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推人一把不如拉人一把的基本思想,家康在这次大事件中施展出了浑身解数四处救人。好在秀吉也算买自己妹婿的面子,原本要砍死的,家康一求情,多半就成了流放,原本要流放的,他一求情多半就能回家了。
总之,在这次事件中,家康确确实实地做了一回好人,也做了一些好事。
虽然不见得是他的本意,但是,好人终归是会有好报的。
当然现在还不会报,因为时候未到。
这件事,就此完结。
秀次之死,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活该。不过,他的家属和一些受牵连者都是无辜的,而那个所谓的谋反罪名,也是不存在的。
秀次的真正死因,是因为他让秀吉感觉到,这个养子的存在,对于丰臣家今后的发展,将会起到一种非常不和谐的作用。
这里的“今后发展”,特指阿拾。
而之所以会得出这么个结论,是因为上面我们提到的那段对话。
面对秀吉非常虚伪的试探,什么“给你三,给阿舍一”之类的,秀次居然能够面不改色地一口答应下来,实在是有些找死的嫌疑。
我还在世,你就毫不推让,将自己居于阿拾之上。一旦老子有个三长两短的,那还不跟着就把我的亲生儿子给以下克上了?
抱着这种想法,秀吉弄死了秀次。
这只是外因,还有一个内因。
内因叫做心里失衡和忘记原本自我。
或许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自己拿着若干钱,比如三千块人民币去炒股票,过了一个星期后股票涨了,赚到了五百块,再过了若干个月,这个股票走势奇好,就从没跌过,原本的三千块居然变成了三万块。
又过了一段时间,股票依然走势良好,三万块钱也变成了五万块。
就在你高兴且梦想靠这只股票让自己进入富翁行列的时候,它却突然开始往下跌了,不过短短几个星期内,原本价值五万的股票只值四万了。
但是你却不想抛,你觉得自己几个星期前还有五万块,现在只剩下四万了,抛掉太不爽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星期,股票只值三万了,可你依旧按兵不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股票的价值越跌越低,不断地突破两万,一万甚至是五千的关口,可你依然想着它原本是一只价值五万的股票。
接着光阴如梭,终于,这只股票终于只剩下三千元的价值了,这时候,你离奇的愤怒了,认为命运对你的不公,同时,你开始后悔,为何自己不在五万,不,四万,不,三万的时候抛掉,那样的话,也是实实在在地赚了一大笔啊。
几个月前的三千块,几个月后依然是三千块,就是这原封不动的三千块,却带给了你愤怒、疯狂以及后悔等不良感受。
为什么?
因为当你的股票升值到五万块的时候,你开始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只股票的价值就是五万,这五万是你理所应当的合法财产,是谁也不可以夺走的天生固有财产。
但是你却忘记了,刚开始,你真正的财产其实不过是那三千块。
秀次也是一样,他本是农家子弟,因为舅舅秀吉的关系,才开始一点点地增加了自我身价,从近江豪族的养子变成了日本豪族的养子,又从一个有几块自留地的农民变成了一个一百万石领地的大名,最后又成了关白。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秀次来说,来得是相当轻松,而他也非常安心地收下了这些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并且固执地认为,这就是他的。
而当阿拾出生之后,秀次非常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地位、身家都将会因此而受到动摇和侵袭,甚至不得不分给那个该死的小弟弟绝大部分,于是,他开始愤怒,失望,并且想改变些什么。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于是便开始绝望,自暴自弃。
最终,走向了灭亡。
他已经忘记了,他原本不过是个农民。
我想我们每一个人,无论在多么一帆风顺,或者在多么倒血霉的时候,都不应该忘记,其实我们所有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都是一无所有的(贾宝玉等特殊人群除外)。
所以,即便是我们只穿着一条内裤的时候,我们也该很庆幸地告诉自己:我这辈子也算是给自己赚了一条内裤了,还是天马牌的,再努力努力,搞一件天马座圣衣,弄不好就是星矢了。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面对何种事物,保持着一颗平常的、感恩的心真的很重要。
不管怎么说,秀次一死,对于秀吉来说,也算是搞定了一件棘手的事儿。
文禄五年(1596年)九月,在经历了两三年的休战后,明朝的使者终于来到了日本。
为首两人:一个什么也不知道,名叫杨方亨;另一个什么都知道,名叫沈惟敬。
对于他们的到来,秀吉着实非常高兴,并在大阪城内设下了豪宴款待来访使臣。宴会上,杨方亨将明朝赐给秀吉的锦袍玉带当场交付给了秀吉,将会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按照日程安排,第二天便是正式册封了。
秀吉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在他看来,自己的一切等待都没有白费,因为一旦到了明天,自己的侵略战争就将被合法公认化,自己也将名正言顺地拥有朝鲜南半部的土地。
虽然他还有一个疑问:按照小西行长等人的汇报,明朝方面是将自己的七个条件全都答应了的,可为何明朝的公主这次没有来呢?
当然,是不会来了。
明朝方面,仅仅准备了册封秀吉为日本国王的诏书,以及用来分发给诸大名的几十套明朝官服而已。
啥都不知道的杨方亨也很高兴,他意外地发现其实丰臣秀吉虽然脸长得跟传闻中一样,但性格却非常豪爽热情,看来明天的册封仪式一定会非常顺利的。
然而,沈惟敬却睡不着了。
三年来,他使足了劲,坑蒙拐骗,忽悠拖延,可都无济于事,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他知道,一旦到了明天的现场,他的这场惊天骗局就会被彻底拆穿,等待自己的,将会是家破人亡。
同时辗转反侧的还有小西行长。
无论怎样,第二天的太阳终究还是和往常一样升起了。
仪式上,秀吉本人自然不去说,连其他所有的陪坐大名,都穿上了明朝的官服,可见对此事是极为重视的。
念诏书的时候,大家都屏气凝听,心情异常激动,都觉得这次好歹也混出了个结果,总算是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可。然而,这些人心里想是这么想的,耳朵里听到的却是:
兹特封尔为日本国王,赐之诰命。于戏龙贲芝函,袭冠裳于海表,风行卉服,固藩卫于天朝,尔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无替款诚,祗服纶言,永尊声教。钦哉!
翻成现代汉语的大致意思就是:“看你(秀吉)可怜,不远万里渡海投靠,特别封你为日本国王,记得以后也好好好地为我(万历)干活,并且记得我的恩情啊。钦此!”
钦此的意思就是完了、读完了、就这些,什么明朝公主、朝鲜土地,统统的没有。
秀吉怒了。
他当场就冲上前去,将诏书从奉命朗读的和尚手里一把抢过,然后将其扯烂,丢在地上,之后还觉得不过瘾,又踩上了几脚,并且发了话:“老子掌握日本,要当国王直接就能当了,还用得着他这傻缺明朝来册封(吾掌握日本,欲王则王,何待髯虏之封哉)?”
大家一看情形不妙,连忙站起身来拉的拉,劝的劝,就在这混乱的当儿,有位大名将掉在地上的破诏书给捡了起来,偷偷地藏在了怀里。
此人名叫龟井兹矩。
也正因为这个举动,使得这份本来要被打扫会场的清洁工丢掉的珍贵历史文献流传至今。
发完火,秀吉当即开始算账。
首先就是沈惟敬和杨方亨,看在他们是外国人的份上,只是将这两人好骂了一顿,然后给赶了出去。
可怜的杨方亨,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漂洋过海,莫名其妙地出国访问,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人给赶走了。
沈惟敬则心知肚明,他知道一旦回国,事情穿帮,自己就算是玩完了。
于是,他就近躲到了朝鲜。这样一来,身处国外,似乎就平安无事了—前提是万历帝不追究他。
那真的是不可能的。
得知了整件事情前因后果的万历,气得是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飞,当即就下令将国际大忽悠沈惟敬捉拿归案,严加处罚。
就这样,在朝鲜避风头的沈先生被人用绳子一套,拉回了国内,随后被关进大牢,三年后,被处死。
同时遭到连累的还有石星。
虽然严格来讲,石部长也算是受害人了,可万历却非常偏执地认为他是忽悠同谋,也将其革职审查,最终死在了牢狱里。
话再说回大阪,这秀吉算账的第二个人,是小西行长。
正在火头上的他也没多做考虑,直接就下令将行长关入死牢,等待最后一刀。
好在行长平时虽然跟其他大名的关系还算一般般,但和前田利家却走得非常近,于是,利家先是自己去求情,然后再找到了北政所宁宁帮着一起说好话,这事儿才算不了了之了。
接下来,就是重新开战了。
庆长二年(1597年)正月,几乎还是原来的那几路人马,再度整兵渡海征讨朝鲜。
总人数依然被凑到了十四万—号称,至于真正的数字,其实也就七万多而已。
这是不难理解的,毕竟在之前的数年里,派往朝鲜的诸大名几乎各个焦头烂额伤亡惨重。最要命的是,很多大名的战意也消减了不少。丰家面对这种情况,只能同意大家伙可以少派点兵,每家派兵的数量分别在文禄役的数量基础上减去三成到一半不等。
而作为战争发起者的丰臣秀吉,对于发动战争也已经不再那么热心了,这不仅仅因为日本军队此时已陷入了被动的泥淖,不再有文禄役时捷报连连的缘故,最主要的原因是—秀吉此时的健康状况已经非常差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些个精力。
这场被称之为庆长之役的战争,和之前那场被叫做文禄之役的差不多:一开始仍旧是日本方面的一边倒,万般无奈之下,朝鲜只能再次向明朝发出了求援信。
回信很短,意思很简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甭老想靠着别人(宜自防,不得专恃天朝)。
李昖快绝望了。
这要真能自防早防去了,还用来找你么?
万般无奈之下,朝鲜方面只得又向明朝发出了多次援救请求。估计也是被催烦了,三月,明朝方面正式派出了援军,第一批总数在三万人,于当年二月开赴朝鲜,具体安排如下:
总兵麻贵率一万七千人驻守汉城;
杨元率辽东骑兵三千人,驻守南原;
陈愚忠率骑兵三千人,屯兵全州;
吴惟忠率三千人进至忠州,与南原军互相呼应;
茅国器率兵三千人屯星州,控制岛岭、秋风岭;
之后还有几万人,为第二批援军。
战略思想很明确:第一批先固守要塞,等待第二批;第二批一到,正式开打。
不过日军显然没有任何配合明军战略安排的打算:六月,日本驻兵釜山,开始逼近梁山(朝鲜地名)、熊川;七月,又分两路,左军小西行长四万多人进攻全罗道要害南原,右军加藤清正三万余进攻全州。
与此相对应,南原守将杨元,手下三千。
全州守将陈愚忠,部下三千三。
这是怎么也不可能守得住的。
然而杨元依旧死守了南原数日,给予了日军相当的打击,最后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不得不只身逃出,余部全员战死。
至于陈愚忠,则完全和自己的名字相反,一点也不愚,更加不忠,一看到加藤清正的大军,立刻率部逃跑,毫无损失。
陆地上被人打了,海面上也同样输得很惨。
在巨济岛,朝鲜水军被藤堂高虎等人打得人死船沉,几乎全军覆没,主将元均也同时战死。
而此时此刻,朝鲜海军的灵魂人物李舜臣则正在扛长矛。
这主要是因为先前战死的那位元将军的功劳。
在之前的几年里,日本海军充分领教了李舜臣的威力,以至于在庆长之役开战之前,秀吉就决定想个什么法子把这位海军天才从地球上抹杀了。
明面的打仗是没希望的,背后的暗杀也是不靠谱的,想来想去,只有政治陷害这一条路了。好在千百年来,朝鲜跟中国学了那么久,富国强兵没学会,政治斗争狗咬狗那一套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于是,日本方面故意放出风去,说加藤清正会在全罗道登陆。听闻此言的朝鲜宫廷立刻下令李舜臣出海阻击,打算将加藤清正消灭于大洋之上。
然而李舜臣却拒绝了。
原因有二:首先,加藤清正部总共有三万多人上千艘战舰,而自己却不过几千人外加数百条破船;其次,自己是学过算术的。
所以,他选择了抗命。
这种行为是正确且勇敢的,但后果却也是严重的。
当时朝廷上下就哗然了,大家认为李舜臣胆子太大了,才打了几个胜仗就公然不把王命放在眼里,实在是有些嚣张过头。再加上一批被日本收买的朝鲜人在民间四处散布李舜臣勾结日本,拿了日本好处费之类的无聊谣言,所以,李昖打算将其罢官。
不过,很快就有一些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为首的正是元均。
元将军的意思是:罢官是不够的,处死还差不多。
估计李舜臣平时做人实在是太失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没一个人站出来公开反对这个提议。
所以,他就这么被关入了死牢。
不幸中的万幸是,李舜臣依然有一个朋友。
他就是柳成龙。
在这最危险的关头,柳成龙站了出来,为自己的发小辩护并且奔走营救,总算是让李舜臣从死牢里给放了出来。
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出狱后的李舜臣变成了一介白衣,也就是普通的长枪小兵,并且还有红头文件,明确规定此人“永不录用”。
现在,元均死了,朝鲜的海军基本算是完了。朝廷这才算是想起了李舜臣,连忙又将他从小兵帐篷里给解放了出来,重新任命为节度使,并且将一支船队交付于他指挥,让他带领着这支队伍全权负责抵御日本从海洋来的进攻。
用来抵御日本海军的船队,总共只有十二艘船。
我没骗你,真的只有这些,因为其他的都被元均给糟践光了。
纵然是李舜臣,也没办法了。
在扑灭了朝鲜的水上力量后,日军转而将矛头对准了汉城。不过由于麻贵、解生两人的拼死防卫,朝鲜的首都总算是守住了。
差不多也就在这个时候,明朝方面的援军终于如数全员开到了。总大将邢玠以下,共分三路,东军指挥,麻贵;西军指挥,刘铤;中军指挥,董一元。
下面,就简单地介绍一下这四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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