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强日本史2-拼凑起来的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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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四日,德川军的前头部队抵达清洲城。入城的主要大名有:福岛正则、黑田长政、池田辉政、山内一丰、细川忠兴、井伊直政以及本多忠胜等人。

    在此之前,发生了一件让很多人都不得不在意的事情—总指挥松平忠吉说不行就不行了,说是高烧三十九度不退还伴随着腹泻和呕吐,为了抢救生命,不得已中途退回了江户。

    松平忠吉生病这事儿,是井伊直弼给传出去的,而且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仿佛临床再现一般。再加上那几天大家忙着赶路,也来不及细想,所以尽管有人会犯嘀咕:怎么早不发烧晚不发烧,偏偏挑这时候发呢?不过最终也没人多说什么,都认为这是小少爷娇生惯养体弱多病的缘故。

    大家进了城之后,城主福岛正则显得十分热情。尽管大家已经得知了岐阜城城主织田秀信投靠了三成,很多人都要求先将岐阜城拿下,可正则却满脸笑容地表示:要动刀兵的话,等后面的主力大部队到了再一起动手吧;现如今大伙赶路都赶累了,先好好休息休息,吃点饭喝点酒,消除一下旅途的劳顿吧。

    所有人都被正则的笑脸给感动了,没想到在这年头居然还有如此好客的主人,于是大伙儿也就不再客气,放开了肚子吃喝起来,一时间清洲城内夜夜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然而,仅仅只过了不过三天,福岛正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八月十八日晚饭的时候,正则突然发难,问本多忠胜道:“内府大人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带着主力部队赶来呢?”

    本多忠胜回答说:“内府大人这两天身体不太好,感冒了,要晚几天到。”

    福岛正则又问:“那么,总指挥松平忠吉为何突然就回了江户呢?”

    本多忠胜答:“因为也生病了。”

    福岛正则说:“你放屁!”

    本多忠胜语塞。

    且说这位本多老兄戎马半生,英勇无敌,当年带着五六百人就敢去打丰臣秀吉的十万大军。作战时他手执名枪蜻蜓切,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囊中探物,故而人送外号“日本张飞”。但就是这么个猛人,他却不会说谎,直来直去了一辈子,偏偏干不来坑蒙拐骗的勾当。现在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连着编了两个瞎话,却被福岛正则一眼就看穿了—连他这种IQ的人都能看穿,由此可见忠胜是真的不会说谎。

    谎言揭穿之后是一片寂静,揭穿者等着说谎者说下一个谎以便再次揭穿,而说谎者则迅速想着还有啥能用来说说的。

    结果井伊直政觉得再不帮哥们儿一把,这场面就要不可收拾了,于是便横插了一句:“内府大人和少主确实生病了,此乃千真万确。”

    福岛正则说:“算了吧,装病逃走而已,还说得跟真的一样。”

    井伊直弼愤怒了,说:“大家身为战友,你居然不相信我?太侮辱人了。”

    福岛正则早就愤怒了,质问他内府大人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今天必须要说个子丑寅卯出来。

    “按照原定计划,明天应该会有使者从江户赶到的。”本多忠胜插了一句,这是真话。

    但福岛正则似乎并不买账:“那么内府大人什么时候亲自起兵呢?”

    本多忠胜红着个脸,说等他病好了就会立刻率队出发。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糟糕,快要打起来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喝酒吃肉的池田辉政、黑田长政等大名纷纷起身劝架,其中池田辉政建议双方都克制一下,少说几句话,多吃几块肉。

    不想福岛正则听了这话之后大怒,一拍桌子就跳了起来:“奶奶的你们在这里白吃白喝日子过得多爽,可有没有考虑过被吃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天天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花销巨大,老子心疼了。

    武士是一种很要脸面的阶级。曾经有过这样一句话,叫“素浪人上街也得叼着牙签”。素浪人指的是贫穷的失业武士。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作为武士,哪怕是失业了饿着肚子,上街的时候也得往嘴巴里放根牙签,以便遮掩穷酸相,告诉别人,自己其实是吃饱了喝足了的。

    所以,福岛正则这么赤裸裸地指责人家白吃白喝,实在是很伤人的。因此,黑田长政愤怒了,他也跳了起来,扑向正则,就跟当年从朝鲜刚回来的时候扑向三成一样,一边扑一边还张牙舞爪,但被本多忠胜和井伊直政一把抱住了。

    不过黑田长政并不甘心,尽管动弹不得,但嘴里还是念念有词,嚷嚷说正则你这厮欺人太甚,婶可忍叔不可忍云云。

    而池田辉政也相当火大,不过好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说道:“在座的都是奉了内府大人的命令前来出征的,你自己也曾经允诺过把清洲城献给内府大人随意使用,可现在却出尔反尔地说我们骗吃骗喝,是看不起内府大人的权威还是怎么着?”

    福岛正则毫不示弱迅速反击:“我哪有看不起内府大人?我只是看不起你们罢了!”

    于是池田辉政就要拔刀了。可刀还没拔出来,福岛正则背后就闪出了几名全副武装的清洲卫兵。

    “嘿嘿,你想在这里反客为主么?”正则笑得很有内涵,“最好给老子记住了,这座清洲城姓福岛名正则。想在这里撒野,得做好心理准备。”

    就在整个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就到闹出内讧的紧急关头,只听得一声雷鸣般的怒喝:“都给我冷静一下!”

    大家回头去看,发现本多忠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黑田长政,站在了福岛正则的面前:“你们打算不等石田三成动手,就先互相残杀么?”

    一片安静,谁也不再说话了。

    “我已经说过了,明天就会有使者赶到。内府大人究竟是如何考虑的,到时候便会一清二楚,难道就这一晚上的时间你们都不能忍耐吗?”

    本多忠胜当年已经五十二岁了,虽说上了点年纪,但威风却丝毫不减当年。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福岛正则他们才算是缓过神来,表示那就等明天使者来了再说吧。

    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九日,使者还真的赶到了,姓村越,名直吉,是家康的侧近,经常作为各种使者在各地跑来跑去,也算是老资格的外交家了。

    一进城门,本多忠胜就已经等着了,一边亲自给直吉勒马,一边说道:“大家已经在里面等着开会了。”

    直吉一看这架势,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但他却很镇定地对忠胜说:“不要着急,进去慢慢来。”

    作为德川家康的御用使者,,村越直吉一路都走在前面,踱着方步非常悠然。而本多忠胜只得跟在后面,虽然心里非常着急,很想快点赶去会场,但因为不好超过直吉,所以只能快速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看起来像是小脚女人赶路一般。

    清洲城很大,按着村越特使的速度,从门口走到会场至少得花上十分钟。急性子的本多忠胜自然按耐不住这十分钟的寂寞,于是便不断地轻声问直吉:“大人那边没问题吧?”或者是“大人已经发兵了吧?”

    不管怎么问,直吉的回答都很雷同,就是一面笑一面轻声说:“没问题,没问题,保证没问题,大人什么都考虑到了,本多大人您就放心吧。”

    于是忠胜就放心了。

    进了会场,各路诸侯早已排排坐定,静候来自江户的客人。

    村越直吉先是在会场绕了一周,跟每位大名挥手点头微笑致意,算是打过了招呼。等兜完了一圈之后,他便坐到了位于正前方的座位上去了—那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与此同时,本多忠胜、井伊直政等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想想那么多天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今天总算是盼来了福音,可以给大家伙一个交代了。

    “家康公”村越直吉终于开了尊口,所有人立刻竖耳恭听,会场内静寂一片。

    “家康公不幸得了感冒,出兵来此的日子将会继续往后延上一段,以上。”

    以上就是中国圣旨里的钦此,意思是说完了,没话了,那就这样吧。

    本多忠胜有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但终究没有倒地不省人事,因为一声巨大的声响把他给惊醒了过来。

    声音来自福岛正则。这哥们儿仿佛是已故的织田信长上了身,一个旱地拔葱蹦了起来,然后踢飞了小凳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蹿到了村越直吉的跟前。

    “你小子刚才说什么?”

    “我我我是说家康公他他他病了。”

    一病未愈,一疾又起,底下一片哗然。

    “那么他什么时候出兵?”福岛正则已经做好了打人的准备,眼珠几乎都要弹出眼眶了。

    “不不不不知道。”

    于是福岛正则一手卡住了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捏起了拳头并高高举起:“你丫的算个毛使者啊,混蛋!”

    这话一出,原本已经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村越直吉却突然勇猛了起来。他一把撇开了福岛正则的锁喉手,然后高声说道:“清洲大人(福岛正则)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福岛正则表示:“那你就说吧,说得好也就罢了,说得不好直接拉出去乱棍打死。”

    “先锋的诸位大人。”村越直吉清了清嗓子,稳定了一下情绪,“其实,你们整天叫着嚷着让家康公出战,是非常无聊的。在下觉得,你们只有做出一些表明志向的事情,让家康公知道了大家的心意,他自然而然也就会亲自出阵了吧?”

    直吉的言下之意,就是说德川家康并不信任这帮原隶属于丰臣政权的大名们,生怕和他们一同出战会遭暗算,所以才特地称病不出躲在江户,除非他们干点什么能够增加信用度的事儿出来。

    接着,村越直吉表示自己已经说完了,要打要骂随便你。但福岛正则却不动手也不说话,而是依然用快要弹出来的眼珠子死盯着直吉,看得他浑身发毛。

    下面的大家伙儿也不知道福岛正则接下来会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于是都屏住气息睁大眼睛看着,一时间就连本多忠胜也不知道是该去拉一把好呢,还是坐着看好。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福岛正则突然就大笑了起来,笑声诡异得如同万鸭下水,整个清洲城都被这种声音给震得晃晃悠悠。

    大家都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因为我们都知道,魔王吃人之前,总是会哈哈大笑一番的。

    然而,笑完之后,正则却并未有任何暴力举动,而是拔出了腰间的小折扇,一边给直吉扇风一边说道:“你的意思是,尽快出手干一票大的,内府大人就会出兵了?”

    村越直吉点头称是。

    福岛正则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对着众人高声喊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让内府大人看看我们的勇气吧!”

    说实话,除了正则这个最大的刺儿头之外,其他人其实并不怎么着急。因为大家觉得再等两天也无所谓,反正吃喝穿用都不是自己的,要等就等,要打就打,怎么样都好。可现在既然福岛正则都不闹腾了,大家伙儿自然也就没了二话,于是众人纷纷站起身子,举起右手高喊口号,大致意思,无非是“立刻出兵,打倒三成”之类的。

    话再说回来,德川家康玩的这手,事实上也并非是什么新鲜的招儿,就类似于《水浒传》里林冲上梁山时,王伦要他再去多杀一个人那样,就是让你心生一种同上贼船的感觉—万一被石田三成给打败了,大家就一起完蛋吧。

    在表完了决心之后,福岛正则一伙儿人便开始开会,讨论该打下哪来给家康献礼,讨论来讨论去,最终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同一座城上,那就是岐阜城。

    从清洲进军岐阜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出发后直接朝北走,不回头,走上一段之后就来到一个叫做河田口的渡口,渡过木曾川后再走上一段,就能到达岐阜正门。木曾川是一条河的名字,之前也出现过,此河东起今天的长野县,一直流到岐阜县。这条路走起来比较方便,行程也比较短,只不过路途狭小,不太适合大军一拥而上,所以就势必要有另一拨人去走第二条路。

    这第二条路,从清洲城出发,先往西走上几个小时,到达木曾川的另一端,然后渡河,渡河之后再走几个小时,就来到了一座叫做竹鼻城的城池前。该城隶属于织田家,将其攻落之后,再绕回东边走上一段后,就到了岐阜城的后门。这条路又远又不好走,但因为第一条路容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必须得有人走。

    于是,谁走好路,谁走坏路,谁打正门,谁撬后门,就成了一个问题。

    本多忠胜表示:“根据村越直吉带来的书信,内府大人对于进攻岐阜城一事其实早有安排。他任命池田辉政为河田口先锋,福岛正则为攻打竹鼻城的主将。”

    池田辉政高兴地说:“遵命!”

    福岛正则愤怒地说:“爷不干了!”

    本多忠胜说:“要听话啊,这可是内府大人的命令。”

    福岛正则哪里肯听,他猛地从地板上站起,然后大声喝道:“老子的主君是秀赖少君,不是内府大人!”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面对屡屡闹腾的福岛正则,本多忠胜和井伊直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好言相劝地说后门也有后门的好处,大哥你就别闹了。但福岛正则却怎么也不肯听从命令,拼死拼活地要打正门。

    就在这个时候,池田辉政突然阴笑了一声,说道:“人常言贱岳七本枪之首的福岛市松是条汉子,可今日一见却连个妹子都不如。”

    正则大怒,气急败坏地跳到辉政跟前打算肉搏,但被一旁的细川忠兴等人死死拖住,故而他只能嚎叫着一些诸如“你凭啥说我像妹子,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看”之类的话。

    面对张牙舞爪的福岛正则,池田辉政倒也不怕,而是继续平静地说道:“你福岛市松是尾张之主,对尾浓地方的地理环境按说是了如指掌。现如今战事临头,你却贪生怕死地要走近道,还逼着我们这些远道而来对周边一无所知的客人绕远路,不是娘们儿是什么?”

    被辉政这么一激,福岛正则更加激动了,吼着说自己是福岛纯爷们儿,铁血真汉子,既然你说我贪生怕死不敢绕远路,那爷就绕一回远路给你看看,只不过,得有条件。

    大伙忙问是什么条件。

    福岛正则表示自己之所以不肯走远路,那纯粹是因为害怕失去了攻打岐阜城的先机,错过了立功的机会。所以,就算自己现在打算做出牺牲多走几步路,但要想让自己把这个功劳给让出来,想都别想。

    于是池田辉政就问:“那你想怎么着呢?”

    “这样吧,进攻岐阜城,可以从河田口和竹鼻城同时开始。”

    面对众人惊异的神情,福岛正则继续滔滔不绝:“如无意外,肯定是池田大人你先赶到木曾川边。那个时候你暂且别动,让我军攻克竹鼻城之后再同时开进,发起攻势。我那边攻克之后,会点狼烟为暗号的,你尽管放心。”

    池田辉政说你二啊,怎么这么二的办法都能被你想出来,你真太有才了,I服了U!拜托,这是在打仗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你让我干等着?开什么玩笑?

    福岛正则很倔强地表示,要么就这样,要么老子就真的不干了,你们自己玩去。

    眼看着再不做出发黄花菜都要凉了,本多忠胜横空出世,展现出了老同志的威望:“那就按照福岛大人说的那么办吧。池田大人你好歹也是家康大人的女婿,凡事应当谦让才是。”

    池田辉政的老婆是德川家康的二女儿督姬,就是原来嫁给北条氏直的那个。后来因为氏直被流放,所以就离婚了。文禄三年(1594年),在丰臣秀吉的牵线搭桥下,她又嫁给刚死了正室不久的池田辉政,组建了一个再婚家庭。

    既然忠胜都开口了,池田辉政也只能发扬先人后己的谦让精神了,他表示那就等福岛大人到了然后发信号,我们手拉手一起走。而福岛正则却只是一个劲儿地反复叮嘱:“我没发信号之前你千万不能动啊,听到没?”

    二十一日拂晓,清洲城里的先锋部队兵分两路向岐阜城开去:走河田口的是池田辉政、山内一丰等一万六千人;攻竹鼻城的则为福岛正则、黑田长政、细川忠兴、藤堂高虎、本多忠胜和井伊直政等一万八千人。当天傍晚饭点的时候,池田辉政等就已经早早地赶到了木曾川,并在河岸边安营扎寨,等待福岛正则那里的信号。

    就在德川军开路之后没多久,身在大垣城的石田三成就从探子那里得知了消息,接着他立刻派人跑去通报了织田秀信,并且告诫说敌军势大,万万不能轻举妄动,以城为险固守不出才是上上策。

    织田秀信对此相当不屑一顾:老子乃是织田信长之孙,三岁就成了天下继承人的三法师,要老子缩在家里当乌龟?这要是传到外面后,那我还怎么混啊?

    为了今后能在社会上继续混下去,织田秀信当即就下达了命令:将自己的大本营挪出岐阜城内,设置在城外一个叫川手村的地方;再派出三千五百人突袭正在木曾川等信儿的池田辉政部队。

    顺便一说,他们织田家的总兵力只有六千不到。

    二十二日,织田军在部将木造具政等人的率领下,杀到了木曾川岸,然后举起铁炮朝着对面的池田辉政等人的部队放起枪来。

    此时的辉政还正嘀咕着福岛正则那厮怎么还不放烟火呢,却不想敌人居然从岐阜城里头杀了出来。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于是只得下令道:“我们不可毁约,大伙暂时往后退一退,别被子弹打着了。”

    而河对岸的木造具政哪里晓得德川军定下的潜规则,还以为是对方是被打怕了呢,所以他打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当即就下令部队准备渡河,追杀逃敌。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纵然是原本打算守约到底的池田辉政也不得不相机而动里,当即便下令反击。

    然而,战端一开,就再也收不住了。也不知道是辉政他们太猛还是秀信他们太弱,总之在短短的几十分钟内,德川军就成功压制了刚刚踏入木曾川连身子都没湿的织田军,并且顺利反攻到了对岸,顺势追着敌人打了起来。

    此时此刻毫不知情的福岛正则,正因刚刚攻下了竹鼻城而心情大爽,一边摆着庆功酒,一边等信号。

    结果跑进来一个小兵,高声叫道:“主子爷!主子爷!不好了,池田大人他们渡河了!”

    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之后,福岛正则勃然大怒,将手里已经倒上酒的小碟子狠命往地上一摔,只听哐当一声,碟碎酒溅,飞了身边的黑田长政一身。

    “本多大人,你说这该怎么办?”福岛正则是真得很生气。

    本多忠胜表示:“事到如今,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么我能亲手剁掉池田辉政的脑袋么?”

    本多忠胜说:“废话!当然不可以!”

    接着就是正则招牌一般的暴喝了:“这种行为,简直就如同在抠挖老子的双目!”

    底下其他众将也纷纷表示池田辉政忒不厚道了,让他抄近路也就算了,他居然还要违反协议率先进攻,着实应该好好处理一番。

    而被福岛正则弄了一身酒的黑田长政则认为:“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放弃岐阜城,别跟池田辉政那家伙抢了。我们就去抄三成的老巢—大垣城吧!”

    此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然而本多忠胜却并不同意:

    “无论如何,都要先攻打岐阜城,然后再讨论上哪儿。这个规矩绝对不能破坏。”

    至于原因,他并没有说,所以下面的大伙儿自然不服气。福岛正则更是嚷嚷说是池田辉政先坏了规矩,他不仁老子就不义。越说越激动的他,甚至开始挥手叫传令兵过来,准备下达开赴大垣的命令了。

    可不管正则怎么暴跳如雷,本多忠胜就是死活不肯点头。他坚持表示:无论如何,都要先打岐阜城。理由却依然没说。

    他不说那就我来说吧。

    本多忠胜之所以坚持要攻下岐阜城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其实是为了让德川家康尽快出兵。

    刚才我们已经说过,对于福岛正则他们而言,攻下岐阜城,就类似于让林冲下山杀人。在没有完全登上自己的贼船之前,家康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也就不可能从江户城里挪窝。故而,必须赶紧将岐阜城拿下,现在分兵大垣,等于是削弱了攻城的力量,延长了攻克的时间。

    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对于家康而言,福岛正则、黑田长政等于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在行动的协调性上,跟自己多年来带出的家臣团完全没得比。可偏偏在战场上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如若彼此间无法合作,谁也不肯服谁,那么一场大战必然会输的。

    所以,攻打岐阜城这个活动,对于家康而言,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可以好好地观察一下这些大名的作战协调性。如果这次作战久攻不下或者四分五裂地乱打一气,那么他就一定会觉得前途渺茫,从而闭门不出。

    本多忠胜跟随家康多年,对自家主公的心思不敢说十分了解,但至少也能猜到个八分半。现在他抵死不肯点头,其实也是为了福岛正则他们好,毕竟家康一天不出兵,大伙就得郁闷一天。但个中缘由,却偏偏难以启齿,总不能告诉他们家康是把诸大名当试验田、挡箭牌吧?

    你不说,就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就没人领情。

    不知情也没领情的福岛正则继续嚷嚷着要去大垣城,眼看着再吵下去就要发生火并之时,细川忠兴站了出来:“岐阜城乃是织田信长公所修建的要塞,一向都是难攻不落,哪能这么快就被拿下?所以,如果我们现在立刻发兵攻城也为时不晚。只不过池田辉政这手着实有些过分。不如我们在此兵分两路,一路和池田军一起按照约定继续攻打岐阜,另一路则去大垣探探三成的底细,如何?”

    这个办法很折中,以至于让本多忠胜无法一口回绝。没办法,他只能把球踢给了一旁的井伊直政:“你看呢?”

    井伊直政心想:“如果再不同意的话,估计他们也就不打大垣城,而改成自相残杀了。”所以,在装出一副苦思冥想的脸色之后,他又摆出了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那就这样吧。”

    当下,黑田长政、藤堂高虎等人率军前往大垣,而福岛正则、细川忠兴他们则立刻结束了宴会,朝着岐阜城开拔过去。

    此刻的岐阜城前,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织田军被池田军迎头打压了一阵,不得已退回城内;而池田辉政等人也没有贸然攻城,而是静静地在城下安营扎寨准备过夜。

    当织田秀信知道福岛正则等人正连夜朝着自己城堡赶来的消息之后,便立即召开了一个简单的军事会议。参加的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个,其中包括了白天跟池田辉政干架的木造具政。

    会上,秀信完全无视之前的大败,依然是老一套,表示应该主动出击,击败来犯之敌。

    木造具政表示了坚决反对,原因有三:第一,有城不守猪头三;第二,只要守住岐阜城,家康就不会从江户出兵;第三,家康不出兵,对方的士气就会瓦解,而支持石田三成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宇喜多秀家和毛利辉元也会来援助我,如此一来,大事可成也。

    织田秀信听完之后就火大了,他一边拍着地板一边质问木造具政:“老木同志,你怎么光算军事账不算政治账?我是谁?我是当年天下之主、无敌霸王织田信长的嫡孙耶!如果在这里当一个缩头乌龟的话,以后织田家的脸面还往哪儿搁?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们必须要主动出击,就地打败敌军,才对得起自己的这张脸!”

    木造具政很无语,他觉得跟秀信讲道理简直就是鸡同鸭讲,干脆随了你得了。

    但池田辉政却不肯随着秀信的心愿。

    就在三法师小朋友准备出城迎战的当儿,手下来报:敌军已经杀到城下了!

    到了二十三日凌晨时分,福岛正则的军队也已经抵达岐阜,并向着城池蜂拥而去。不过他并不急着攻城,而是先派了一个人过去,跟池田辉政说:“老子要和你决斗!”

    决斗理由,是因为对方违背协议,让自己受辱了。

    池田辉政表示这也是无奈之举,对方都打过来了,焉有不还手的道理?

    不过福岛正则的性格就是不依不饶、胡搅蛮缠,说什么都要跟对方决斗一场。

    万般无奈之下,辉政只得让人跟正则说:“哥们儿,咱们也别搞什么决斗了,怪累得慌的。要不这样,现在我的位置在正门,你的位置在后门,我们就换个地儿,你打正门,我撬后门,大红勋章让给你,怎么样?”

    福岛正则一听立刻眉开眼笑,马上便答应了。

    就这样,在攻城战爆发前的百忙之中,福岛正则跟池田辉政互相交换了位子,然后,又各自下达了攻击令。

    两人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地展开了全面进攻。

    岐阜城于当天陷落,织田秀信被俘。跟战国时代被擒获的敌军大将一样,他被人用绳子往脖子上一套一绑然后一牵,慢吞吞地跟在前面带路士兵的后面,被送到了福岛正则那里接受审问。

    当秀信被人拉到正则一行人跟前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福岛正则带头,池田辉政随后,两人嗖嗖两下就从位子上蹿了起来,然后直扑织田秀信,接着将牵着绳子的那个小兵一把推开,亲自为秀信松了绑。

    两个人一边解绳子,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像,太像了。”

    他们的意思是说织田秀信很像织田信长。当然,仅仅是外貌。

    福岛正则自幼跟随丰臣秀吉打天下,对被秀吉敬若神明的织田信长自然也是尊其为神;而池田辉政的奶奶是织田信长的乳母,他爹池田恒兴又是织田家的重臣,所以对于信长的感情也是相当深厚的。现如今看到了酷似信长的秀信,这二人有这样大的反应也就不足为怪了。

    按照通常的规矩,像秀信这样的败军之将,下场基本只有一个—死。其实他自己也非常明白这点,所以姿态相当得高:“请让我切腹自尽吧。”

    看着眼前这个宛如信长再世的年轻人,纵然是福岛正则也不由地沉默了。数分钟之后,他才又开口说道:“给中纳言(织田秀信官居中纳言)拿个椅子来。”

    坐定之后,织田秀信依然是一副可杀不可辱的样子,表示自己想追随老爹和爷爷就此死去。

    “中纳言大人,你还年轻,如果愿意活下去的话,在下和池田大人都愿意向内府大人求情饶你不死的。”福岛正则如此说道,而池田辉政也在一边点头称是。

    这一年福岛正则三十九岁,池田辉政三十五岁,而织田秀信却只有二十岁。

    面对两个可以说是父辈的大叔相劝,秀信却依然坚定地表示:自己身为武士,战败被俘本身就是耻辱,如果再苟且偷生,那就不是给织田家摸黑这么小的事儿了,那就等于在向织田家脸上抹大粪。所以,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秀信还是不肯松口,只求一死。

    于是福岛正则的脾气又上来了,他大吼一声:“中纳言大人,事到如今,你就别矫情了!”

    从小娇生惯养没被人这么叫唤过的秀信一愣,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你好好想想吧,虽说你是织田家的嫡孙,当了阶下囚确实挺丢人的,可这些耻辱都只是眼前的。若你执意去死,那么织田信长公的香火搞不好就会就此断绝,织田家的存续都成问题,难道这些还比不上你一时的耻辱么?”

    其实福岛正则除了爱胡咧咧以及性格暴躁了一点之外,总体来说还是个挺不错的人,相当豪爽也比较容易心软。

    而一旁的池田辉政则发现一个细节:当时天正在下着蒙蒙的秋雨,而眼前的这位织田中纳言,却试图把自己坐的小凳子往辉政的伞底下挪。

    如果是一个真正想死的人,难道还会在乎被雨淋么?

    想到这里,辉政也毫不客气地表示:“如果你真的想死,那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刀,反正我也没啥损失。可要是你还想活,我倒是可以帮你去说说好话,让内府大人放你一条生路。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吧。”

    此时的秀信,因为装X被当场看穿,所以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坐在凳子上瑟瑟发抖。

    福岛正则看了觉得这娃怪可怜的,顿时心生怜悯,连忙出来说道:“中纳言大人,尊祖和内府大人从小情同手足,尽管你犯了这种大错,但我想内府一定会宽恕你的。到时候我们几个再帮你斡旋一下,说说好话啥的,也就没事儿了,放心吧。”

    而池田辉政又补了一句:“如果你实在觉得脸上挂不住的话,那就先去高野山吃两天斋饭做两天和尚吧,表示自己出家反省,那不就行了?”

    高野山自古以来都是日本的佛教圣地,跟当年被织田信长放火烧过的比叡山齐名。如果说比叡山相当于九华山的话,那高野山就相当于峨眉山的地位。而且和淫乱放荡的比叡山不同,高野山一向都是正儿八经的修行苦地,在那里敲木鱼的和尚不看美女也不吃肉,成天就是阿弥陀佛大慈大悲地念经,故而千百年以来,都是苦行僧和自我反省者的最佳练功场所。

    织田秀信闻言,想了几秒钟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然后他缓缓地脱下了自己的头盔,又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割下了自己一缕秀发:“就拿这个代替我的首级吧。”

    乱世魔王织田信长的嫡孙织田秀信就这么上了高野山,哥们儿一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五年之后,由于生理和心理方面的双重压力,他就地过世并就地火化再就地埋葬,年仅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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