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环游地球的问题”,到处都在谈论、研讨、分析,那种热情和激动,不亚于当年的“亚拉巴马”事件[1]。一些人站在菲利斯·福格一边,另一些人——这些人很快就形成了压倒多数——则公开反对他。他们认为,这样的事只能在理论上说说,只能是纸上谈兵;要真想这么干,在这样短的时间,用现在使用的交通工具去环球旅行,那就不仅仅是不可能,简直是发疯了!
《泰晤士报》、《标准报》、《星星晚报》、《每日晨报》和另外二十多家发行量很大的报纸,都发表声明,反对菲利斯·福格。惟一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的,是《每日电讯》报。大家都把菲利斯·福格看作怪人、疯子,而改良俱乐部里他的那些同仁,则因为和他打赌而受到谴责,说打这种赌的人智商低。
关于这个问题,登出了许多措词激烈但逻辑严谨的文章。我们知道,英国人对于和地理有关的问题极感兴趣。因此,不管哪个阶层的读者,都如饥似渴地读着和菲利斯·福格有关的文章。
最初几天,特别是在《伦敦新闻画报》登出他的照片——根据改良俱乐部档案里存的照片复制的——之后,有些胆子大的人——主要是妇女——支持他。某些绅士甚至说:“咳,说一千道一万,为什么就不能去呢?比这个更不可思议的事我们也见过!”说这种话的主要是《每日电讯》报的读者。但是,没过多久,大家就觉得这家报纸的调子也低下来了。
所以如此,是因为皇家《地理学会学报》于十月七日发表了一篇长文章。文章从各个角度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探讨,明白无误地指出,从事环球旅行是发疯。依照这篇文章的说法,人为的障碍,天然形成的障碍,在在都于进行环球旅行的人不利。要想成功地实施这项计划,就必须使出发与到达的时间衔接得天衣无缝,而这种衔接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欧洲的路相对说来不长,在这里,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指望火车正点到达;可是,在用三天通过印度、七天通过美国的时候,还能指望火车会准时准点吗?另外,机器故障,火车脱轨,火车相撞,天气恶劣,积雪太厚,所有这一切不都于菲利斯·福格不利吗?冬天,他在轮船上不是要饱受大风和浓雾的折磨吗?航行在越洋线路上的最好的快船,晚到两三天的事难道还少吗?所以,只要有一个地方晚了,仅仅一个地方,就足以使整个行程受到无法补救的影响,使衔接的链条彻底毁掉。如果菲利斯·福格耽误了上船,哪怕只有几个小时,他就不得不等下一班船,仅此一点,他的旅行就会功亏一篑。
这篇文章产生的反响很大,几乎所有的报纸都转载了,于是,菲利斯·福格的股票大幅下跌。
原来,福格先生出发以后不久,就有人开始大搞投机活动,赌福格先生环绕地球之举的“成败”。我们知道,在英国,打赌的人自成一个世界,他们的聪明才智,较赌场上的人更胜一筹。英国人生性好打赌。因此,不仅改良俱乐部的成员在支持和反对菲利斯·福格一事上下了很大赌注,就是普通百姓,也都参加了进来。菲利斯·福格好像成了赛马场上一匹登记在册的良种马。有人利用此事搞起了一只股票,立即在伦敦交易市场上市。“菲利斯·福格股”,有求有供,有买有卖,成交额很大。可是,到了第五天,英国皇家《地理学会学报》上的那篇文章发表之后,就出现了大量抛售的现象。“菲利斯·福格股”下跌了。有人整捆整捆地抛售。起初是以五分之一的价格吃进,一路下跌,进价很快就变成了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五十分之一、百分之一!
只有一个人仍然坚定地支持他,那就是瘫痪在床的老人阿尔贝马尔勋爵。如果能够做一次环球旅行,这位已经不能离开轮椅的可敬绅士甘愿献出全部财产,哪怕用十年的时间也行!所以,他赌四千镑(十万法郎),押在菲利斯·福格赢这一边。他计划做这件“蠢事”时,有人向他指出,他这样做于事无补。这时,老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如果此事可行,最好由英国人第一个来做!”
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支持菲利斯·福格的人越来越少:所有的人都不无道理地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吃进菲利斯·福格股,只出股价的一百五十分之一、二百分之一;接着,福格出发七天之后,又生不测,就使菲利斯·福格股根本无人问津了。
那天晚上七点,首都警察局局长接到这样一封电报:
伦敦
苏格兰场总局罗万先生:
我正在跟踪银行窃贼菲利斯·福格。请速寄逮捕证到孟买(英属印度)。
探员 菲克斯 于苏伊士
这通电报产生的效果立竿见影。那位可尊敬的绅士消失了,变成了盗取银行钞票的窃贼。他有一张照片和其他同仁的照片一起放在改良俱乐部,有人对他那张照片进行了仔细研究。从照片上看,他具有调查所提供的嫌疑人的全部体貌特征。于是,笼罩着菲利斯·福格生活的神秘色彩,他的离群索居,他的突然出发,就都被当作问题提了出来。很明显,这个人借口环游地球,而且用疯狂的赌注做掩护,其目的只不过是为了甩掉英国警察的跟踪。
注释
[1]一八六四年,“亚拉巴马”号巡洋舰沉没,英美两国为此发生争执,数年后问题才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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