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褡子三尺长、一尺二宽,一头一个一尺深的兜子,兜外面有印字的,也有印花的。俺小时候看见的褡子都是乳黄色,特厚粗布做的,出门办事往肩上一搭。
俺二爷爷有头小毛驴,长得好看,黑色毛驴,四个白蹄,二爷爷叫它“雪里站”。二爷爷经常骑着驴赶会,把褡子搭在驴背上。回来的时候,买两褡子东西,装得鼓鼓的,他牵着驴回家。
俺爹这辈赶会,不骑毛驴了,骑洋车子。那时候巨野县刚有自行车,百时屯还没有呢,爹买了一个回去。爹也买个好看的褡子,搭在洋车子大梁上,这叫车褡子。这个车褡子用黑线和白线织的,一边一个黑色的小鹿,底边还有一寸长的毛毛。
有褡子的人家多数是有钱的。二爷爷上半辈子花的是青色的铜钱,中间有个四方的眼,俺那儿也叫小字钱;下半辈子花红色的铜钱,比青铜钱大,俺那儿叫大样板。钱装褡子里沉,有些有钱人专门雇人背褡子。
巨野刘庄有老哥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前一后住,中间隔两个胡同子,一个姓刘,一个姓李。上辈子没给留下啥家产,两家都过紧巴紧的日子。
刘家哥哥年长一岁,手巧,会用白蜡条子编簸箕,编多了,整到会上卖。冬天没事了,他还整些林柳条子,编筐,编囤,编粪箕子,卖了钱供孩子上学。
从三个儿子能扛动粪箕子起,他天天早上喊起来,一个人一个粪箕子,到外面拾一圈粪,回来再吃饭、上学。
后来不用他喊了,三个儿子到时候就起,各人扛各人的粪箕子出去,刘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李家兄弟也有三个儿子,他们不如刘家人能干,日子总紧巴紧的。
哥俩在一块拉呱,李家兄弟常跟刘家哥哥说:“以后你死了,俺给你背褡子去。”
后来,刘家三个儿子都出息了,在县城落脚,在城里娶了媳妇。李家三个儿子也娶了媳妇,都待在刘庄。
在一起拉呱,李家兄弟说了好多次:“哥,你比俺有本事,俺佩服你。以后你死了,俺给你背褡子去。”
七十一岁那年,刘家哥哥病了,病了很多天,咋治都不好。后来,李家兄弟也病了,他七十岁,说起不了床就起不了床了。
有一天早上,刚吃完早饭,李家兄弟跟儿媳妇说:“收拾完去你刘大爷家吊孝吧,你刘大爷咽气了。”
儿媳妇说:“爹,你说话咋这么吓人呢?人家咽气不咽气,你咋知道?”
他沉下脸,不耐烦地说:“叫你去吊孝,你就去吊孝!吊完孝赶快回来,给俺穿衣裳。”
儿媳妇没当真,听得后背有点儿凉。
她赶快去刘家,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有哭声,知道人不在了,买些烧纸给刘家送去。
吊完孝,她不敢耽误,找了几个人回家给公公穿衣裳。
衣裳穿好了,李家兄弟往那儿一躺,没气了。
两个人一天发送的,庄上的人都说:“这回,老李头真给老刘头背褡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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