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传来叫喊声:“上,切罗基!”“咬它,切罗基!”“干掉它!”
可是切罗基看上去并不急于战斗。它掉过头,对喊叫的人群眨眨眼睛,同时温厚地摇一摇尾巴的残根。它并不害怕,只是懒得打架。此外,它似乎并不打算与它眼前的这只狗打架。它不习惯与这种狗打架,它在等待他们带一条真正的狗来。
蒂姆?基南走进来,弯下腰,用手抚弄它的双肩,摩擦它谷物般的毛发,轻轻地将它向前推动。这推动里面有许多暗示,其效果是激怒它。
果然切罗基开始嗥叫了,声音很轻柔,发自它的喉咙深处。它的嗥叫与那个人手的推动之间有一种节奏上的对应。它喉咙里发出一声嗥叫,那个人的手就完成一次向前推动。第二次推动开始时,它的嗥叫声低落下来。每一次推动的结束都是那一节奏的重音符号,推动突然停止,嗥叫声却急剧升高。
这对白牙不无作用,它脖子上、肩膀上的毛发竖了起来,蒂姆?基南最后把切罗基一推,又退了回去。当促使切罗基向前的动力消失后,它又自愿地以其弓形腿猛冲过去。这时白牙发起了进攻。
人们吃惊地赞美着叫喊起来。白牙已像猫而不是狗一样猛扑过去,同样以猫一般的迅猛之势撕咬着,然后一下跳开。
叭喇狗粗壮的脖子上被狠狠地撕咬了一口,一只耳后正流出鲜血。它毫无反应,甚至也不叫一声,只是转身跟在白牙后面。两只狗炫耀着,一只迅猛,另一只稳重,使观众里的两派更加兴致勃勃,男人们开始新的赌博,加大最初的赌金。
可是白牙再一次扑上去,猛咬一下就安然无恙地躲开了。奇怪的敌人仍然跟在后面,并不太慌张,而是从从容容,坚定不移,显得有条不紊的样子。它这样做是有其意图的——它正专注地做着什么,任何东西都无法使之分心。
从它的举止和动作可以看出它的意图,这使白牙感到迷惑。从未见过这样的狗,身上没有皮毛保护,软软的。一碰就流血。没有厚厚的毛挡住白牙的牙齿,一咬就咬进肉里,叭喇狗无法自卫。还有一点使它感到困惑不解,这家伙无论如何也不叫,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狗。挨了咬不吭声,只是毫不气馁地追它。
切罗基并不迟钝。它能足够迅速地回旋,但总也找不到白牙。切罗基也感到困惑。它以前从未与一只无法靠拢的狗搏斗过。要靠拢的愿望总是相互的。但是这里却有一只狗,总保持着一段距离,到处跳跃躲闪。当它咬到了它时,它却并不咬住不放,而是立刻松开,又跳着躲开了。
但是白牙咬不到它喉咙的柔软的下部。叭喇狗身材太矮,而它巨大的下巴却是一道增加的防护物。白牙扑过去,跳开来,自己毫发无损,而切罗基的伤口却增多了。它的颈部和头部两侧都被咬破撕裂了。它慷慨地流着血,但未表现出任何被挫败的迹象。它继续进行它的沉重和缓慢的追赶,虽然有一次它困惑了一会儿,完全停下来,对围观的人群眨眨眼,同时摇一摇尾巴的残根,表示它愿意斗下去。
在那一时刻,白牙向它跳扑过去,撕咬它那只剩下的完整的耳朵,然后又跳开了。切罗基稍显愤怒,又接着追逐,跑进了白牙奔跑的圆形场地中央,试图快速地死死咬住白牙的喉咙。叭喇狗只差一根毛发的距离没有咬到。当白牙朝相反的方向突然折回,跑出危险境地时,观众中间响起了一片赞扬的欢呼声。
时间在过去。白牙仍在跳着,躲着,往回跑,扑过来冲出去,总给叭喇狗以伤害。而叭喇狗也仍然满怀信心,不辞辛劳地追击白牙。它迟早会如愿以偿的,会咬住白牙,从而赢得战斗。同时它忍受着敌人给它的一切惩罚。它耳朵上的毛发被弄成一条一条,脖子、肩膀上被咬伤20处,连嘴唇都被咬破流着血——一切都是白牙闪电般的进攻所致,它无法预料和防备。
白牙曾三番五次地想把叭喇狗摔倒,但它们的身高相差太大。切罗基太矮,重心太低,白牙试了很多次,不断变换进攻方向。最后,抓住一个机会。叭喇狗转动很慢,有一次,它还未来得及转头,整个肩膀暴露在白牙面前,被白牙一口咬住。
但因为它自己的身体太高,用力太猛,自身的惯性使它从叭喇狗的身上翻了过去。在白牙的全部战斗生涯中,这是第一次摔跟头,它在空中翻了180度。若不是它像猫似的在落地之前把身子一蜷,肯定会四腿朝天摔在地上。还好,它是侧身着地,但摔得很重。它立即站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叭喇狗就势咬住了它的喉咙。
但这一口没咬准,太靠下,几乎咬着了胸口,可是切罗基死死咬住不放。白牙一蹿站了起来,左右挣扎着,想把叭喇狗甩开。叭喇狗沉重的身体紧紧贴在它身上,使它无法动弹,这时它简直要发疯了。它好像掉进了陷阱里,本能地起了反感,拼命地挣脱,足有三四分钟。它真的疯了,生的欲望左右着它,生的意志驱使着它。它的智慧完全消失了,好像没了头脑。它渴望继续生存、继续动,不管有什么危险也要动,只有能动才说明它还活着,就是这一盲目的欲望使它失掉了理智。
它走了一圈又一圈,旋转、倒退,想甩掉拖在它咽喉处的有50磅重的东西。叭喇狗没干别的什么,只是咬住不放。有时,但这种情况很少,它设法将四足踩在地面上,一个瞬间,它设法紧紧抱住白牙;下一个瞬间,它四足离地,随着白牙疯狂地旋转。切罗基按自己的本能行事。它知道紧紧抓住不放是正确的,它感到一阵阵满意和快乐的激动。
在这样的时刻,它甚至闭上眼睛,任自己的身体被甩来甩去,毫不在乎那样会给它带来什么样的伤害。那不值得考虑。咬住是最重要的,所以它继续咬住。
白牙只有弄得精疲力竭时才停下来。它没有办法,弄不明白。
它有生以来打了数次架,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和它搏斗过的狗都不是这样打的,它们猛扑猛咬后立即闪开,再猛扑猛咬后又立即闪开。它半侧身爬着,气喘吁吁。
切罗基仍然紧咬不放,极力与它作对,要把它完全翻到身子侧面。白牙抵抗着,感到对手的嘴在移动位置,先微微放松,又嚼着合拢。每移一下就离它的喉咙更近。紧紧咬住不放,一有好机会就得寸进尺,这就是叭喇狗采取的办法。白牙一停下时就有了好机会,而它开始挣扎时,切罗基就只管死死咬住。
切罗基身上只有一处白牙能够咬着,就是它脖子上方与肩膀衔接的地方。它咬是咬住了,但不会“咀嚼”战术,再说它的上下颚也不习惯这个动作。它用牙齿咬一会儿,停一会儿,企图在那里找一块地方咬住。
可是它们身体的位置起了变化。叭喇狗咬住白牙的喉咙,用力把它掀翻,白牙腹部朝天躺在地上,叭喇狗就势骑在它身上。白牙像猫一样弓起后身,蹬着两条长腿,用利爪撕抓叭喇狗的肚子。叭喇狗立即从白牙身上跳开,嘴咬着白牙的喉咙转了一个90度角,否则,它的肚肠子早被白牙抓出来了。
白牙无法摆脱叭喇狗的紧咬。这就像命运一样无情。使白牙免于一死的是它脖颈上的韧皮和盖在韧皮上面的厚毛。这在切罗基嘴里形成了一个大球,上面的软毛几乎使它的牙齿落空。但一点一点地,一有机会,它就咬进嘴里更多的韧皮和软毛。结果它慢慢地掐住了白牙的咽喉,白牙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战斗开始看上去要结束了。切罗基的拥护者们欢呼起来,愿意下大得非常荒谬的赌注;白牙的拥护者们则相应地感到沮丧了,拒绝下10:1和20:1的赌注,虽然有一个非常愚蠢的人愿意下50:1的最后一注。
这个人就是美人儿史密斯。他走进圆形场地一步,用手指指着白牙。然后他开始嘲笑地、轻蔑地哈哈大笑。这产生了期望的效果。白牙狂怒起来。它鼓起最后的力量,站了起来。
它绕着圈子挣扎着,它的敌人的50磅重量仍拖在它的喉咙上,它的愤怒变成了恐慌。它的基本生命又支配着它,强烈的求生的愿望使它疯狂起来。它跑了一圈又一圈,跑过来跑过去,绊倒、跌倒、站起,甚至有时靠后足支撑直立起来,把它的敌人提起离开地面,它奋力地要甩掉那纠缠不休的死亡,但总是徒劳。
它终于仰身倒下去,耗尽了力气。叭喇狗立即移动牙齿,离喉咙更近一些,把皮毛覆盖的肉咬得更加血肉模糊,使白牙窒息得更厉害。人们为胜利者欢呼起来,连连叫喊着“切罗基!”“切罗基!”听到这些,切罗基便用力摇动残余的尾巴。
不过人们的喝彩并没有使它分心。尾巴与大嘴之间并无任何协调的联系。它一方面可以摇动尾巴,另一方面牙齿会死死咬住白牙的喉咙不放。
正在此时,观众的注意力转移了。他们听见“叮当”的铃声,和赶狗拉雪橇的人的叫声。除美人儿史密斯外,人人都显得担心,非常怕警察。不过他们只看见两个男人赶狗拉着雪橇沿路而上,并非顺路而下。这两个男人显然是出去勘探,沿小河过来的。
看见众人,他们便让狗停下,也来加入到大家中间,很想看看他们为何如此兴奋。赶狗拉雪橇的人生着小胡子,而另一个更高更年轻的人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因在严寒的空气里奔跑,血液运行加快,所以皮色红润。
实际上,白牙已经停止反抗,偶尔会挣扎一阵,也是白费力气。它现在呼吸很困难,叭喇狗越咬越紧。白牙吸入的空气也越来越少。尽管它长了一身厚厚的毛,若不是因为叭喇狗第一口咬得太低,几乎咬在它的胸口上,它的颈动脉早被咬断了。切罗基用了很长时间才把它的牙齿移近白牙的喉咙,因而嘴里也就含了更多的皮和毛。
这时,史密斯残暴的本性战胜了他仅有的一点理智。当他看见白牙的眼睛开始变得呆滞,他知道,白牙已经输了。他一步跳上去,抬起腿来狠命地踢白牙。人群里发出“嘘嘘”声和抗议的喊声,但没有采取别的行动。
史密斯仍然不停地踢,这时观众骚动了。高个的小伙子正穿过人群往里挤,不客气地用肩膀左冲右撞。他挤进圈里,正当史密斯抬起脚来要踢未踢,全身重量都集中在一只脚上,将要失去平衡之际,小伙子一拳出去,“啪”的一声打了史密斯一个满脸花。史密斯双腿悬空,转了半圈,然后趴在雪地上。
小伙子转身冲着人群喊:“你们这些懦夫!”他大喊,“你们这些野兽!”
他义愤填膺——这是心智健全的愤怒。他的灰眼睛瞪着人群时,发出钢铁一般的金属光泽。美人儿史密斯又站了起来,一边抽着鼻子,一边怯懦地向他走过来。
新来者不懂得他要干什么。他不知道对方是一个多么卑鄙的懦夫,以为他是回来准备打架的。所以,他大叫了一声“你这个野兽!”同时又一拳重重地击在美人儿史密斯的脸上,打得他向后倒下。美人儿史密斯认定雪地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便躺在他摔倒的地方,不想站起来。
“来呀,马特,帮个忙。”新来者招呼跟他进入圆形场地的那位雪橇夫。
两人都向两只狗弯下腰去。马特抓住白牙,准备当切罗基松口时把它拖开。较年轻的那个人把叭喇狗的嘴抓在手里,使劲让它张开,努力地解救白牙。这是徒劳的一举。他一边拉着、拖着、扭着,一边每喘一口粗气就大叫一声:“野兽!”
人群骚动起来,一些人为这场游戏被破坏表示不满,但当新来者抬起头瞪他们一眼时,个个哑口无言。“你们这些畜生!”他爆发出一句,又继续干他的。
“没用,司考特先生,你这样是拆不开它们的。”马特最后说,两人停下来,盯着打得难解难分的狗。“没流多少血,”马特说,“还没咬很深呢!”“但随时都会的,”司考特回答,“喂,看见了吗?它移动了一点儿位置。”年轻人越来越为白牙焦虑担忧。他一次次猛打切罗基的头部,可它仍不松口,只摇动尾巴根儿,表示明白挨打的意思,但知道咬住不放没错,不过在做该做的事情而已。
“你们都不来搭搭手?”司考特对众人吼道。可谁也不来帮忙,相反大家都挖苦地刺激他,给他出不少滑稽的点子。
“你得弄个什么东西来撬开。”马特建议道。司考特伸手从屁股后面的枪套里抽出一支手枪,把枪管捅进叭喇狗的嘴里。他用力往里捅,直至听见枪管碰着牙齿发出清晰的“当当”声。他们跪在地上,低头搬弄着。
蒂姆?基南大踏步走过来,站在司考特身旁,用手指敲着他的肩膀威胁说:“别撬坏了它的牙,陌生人。”
“那么我就扭断它的脖子。”司考特顶了他一句,继续用枪管撬叭喇狗的牙。
“我告诉你别撬坏了它的牙。”这位赌场老板用更重的威胁的口气又说一遍。
假如他只是想吓唬他,他不怕。司考特手里一边忙活着,一边抬起头,冷冷地问了一句:“你的狗?”
赌场老板哼了一声。
“那么你过来把狗拉开。”“喂,先生,”赌徒令人不愉快地慢吞吞地说,“我愿意告诉你,我对此事无能为力。我不知道怎样能弄得开。”“那么,请走开,”司考特回答说:“别打扰我,我很忙。”蒂姆?基南继续站在他的身边,但是司考特不再理睬他。他已经设法把枪口从叭喇狗嘴的一侧塞进了它的上下牙之间,正用力地使它穿过嘴的另一侧上下牙之间。这他做到了,然后就轻轻地小心地撬,一次撬松一点,同时马特每一次把白牙被咬在嘴里的脖子解脱一点。
“站到这儿来,抱住你的狗。”司考特命令式地吩咐切罗基的主人。
赌徒听话地弯下腰来,紧紧地抱住切罗基。“注意!”司考特提醒道,最后撬了一下。两只狗被拉开了,叭喇狗还在拼命挣扎。“拉走!”司考特命令道,蒂姆?基南拉着切罗基钻进人群。白牙几次要站起来都未成。最后终于站起,可两腿太柔弱,无法支撑身体,因此它又慢慢倒回到雪地上。它两眼半闭,呆滞无光,嘴张着,舌头伸出,软弱无力。显而易见它已被窒息得要死,马特检查着。
“简直快疲乏到了极点,”他说,“不过呼吸是正常的。”美人儿史密斯又站起身,过来看白牙。“马特,一只完好的雪橇狗值多少钱?”司考特问。这个赶狗拉雪橇的人仍俯在白牙身上,跪着,他计算片刻,回答着:“300美元。”“一只被咬成这个样子的狗值多少?”司考特问道,用脚轻轻踢着白牙。
“减半。”这是马特的估价。
司考特转向史密斯。“听见了吗,畜生先生?我要把你的狗带走,给你150块钱。”
他掏出钱包,数了150块。史密斯把手背到身后,拒绝接受递给他的钱。“我不卖。”他说。“啊,你得卖!”司考特不容他说“不”字,“因为我要买。拿着你的钱,狗我带走啦!”
史密斯倒背着手往后退。司考特向他跳过去,握起了拳头要打。美人儿史密斯颤抖着畏缩下去,期待着打击。
“我有权利不卖。”他低声说。“你已经丧失了拥有那只狗的权利,”司考特回答说,“你打算把钱拿去吗?还是我得再揍你一顿?”“好吧,”美人儿史密斯出于害怕而欣然地说,“但是我是不得已才接受这笔钱的,”他接着说,“这只狗是我的,我不想被人抢劫,一个人有他的权利。”
“说得对,”司考特一边回答,一边把钱付给他,“一个人有他的权利,但是你不是一个人,你是一只野兽。”
“等我回到道森,”美人儿史密斯威胁说,“我要控告你。”“如果你回到道森后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赶出城去,懂吗?”
美人儿史密斯咕哝着回答。“明白吗?”司考特又问,突然暴跳如雷。“明白。”美人儿史密斯咕哝道,畏畏缩缩地走了。“明白什么?”“明白就明白!”美人儿史密斯咆哮道。
“注意呀!他要咬人了!”有人叫道,于是大家哄笑起来。司考特这才转身去帮马特,他还在检查白牙。
一些人已在离开,另一些人三五成群站着,边观看边议论。蒂姆?基南来到其中一组。
“那家伙到底是谁?”他问。“威顿?司考特”有人回答。“见鬼,威顿?司考特是谁?”法罗牌商厉声问。
“哦,一个采矿老手。大人物们都喜欢他。如果你不想惹麻烦,我建议你离他远点。他跟当局关系很好。黄金局局长与他特别好。”
“我早就认为他不是一般人,”法罗牌商说,“所以一开始就不和他沾边。”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