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义有个姐姐，爹死了，小脚娘领着姐弟俩过，处处难。家里没钱，娘卖了几亩地，让万义到私塾学了两年。
万义十八岁那年，庄里有几个人要下关外。
万义跟娘说：“我也下关外，跟王大叔一起去。”
娘说：“你岁数还小，万家就你一条根，要是出了事，俺对不起你爹。”
一遍不行，万义就跟娘说两遍三遍，他一心要下关外，娘就答应了。
正月二十六，万义跟着庄里人下关外了。
那时候关外好活，早些年在关外落脚的，都雇不少人开荒种地。万义和王大叔去了黑龙江，给李贵家开荒种地，一干就是两年。
万义不怕吃苦，长得好看，还识文断字，李贵很喜欢。
他问万义：“你家都有啥人啊？”
万义说：“啥人都没了，就俺一个人，出来挣点儿钱。”
李贵家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三闺女李平跟万义年岁相当，他有心招万义当女婿，跟老婆商量。
老婆说：“这孩子我早就相中了。”
老婆跟李平说，李平红了脸，啥也不说，就是笑。以后再看见万义，李平就羞羞答答了。
要过年了，王大叔要回老家。王大叔说：“俺领你来的，俺还领你走。”
万义看出李平对他有点儿意思，他不想走，说：“俺再干一年，你给俺娘捎些钱，叫俺娘放心。”
王大叔走了，李平问：“万义哥，你叔走了，你咋不回家呀？”
万义说：“叔家里有老婆孩子，俺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
李贵听说了，赶紧找个保媒的，让媒人问万义：“你愿意娶李平当媳妇不？”
万义说：“俺愿意有啥用？俺俩门不当户不对。”
媒人说：“你愿意了，我再跟女方去说。”
万义说：“你要是能说成，算你有本事。”
这媒保成了，要订婚。关外订婚，兴过头茬礼。
媒人一说，万义头都大了，他说：“听说人家过礼，都给媳妇很多钱，俺没钱过礼。”
媒人说：“人家不图你的钱，就图你这个人，有多少钱就拿多少钱吧。”
订完婚，李贵不让万义跟大帮人开荒种地了，叫他记账，干点儿零活。
岳父、岳母和李平都很疼他，万义跟李家越处越好，跟三个大舅哥处得像亲哥们。
一年以后，万义用工钱过了二茬礼。
过完礼，李贵给看了个好日子，两个人就结婚了。
李家在前边屯子有一个大院两间土房，还有两垧多地，离家十多里地，小两口结婚以后就搬过去住了。
院子里马棚、牛圈、鸡窝都有，李贵还给了一匹马、一头牛和不少农具。他嘱咐小两口：“过日子的东西都全了，你俩就好好过吧。”
结婚以后，小两口过得和和美美。
万义偷着给娘写了一封信，说他成家了，有房有地有车有马，日子过得很好，不用惦记。
娘接到信，求认字的给自己念了两遍，高兴得睡不好觉。她把信放在针线筐里，一会儿拿起来看看，一会儿拿起来摸摸。
年前收到信，年后她卖了房子和地，揣着盘缠和信找儿子来了。
八十多年前交通不便，一个小脚老太太出门更不方便，俺不细说了。
四年不见的亲娘找上门，万义跟娘格外亲，李平愣住了。
万义跟李平说：“这是俺娘。”
他跟娘说：“这是俺媳妇。”
李平说：“你不是没爹没娘，就一个人吗？这是从哪里钻出一个娘来？”
万义说：“是俺不对，俺没说实话。”
李平又哭又闹，闹得没办法了，娘说：“媳妇你别哭了，俺回山东。”
万义说：“娘你先歇一夜，俺明天送你老人家回家。”
李平听万义要送娘回家，怕他回去再不回来，也不闹了。
晚上睡觉，李平跟万义说：“想把你娘留下住，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你娘得管我叫娘；第二，刷锅洗碗做饭，家里的活全叫你娘干，我啥也不干。”
万义说：“俺问问俺娘。”
第二天早上，万义跟娘说：“这个家里的东西，全是俺媳妇家的。你老人家要是在这儿住，得管她叫娘，天天还得做三顿饭。”
娘说：“儿子你别为难，管她叫啥都没事。俺才五十多岁，啥活都能干。”
她一天三次问：“娘，咱做啥饭？”
媳妇想吃啥她做啥，屋里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天，家里来了人，她听见李平叫大哥，知道是李平的亲哥。
她也上前问好：“大舅来了，俺姥娘、姥爷都好吧？”
李平大哥不知咋回事，问李平。问了半天，李平才说，她是万义的娘。再往下问，李平啥也不说。
大哥把万义从外面喊回来，问万义咋回事，万义把两个条件说了。
大哥上去就扇了李平两个嘴巴子，他说：“你做事太过分了，你不怕龙抓你吗？你不怕你三个嫂子都跟你学吗？”
老太太说：“大舅，你们都别生气了，俺现在就走，再也不来了。”
李平大哥说：“大娘，你不能走，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从今往后，不许你老人家再管俺妹妹叫娘，不许你一个人把活都干了，有活你俩干。”
老太太说：“中。今后俺不叫她娘了，你也别打你妹妹了，她是万家的媳妇。”
临走，大哥跟李平说：“第一，不能叫你婆婆走。第二，我说的话你记住，得对你婆婆好。过几天我还来，你要是不改，我还打你！”
过了几天，李平大哥骑马过来，进屋就问：“大娘，俺妹妹对你好吗？”
老太太说：“好，好，可好了。”
“她管你叫妈不？”
“天天都叫。”
大哥坐了一会儿，骑马走了，李平才放心了。这几天，她一次妈也没叫过。
后来，大哥管着她，婆婆疼着她，她对婆婆真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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