想喊。他一个字也吐不出,却“哇”一声令人战栗地号啕了。秋雨里显现了大哥碑文一样的文字,一些湿润而森然的文字。

    我不记得咱们家有谁用这么大力气哭过。

    客人离去了,他已醉得无颜送行。

    夜里醒来睡不着,眼睛瞪了许久才听到院子里有些奇怪的声音,冷雨依旧缠绵,没有一丝风。他和衣卧在院落的雨洼里面,像一条披着一身黑鳞的巨大的死鱼。没待我走近,他便开始蠕动,半张脸浸着积水,似乎在寻找一个更惬意的姿势。

    他说:“我身上热,让我躺一会儿。”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呢!”

    “真舒服呀……太舒服啦……”

    “你就这么没出息么?”

    “三叔……别管我;我用不着你们管!”

    他偎着泥水哧哧笑起来,笑得清醒而诡秘,使淡淡的夜气也羞涩了。我被这自暴自弃的样子激怒,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黑暗中仿佛生了瓷器破碎的声音。他还在笑,那笑已凝固,在片刻间几乎迫使我与他并排躺到肮脏的水洼里去。

    我将他吃力地拖了起来。

    我抱住了一个羽毛一般轻柔的婴儿。

    【八】

    那个负着一大包行李踟蹰地踏入城市的少年已经不存在了,甚至那个躺在秋雨里排解愁肠的人也已经不存在了。岁月淹没了他,进而使他飘浮起来,成了一个无须长辈惦念而成熟的人。不论清晨和黄昏,城市各处,便走满了这样的身躯和一张张年轻而又苍老的脸。各自的目光已经穿不透彼此的面孔,一张张面孔把真实留在了独处的陋室,留在了只身独处的情感与思想的无边原野。太阳仍在一日复一日地照耀,而一切都隐到阴影里去了。

    他已毕业,开始做命定由他来做的一些事。他一向勤恳,任何担心都多余。他甚至活泼了一些,轻松的谈吐将苦思愁想的痕迹一律抹杀了。只是眼神儿永远雾一样,记录着运行着一种永恒,在静夜的灯光下,那眼神儿会射出怎样的光芒?不堪想见,也不能想见了。

    大哥仍旧来信,谈些生动的话题。

    你说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五米高的老树杈上跳下来,毫毛未损。场部一个退休的老家伙从二楼顶往下跳,一骨碌就爬起来了,据说还增强了食欲。人世真是太妙啦!总之,有百利而无一害,你让刘星也试试。这小子需要这个。我这一辈子数现在心情最好,你说怪不怪?

    大哥指的是气功。气功千万种,从树上往下跳的功夫还从未听说过。让年轻人练这个未免滑稽,我买了些气功书,只想自己练练,没打算去拉拢别人。自感乏味之后,我便将这件自我夸张的趣事放弃了。

    那次惊人的表演却不期而至。我在屋里看新闻联播,妻子从厨房回来频频朝窗外努嘴。我趴在玻璃上一看,发觉刚刚吃过饭的刘星浴在青色的月光中,已经前仰后合龇牙咧嘴,不亦悲乎乃至不亦乐乎了。

    那是灵魂自由而自发的表演。他就那么摇着,唏嘘着,颤动着,醺醺然侵入了一种他独自占有的生动境界。痛苦与欢欣的分野模糊了,空间和时间已逃遁,为他留出了任意涂抹和踏践的空白。这一向稳重而忧郁的孩子摇着摇着,终于像健康的猴子一样啸叫起来,凄厉而高亢,向夜色笼罩的一个看不见的高度攻击,那茫茫大音冲上去扩散开来了。

    气功专著谓之曰:猿鸣。

    我屏气聆听,落下两行冷泪。为使他安静下来,我能做些什么呢?等他安静下来之后,我该说些什么呢?我说什么呢!

    我发誓什么也不说了。

    原载《小说林》1990年第1期

    点评

    小说以一个从偏远林区走出来的少年学生为人物核心,通过对其进入大学读书经历的描述展现现代教育所面临的问题和困境。

    十八岁的刘星带着大山的气息来到“我”的面前,竟然令素未谋面的“我”有了做父亲的幻觉和冲动,此时的刘星是纯净的、可爱的,尽管他少言寡语。但是大学生活逐步改变了这个不经世事的少年,他背负亲人的期待而来,却没能通过大学教育获得足够的性格和技能上的成长。在大学里,他混混沌沌,不仅没有吸取知识的精华,反而沾染上了一些不良嗜好,他逐渐远离以“我”和我大哥为代表的亲人和生活,就像他失败的游走探险一样,他逐渐走上一条我们都不熟悉的人生道路,离我们越来越远。而这一切变化均与他背后的那个大学有关,那个一直被誉为知识圣殿的场所改变了这个年轻人,却没能将这个普通人的人生推向一个光明的方向和高点。面对刘星,“我”的情感是极其复杂的,我违背大哥的意愿支持他恋爱,也在他失恋颓废之际恨铁不成钢地伸出了巴掌,“我”是矛盾而困惑的。

    现代教育在改变一代代年轻人,也在不停地吞噬一些人,如果这个过程可以称之为一首“教育诗”,那么这首“诗”无疑是一首美与丑共存的诗,是一首音符杂乱、内容驳杂的诗。(崔庆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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