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脖子女人-时家的长虫和石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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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老家那里,结婚前女人多数叫大妮儿、二妮儿,结了婚婆家姓啥就叫老啥。俺婆家姓张,到现在三嫂还叫俺老张哩,她叫惯了。

    俺有个姑奶奶,婆家姓时,都叫她老时姑奶奶。

    老时姑奶奶家有邪法,她家十多口人,家里的粮食咋吃咋卖不见少。百时屯人都说,她家粮食囤里有条大长虫,总在那儿盘着,不叫外人看。

    她家还有个石磙,是宝贝。百时屯的石磙都放在自家场院里,石磙都八十厘米长,中间凿透,插根木棍,上面再做根横梁。打场的时候,牲口拉着石磙骨碌碌走,粮食就从壳里出来了。

    时家的石磙大,一米长。打场的时候,牲口拉着石磙走,粮食从插木棍的石磙窝里往外淌。

    时家有两个长工。有一次,时家打完穄子,两个长工一布袋一布袋往家扛。

    有个年轻的长工说:“就两亩地穄子,咋扛起来没完了?”

    他累了,把布袋一扔,布袋破个口子,穄子淌了一地。

    拿簸箕往布袋里装吧,一样的布袋装了两袋子。外加一簸箕穄子,带点儿土坷垃,端回家喂鸡了。

    有个过路人看见时家石磙,看出是宝贝。晚上,他费了很大劲偷回家,高兴得一夜没睡觉。

    第二天,他起早把麦子割回来晒上,翻了俩个儿。吃完中午饭,开始轧麦子,一家人等着石磙窝里淌粮食,它也不淌呀。

    第三天轧麦子,还是不淌粮食。

    第四天,他用一头牛拉着石磙,大白天送回百时屯。

    俺家后边有个庙,庙门口有砖砌的台阶,男人干完活,都愿意到那儿歇着。

    送石磙的人从庙门口路过,有人看见了,问:“那不是老时家的石磙吗?”

    大伙说:“是。”

    他们把牛车围住了。

    送石磙的人说:“不怕你们笑话,俺是马庄的。前几天妹妹病了,俺娘叫俺去任店看妹妹。从任店回来,俺看见这石磙窝里往外淌粮食,看了半天。半夜里,俺用绳子把石磙拉到家。这石磙二三百斤,把俺累坏了。俺长这么大,头一回偷东西,打算轧完麦子就给送回来。俺轧了两场麦子,它也不淌粮食,俺就送回来了。”

    庙门口的人哈哈大笑。

    送石磙的人把石磙送到时家场院里,红着脸,不知咋说好了。

    时家人说:“没事了,你这不送回来了吗?走,上那边喝茶去。”

    送石磙的人说:“对不住,俺走了。”

    老时姑奶奶的公公好赌博,他赌博从没输过。知道底细了,百时屯没谁敢跟他赌了。

    俺老家那儿过去几天一个会,地里场里不忙的时候,远点儿近点儿的会,他都去。哪个会上都有赌棚,那时候叫“宝棚”,到了他就进宝棚。

    有一回,时家要盖房子,他让两个长工赶着两个空车到会上。

    回来的时候,两大车满满的,都是盖房子用的东西,他现赢现买。

    老时姑奶奶跟着公公享了半辈子福。后来公公死了,时家好发送,在家放了三天,喇叭吹了三天。

    出殡那天天气好,那条长虫也出来了,就在棺材前带路,往坟茔地去。

    在屯里,喇叭吹着,送殡的人走得慢,长虫爬得也慢。出了海子门,喇叭不吹了,那条三米多长的长虫爬得飞快,越爬越快,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老头死后,时家穷得很快。打麦子还是那个石磙轧,石磙窝里再不淌粮食,打的粮食也少了。明明应该打两布袋麦子,就装了一布袋,囤里的粮食眼看着少了。

    他儿子这辈,把老头盖的房子都扒了卖了。

    他孙子这辈赶上土地改革,都是贫农了。

    一九八八年回老家,俺还看见时家石磙,在庙门口搁着。庙还有,庙里的泥胎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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