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荞?怎么可能?”皇后的眉心一跳,下意识否认,“那林荞是你父皇瞧上的人,虽还未下明旨,可是这意思已经很昭彰了,没见前儿还特意下旨命不许再拿她当个普通宫人使唤?”
孙琦珍就从袖带里摸出支小金钗来,双手捧到皇后跟前,“这是臣媳在王爷的衣服里发现的,经臣媳查探,这就是那个林荞的东西。王爷他竟然把她的东西……贴身带着,”说罢,便又掩面哭了起来。
皇后倒吸了口冷气,她接过金钗一看,就皱眉,“这金钗上并无任何记号,你怎么就确定是她的东西?”
“臣媳派人拿了这金钗私下里给人认,见到的都说曾见林荞戴过,”说到这里,孙琦珍擦了擦眼泪,又道,“要说臣媳也并非容不得她,王爷若真的喜欢,就纳了她也就是了,之前太后娘娘和母后说的对,王爷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那时后宫三千,臣媳也不在意多她这一个。”
说到这儿,孙琦珍看了眼皇后,又接着道,“可正如母后刚刚说的,这林荞是父皇瞧上的人,如此,臣媳就不能由得王爷胡闹啊,这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做儿子的跟爹抢女人,皇家颜面何在?”
这话分明就是和皇后一样的想法了,皇后的脸色便也慢慢的阴沉了下来,孙琦珍看着皇后这脸色。便趁热打铁的又道,“母后您再想一想,父皇如今对老四那是个什么态度?王爷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出半点错呵。”
孙琦珍说了那么多,唯有这一句杀伤力最大,它分明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直插进皇后的心里,皇后将金钗往桌上一放,道,“要这么说,那个叫林荞的就无论如何不能留了。”
说到这儿,她示意琥珀将多宝阁架子上的一个小匣子取来,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支以夜明珠制成的凤钗,皇后将凤钗亲手插在孙琦珍的头上。这才温柔了语气说道,“好孩子,这是母后当年新封皇后的时候,太后娘娘赐给本宫的,现在母后将它给了你,他日琰儿登基,你在封后大典上戴上它,再有多少委屈,你只瞧着这凤钗,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孙琦珍先是惊喜,继而却拔下凤钗,依旧忧愁满面,语气哀怨的,“母后隆恩。臣媳本该跪谢,可那冤孽一日不除,于王爷就是隐患,臣媳终究难测自己有没有戴这凤钗的福分了。”
她这话说得已是极其的晦气难听,皇后脸色微变,嘴角的笑意却更浓,她拉过孙琦珍的手,感慨道,“琰儿有你这样的王妃,是他的福分,他是太不懂事了,你也让着他些了。你放心罢,那个孽障母后一定会帮琰儿处置掉。”
孙琦珍这才屈膝谢了恩,皇后命琥珀扶着她去偏室里洗了脸。又重新上了妆,这才命人将她送回清水湾。
待孙琦珍去了,皇后脸上的笑意消散,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得阴沉,她抓起桌上的碗就要往地上摔,然而手扬到半空中时,却又轻轻放下,向琥珀冷笑道,“你瞧瞧,如今这一个一个的全是有能耐的,就连她都敢给本宫脸子看了,真当这后宫之主已经姓了孙吗?”
“娘娘,您消消气儿,”琥珀忙来劝。“王妃也是为王爷着急,再怎么着,她都是您的儿媳妇,无论如何也越不过您去的。”
“哼哼,她不过是依仗了永寿宫那位给她撑腰,等明儿琰儿登了基,你看本宫怎么收拾她,”皇后接过琥珀递来的热棉巾擦了擦脸,便又问,“她刚刚说的话,你也听见了,琰儿对那林荞的还没有死心吗?”
琥珀也皱眉,“奴婢也疑惑,明明王爷最近心思全在那个叫南琴的女子身上,为了不被王妃找到她,王爷将她藏得滴水不露。可今儿王妃却咬定了王爷真喜欢的还是林荞,奴婢也说不好了。”
皇后将那支金钗拿起来又看了一眼,就丢到琥珀的跟前,“就这么个玩意儿,宫里做主子的谁没个几支?无凭无记,她偏就咬定是林荞的,真真是……”
琥珀见皇后气得直揉脑门,她赶紧向皇后道,“娘娘,您可不能真处置这丫头,上次皇上为了她就……”
后面的话,琥珀不敢再说下去,但皇后的脸皮子已经紫涨了起来,她自然知道琥珀指的是嘉和帝的那一脚。
自嘉和帝踹了她一脚后,宫内人看她的眼色就都不一样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把良贵妃视为后宫之首,而她这个真正的后宫之首,俨然已经被废了般的,门庭冷落。
好在良贵妃母子很快就一败涂地,随着慕容琰的地位稳固,皇后的凤位前所未有的稳固,便是齐妃那种不可一世惯了的,见了她也谦卑了许多。
皇后走到窗前,看着窗下亭亭玉立的美人蕉,长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琥珀所指是什么?这个林荞让嘉和帝那么上心,她若这时候杀了林荞,嘉和帝那边没法交代。
“皇上既然喜欢这丫头,本宫就帮她一把吧,这份功,可不能让碧月阁那位给抢了去,”皇后这样说时,却着实无奈。
“皇后娘娘说的是,奴婢觉得……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琥珀忙道。
皇后点头,“好。”
……
各人心里有各人的小九九,于慕容琰而言,也有他的小九九。
小时候,父皇对那周妃有多宠幸。他还记忆尤深,如今父皇又看上了林荞,他嘴上虽说着不会让她成为父皇的女人,但事实上哪儿有那么容易!
而相较这件事,还有件事像座沉重的山,压得慕容琰这几天很是有些焦躁,他将章寒送来的密函又拿过来看了一遍,便重重的将密函拍在桌子上,脸色冷得像块冰。
张总管最怕的就是这个,他赶紧倒了杯茶给慕容琰端过去,低声道,“爷,您先别闹心,或许……是章将军查错了呢?”
“查错?”慕容琰脸色很难看,“可是我安插在紧要部门的人,全被他或调走,或撤职,生生的将那些地方全换了人,如今我能掌握的地儿越来越少,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
张总管悄悄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劝,“也许……四殿下并不知道那是您的人?”
“那为什么撤的换的就全是我的人,其他的人都没动?”慕容琰脸色愈发阴沉,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长长的叹了一声,“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
说到这里。慕容琰便抿住了唇,再说不下人,他的眼眶里有些发热,然而想着这些天慕容弈的一举一动,他的心便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的想强大自己,动力之一,便是他只有强大了,才能保护这个弟弟,而或许是因为他本就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皇家规制中,不管论长还是论嫡,这大肃的天下都该属于他的原因,所以不管是军权还是政权,所有他去争取的这一切,在他从小时候起,他就认定这些本来就都是属于他的。
他不过是早一点掌握在手里,更早一点去适应这个江山天下;也更早一点有实力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这些年来,他一直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去做这一切,直到——有人来跟他抢。
然而当老三横蠢蠢欲动时,慕容琰只有不屑,并无愤怒,他只觉得老三是个痴心妄想不自量力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老三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该还是不该?
强盗偷东西当然不对当然不该,不需要问,对不对?
可是,这一切都在他察觉到朝廷上的官员派任开始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而那些变化又全都只发生在他的人上面时,慕容琰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
老四他……这是怎么回事?
发现了这个异常后,慕容琰曾冷静的想过,如果慕容弈果然如他猜测,要的是这金銮殿上的龙椅,那么,自己该当如何?
是顾念和这个弟弟的亲情,将江山拱手相让?
还是……
越想,慕容琰背上的冷汗就越多,而让他更加意外更加无法接受的是,老四明明是个淡薄如仙的人,他并不好这些权势富贵,这么突然会……
到此时,后知后觉的慕容琰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弟弟已经有点……变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好像……就是那夜城南十字坡外的小树林里,净和师太和他单独说了会儿话以后。
想到慕容弈那一刻的激烈反应,慕容琰开始疑惑,净和师太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如林荞所愿,胡葵当天就被调往林州,并且调得非常急,当日便命他启了程。
胡葵十分意外,他想不通上面为何突然要调他去林州,他更着急想给宁嫔留句话,可他在值班房接到调令后,来传令的人就直接收了他的行走宫牌,并“依依不舍”的将他直送到宫门外,方才离他而去。
没有了行走宫牌,他再想进宫,已是不可能了。
他站在行宫外,向着行宫内宁嫔所住的方向看了许久,既心痛又担忧,他忽然消失,茉儿见不到他,该有多着急?
他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冒险请宁劲远帮忙,只要宁劲远把他去林州的消息告诉林荞,林荞自然会帮他去告诉茉儿。
胡葵是极相信宁劲远和林荞的,那日他和茉儿在那间屋子里正激动的颠鸾倒凤,外面的动静吓得他俩魂飞魄散,然而屋内又无处可藏,他和茉儿穿好衣服,将茉儿藏进床底,自己将窗纸戳了个小洞察看,便将外面的动静看了个一清二楚。
开始时,他曾以为林荞和宁劲远是偶然经过此地,一切只是巧合,道嘉和帝欲进屋,他正吓得发麻时,就看见林荞叫住嘉和帝,看着林荞吞吞吐吐,胡葵便立刻知道,原来她早已经知道他和茉儿在屋内了。
林荞在保护他们。
他知道,这是林荞第二次在帮他们,第一次,便是将嘉和帝引去茉儿的房中……
他不想让茉儿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可是他更不想让茉儿死,不想事情败露,他和茉儿的家人血流成河!
可是他在行宫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这些天神情憔悴生不如死的宁劲远。
长长的叹了一声,胡葵叮嘱宫门上的弟兄,请他们帮忙转告宁劲远后,便再次深深的看了眼深宫内的那个方向,转身上马而去。
虽是衣锦还乡,却分明是落寞天涯!
他唯一期盼的便是有朝一日,他还能再被调回来,还能再见到她!
……
行宫内的宁嫔却又是另一番情景了,她突然发现只要自己出屋子,不远不急的就会有人跟着她,有时候是两个小宫女儿,有时候是个老嬷嬷。甚至,是年轻力壮的小太监。
这让宁嫔又惊又怒,她想着那日林荞说的话,便怀疑是林荞已将她的“好事儿”回了嘉和帝,然而很快的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嘉和帝知道了,便不是只命人跟着她这么简单了。
而如果不是林荞已将她的事回禀给了嘉和帝,那这些跟着她的人又是谁安排的?
就算林荞在皇帝跟前有几分得脸,她也不觉得林荞就有这本事,可以指挥调动得了这些人。
这样又惊又疑了好几天,宁嫔才终于发现一直没有见到胡葵。
胡葵每日当值的地方,早换了新的面孔,而她让采穗找遍了行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胡葵。
难道……他被杀了?
宁嫔越想越怕。去了两次碧月阁,可林荞只要见她去,便头也不回的回屋,就算她是个四品的嫔位主子,她要不敢论林荞的无礼,可一来她心虚;二来,林荞是嘉和帝明旨不许再将她当宫人看待的,不能拿她当宫人,那当她是什么呢?
这个没有明白说的空间就有变得意味深长了。
这样惊恐加上绝望再加上煎熬,宁嫔终于病倒。
消息传到林荞耳里,她高兴的拍一拍手,耳根终于能清净一阵子了。
郑雪梅却哪里知道这些,她这几天正为皇后的寿礼而忙得焦头烂额。
前两日她并未对宁嫔说谎,自她从贵妃的高位上被贬下来后。她手里就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在父亲被翻案的紧要关头,她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皇后,所以,她绞尽脑汁的掏空了箱子底,请内务府的总管帮忙,要给皇后选个像样的寿礼。
内务府的总管是个精明人物,于宫里的沉浮起伏是看得最透的,所以他见郑雪梅虽被贬,可是嘉和帝却还依旧进她的屋子,便知道这一位明面儿上得罪不得,对郑雪梅的差事也颇尽心,将外面的好东西连着往宫里挑了好几件,供郑雪梅挑选。
郑雪梅是见惯了好物件的人,眼光自然就高,挑来选去的就依旧没个满意,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块碧绿如水的璞玉,郑雪梅命送去琢玉坊,要琢玉坊的人按着皇后的面貌,雕成一座观音像!
待定完这件事,郑雪梅终于长吁一声,向林荞道,“皇后手段狠虐,却偏又喜欢装任善,我送她这个观音像,喻示她就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她必定不会嫌弃。”
林荞点头,笑道。“正是呢,如今也不图让她高兴,只求她别恼小主别挑小主的错儿,不在老大人翻案的这时候作梗,她便就是真的观音菩萨了。”
“噗——”郑雪梅就笑了,然而很快又蹙起了眉,忧愁道,“说四皇子去了江南,也不知……”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对不对?”林荞接了她的话道,眉间也是一片愁绪,然郑雪梅只以为林荞是在替她焦虑,倒也没有多想,倒将心思又转到另一层上去,她看了看林荞,道,“你身子虚软,行宫里的那池温泉,你可去泡一泡。”
林荞哪有这心思,便摇头,“奴婢身份低微,不合规矩,再者,这大热天的……”
谁大热天的去泡温泉,脑子有病吗?
郑雪梅却点一点林荞的脑门,“你知道什么?普通的温泉哪有这龙隐山上引下来的玉泉好?最是滋阴养人的,你虽身份低微,只在最下面的一个池子里泡着又有什么要紧?谁敢去说你不成?”
这玉泉由高往低分了五六个池子,泉水先到最高层的那个池子里,再经由最高的池子分别流过下面的池子,是以如果上面的池子里有人在泡,下面池子里的水,便算是上面池中之人泡过的剩水,是以,身份越高贵的人,便能到越高的池子里去,而最底下的那个池子,自然是位份低的妃嫔所用。
如此,林荞虽尚未有位份,但嘉和帝之意已路人皆知,她去那最低的池子里泡一泡,就算是皇后,也不好说什么的。
林荞听了只是笑笑。便岔开了话题。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便终于到了皇后的生辰之日。
一大早,齐妃就带着众妃嫔往朝阳宫而来,莺声燕语的给皇后拜贺,随即,宫中就有人送来太后赐的寿礼,再过一会儿,便是嘉和帝亲自带了寿礼,来给皇后做贺。
皇后明显很高兴,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宜的脸上,飞起两片红晕,她看着嘉和帝赐的白玉寿桃,笑得极欢喜,“臣妾谢皇上隆恩。”
嘉和帝弯下手,双手扶起皇后,笑道,“朕已下旨,今晚给你在荷香榭摆寿宴,看戏放烟火,你可喜欢?”
不等皇后回答,边上齐妃就笑,“唉哟,托皇后娘娘的福,那咱们姐妹今儿晚上可就有眼福了。”
众妃嫔就都连声称是,一片阿谀之声。
皇后的脸就更红了,她深情的看着嘉和帝,柔声道,“皇上待臣妾如此厚意,臣妾感激不尽。”
“皇后不要客气,”嘉和帝就牵着皇后的手齐肩坐在首位上,帝后语笑晏晏,众妃也恭维奉承,屋子里一片和谐气象。
……
因着要在荷香榭里看戏放烟火,所有人就都盼着赶紧天?,好容易太阳落了山,湖风吹风,荷香榭中凉风阵阵,满湖花香怡人,众妃打扮得千娇百媚,围坐在皇后身边,又说又笑,其实都伸长了脖子在等着嘉和帝的到来。
郑雪梅却不急着往荷香榭里去,她站在嘉和帝必经的地方,待嘉和帝趁着步辇过来时,她隐在夹竹桃树后,轻轻叫阿坤。
阿坤一回头看见她,忙快步过来,躬了躬身,笑道,“小主唤老奴,可有吩咐?”
郑雪梅将一个锦囊交给阿坤,又指了指步辇上的嘉和帝,低低笑道,“多谢你,帮我交给皇上。”
阿坤捏了捏那锦囊。便点头,他快步追上步辇,嘉和帝已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问,“怎么了?那是什么?”
阿坤将锦囊交给嘉和帝,回道,“这是郑小主让老奴交给皇上的。”
嘉和帝顺着阿坤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郑雪梅远远的向他掩嘴笑,又以手指了指那锦囊,嘉和帝不禁失笑,“她这么故弄玄虚的,到底要干什么?”
打开锦囊,里面有一张纸条,摊开纸条一看,嘉和帝便哈哈大笑,回头向郑雪梅遥声道,“好。”
郑雪梅得了这个“好”字,便松了一口气,拎起裙角,往荷香榭而来。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却慢慢的褪了下去,眼里浮起一丝悲哀来,看向前面路口站着的那个浅色衣裙的女孩子,她暗暗叹息,“阿荞,非是我一定要出卖你,我也是不得已,希望你不要怪我!”
林荞看见了她,已笑着飞跑过来。扶着郑雪梅道,“小主怎的到这会子,大家全到了呢。”
郑雪梅看着林荞的笑脸,心里一软,便下意识的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她到底还是死死的闭住了嘴,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
“小主,您……没事吧?”林荞立刻察觉到郑雪梅的异样,她疑惑的看了郑雪梅一眼。
郑雪梅挤出一个笑容来,摇头,“刚刚被风呛着了,嗯,我没事。”
不能心软。不能!
第104:“阿荞,你真的不会后悔?”
烟花放完,皇后的寿宴也到了终点,按规矩,当晚嘉和帝要住在皇后的屋子里。
但嘉和帝却告诉皇后,他先去处理个折子,迟点去朝阳宫陪她,让她早点睡。
皇后虽不悦,脸上却也不能显露出来,只得告退回朝阳宫。
嘉和帝的步辇往辰和宫方向走了一半后,便转了弯儿,却是向园子里去了,这个园子深处有个风景极好的名叫望月台的地方,向来是赏月最好的地方。
望月台上,郑雪梅带着林荞正笑吟吟的等着,见嘉和帝到了,二人款款而拜,“参见皇上。”
嘉和帝指着郑雪梅笑,“你这个促狭的东西,悄不声儿的让朕来这里,说要给朕个惊喜,惊喜在哪里?”
郑雪梅持壶倒酒,笑嫣如花,“这里有清风,明月,美人儿,好景致,难道还不是惊喜么?”
这样说时,她便将目光往林荞的脸上一瞟,抿着嘴儿笑得意味深长,嘉和帝朝林荞一看,就见她正低着头专心的看着月亮……在水盆里的倒影,一身青素色的衣服在这洁白如银的月光下,飘逸如仙。
嘉和帝心情大好,他接过郑雪梅递来的酒抿了一口,舌尖一啧,便惊赞,“青梅?”
“皇上好厉害,一下子就尝出来了,这正是阿荞亲手酿的青梅酒。”郑雪梅给嘉和帝又倒了一杯,回头向林荞叫道,“阿荞,快过来敬皇上一杯酒。”
林荞低着头对着盆里的月亮磨牙,这一刻郑雪梅的嘴脸令她深觉羞耻,她今天的这言行举止,和青楼里的老鸨有什么两样儿?
而扮演狎客和卖笑女的,便是嘉和帝和她了吧。
郑雪梅想要讨好皇帝她能理解,毕竟一家老小还在牢里关着,换是林荞,若牺牲色相能换来家人的平安,那林荞毫不犹豫。
然而拿着别人来做这勾当,是不是太恶心了点儿。
可再腹诽不满。当着嘉和帝的面,林荞也不敢将这些不快表露出来,她蹭到桌前,倒了一小杯的青梅酒,向嘉和帝道,“奴婢祝皇上龙体康安,千秋鼎盛!”
说吧,便一仰脖子,先干为敬。
这酒是她自己泡的,说是酒,其实就是甜酒里放点青梅子,待泡出了青梅的味儿便可以喝了,口感好。度数还轻。
之前皇后的寿宴上,嘉和帝已经喝了很多,此时在月光下,他久久的?然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忽然就开始有点恍惚,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到底是阿凌,还是阿凝?
他突然想到,也许,她应该是阿凌和阿凝的结合体,是老天爷可怜他二十年的痴恋,送给他这个既像阿凝又像阿凌的小仙女,以慰他这长达二十年的凄苦的心灵。
他向林荞伸出手。低低的叫,“阿凌,阿凝——”
林荞一听,魂飞魄散!
她下意识的回头四下里张望,却见望月台上除了她们三人外,连个耗子都没有,而嘉和帝居然在叫两个死人的名字,这这这是什什什么意思?
难道有鬼?
一想到这个“鬼”字,林荞的寒毛根根炸起,她一下子蹿到了郑雪梅的身边,哆哆嗦嗦的四下张望,郑雪梅莫名其妙,一拉林荞。低声斥道,“你干什么?”
“我……我我我……”林荞神色慌张,仓皇四顾,而嘉和帝见林荞躲到了郑雪梅的身边,他却只当林荞害羞,哈哈大笑,端起酒杯向天而笑,心内?然感谢老天,终于厚待了他一次。
见嘉和帝一会儿叫着死人的名字,一会儿又看着天上的月亮笑,林荞愈发觉得不对劲,她拉一拉郑雪梅的袖子,“小主,咱们……咱们送皇上回去吧,这儿有点吓人。”
“吓人?”郑雪梅皱眉,望月台下,阿坤带着人把守着,望月台不远处,便是看护的侍卫,而台上宫灯通明,天上明月高照,分明是旖旎至极,怎会吓人?
但她看着林荞的脸色又不像是在装,再看看嘉和帝确实醉意醺然,便也觉得不宜再拖,当下又倒了三杯酒,向嘉和帝道,“皇上,夜已深了,臣妾和阿荞再陪您饮这最后一杯,便让阿荞送您回去安歇好吗?”
嘉和帝的目光只在林荞身上,闻听就点头,“好!”
于是三人又都喝了一杯,林荞对于郑雪梅辛辛苦苦把嘉和帝引过来却只让他喝了三杯酒就让他走人,表示既高兴又奇怪。
高兴的是这种“三陪”活动这么快就结束了;奇怪的是,郑雪梅费这么大功夫就只为让嘉和帝喝三杯酒?
但不管如何,林荞还是高兴的,说实话闹哄哄的这一天忙下来,她早就困了,这会子喝了两杯酒,度数虽不高,脑袋却昏昏沉沉,而且她还有点热。
这该死的没有空调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林荞便在肚子里骂骂咧咧,边依着郑雪梅的吩咐扶起嘉和帝,小心翼翼的往望月台下走去,边走边又暗自抱怨郑雪梅也不来帮扶一把,这么高的台阶,她和嘉和帝要是谁一脚踏空,那么……
幸而阿坤已看见了,赶过来帮着将嘉和帝扶下高台,便就放了手。和上次一样,他带了人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并不帮忙。
林荞朝后看看,就惊了,噫?步辇呢?
他们咋不弄步辇来抬嘉和帝?
这啥意思?难道这么远的路,他们要让她把嘉和帝就这么一直架回去?
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好吗?
她的头也越来越晕,她还很渴,她很着急的想回去喝水好吗?
而且,这倒霉天儿咋这么热啊,她好难受,恨不得立刻脱了衣服泡进冰凉的冷水里去……
嘉和帝脚步虚浮,意识间依旧将林荞在阿凌还是阿凝间转换着,清风舒怡,荷香阵阵,但这一切全都比不得她身上的少女馨香,他心下一荡,身子便向她的身上又靠得紧了些,一股幸福感从心底里荡漾出来。
又走了一会儿,执灯的宫娥带着林荞和嘉和帝在一所精致的小院前停了下来,林荞抬眼一看,就见门上几个大字,“望月阁。”
林荞松了口气,太好了,原来不是要一直送到辰和宫。
做皇帝就是好啊,房子多,走到哪儿都是家。
这让林荞十分羡慕。
脚步打飘的将嘉和帝送进宫。林荞便欲离开,不想宫娥们都打进水来,伺候嘉和帝洗漱的同时,竟顺手也把林荞给洗刷了一遍,又拉着她去换寝衣,林荞此时意识愈发昏沉,但依旧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这是醉了吗?就两杯酒而已啊。
她们给她换衣服是为什么?
你们放开我啊,我不要换寝衣,我要回去睡……
我好热,好想喝水……
不,不要解我的衣服,呜,我好难受……
林荞手脚虚软,想抵抗,却发现那些宫娥的力气全都力大无穷般,她竟动也动不得。
可是我好渴啊,我真的好想喝水,我好热啊……
“林姑娘要喝水?这里有冰镇梅子汤,”有谁递过来一碗凉冰冰的东西。
林荞大喜,端过来咕咚咚喝完,梅子汤酸甜爽口,冰冰凉凉的喝下去,只觉全身都舒坦了。
因着这份冰凉,林荞的神智瞬间清明,她诧异的看着小宫女手里的寝衣,脱口问,“这是干什么?”
伺候她的小宫女就抿嘴笑得意味深长,“林姑娘别管了,皇上在里面等您呢。”
“皇上……在……在等我?”林荞身子一晃,她一把扶住桌子,便觉脑袋沉重,眼前又花了起来,她使劲的甩一甩头,就觉得身上更热了,分明有一团火,顺着经络蔓延开,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坏了,自己是不是被下了什么东西了?
借着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林荞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
可是她脑子发沉,到底哪里不对,她却想不出来。
唯一的念头就是,走,赶紧离开这里,皇帝在前面的,万一自己意识昏沉做了什么越轨的事,便是死罪了。
想到这里,她一把推开小宫女,跌跌撞撞就往外跑,阿坤正在门口守着,忽见林荞冲了出来,吓了一跳,忙迎上来问,“林姑娘,你怎么了?”
林荞只是摇头,谁,这是谁在跟她说话?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回家?”阿坤傻了,她在说什么?
林荞此时已经被体内的那团火快燃烧得爆炸了,她急需找到宣泄的出口,她好难受,好难受啊……
“你……你走开,”林荞一把拽开阿坤,踉踉跄跄的又往外跑,恍惚中有谁来拉她,她怕及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不能留下来,不能……
“咚——”慌乱奔跑中,她的头狠狠的撞在了柱子上,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疼痛令她的神智有短暂的清明,她扶着柱子,发现自己已跑到一个长长的回廊里,这回廊有无数个出口,通往行宫内的不同的地方,但,哪一条才是往碧月阁的呢?
而且她怎么了?
她到底怎么了?
“林姑娘——”
“林姑娘——”
仿佛有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林荞慌了,她下意识的掉头就跑,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她不能被找回去……
然而越跑,体内的那团火就燃烧得越凶猛,越凶猛,她就越跑得快,因为奔跑的时候有风,虽然这点风并不能解决什么,却能让她的肌肤有那么一点点的舒服。
“林姑娘……”
“林姑娘……”
“……”
“……”
……
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远,林荞终于跑不动了,她扶着石头喘气,忽见前面有个水池。林荞眼前一亮,不假思索的就奔了过去,腾身一跃,“扑通——”跳进了水池里。
卧!槽!槽!槽!槽!!!!
这水咋这么热?
林荞没有等来她想像中的清凉,却仿佛整个人都浸在了一锅热汤里,就好像……就好像冬天的火锅,而她是那火锅中咕嘟嘟冒泡的高汤里的肉!
林荞挣扎着就要往岸上爬,还没来得及动,就听有人冷喝,“什么人?”
卧槽,有人?
林荞吓坏了,顺着声音看时,却见明月满池下。一个光溜溜的……男人,正面对着她。
之所以说面对而不是说看着她,是因为……他的身子背光,她看不清脸。
但这已经足以让林荞吓得魂飞魄散,她慌忙往岸上爬,可池子底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滑不溜丢,她一踩一滑“哗啦”一声沉下去,咕嘟嘟喝两口又酸又涩的水,扑腾着爬起来再跑,再一踩一滑“哗啦”一声沉下去……
那个男人已经扑过来了……
他一把将她从水底里捞起来,不停的拍她的脸,“阿荞。怎么是你?”
“你……你是谁?”
林荞的眼神迷离,根本看不清他的脸,然后被他这么一抱,她就觉得……咦,好像很舒服。
下一秒,她毫不客气的攀上了他的身子,“唔——我好难受,好热……”
“热?”他看了看她湿淋淋的身子,虽然是夏天,虽然这温泉的水暖热,然而这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无论如何都应该很舒服才对啊?
“我真的好热,我好热,”林荞的脸胡乱的贴在他的胸膛上,唔,他身上的肉好硬,可是他的肌肤凉凉的,真的令她好舒服……
男子眼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赖在自己的怀里,还越贴越紧,他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抱着她上了岸,他试图将她放在自己的衣服上,然而她却像是个八爪章鱼般的,死死的缠裹在他的身上,他无奈,只得将她抱在怀里。边不停的轻声的叫,“阿荞,你怎么了?阿荞,是我。”
“你是谁?你是……谁?”林荞只觉得有只苍蝇在她耳边不停的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相比于她之前拼命的不知道为什么的要逃,现在的这个男人虽然看不请脸,然而他身上的泛着清凉薄荷的气息,却让她十分熟悉,这种熟悉让她觉得很安心,让她觉得只要他在,她就不用再逃了。
可是她却越来越难受,他肌肤上的清凉已不足以解决问题了,林荞抱着他,脸在他身上蹭来磨去,想找到能令她舒服点的地方。
“阿荞,你……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已带了嘶哑,他想带她回屋去仔细察看,然而自己光着,她又是衣衫不整浑身湿透的,这种样子如何能在宫内行走?
他去拉林荞的手,想先扒拉开她的缠抱好穿衣服,然而他越扒拉,她的身子就越发的缠了上来,她的身子纤细柔软,比往日里任何一次他抱她时的手感都要好,而往日里她又何曾有这样的主动过?
这让他很是有些受宠若惊,而她的脸终于贴到了他的脸上来,他才要开口,她的蔷薇花瓣似的唇便已贴了上来……
太好了,这只苍蝇终于可以闭嘴,不再喋喋不休的在她耳边嗡嗡了。
不但如此,这还令她觉得很舒服呢,比只抱着他更舒服……
“阿……荞……”
他终于察觉到她的问题了,想到她之前身上所带的媚香,再低头闻一闻她身上的香味,他顿时一惊。
这丫头又中了招?
而这一次,不单是给她身上放了会令男子动情的媚香,显然还给她吃了什么“好”东西?
“好吵。”她却不耐烦的皱眉,丁香小舌却趁机钻进了他的口里,成功的找到了他的舌头,瞬间便和他唇齿相缠在一起,她一边使劲儿的允吸啃咬着他,一边就觉得脑海深处这一幕好像很熟悉?
到底为什么熟悉呢?
不知道。
好吧不管了,他的唇是甜的呢,咬起来好舒服哦,林荞残留的意识里沾沾自喜。
林荞一边咬着他的唇不肯放,一边开始往他的身上摸去,男子吸了口冷气,一把抓住她不老实的小手,嘶哑的低吼道,“不要动——”
“嘻嘻……”你让我不动我就不动?你是天王老子吗?
林荞使劲儿的抽出手,顺着他的腰摸去,“嘶——”她倒吸口冷气,他的腰下……藏了个什么?
林荞便陷入了深沉的思考,她依稀恍惚仿佛好像……什么时候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接触过?只是那一次好像是隔着衣服的。
啥时候来着?
对了,他到底是谁?
男子本就被林荞抱得浑身是火,而她身上的香味令他更是火上浇油,到此时被她用手这么一碰,他的自制力瞬间就崩溃了,一翻身将她放在衣服上,他对她俯身压下,喉间已嘶哑难闻,喘着粗气贴在她耳边作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再这样,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
林荞不服气的在他耳边恶狠狠的磨牙,“我怕你咯?”
“我是怕你后悔,”男子的声音里已带了颤栗,分明是已经隐忍到了极点。
“唔——你好啰嗦,”而林荞却只顾在他身上乱摸乱捏,她喉间有低低的带了哭腔的呻吟,“我……我好难受,我难受……”
男子闻听,下手再不客气,“哧啦”一声除去了她身上的衣服,皎洁的月光下,她的身子轻轻的发着抖,凉风吹在她的身上,她不知道是舒服还是难受,只本能的使劲的往他的怀里紧靠过去,口里不停的嘤咛着,“难受,我好难受……”
男子便知她这次中的药性很猛烈,他满心的愤怒又满心的心疼,他边低下头去亲吻她,边心里已动了杀机。
他低头在她的唇上深深一吻,再次确定,“阿荞,你真的不会后悔?”
回答他的,是她缠裹上来的四肢。她纤细的身子在他的怀里扭成了蛇,她这个动作成为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贴着她的耳朵低而坚定的道,“阿荞,你放心,我绝不负你!”
...............................……
林荞醒来时,窗帷低垂,阳光满帘!
她眯着眼想了半天,方“腾”的坐了起来,跳下床光着脚就往外冲,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完蛋了。”
房外的厅中,慕容琰正坐在桌前看军报,而张胖子则愁眉苦脸的站在一边,那表情就像是欠别人好多好多的钱。
林荞冲出来,一眼看见外面的这两人,她“嘎”的停住,吃惊的看着慕容琰和张总管,“你……你们……”
话音未落,她忽觉身体的某个部位像是被撕裂了,火辣辣的疼,林荞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
这这这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秒,慕容琰已放下军报冲了过来,他弯腰抱起林荞。紧张的问了一连串,“阿荞,你怎么出来了?怎么样?你还好吗?头还晕不?那儿……还疼不?”
边上的张胖子一声哀嚎,脸一捂,出去了。
眼不见为净!
林荞忙忙的去扒他的手,“我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你快放开我,我得赶紧回去,嗷——”
一个不小心动作太大,扯到了那个疼的地方,林荞唰的掉下了眼泪,咋的了啊?她到底怎么滴了啊?
慕容琰将她抱进了房内,小心的在床上放好,这才摇头。脸色沉凝,“不,你现在不能回去。”
“什么?”林荞惊讶,“为什么?”
慕容琰眉头紧锁,眼里闪烁着什么令林荞害怕的东西,就听他语气低沉的问,“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什么?”林荞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心也越来越慌,她记得自己做了个梦,一个很旖旎又很荒谬很不要脸的梦,可……那是个梦不是吗?
慕容琰伸手掠一掠她鬓边的碎发,有些无奈的,“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左右——我记得便好!”
“你这什什什么意思?”林荞愈发的慌了,难道那个不是梦?
她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可疼痛令她再次倒吸了口冷气,这股疼痛令她清楚了明白了一个事实——那个梦说不定可能也许……是真的!
这个可能让林荞通身冰凉,不,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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