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名将传记-力挽倾厦也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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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致命的转折

    斯摩棱斯克一战直指苏联这个东部帝国的心脏——莫斯科,然而苏军形势却不容乐观。苏德两军围绕着斯摩棱斯克的交锋一天比一天激烈,合围圈的缺口也越来越小,德军在此期间经受住了巨大的考验,虽然人员和装备都疲倦至极,部队中还常常发生弹药和食物短缺的问题。然而尽管如此,霍特的装甲兵团还是在7月26日将斯摩棱斯克以东的合围圈封闭起来了。截止到8月5日合围战斗结束,德军在斯摩棱斯克地区共俘获苏军31万人,缴获或毁坏苏军坦克3200余辆,再次取得合围战斗的胜利。

    然而,在苏德两军酣战的这段时间,德军有关下一步的进攻方向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7月27日,古德里安奉命来到了此时设在鲍里索夫的集团军群司令部报告各部队目前形势并接受下一步的作战指示。令古德里安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次会议使战争形势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这次会议上希特勒表示,希望古德里安的第2装甲兵团向西南方向进发,突击位于戈梅利的8~10个苏联师。对于古德里安来说,这意味着放弃已取得的突击成果,不是向莫斯科方向而是折回德国本土方向进行突击,这显然是与古德里安的意愿背道而驰的。如果将部队折回去,必然会给苏军留下重组新锐部队并且建立新防线的时间,这样的话想要迅速结束苏德战局将不再可能。古德里安因此感到万分的震惊和失望。

    7月29日,希特勒的副官长施蒙特上校给古德里安送来了橡树叶,古德里安正好借这个机会向他打听希特勒进一步的战略意图。施蒙特告诉他:“首长现在有三个目标,东北的列宁格勒,东部的莫斯科,还有南部的乌克兰。列宁格勒是必须要拿下的,只有这样才能打通通向波罗的海的道路,从而使北方集团军群能够接收到来自于瑞典的物资供应。至于乌克兰,此时元首还没有作出明确的进攻决定。”听完施蒙特的话,古德里安立即抓住机会跟他说:“上校先生,请您务必转告我们的元首,德国的军队应该立即开向苏联的心脏——莫斯科,如果我们仅仅局限于小打小闹去应付一些小规模的战役,这不但会有损于我们的军队,还将消耗掉最宝贵的时间。另外,还请您转告元首,部队里已经出现了弹药短缺的情况,请务必及时提供新型作战坦克和部队所需的生活物资与作战物资!”对于古德里安来说,也许没有什么时候能比此时更需要正确的战略了,而足够的补给则是支撑战略目标实现的生命线。

    8月4日,古德里安再次奉命来到鲍里索夫的集团军群大本营汇报工作。参加这次会议的有希特勒、施蒙特、博克、霍特、古德里安以及陆军总司令部的一些代表,唯独没有陆军总司令和总参谋长。希特勒先让每一个将军各自发表意见,结果这些将军都一致认为攻占莫斯科是至关重要的一步,霍特和古德里安甚至还表了表决心,承诺会在十几天内准备就绪,作好向莫斯科开进的准备。等到将军们说完,希特勒也发话了:“我认为,我们的第一个行动目标应该拿下列宁格勒,之后再在莫斯科和乌克兰之间作出选择。之所以要进攻乌克兰,是因为那里有我们需要的原料和生活必需品,攻下它德军的后续作战就会有保障,而且我们的南方集团军群已经为这个胜利铺平了道路,而克里木半岛作为苏联轰炸罗马尼亚的空军基地必须予以铲除!至于莫斯科和乌克兰之间谁先谁后,暂时还没有作出决定,不过我希望在冬季来临之前,德军能够占领莫斯科!”

    进攻乌克兰实际上是个十分诱人的想法。8月初,南方集团军在乌曼取得合围战斗的胜利,自此将苏军的南方方面军和西南方面军分隔开来,这个结果导致苏军的西南方面军的侧翼暴露在德军中央集团军面前,成就了一个可乘之机。如果此时中央集团军暂时停止进攻莫斯科,便可将古德里安的第2装甲兵团调向南方,穿过俄罗斯中部以及乌克兰北部的草原,直击苏军西南方面军的侧翼,同时位于基辅南部的克莱斯特第1装甲兵团挥师北上,就可以在基辅东部将整个敌军西南方面军包围歼灭。因此不得不说,放在希特勒这个超级赌徒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进攻乌克兰固然是个十分诱人的想法,但是这里却暗藏着一个巨大的矛盾。这个矛盾就是时间。挥师南下再折回来进攻莫斯科,至少需要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是8月份,一个多月以后莫斯科就是秋雨绵绵的天气,转眼便到了冬季,要想赶在冬季之前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莫斯科攻下几乎是不可能的。欧陆北部的冬季是多么的可怕,想一想拿破仑的那场失败就知道了。

    由于最后的进攻方向在这次会议上还是没有确定下来,古德里安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进攻莫斯科的准备。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古德里安仍然积极地为向莫斯科进军做好一切基础准备工作,部队还在竭力向前推进,他们还奋战在通往莫斯科的路上!古德里安依然对进攻莫斯科的决定抱有一丝希望,在他看来,这是一件理应如此而且顺理成章的事,这符合速战速决的战略导向,而且更重要的是,希特勒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所以这是绝对有可能的。

    虽然直到8月10日晚,古德里安还坚定地抱有向莫斯科开进的信心,但是仅仅过了一天,他的希望就完全破灭了。8月11日,古德里安向陆军总司令部提出一个经由罗斯拉夫尔向维亚济马突击的计划,这个计划无疑是正确的,但是总司令部却以“非常规”作为理由拒绝同意,这使古德里安心里凉了半截,他感到一种不安全感向他拢来,难道陆军总部真的要暂时放弃莫斯科了吗?此后的几天,古德里安就越发确定了放弃莫斯科的决定,因为陆军总部的命令再次出现自相矛盾的情况,甚至朝令夕改,让下属无法执行。古德里安心情沉重地去视察莫斯科公路两侧的德军战线,看着行军路上德军士兵立下的指示牌写着“通往莫斯科”,他顿时感到痛不自胜。这些士兵大概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他痛苦地想着。

    8月23日,古德里安又一次奉命到集团军群参加一次军事会议,陆军总参谋长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会上,时任德陆军总参谋长的哈尔德大将告诉将军们,希特勒最新的决定是首先将乌克兰和克里木拿下,之后再向列宁格勒和莫斯科方向发动进攻。这次会议实际上就是一场紧急碰头会,大家在一起商量怎么才能让希特勒收回先攻打乌克兰的成命。哈尔德大将表示当他得知进攻莫斯科的决定延迟的时候感到非常的吃惊和气愤,他是力主继续向莫斯科方向进攻的,因此希望大家赶紧想个办法看能不能作最后一次努力,使希特勒改变主意。现在将军们基本达成了意见上的一致,都认为向基辅作战势必将莫斯科一战引向冬季,这样就会出现冬季作战所不可避免的一系列问题。古德里安接着说:“我最担心的是,在无可避免的冬季作战中我们的坦克装备能否经得住考验,而且我们这支部队自开战以来从未得到过一天休息,装备也从来没有维修过,如此疲劳地行军很容易出现问题,现在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是,部队的补给已经出现比较大的困难,向南推进会将作战时间拉长,在之后的作战中,这些困难也将更加突出。”博克大将表示同意古德里安的观点,总参谋长哈尔德大将也像是又抓住了几点能够说服希特勒的理由,气氛霎时间有了一些烟消雾散的感觉。会议讨论的结果决定,派古德里安以一个有着丰富的一线作战经验的将领的身份前去元首大本营,向希特勒陈述利害,争取扭转希特勒的这个“无法扭转的决心”,哈尔德大将将作为援手给予坚定的支持,这也将作为陆军总司令部抵制最高统帅部的不合理意见的最后一着棋。

    于是,这天下午古德里安和哈尔德便动身回到位于东普鲁士的元首大本营,傍晚的时候到达了东普鲁士的勒岑机场。此时的东普鲁士还是一片生气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绿树枝繁叶茂,红花饱满圆润,夏末的余热还没有完全褪去,傍晚的风拂在脸上很有一种宜人的舒适。

    一下飞机,古德里安便向陆军总司令部报到。这次回来,古德里安是怀有一种拯救的情怀的,他有一种战斗的情绪,因为他深知此行的目的是要说服希特勒收回成命!可是事与愿违,陆军总司令勃劳希契一见到古德里安就泼了一盆冷水,并灭了陆军总司令部自身的威风,勃劳希契对古德里安说:“将军,我禁止您跟元首谈论莫斯科问题,向乌克兰进军已是既定事实,您需要关心的只是如何执行。”古德里安感到又好气又好笑,那么自己回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这位总司令的唯唯政策已经登峰造极,既然陆军部的最高长官都已经妥协了,自己再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白白引发一场无谓的争论而已。于是古德里安回答说:“那么司令,请准许我回到我的装甲兵团,前线战事紧迫,我需要马上回去!”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勃劳希契也不让古德里安回去,并且命令他必须去见希特勒,但只要向元首汇报前线的战事情况,不许提及莫斯科。

    于是,古德里安这回是说不得还走不得了,这真是个奇妙的场面,接下来的场面还更加奇妙。古德里安没有办法只好去老老实实地参加希特勒主持的述职会议,出席会议的有最高统帅部参谋长凯特尔、最高统帅部作战局局长约德尔大将和希特勒的副官长施蒙特等,但就是没有陆军总司令勃劳希契和先前气愤得直想讨伐希特勒并还打算助古德里安一臂之力的陆军总参谋长哈尔德大将,不仅如此,陆军总司令部的代表根本就一个都没有,古德里安孤家寡人般地坐在希特勒的面前。

    古德里安先将部队开进的地理位置、目标任务达成情况和前线的作战形势向希特勒作了汇报,汇报完之后希特勒问了一句试探性的话:“将军,鉴于您的部队已经取得的阶段性胜利,我深感欣慰,我想知道,你们是否还有能力担负一项更为重大的作战任务?”古德里安想了想,坚定地说:“如果这个任务确实有着无可比拟的重要性,而且这样的目标能为部队的每一位士兵所理解,我想是没有问题的。”

    古德里安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进攻乌克兰自然不是每一位士兵都能理解的目标,这样的回答巧妙得很,自己没有说破,别人却一听就能明白。希特勒也只好把这层窗户纸给戳破了:“您指的是莫斯科吧。”

    “是的,元首先生。既然您已经把这个问题提出来,那么不妨听听我的一点浅薄的见识。”

    征得希特勒的首肯后,古德里安开始了他慷慨激昂的分析:

    “元首先生,各位同僚!在我将我想说的话全盘托出之前,我想首先提请大家注意这样一个事实: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事关德意志前途的重大抉择。也许大家已经知道我要讲什么了,是的,我们这一群在前线的将士开始听到领导们的决定时都很高兴,因为南方的乌克兰是个好地方,如果将我们的军队从秋雨绵绵的莫斯科公路上调往南方,乌克兰温暖的阳光会给我们带来一个多月的舒适感受,可是慢慢想得多了,我们的士兵也有了一些担心,因为过了这一个多月的舒服日子以后再向莫斯科开进,莫斯科的严冬就要来了,在他们离开祖国奔向东方的时候,他们没有预备一件冬衣,如果碰上严冬他们就不太好过了,因为他们本来是打算在冬天来临之前要赶回去过节的。此外,部队的武器装备也要经受长途跋涉的消耗,从我们现在取得的阵地罗斯拉夫尔到基辅大约500公里,来回共1000公里,这一带的公路早已被苏军破坏殆尽,我们的后勤物资已然出现短缺,再加上运输上的困难,进军的难度就会一天比一天加大。不过让人感到振奋的是,我们的士兵早已作好了一直攻向莫斯科的心理准备,他们对此投入了巨大的热情,如果现在突然之间要跟他们说‘不去莫斯科了,去南方’,他们一定会感到灰心和失望的!况且,莫斯科是苏联的首都,是苏联的政治核心,也是苏联最重要的工业区,那里正在不断地生产着打击帝国军队的先进武器,与巴黎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此外,莫斯科还是苏联的交通枢纽,如果拿下莫斯科,苏联人再想从北向南调动兵力将会变得十分困难,而且这将对苏联人民的精神造成重大影响,也将使世界人民侧目!最后,我不揣冒昧再次提请大家注意,取得军事上的决定性胜利是唯一重要的战略,其他的一切决定和考虑,不管有多么的正确,多么的重要,都必须以军事目的为优先考虑,只有军事目的达到了,其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攻下了莫斯科,乌克兰也就唾手可得了。”

    在古德里安陈述的这段时间,希特勒没有插话,一直等到他说完,希特勒才开始解释为什么他要更改之前的决定:“呵呵,看来我的将军们对于军事经济问题还是缺乏了解。乌克兰的原料和生活用品将影响我们的战斗能否继续下去,这个问题是十分重要的。因此我命令,将基辅作为我们下一步作战的首要战略目标,必须立即付诸执行!”在希特勒解释他的理由的过程中,古德里安发现了一种奇特的现象:每当希特勒说完一句话,参会的所有人都会点头附和,这是古德里安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这些最高统帅部的高级领导已经被希特勒完全征服了,古德里安立刻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孤立无援,一个人面对这么多随声附和的最高统帅部成员,古德里安感到再争论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无论怎样摆事实讲道理,最终的结果都会是一样的,那就是以希特勒的意愿为准!

    现在木已成舟,古德里安的思想又回到了通过战术上的快速致胜来弥补战略上的失误这一条道路上。作为一位驰骋疆场的将军,他能做的也许只有这些。古德里安对希特勒说:“既然进攻乌克兰的决定无可更改,那么我请求将我的整个装甲兵团都用于执行这个任务,不得分割使用,这样我才能赶在秋季来临之前迅速结束南方的战斗。”希特勒同意了古德里安的要求。

    在同一天,就在古德里安向希特勒直抒己见之前,陆军总部向中央集团军群下达了一个命令:“建议由贵军第2装甲兵团的古德里安大将组织起一支强大的兵力剿灭苏军第5集团军,从而为南方集团军群打开第聂伯河渡口。”这道命令陆军总部并没有通知古德里安,而且当古德里安与哈尔德大将在一起的时候,哈尔德也从未提及。很显然,古德里安在无意之中成了陆军总部与最高统帅部之间相互博弈的一颗棋子。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当第二天早上古德里安向哈尔德汇报行动宣告失败,哈尔德竟然莫名奇妙地大发雷霆,并且对古德里安极尽指责之能事,政治的事有时候还真是不能用通常的思维去理解。最终这场见面不欢而散,古德里安回到装甲兵团,接到8月25日向南方前进的命令。

    9月26日,基辅合围战结束,这次规模宏大的南方大会战最终以德军的胜利宣告结束。战斗期间,古德里安的装甲部队再次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断断续续的零星的人员与装备补给,与上司巧妙而又艰难的周旋,在泥泞的沼泽地上长途跋涉数百公里,围剿一波又一波敌方的援军,数次差点在阎王面前走一遭,自古德里安接到前进命令至这场战役结束共历时1个月,比之前的计划提前完成任务,而且这是在上级答应配备足够的力量而实际上却百般阻挠的情况下完成的。如果没有古德里安,很难想象希特勒能在军事上取得如此大的成功。

    整场基辅会战,德军俘虏苏军66.5万人,击毁或缴获坦克800余辆,火炮3000余门。苏西南方面军的总司令和总参谋长在战斗中被击毙,苏第5集团军司令波塔波夫被德军俘获。在古德里安的回忆录中曾描述过他与波塔波夫的一段对话:

    “将军,您是在什么时候得到我的坦克深入您的防线后方的消息的?”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犯错,应该是9月8日。”

    “那么您为什么不赶紧撤离基辅?”

    “本来我们已经接到撤离基辅,向东方撤退的命令,可是正当我们准备行动时,却收到了一道相反的命令,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基辅。”

    历史上的大败局都可以在相似的环境中找到某些相同的导因。波塔波夫所描述的事件背景是这样的:

    9月7日,苏军在谢伊姆河南岸的科诺托普失守,德军古德里安部逼近基辅,深入苏军西南方面军防线后方,这样一来就将基辅推向了生死存亡的危险境地,因此苏军总参谋长沙波什尼科夫向斯大林建议:“放弃基辅向东方撤离,否则驻守在基辅的苏军有可能全军覆没。”对于沙波什尼科夫的建议斯大林不仅置之不理还给予了严厉的指责:“你们这是在逃避战斗,你们所下达的撤退命令是危险的,因此我命令必须严守基辅,抗击德军的进攻!”

    这个相反的决定的结果是灾难性的,它直接导致了苏军西南方面军的灾难性损失。这是斯大林在决策上的巨大失误。然而这种决策上的重大失误在后期的苏德战争中却慢慢地转向了德军,也给德军造成了沉重的损失,这些将在后文中进一步提到。

    在基辅合围战结束的前两天,即9月24日,古德里安奉命赶往位于斯摩棱斯克的中央集团军群司令部,参加有关下一步作战行动的会商。向莫斯科前进的时间表终于确定了,古德里安想,可是时间还够吗,还能赶在冬季来临之前取得一场决定性的胜利吗?这确实是个问题。

    2.第一次被免职

    古德里安的担心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绝大多数担任向莫斯科突击的任务的一线将领的心声。自6月22日德苏开战以来,三个多月过去了,战争不但没有在几个星期内结束,后面的路似乎依然看不到尽头。几个月以来,德国的士兵越过森林河流跨过平原沼泽,晴天披着尘土,雨天和着泥泞,天天风餐露宿,没有洗过澡的德军官兵满身污垢生满了虱子。可是即使这样,官兵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现在的情况是越来越差了,供应不仅时断时续而且越来越差,粮食也越来越少,德军的士兵只能靠抢才能勉强搞到一些吃的。连续的战斗和恶劣的环境使德军的伤兵数量迅速上升,冬天还没有到来,一身夏装的德军官兵已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了。等到冬季真正到来的时候,又该如何度过,古德里安充满了担忧。

    从古德里安当前的位置向莫斯科方向前进,首先要攻占奥廖尔和布良斯克。10月3日,借助于几个好天气的帮忙,古德里安一举拿下了奥廖尔,10月6日,第17装甲师占领了布良斯克。这一天,苏军的T34型坦克首次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致使德军第4装甲师遭受了惨重的损失,这是一个起点,表明苏军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之后终于在战术层面将坦克这种新式武器的真正威力给发挥了出来,此后的苏德战场上,苏军的T34型坦克才真正像一颗明星一般冉冉升起了。苏军开始在战争中大批量地使用坦克从侧面攻击德军,避免T34型坦克后面薄弱的发动机护板暴露在德军坦克的炮口之下,而且经验教训已使苏军懂得如何与步兵及其他兵种协调配合才能取得战术上的巨大效果,战争中开始出现苏军被击毁坦克数量远远少于德军的情况,这种变化是致命的,因为逐渐丧失战术上的优势的德军装甲部队一时还无法与T34型坦克相抗衡。

    苏军在战术上的逐渐成熟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在苏德战场上,战争形势正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此时的苏军游击队已成气候,这些游击队不断地破坏德军的交通线,有时甚至对德军的军事行动造成巨大的干扰和威胁。而且苏联的空军也渐渐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德军的飞机已不再独步天下,这导致的一个直接结果是,通过空中运输来解决燃料问题已变得相当困难,在地面运输和空中运输都出现严重困难的情况下,古德里安下辖的一部分装甲部队因燃料缺乏导致行军速度受到牵制。此外,苏军实行的坚壁清野政策,使得德军每到之处想要抢到一些吃的喝的也变得十分困难。

    10月6日以后,冬季悄然来临。这天傍晚下起了大雨,半夜里雨水悄然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雨夹雪,雪水很快融化,进入土里,这样的天气持续了数天,道路变得泥烂不堪,德军的各种车辆陷在泥泞的土里只能像蜗牛一样慢慢向前爬行,士兵们裹着湿冷的夏装向前蠕行,这泥泞的道路上的一切都正在承受着严重的损耗。古德里安再次向上级申请配发冬装,最终的结果却是直到这个严酷的冬天结束德国的士兵们都没有见到它们的影子。

    然而,德军的军事素质是过硬的,历经这么多次的战争,这个事实似乎已然是不言自明的了。德军与苏军在布良斯克一带的会战,德军共俘获苏军达66.3万人,击毁或俘获坦克1 200余辆,火炮5 000余门,苏军再次遭受重创。此时的苏联几乎是在采用人海战术来阻击德军的进攻,目的是为在莫斯科地区建立坚强的防御系统赢得时间。此前,当德军中央集团军占领斯摩棱斯克地区时,莫斯科人民就全体动员起来了,男子应征入伍随即开赴前线,妇女们则不分昼夜地在莫斯科郊区挖战壕和建立防御工事。中央集团军的进攻方向发生转折这段时间,正好为莫斯科地区建立坚强的防线赢得了时间。等德军再调转头来向莫斯科方向进军时,苏联的妇女们已经在德军通往莫斯科的路上用铁锹挖出了3道防线。此外,这段空余的时间也使斯大林能够将部署在远东的25个精锐步兵师和9个精锐装甲旅调至莫斯科周围,苏军在布良斯克一带的阻击行动为其在莫扎伊斯克地区建立坚强的防御赢得了时间,这一切都使莫斯科地区的防御力量较8月份有了倍数级的增长!古德里安虽然再次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是这次他的心情却颇有些沉重,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和无数停在路上的车辆,他沉重地想:这支通往莫斯科的帝国军队是否还有余力继续向前推进?

    至11月1日,德军的所有步兵师所剩兵力只有开战初期的三分之一,装甲部队的兵力情况相似,战斗力只有平时的两到三成。

    11月6日,古德里安在他的一封信中沉重地写道:

    这对部队而言是一种精神和肉体的折磨,对作战而言是一种悲哀和绝望。因为,我们的敌人争取到了时间,而我们连同我们的计划坠入了严冬,越陷越深。这一切使我伤透了心。再好的愿望也敌不过自然的威力。实施决定性打击的唯一机会已经永远逝去,我不知道它还会不会再来。将来会如何,只有上帝知道。我只希望我们不要失掉勇气,这也是不允许的。可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确实是一次严酷的考验……

    但愿不久我能写点高兴的事情。

    11月7日,古德里安部首次出现了严重的冻伤。

    11月13日,气温下降到零下23摄氏度。步兵的战斗力下降到每个连50人左右。没有配备履带防滑设备的坦克因地面光滑,无法爬上斜坡。没有及时得到补给的装甲部队油料仅够1天使用。冬装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大部分士兵仍然穿着单裤,一部分士兵从死亡的苏军士兵那里扒下大衣和皮帽穿戴在身上,如果没有帽徽作为识别标记,很难认得出是个德国军人。

    寒冷的气候还导致一系列问题。缺少发动机冷却水的防冻剂供应,车辆一旦熄火就必须费很大周折才能让它们重新启动;冰冻也使光学仪器无法使用,望远镜、瞄准仪器都变得模糊不清,就连士兵们手里的火炮和枪械都无法正常射击。部队里开始出现一种恐慌的情绪,加上苏军在这些问题上早有准备,两相对比形成巨大反差,而且德军的战防炮在苏军T34型坦克面前无能为力的事实更加剧了这种恐慌的心理,士兵的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

    然而,即便是这样,德军士兵的意志力依然没有被消耗殆尽,他们表现出了惊人的忍耐力,即便肉体和精神都已是强弩之末,却仍然排除万难奋勇向前!这不得不让人有所感慨。

    苏联人的情绪也是值得一提的。古德里安曾与一位沙皇时期的老将军相处过几天,在谈话中这位老将军说出了他的看法,这很可以作为苏联人民对于德军入侵的态度的一个典型事例。老将军说:“如果你们赶在20年前过来,我们一定会热情地欢迎你们。但是现在已经太晚了。我们刚刚过上一些平静的日子,经济上也有了复苏,你们来了,又将我们的生活抛回到了20年前的样子,这使我们不得不从头开始。现在我们是为苏联而战,每一个人都确信这一点。”

    一边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德国人站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一边是全副冬装、营养良好的西伯利亚生力军在那儿宣称要将德国鬼子赶出去,德国人举起枪发现枪却不能发射,开着坦克发现坦克爬不上坡,勉强向前冲锋几步,发现自己早已精疲力竭,这仗还怎么打!

    12月5日,由赫普纳将军指挥的第4装甲集团军经过1812年拿破仑也曾经过的那个博罗季诺古战场,渡过莫斯科河,到达了距离莫斯科40公里的地方,第3装甲集团军也到了距离克里姆林宫以北30公里的地方,从那里甚至可以看见克里姆林宫的塔尖!古德里安的第2装甲集团军正绕过图拉向东北方向进发,距离莫斯科也越来越近。德军的这三支装甲集团军从西、北、南三个方向向莫斯科一步步逼近,但战斗力却都已消耗殆尽,再也无法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

    这一天,莫斯科近郊零下50度,古德里安的部队几乎无法移动。此时古德里安部的翼侧和背后充满着苏军的威胁,即使勉强集聚一点力量继续向前发动攻势,也会因为孤立无援而遭受惨重的损失。这一天,古德里安作了一个自知十分正确却痛苦万分的决定:“将最前方的突击部队撤到顿河上游一线,实施战略防御。”同一天,第3装甲集团军和第4装甲集团军也停止进攻转入防御状态,他们再也无法前进了,虽然莫斯科就近在咫尺!德军的指挥官们意识到,德军的战斗力即将耗尽,即使现在强攻莫斯科也很有可能被莫斯科强大的防御兵力所吞没,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军队的战斗力和保存实力,先退到一条比较容易防守的战线暂作调整、补充给养,等到合适时机再卷土重来将莫斯科一举拿下。然而,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希特勒根本置前线的艰苦环境于不顾,拒绝考虑撤退问题,只是经博克将军对前线攻势——付出惨重代价却仍然无法取得进攻胜利的情况再三汇报和反复描述后才勉强同意中止进攻。

    莫斯科保卫战中坚固的防御工事、精锐部队的防护和苏联人民扶老携幼、团结一致的抵抗行动也是德军无法再向前迈进的重要原因。12月初,负责指挥莫斯科保卫战的朱可夫将军察觉到德军力量已经耗费到极点,便立即建议斯大林下达反攻命令。自此,苏军防御阶段结束。苏联红军在加里宁和图拉等方向上发动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反攻行动,德军渐渐陷入全面被动状态。

    12月6日,苏军突破德军在加里宁东南方向上的阵地。

    12月7日,苏军将德军驱逐出克林。

    12月9日,古德里安部第47装甲军向西南方向撤退。

    12月16日,古德里安从希特勒的副官长施蒙特那里得知,陆军总司令冯·勃劳希契即将被解职。古德里安借与施蒙特说话的机会请求他将严重恶化的局面向希特勒汇报。这天夜里,希特勒与古德里安通话,但结果并不能令古德里安如愿:“将军,我命令您停止撤退,必须坚守阵地,我将命令航空兵为您空运500人作为兵员上的补充!”500人!估计古德里安没有听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远在东普鲁士大本营的指挥官们根本不了解前线的作战有多么艰苦,他们还沉浸在胜利的梦幻当中!这天夜里,古德里安痛苦地写道:

    这几天夜里我常常失眠,绞尽脑汁地想,要怎样做才能给我的那些可怜的士兵提供帮助,他们直到现在还毫无遮盖地露宿在冬天的狂风和暴雪当中,这真是太可怕了,让人无法想象!陆军总司令部和最高统帅部的人们,他们从来不到前线来看一看,将领们对于前线实况的描述他们也置若罔闻。他们只会不停地下达一些脱离实际根本无法执行的命令,拒绝一切要求和建议!

    古德里安想,撤退是不可能的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无论如何他要将自己的想法向元首说清楚,必须让希特勒知道前方作战之所以无法向前推进的原因,这不是士不用命,而是士力已竭!鉴于所有的远距离通信手段都如石沉大海,没有起到一点说明的效用,古德里安决定无论如何要亲自回一趟元首大本营当面向希特勒说明情况,为部队的兄弟们争取一点生存的空间!

    经集团军群同意,这场会面的时间定于12月20日。不幸的是,这一天冯·博克元帅称病辞职,中央集团军群司令由冯·克鲁格元帅接任,这给本来就心情沉重的古德里安又蒙上了一层心理阴影。

    “小教士,小教士,你将走一段艰苦的路哦。”1521年,宗教改革者马丁·路德准备出发去参加一场由权贵们召开的旨在迫害他的会议时,路德的拥护者们如是说。现在,古德里安的同僚们也用这句话为古德里安送行,不免使人有些伤感。

    12月20日下午5点半飞机降落,约见被安排在傍晚6点。这次会议进行了5个小时,参会的人员与之前一样,都是希特勒的一些亲信,陆军部的人除了古德里安之外依然没有一个到场,古德里安依旧处在孤立无援的位置。此时陆军总司令冯·勃劳希契已然被解职,这个职位希特勒干脆就自己兼了。见到古德里安,希特勒生硬地表示了一下欢迎,从短暂的相视中古德里安发现,希特勒的眼神中竟然充满了敌意,这使他不禁心头一震,再加上会议室里昏暗的灯光,这种气氛给人的感觉十分沉郁和压抑。

    会议开始没多久,古德里安便将话题引入到将所辖部队逐步撤退到苏沙河—奥卡河阵地的行动。这次行动曾得到陆军总司令勃劳希契的首肯,古德里安以为陆军总司令已经将这个决定报告给了希特勒,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希特勒竟然暴跳如雷地吼道:“不!我不允许撤退!”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陆军总司令部与希特勒之间矛盾的激化程度。见到希特勒如此表现,古德里安先是一惊,随后坚定地说:“战场形势刻不容缓,我们的撤退已经开始,而且在刚刚提到的防线前方,我们实在找不到一块适合防守的阵地。如果您对保存部队的实力没有意见,并且觉得部队至少应该找一个能够过冬的阵地,那么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那么您就应该多挖一些战壕,至少不能丢掉已经占领的土地!”

    古德里安有些被激怒,但仍然克制地回答道:“元首先生,可能您对前线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那里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挖战壕的,有些地方冻土有几米深,部队里的那些可怜的工程器械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希特勒搬出了他的经验主义:“那么您可以尝试用重型榴弹炮打出一些弹坑来,一战的时候我们在弗兰德平原就曾这么干过。”

    古德里安有些哭笑不得:“弗兰德平原一战,德军一个师的防线只有几公里,而现在的防线则有几十公里;那时每个师都配有2~3个重型榴弹炮营,并且弹药充足,现在每个师总共也就只有4门重型榴弹炮,每门炮的弹药也只有几十发,用它们在冻土层打弹坑,只能打出脸盆大小的黑色小浅坑,总不能把这些小浅坑当做防御阵地吧!而且,弗兰德平原没有零下50多度的气温,我们现在想要架设一根电话线都要拿炸药来炸,何况仅剩的这些弹药还要防着苏联人的进攻!”

    希特勒似乎一下子语塞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仍然固执己见,不肯接受撤退的做法。古德里安只好再细心地跟他解释:“如果像您说的要坚守阵地,那么就意味着我们要在不适宜己方作战的地形上实施防御,这样做的结果是,德军牺牲了大量的官兵性命,也遭受了骇人听闻的重大损失,却丝毫没有获胜的希望。就像一战时的西线战场一样,我们把家底都拿出来去跟敌人拼消耗,结果把最重要并且无以替代的精锐部队给搭了进去,这样的损失是无从弥补的。”

    没有想到的是,古德里安的这一番中肯的分析不但没有使希特勒豁然开朗,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他大声喊道:“您以为腓特烈大帝的投弹兵都愿意去死吗?他们也想好好地活着。但是国王却有权力要求他们为他去牺牲性命!作为德意志帝国的元首,我也同样有这样的权力要求德意志帝国的士兵们为国家的荣誉去牺牲他们的性命!”

    古德里安再次被激怒,有些气愤地说道:“在战场上的每一位德国军人都知道要随时准备着为他的祖国献出生命,而且无数次的战争已经证明,我们的军人都是视死如归的!但是,军人们的这种牺牲必须是有价值的,我提请您注意,给我们造成重大伤亡的不是敌军的火力,而是天气!酷寒的天气给我们带来的无谓的牺牲要比敌军的火力大一倍,只有在医院里看到过这种因冻伤致死的场面的人才真正懂得这代表着什么!”

    希特勒说:“我知道,您是很能吃苦的,并且花了很多时间与您的士兵们在一起,我对此表示赞赏。但是,请相信我,您因为与士兵的痛苦太过于接近了,所以阻碍了您的眼光向更远处看一看,如果您能够望得更远一点,我相信您就能像我一样将整个事件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恐怕我很难像您一样望得更远了。我的士兵们到现在还穿着一条单裤睡在零下50度的冰天雪地里,连冬装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衣物、手套和皮靴等要么没有,要么早已被磨得稀烂,我也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些了。”

    希特勒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高声喊道:“这不可能,军需总监向我报告过,冬装早就发下去了。”

    “它们的确已经下发了,可是并没有到达我们的士兵手里。这些物品现在还躺在华沙的车站里,它们已经在那里躺了一个多月,而我得到的理由却总是没有车辆输运。在9~10月期间我曾向后勤部门申请过无数次,都被无礼地回绝了。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军需总监被希特勒叫来对质,结果证明古德里安说的一点都不错,希特勒还能说些什么呢。接着话题转到了兵力的运输和装备等一些问题,从谈话开始一直到晚饭时间开始,希特勒都是固执己见,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古德里安也并不放弃,依然穷追不舍,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吃晚饭的时候,古德里安还不忘抓住机会向希特勒和希特勒的宠臣们介绍前线的一些生活细节,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一群不屑一顾的表情,这感觉就像是他在编造谎言一般。

    晚饭过后,古德里安又抛出了一个重量级的建议:“元首先生,我常常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的报告到了元首这里跟我们想要表达的却是完全两样的,现在我有些明白了。从最高统帅部的各位先生对我对前线战况的描述的反应来看,我认为,是因为我们这些一线将军的请示和报告没有被正确地理解,因此我想,元首得到的汇报也与我们想要表达的是完全两样的,这里面的根结在于,我们的高官已经有几年时间没有去前线转一转了,他们虽然都参加过一战,但是这次战争却是大不一样了。鉴于战争正处在十分危险的关口,我向您建议,应当把前线战场上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的参谋部军官调进最高统帅部和陆军总司令部,真正地来一次换岗,这是十分重要的。”

    没想到,古德里安的这一番话着实捅到了马蜂窝。希特勒十分愤怒地大吼道:“我现在不能离开他们!”

    “我的意思并不是让您离开您的助手,这里的核心点是,要让那些有冬季作战经验的军官来担任重要的参谋。”

    希特勒根本不管这些,古德里安的一番话似乎戳到了他的痛处——没有最新的一线作战经验。于是他十分粗暴地拒绝了古德里安的建议。于是,这次的谈话再次以古德里安的全盘失败而宣告结束,当古德里安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希特勒操着硬生生的语气跟凯特尔说:“我还是没能把这个人给说服!”希特勒与古德里安之间的裂痕至此产生,以后再也没能弥合。

    第二天一早,在飞回前线部队之前,古德里安作了最后一次努力,打电话请求参谋部同意增调预备队来巩固前线阵地,依然无果。古德里安万分失望地回到前线部队,将希特勒的这个无法更改的命令传达给下辖各军各师的指挥官们,并详细地向他们说明了因为这个命令可能导致的事态的变化。

    12月24日,古德里安在前线的医院里度过了这个在战争爆发之前曾想着赶回家乡去过的圣诞节前夜。古德里安的到来给医院里受伤的士兵们带来了一些宽慰和快乐,可是一想到以后的战争将会有更多的德国士兵作出无谓的牺牲,古德里安就感到十分的歉疚和郁郁。

    这天夜里,苏军试图在切尔尼包围德第10机械化步兵师,切尔尼失守,师部被苏军合围。古德里安迅速将这个情况报告给集团军群,却遭到克鲁格元帅的严厉责难,克鲁格甚至说这是古德里安下的命令让第10师撤退的,并且撤退行动至少在24小时以前就开始了。这使本来就郁郁的古德里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措辞激烈地驳回了克鲁格的指控。

    第二天,第10师一部竟然突出重围,还带回了几百名俘虏,这又给克鲁格提供了口实,再次指责古德里安故意提供错误报告,于是两人又一次发生激烈争吵。古德里安气愤地打电话给集团军群参谋长:“既然克鲁格元帅这样对待我,我无法再指挥我的部队了,请允许我辞职!”没想到,克鲁格竟然抢先一步致电陆军总司令部,要求解除古德里安的职务,人心叵测竟至于此。

    12月26日一早,古德里安便接到通知:“调回总部,留待后用。”这是古德里安军旅生涯中第一次被解职。古德里安接到通知,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如果当初希特勒听了他的建议将矛头指向莫斯科,或许德军不至于落到此步田地;他也想起了第二装甲兵集团军的兄弟们,这一路走来所向披靡,无坚不摧,却因为当权者战略上的错误而经受了如此深沉的痛苦;他还想到了自己,德军目前所遭受的重大挫败总要找几只替罪羊来背着,至于他是不是这样的一只羊,或许只有天知道吧。

    这一天,古德里安向他的士兵们发出了最后一个告别书,离开了与他同甘共苦的兄弟们:

    我们曾同舟共济、患难与共!

    关心你们,保护你们是我最大的乐事。

    再会!

    3.担任装甲兵总监

    这世界上的事,成功往往没有人会记得,失败却也没有人会忘记。莫斯科的退守,总得找几只替罪羊,古德里安就是其中之一。回到柏林以后,古德里安申请对他进行军法调查,目的是要证明冯·克鲁格元帅的指责是子虚乌有的,然而这个申请却让希特勒给拒绝了。希特勒只是暗地里派他的副官长施蒙特调查了事情的真相。施蒙特从前线的将军那里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回到元首大本营跟希特勒汇报:“元首先生,我想古德里安大将确实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整个集团军的官兵们都站在他这一边,大家对他都很留恋!”然而,在政治面前,事实和真理有时候都只是一种摆设,官罢都罢了哪还有复职的道理,何况罢官的还不止他一个呢!

    在古德里安赋闲的这段时间,先后有很多陆军高级将领都被闲置起来。如德高望重的龙德施泰特元帅、盖尔将军、弗斯特将军和赫普纳将军,在古德里安之前被解职的还有陆军总司令冯·勃劳希契,博克元帅是称病辞职的,之后还有冯·勒布元帅和屈布勒将军,这两位将军在抗争无效的情况下递交了辞呈。大多数被解职的将军犯的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希特勒一向对陆军军官们抱有成见,这次的“清洗”是他的又一个杰作。

    回到柏林,古德里安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监视,开始的几个月,他深居简出,只是偶尔接待几位亲戚朋友。陆军部里的人事变动和偶尔听到的有关战场形势的言论使他郁郁寡欢,这加重了他的心脏病。于是古德里安遵照医嘱在1942年3月底,远离浑浊的柏林去巴登维勒作了4个星期的疗养。古德里安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此时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春拂草木,鸟语花香,一派祥和的景象。古德里安每天泡一泡温泉浴,身体渐渐得到了恢复。然而好景不长,回到柏林以后,古德里安的夫人却患上了恶性败血病,卧床几个月,来访者络绎不绝,古德里安一边忙着照顾一边忙着接待,再次感到人事的纠缠让人疲惫不堪,于是决定彻底离开柏林,到博登湖畔或者萨尔茨堡的王室庄园去买套小房子。古德里安找到后备军司令弗洛姆将军向他提出休假申请,几次接触之后,弗洛姆告诉古德里安,希特勒也知道了他要购置房产的决定,并且准备为每一位获得橡树叶骑士勋章的将领都赠送一块地产。古德里安此时已有退隐之意,他忽然间很向往那种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在此之前,隆美尔元帅因病返回,曾打电话向希特勒推荐他代理其在非洲的事务,被古德里安婉拒,也可以看出他这一时期的一些想法。

    11月末,古德里安的心脏病病情加重,一连几天时间昏迷不醒,幸亏著名的心脏病专家冯·多马鲁斯有回天的医术,将古德里安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几个月时间,古德里安都只能卧病在床,直到第二年1月份病情才有明显的好转,再过一个月,古德里安竟然可以远足了。这远离战场的一年多时间,古德里安与病魔斗争的时间占了一大部分,似乎这位装甲兵教父自生下来就与战斗结下了不解之缘。

    自1941年冬季那场激烈的争论以后,虽然希特勒严令禁止部队撤退,还清洗了大批不听使唤的军官,德军依然没有顶住苏军强大的反攻压力。直到德军向西后退100余公里熬过了苏联的严冬,才最终稳住了局势。令古德里安不安的是,希特勒依然将他那种固执己见的性格发挥到极致,像决定进攻乌克兰一样的原因,在战略层面依然优先从经济的角度和意识形态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却将军事目的放在两者之后,这对德苏两国的战争进程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希特勒在1942年的作战目标是夺占里海的油田,切断伏尔加河的水路运输和彻底毁灭斯大林格勒这个工业中心,正是重蹈了1941年8月的覆辙。

    1942年8月,英国在法国的迪耶普登陆,西线战场的形势日益严峻。1942年11月,盟军在北非登陆,德军在非洲战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1943年1月,斯大林格勒的重创将昔日所向披靡的德军彻底推入了危局。古德里安虽然赋闲在家,但毕竟久经沙场,心里还时时牵系着德意志帝国的命运,还通过报纸和广播等途径关注着战争形势的发展。

    对于古德里安来说,这种心情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想要解甲归田过一过平淡的农夫生活,另一方面还时时惦念着祖国的命运。不过,很快这种矛盾的心理就有一个着落了。

    1943年2月17日,古德里安接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陆军人事局打来的,要求古德里安立即起程到文尼察向元首报到。而就在不久前,古德里安才刚刚从病榻上挣扎着下床,这会儿也才刚刚能够自由活动。希特勒为什么要召见他呢?古德里安心里犯起了嘀咕。如果不是目前的危局所迫,他相信,希特勒是不会再召见他的。而现在,希特勒需要这位装甲兵之父——这个曾经用他的装甲兵创造了无数次战争神话的人,来帮助他挽救德意志这个即将倾颓的帝国大厦!这时,作为一名军人,古德里安想到了两个词:义不容辞、服从命令。

    经过两天的行程,古德里安终于在19日下午到达文尼察,并在一个军人饭店住下等待希特勒的接见。20日下午,希特勒的副官长施蒙特来到古德里安的住处,就希特勒的意图同古德里安进行详谈:

    “将军,元首的意思是想让您来全权负责装甲兵的建设。现在的形势对于德军来说极为不利,有关我国装甲兵种的建设,总参谋部和装备部的意见常常南辕北辙,同时,装甲兵现任领导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眼看着苏军的装甲部队日渐表现出强大的威力,而德国的装甲兵却一天不如一天,只有革新是唯一改变颓势的途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内行的人来统领装甲兵种,并促成这一兵种的改革,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解救德国的危局。而您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知道您对元首的这一意见有什么建议?”

    古德里安说:“面对人民和民族所面临的灾难以及我的兵种所遭遇的困境,我愿意随时听命于希特勒的调遣。”之后话锋一转,古德里安继续说道:“不过,我需要元首能为我创造一些有利的条件,这样我才能保证这些工作富有成效。我久病初愈,不想在一些无谓的权限争斗上面牵扯过多的精力,因此我提议,这个新职位不再受陆军总参谋部和后备军司令领导,而是直接隶属于希特勒。并且,我希望在装甲武器发展问题上,我的职权能够对兵工署和装备部施加有效影响,否则,我将无法保证装甲部队的战斗力。除此以外,空军、党卫队、后备军还有军事院校的装甲部队等都应隶属于我,并且在组织和训练上必须使我有与陆军装甲部队同等的指挥权力。”说到这里,古德里安停顿了一下,他用一种释然而又十分坚定的语气说道:“请您转告元首先生,如果他能够接受我的这些想法,再来召见我,如果他不能接受,我想也就没有必要面谈了,我将回到柏林去。”

    施蒙特将古德里安的话转告给了希特勒,不久古德里安便得到了回复:希特勒将于下午3点15分接见他。

    自1941年12月20日那场争论过后,这还是古德里安第一次见到希特勒。一年多没见,希特勒显得苍老了许多,行为举止看起来少了几分坚定,却多了几分迟疑,左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见到古德里安,希特勒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了会谈:“1941年的分别,里面存有很多误解,对此我感到很抱歉。我需要您的帮助。”

    古德里安的满腹不平似乎终于得到了一些宣泄,他立刻感到有些扬眉吐气,或者说是因为很难见到希特勒在他面前的这种坦诚,于是他回答道:“只要元首愿意,并为我所从事的有益事业创造一些前提,我鞍前马后愿听驱使。”

    “施蒙特将军已经将您的想法告诉了我,对此我没有异议。我的想法是让您担任帝国装甲兵种的总监,您需要尽快拟定一份勤务守则交给我看。”古德里安表示首肯。然后希特勒的话题转到了他书桌上摆着的一本书,这本书即是古德里安在战前写的那本,希特勒说:“您的这本书给了我很多教益,我还将您在战前写的文章也都重新读了一遍,发现您在那时就已经对装甲兵种的未来发展提出了精准的预言。那么,现在请把您的思想变成现实吧。”

    离开希特勒,古德里安去拜访了一些自己的老朋友,通过闲谈了解到一些有关战事的发展情况。随后几天,古德里安和时任陆军总参谋长的蔡茨勒将军、约德尔大将以及希特勒的两位副官长施蒙特将军和恩格尔上校共同讨论了装甲兵总监的勤务守则问题,并最终于28日交由希特勒签字确认。这份勤务守则所规定的装甲兵总监的职权大大超出了以往任何一个“兵种将军”的职权,不隶属于陆军总参谋部和后备军司令而直接对希特勒负责的规定为古德里安之后的工作开辟了通路,虽然这两个部门的领导以后也没少找茬,但总的来说,掣肘的情况少了很多,推动装甲兵种的改革也相对顺利得多。

    下一步古德里安的工作集中在组建司令部上。古德里安选择的司令部成员基本都是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的人,他们大多在品德上无可指摘并且在专业能力上也很让古德里安满意。除了在司令部这样设置,古德里安还在装甲兵的每一个部门都安排一个具有一线作战经验的人来担任部门领导,这些人通常是在战场上负过重伤的年纪较大的军官,这样就可以一边调养一边为装甲兵的发展作出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等到他们康复了还可以与前线的军官进行轮岗,这样就可以保证装甲兵的各个部门都能随时与一线保持密切的联系了。

    司令部的组建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要做的是依次拜访各个将要合作的部门,在前线工作都要与友邻以及下属作好各方面的配合,在国家机构里面工作则更要注意搞好各方面的关系了。只要是在业务上有联系的军事部门,无论级别高低,古德里安都要去拜访一下他们的主管。通过这种拜访,古德里安了解到很多军界的内幕,知道了几个对希特勒有影响的人物,如戈培尔、希姆莱和施佩尔等。这些都让古德里安在处理人事关系时能够更好地拿捏分寸。

    在处理具体的装甲兵事务中,古德里安的价值观通过一些细节问题表现得十分透彻。其中的一个例子是这样的:

    1943年3月19日,古德里安协同希特勒参加了吕根瓦尔德的一个兵器展示会,在这次展示会上展出了一辆“费迪南德”式坦克和一门“古斯塔夫”铁路火炮。这种“费迪南德”式坦克是“虎”式坦克的一种,外表看起来很有气势,口径较大,炮管很长而且装甲也很厚重,但问题在于除了这个长筒的火炮以外坦克上再也没有其他的近战武器。这一点导致其近战的自卫能力几乎为零。古德里安立即看出了这种坦克在战术上的缺点,并予以指出。远离战场的设计者们往往没有战场上的实际作战经验,因此常常搞出一些看起来很壮观而实际上没有多大用处的武器,如果将这种武器投放到战场上,不仅是资源的浪费,也将为战争带来灾难。

    而这种“古斯塔夫”火炮则更加离奇。希特勒看完展示兴奋地对古德里安说:“将军您听,克虏伯公司告诉我这种‘古斯塔夫’火炮已经能够打坦克了,您感觉如何?”古德里安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种火炮装填一发炮弹需要45分钟,古德里安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如何用它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优哉游哉地打坦克!于是只好回答:“射击倒是没有问题,但可能并不实用。”

    这也是古德里安为何一直倡导要将具有前线作战经验的人安排到最高统帅部和陆军总司令部甚至于其他各部门的原因。闭门造车只能给战争带来负面影响,可惜希特勒的固执己见使他在这件事情上面受到了自己的蒙蔽。

    战事仍然堪忧,斯大林格勒一役德军整个第6集团军投降,随后整个东部防线一路后撤,这一切使得德国在军事、经济和政治上遭受了重大的挫折,士气和民心一落千丈。在这危难关头,古德里安和他的同僚们夜以继日地工作,希望能在装甲兵种的组建和训练上为前线提供更多的支持。

    3月底,南方集团军群司令曼施坦因取得了一场重大的胜利,他巧妙地运用装甲部队成功地夺回了哈尔科夫城。得知这个消息,古德里安立即飞往南方集团军群司令部扎波罗热,与这位德国的军事奇才交流装甲部队的运用经验。目的是为了了解“虎”式坦克的最新作战经验以及战术的运用和技术效能,从而为将来组建和训练新的坦克分队准备一手材料。和曼施坦因深入交谈后,古德里安还来到了参加这次作战的各个师部同各位师长交流经验。

    这次前线视察收获颇丰,古德里安以最新的作战经验为指导拟定了一份武装党卫队的装甲部队与陆军装甲部队的协调方案,并向希特勒作了详细汇报,结果由于希姆莱的干预,只取得了一半的效果。

    在担任装甲兵总监以来,古德里安除了在组织上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使各下属部门因与前线的紧密联系能够更加实事求是地解决问题外,还在武器装备上提出了很多更能适应战场需求的实际建议。此外,在装甲部队的持续组建与训练以及获取最新作战经验等方面古德里安从来都是不遗余力,这一切使得德军的装甲部队在战场上再次逞威一时,这些与古德里安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在担任装甲兵总监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古德里安苦心经营,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55岁的古德里安俨然一副历经风霜的长者的样子,一边努力支撑着风雨飘摇的德意志帝国,一边尽其所能翼护着这个将倾的巨厦的将才们。有一个例子把他的这种惜才的心情很好地体现了出来。

    1944年1月,苏军在东线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致使德军节节败退,德军防线被迫撤退到布格河以西。鉴于希特勒一贯的做法,凡作战失利都要有所惩戒,这也是防民之口,掩人耳目。这次冬季作战的撤退和投降事件自然也要找几只替罪羊。于是古德里安从希特勒那里得到一个特别的任务,即为他确定的替罪羊“寻找”有力证据。其中克里木的失守希特勒将罪责加在了空军总参谋长耶内克大将身上,希特勒还特别叮嘱古德里安,必须要有人为克里木的失守顶罪!古德里安接手的这个任务确实有些棘手。一方面他明知对耶内克大将的指责一定是莫须有的,他不想德军就此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将领,而另一方面希特勒的态度又很明确,所以怎么做都不能两全。于是古德里安决定采取拖延战术,不是不查,而是仔细地查,慢慢地查,不仅周密细致而且十分深入,这种方法搞到最后就连耶内克大将都有些不耐烦了。然而古德里安深知,他这是在保护这位优秀的将领,太早结束,希特勒的态度不会有大的改变,即使调查的结果对耶内克大将有利,结果仍是一样,他自己被免职的经历就是明证。此外,一旦有了充足的证据还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来宣布调查结果,否则依然有前功尽弃的可能。这政治的事有时候是不能用常理来作推断的,难就难在这其中的斡旋。可惜的是,古德里安的这番苦心最终还是化做了东流水,这位空军总参谋长最后因为希特勒和空军总司令戈林的指责,忧郁悲痛至极选择了自杀。

    在后勤部门工作虽然没有战场上的血雨腥风来得直接爽烈,但这里同样处处布满着暗战的战场,同样需要苦心经营,不断地周旋于人事,才能取得一点有益于前线的成效。在后勤部门待了一年多的古德里安不久就因为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再次迎来了军事生涯的转折。

    4.有种失败叫无可奈何

    1944年7月20日傍晚,古德里安正在一条乡间小道上散步,这一天他都在霍恩扎尔察视察反坦克步兵营,此时视察工作已经结束,正难得一个人清净清净。傍晚的霞光照在田间地头,这迷人的黄昏偶尔还有一两丝微风拂过,感觉惬意得很。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古德里安想。忽然,一辆摩托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将军,最高统帅部刚刚打来电话,让您回一趟元首大本营。”

    回到驻军司令部古德里安才知道,就在不久前,远在东普鲁士的元首大本营发生了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有人刺杀希特勒未遂!古德里安在这天夜里接到了希特勒的指令:“明天到东普鲁士向他报到,并准备接任蔡茨勒将军的陆军总参谋长职务。”古德里安感觉十分震惊,于是第二天一早便收拾收拾行李赶回东普鲁士了解事件的经过。

    这次暗杀事件对于事件组织者来说似乎是一场灾难,因为它丝毫没有动摇希特勒系亲信高官,纳粹党的重要人物希姆莱、戈林、戈培尔等一个都没有在场,而因爆炸受伤的大多是一些“下属”,那些能作决定的高官都幸运地逃过了这一劫。希特勒虽然很不走运地被炸伤,但是毕竟逃过了一劫,而且总的来说,伤势并不严重。古德里安到达元首大本营向他报到时,他右臂绑着绷带,一只耳朵还在流血。可是他与古德里安的整场对话都表现得十分冷静而坚定:“蔡茨勒将军与我的误会太深,现在已经发展到难以沟通的地步。他曾5次向我递交辞呈都被我拒绝了,我不允许我的将军们在战时向我递交辞呈,就像前线的军官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就随意离去是一样的道理,我同样禁止您这样做。”从此以后,古德里安正式接任了德国陆军总参谋长的职位,开始了他力挽倾厦而终致无功的一段艰难旅程。

    这次谋杀行动给希特勒的精神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自此以后,这位德意志帝国的元首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内心充满着不安全感,潜藏于心底深处的邪恶被彻底激发起来,质疑道德,常常撒谎爆粗口,做事更加地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加上颤抖的左手和左脚,整个人看上去病态十足。希特勒伤愈以后对与暗杀相关的人员进行了疯狂的报复,而受其迫害的这些人中实际上只有极少数人是暗杀事件的参与者,更多的人顶多只能算是知情者。屠刀所及,前陆军总参谋长贝克将军、哈尔德将军,集团军司令隆美尔以及驻防军总司令弗洛姆将军等或自杀或被逮捕后执行绞杀或枪决,行刑的场面非常残忍。绞刑的执行者将这些将军的皮带抽出,然后用琴弦慢慢将其勒死,伴随着临死前的挣扎,裤子旋即脱落,这些曾经的帝国功臣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没有留下,赤身裸体地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戈培尔还将这种场面拍成了电影在军队中广泛传视,以之作为背叛者的前车之鉴。

    既然跟希特勒周旋已经变得如此吃力和不讨好,那为什么古德里安还是应下了陆军总参谋长这个苦差事呢?古德里安有个很简单的回答:“服从命令。”不错,服从命令的确是军人的天职,但也许此时古德里安想得更多的是国家的倾危——东线战事临近崩溃,在东部德国,古德里安的故乡正面临着随时葬身于硝烟与火海之中的危险,一旦苏军攻破东部防线,数以百万计的家乡人民将陷入灾难当中,这是古德里安所不想看到的。按照古德里安的说法,如果他没有挑起这个重担,他将自视为一个懦夫和恶棍,而这正是他所不耻的。基于战场的经验和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古德里安还是走上了这条挽救民族于危局的道路,尽管这条路似乎并不平坦。

    刚刚走马上任的陆军总参谋长古德里安实际上并无实权,因为总参部的大小事务都要经过希特勒的批准才能执行,这一点使总参谋长的职位形同虚设。起初,古德里安要求家门以内的事务有权向陆军总参谋部军官直接下达指令,或者在一些非原则性问题上可以在自己权限内解决不必上报希特勒批准,这些都遭到了希特勒的否决。这样一来,古德里安的职位实际上已被架空,根本无法有所作为。无奈之下,古德里安想到一个办法,他将违反纪律的主管们直接调到总参谋部来,你离我离得远我没有办法治你,我将你调到我眼皮子底下,看我还能治住你不!试验一番之后,古德里安发现效果还不错,于是找了个机会把这种做法讲给希特勒听,希特勒没想到他还会来这招,惊得目瞪口呆的。

    此外,希特勒还尽量避免与古德里安单独谈话,因为这位善于沟通的将军常常使他理屈词穷,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古德里安上任没几天就要求与希特勒进行一次单独谈话,希特勒知道古德里安一定是有什么企图,于是便警惕地回答他:“是谈一些业务上的事呢,还是一些私事?如果是业务上的事,那么凯特尔将军必须在场,嗯,我还需要两个速记员。”这样一来,与希特勒的对话从来不是一对一进行的,只要古德里安说话,就会有站在希特勒一边的声音冒出来,希特勒的那些盲目的崇拜者早已学会了点头功和随声附和,以至于古德里安的每一次据理力争都像是在孤军奋战。并且,要命的是你不可能像两个人在一起谈话时那样既开诚布公又无所顾忌地说出你的想法和意见,也不可能不顾元首的尊严当众指出他的错误,而这些在一对一的谈话中却都是能够实现的。在政治上异常老道的希特勒实际上并不愿意听逆耳忠言,他所热情执著的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而已。

    古德里安从他的前任那里接下的不仅仅是一个形同虚设的机构,还有一个即将崩溃的前线战场,古德里安现在满脑子想的不是希特勒宏伟的进攻计划而是如何才能拖住盟军,将他们阻挡在德国的大门之外。他现在面临的最重大的问题是前有敌兵,退无防线,怎么办?

    早在这年的1月份,古德里安就曾向希特勒建议重修德国以前在东线的防御工事,并在原有防御工事的基础上嫁接主要江河的天然屏障,这样一来德军便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是半年时间过去了,这个建议却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原因在于,希特勒认为,战争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只有背水一战才会不给德军在战场上留下任何退路,他们才会一路向前,如果在某个地方修好了防御工事,德军就会一直存有往后撤,一直撤到防御阵地以内的想法,这样势必使已取得的大片土地再拱手让人,只有置之死地,将士兵的防御积极性给激发起来,而后方能生!因此,在广阔的东部防线上便没有任何的边境防御工事。而德国的西部,希特勒认为有大西洋这个天然的壁垒,自然也就不需要什么边境防御工事了。

    希特勒的思想既是如此,自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进攻上,而恰恰很少去想实在打不赢该怎么办。希特勒的思想的危险性在于,局部的失利是不可避免的,而这种失利将导致整个防线都会因此而被牵着鼻子走,多次失利以后,最后的结果仍然是防线一直退到了德国边境附近!在了解到希特勒不会改变固有想法的情况下,古德里安决定先斩后奏。他先找到陆军总司令部的工兵指挥官雅各布将军共同商讨并制订了一份全面建设计划,而后又重新组建起蔡茨勒将军在任时撤销掉的要塞处,并任命提洛中校任要塞处的处长。待前期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后,古德里安将建设计划以命令的形式下发给各部门先执行,等到各部门都行动起来以后,古德里安才将这份计划呈交给希特勒审批,并且煞有介事地说,由于事态紧急,不得不先斩后奏地让大家先干着,现在来找元首进行事后追认,实在是迫于无奈。希特勒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估计忖度一下形势的严峻性,虽然还是有所犹豫,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古德里安的做法。于是,苏联人保卫莫斯科时的一幕在德国重演了,妇女、老人、孩子、战俘以及凡是能从各个方面搜罗到的劳动力全部都用上了,一想到他们正在修筑的这些防御工事将来会被用来抵御敌人的入侵,他们就充满了无限的动力和热情。

    与修筑要塞工事同步进行着的,也是古德里安整盘棋局非常重要的一步,就是要组建起要塞防御部队,需要为工事配备人员、物资和装备。如果等到要塞全部修筑好,却没有一支要塞部队来驻守,那么所有的要塞工事都会形同虚设。古德里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组建起了一支包含步兵、炮兵、反坦克部队、机枪部队和通信部队等兵种在内的要塞防御部队,并且命令这些部队的成员只能在要塞服役,不得调往前线作战。但是这位总参谋长的话似乎没有足够的效力,当这支部队的训练刚刚有些起色的时候,就有80%的兵力被最高统帅部直接抽调到西线参战去了,等到古德里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面对着两个事实:木已成舟和抗议无效。于是,眼看着这支部队在西线战场上因发挥不了多大作用而全军覆没,眼看着东线的防御工事虽修筑完好却空空如也无人把守,古德里安只有扼腕叹息的份儿,除了叹息还能怎么着?

    在武器装备问题上,古德里安只能得到一些口径在50毫米以下的反坦克炮,而面对东线的苏军T34型坦克,这样的反坦克炮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当古德里安向最高统帅部索要口径在50毫米以上的火炮时,凯特尔等高级领导一边轻描淡写外带几分嘲笑地说:“据我所知,兵器局已经没有您所需要的那种火炮了,即便有,也没有可以使用的!”一边将这些火炮全部运往西线去发动一场攻击,丝毫不顾东线的防御。这样,古德里安既没几个人也没有像样的武器,费尽苦心修建的要塞防御工事最终没有发挥出他预想的巨大作用,即便它们仍然在一定程度上迟滞了苏军的进攻速度。

    妄想在西线发动一场攻势的希特勒最终没有达成他的目的,1944年8月至9月间,西线全盘崩溃,德军节节败退,虽然希特勒三令五申必须死守,但由于没有适合的防御阵地,加上前线部队根本没有实力进行反攻,盟军的势头根本无法阻挡。9月份,希特勒决定将国内的所有后备部队都集中起来发动最后一次攻势,企图通过这次攻势将盟军彻底赶出陆地,赶进大西洋。而在这期间古德里安的任务则是要稳住东线的局势,等到西线的攻势胜利后,再将西线的兵力东调一并与苏联人算账。

    希特勒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执行起来往往有些难度。这最后一次攻势的准备由于部队组建工作不力导致一再拖延,最后定于12月中旬发动攻势,遗憾的是攻势刚刚进行一个星期德军就陷入失利状态,这使得希特勒将盟军赶进大海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看到西线攻势无望,古德里安紧急赶往元首大本营,要求将发动攻势的西线兵力立即运往东线。当此时,苏陆军力量约为德军的15倍,空中力量约为德军的20倍。在德国漫长而薄弱的东部防线上,兵力不足而且装备短缺,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前线的将军们向古德里安建议采用最新的打法,即在前沿防御线后约20里处构筑大规模作战的防御工事。一般来说,与敌交战会有两道主要防线,一是接近敌人的前沿防御线,二是激战线,即为与敌进行大规模交锋而设置的防御战线。这些将军们的想法是,当敌人进行炮火准备的时候,正好借机撤入筑有坚强防御工事的激战线以内,这样一可惑敌,二可保存实力,使部队不至于在敌人的强大炮火中遭受重大损失。只是这里的问题是,需要希特勒赋予将军们命令撤退的自主权。古德里安感到这是个很好的防御办法,于是立即将这种防御思路报告给希特勒批准。令古德里安没有想到的是,希特勒死守着他那“不得放弃一块已取得的土地”的原则,拒绝不战而自动放弃20公里的地盘,并且命令两条防御战线之间的距离最多不得超过4公里,这还不算,在1945年1月份战争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他还将预备队直接开到与两条防线极为接近的地方,这样一来,前沿防线、激战线和预备队三方部队绞合在一起,苏军的炮火一响,只花了不到1个小时的时间,就使德军的整个防线土崩瓦解了。

    希特勒见到德军败得这样惨,当即大发雷霆:“这是哪个蠢货做出的蠢事?我一直主张两条防线之间的距离应该在20公里左右,怎么变成了这样,这是谁下的该死的命令?”希特勒将眼光扫向古德里安,古德里安也毫不客气地说:“元首先生,这是您亲自下的命令!”希特勒顿时气得发抖,当即让人把当时讨论的会议记录拿过来对质。记录拿来后,速记员只读了几句,希特勒便想起了事情的经过,希特勒表现出一些自责,只是已经晚了,这一切都被他那颇感自负的一战时的作战经验给葬送了,苏军已然如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1945年1月初,古德里安通过走访东线战场的前线将领了解到,现在最迫切的是要解决两个问题:或者增加东线兵力,或者缩短东线战场冗长而薄弱的防线。前者需要说服希特勒将西线的兵力东调,后者同样需要说服他面对现实!古德里安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退让了。

    9日,古德里安决定去见希特勒,他命令格伦将军首先准备了一份十分详细的敌情报告材料,除了必要的数据还要附有相应的图表和地图,在这个材料中可以清楚地显示出德军与苏军的力量对比。没有想到的是,希特勒刚看了一眼就大发了一通脾气:“这是在谎报军情!将军,你应该把搞这些东西的人全部送进疯人院去!”古德里安立刻也发了火,冲着希特勒说道:“这些材料是格伦将军费尽周折花了很大心思才准备好的,他是我最得力的一名参谋,如果这些报告没有经过我的审批是不会让您看到的,您如果要把格伦将军送进疯人院,那您就把我也关进去吧!”

    希特勒被这么一反驳先是一怔,自当元首以来还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然而他又找不到更充分的理由,便只好退一步要求将格伦将军革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古德里安又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希特勒的妄为没有得逞,然而这次报告会也没有收到古德里安预期的效果,希特勒和他的亲信们都希望总参谋部获得的情报只是场骗局,他们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现在他们已经将鸵鸟政策执行到了极致,完全对现实视而不见了!

    会议结束的时候,令人有些难以理解的是,希特勒不但没有对古德里安的冒犯和顶撞稍加责备,反而安抚起他来:“东线战场上还从未有过如此众多的预备队,这些都要归功于您,对此我要向您表示感谢!”

    然而古德里安却一脸严肃地说:“元首先生,东线战场漫长而薄弱的防线仅有十几个师的预备队兵力,实在不能算多啊。”

    “为今之计,东线只能力求自保了,我想,东线的力量已经足够用了。”说完这句话,希特勒便转身离开了。听完这句话,古德里安忽然有一种切肤之痛,东线战场一旦失利,他的东普鲁士家乡必将毁于一片战火之中,他最终还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乡,而这种伤痛,希特勒和约德尔这些人是没有办法体会到的,毕竟他们的家乡不在东普鲁士。

    总参谋部的情报是精确的,苏军一路势如破竹,到1月20日苏军地面部队就已经踏上了德国本土。而在4天前,希特勒刚刚决定西线转入防御状态,并将西线能够腾挪的兵力全部运到东线去,令古德里安大跌眼镜的是,希特勒竟然要将这最后一点拼凑出来的兵力运往匈牙利去解布达佩斯之围,他的观点是要将匈牙利的油储纳入德军的控制之内。对于这样的观点古德里安立即给予了驳斥,在他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将这些兵力全部运往奥得河向苏军的侧翼发动攻击,从而达到扼住敌人进攻势头的目的。争论僵持了好几天,希特勒依然固执己见,他又将他无来由的王牌观点给亮了出来:“我的将军们对于军事和经济真是一窍不通!”然而此时,总理府已被苏军的飞机炸毁了一部分,希特勒本人正是在总理府里歇斯底里!

    一面两线战事不断地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一面希特勒在不停地寻找着替罪羊;一面帝国元首和总参谋长的争论不断升级,一面总参谋长想尽各种办法保护这些被安上罪名的将才以留待后用。这些天唯一能听到的消息便是,德国的盟友纷纷倒戈,德国的形势急转直下。

    战争形势发展到现在,军事上的挣扎已无力改变现状,古德里安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找到了德国的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幻想能通过外交手段先稳住一个战场。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他看来,只要是救命稻草,就要抓住,不管有枣没枣必须打上一竿子,这是他能为德军作的最后一点努力了。于是,古德里安与这位德国的外长进行了一场奇特的对话。

    这位德国外长在其新建成的豪华官邸里会见了古德里安,这一天是1月25日。古德里安先向外长叙说了一下当前形势的严重性然后说出了他的意图。只见这位外长眼睛瞪得圆圆的,十分吃惊地问古德里安:“形势真有您说的这么严峻吗?您是在说笑吧,我看你们总参谋部的人是被战争吓怕了所以才这么风声鹤唳吧,真是有点神经兮兮的!”

    古德里安由于事先知道外交部对于战场形势缺乏基本的了解——这些人认为这种了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于是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并尽量保持思维的清晰。在再次申述形势的严峻性并细心解释他的想法后,古德里安邀请外长和他一同晋见希特勒,没想到却被里宾特洛甫一口回绝道:“我不会按照您的方法做的,我是元首的忠实追随者,他不愿进行任何外交谈判的想法我是知道的,因此您的建议我表示无能为力。”

    古德里安仍然不肯放弃:“如果不出四个星期的时间,苏联人的枪炮就冲破了柏林的大门,您将会有怎样的感想?”

    “真的会有这种可能性吗?”外长怯怯地问道。

    “这不仅有可能,而且从我们当前的领导方式来看,这是必然会发生的。”

    听完这句话,里宾特洛甫几乎不能自持,等他冷静一会儿后,古德里安继续问道:“那么外长先生是否愿意跟我去完成这一重要的任务呢?”里宾特洛甫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古德里安的建议。临走时,古德里安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今天的事只有你知我知,如何?”古德里安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

    外交途径这根救命稻草最终没能被抓住,似乎它从来没在水里,水里有的只是它的影子。当天希特勒便知道了这次谈话的内容,里宾特洛甫的小报告虽然没有直接提到古德里安的名字,但希特勒一听这位外长的描述立马就知道了。晚上开会的时候希特勒对古德里安大发了一通脾气,说这位总参谋长犯了叛国罪,古德里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不去搭理他,致使希特勒感到很没趣,只好停止了他的吼叫。在这以后,古德里安还试图通过其他途径来打通外交这条路,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2月初,危局再次扑面而来。古德里安下定决心再次建议希特勒放弃匈牙利的攻势,将兵力调往奥得河打击苏军的先头部队,与此同时,尽快将有限的兵力撤出巴尔干、意大利和库尔兰留做他用。固执的希特勒仍然拒绝任何撤退,古德里安无计可施,只好言辞恳切地撂出一句狠话:“元首先生,您不要以为我是因为固执才一再建议您撤出库尔兰的,您错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通过其他的途径来获得把守帝国首都的预备队了,我所以这样跟您建议,只是出于我的责任心,出于我对德意志的忠诚!”听完古德里安的一番话,希特勒立马气得全身发抖,原先就颤抖的左半身现在更是颤抖得厉害,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您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您难道认为我不是在为德意志而战吗?我这一生都献给了德意志,我一生都在为德意志而奋斗,没有人比我更能理解这种忠诚!”希特勒彻底被激怒了,他像是一头发了狂的狮子,脸部扭曲、青筋凸起,抓住古德里安一顿训斥。见此场景,在场的戈林只好将古德里安拉到另一间屋子,才使两位当事人的神经慢慢平复一些。

    然而古德里安决定决不妥协,他找到海军元帅邓尼茨,哀求他为撤退行动提供必要的帮助,现在只差得到希特勒的首肯了。

    回到会议室,古德里安再次向希特勒提出撤出库尔兰的建议,这再一次点燃了火药桶,希特勒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挥舞着拳头向古德里安走来,这时古德里安的参谋长汤美尔将军赶紧拽住古德里安的袖子,将他拉到了一旁,这才避免了一场暴力事件。

    撤出库尔兰的建议最终没有被采纳,古德里安只好另寻他途:“在阿恩斯瓦尔德地区发动一场目标明确的突击,打击瓦尔特河北部的苏军,以确保波美拉尼亚与西普鲁士之间的连通。”

    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问题:这一地区的军事行动属于挂着“维斯瓦”集团军司令职务的党卫军首领希姆莱的辖区,这个党卫军的头头帮助希特勒干点揽权的事还可以,但是对于实际的作战却百无一能,于是古德里安决定将他的首席助手温克将军派去指挥这场突击战斗。针对这一指挥权的问题,古德里安与希特勒又一次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对这一问题作出最后决定的时间定在2月13日,古德里安决定两天后对目标地发起进攻。会议开始后,希姆莱表示必须将攻击时间后延,理由是弹药和燃料还没有卸载完毕。这分明是在作战指挥上毫无建树的希姆莱司令的托词,希特勒是知道希姆莱有几斤几两的,为了不使他出丑,便也有延迟的想法。这些古德里安一下子便看穿了,于是他针锋相对地说:“我们没有时间等你把这些油和炮弹都卸载完毕再发动攻势,那时的苏军力量会比现在强大很多倍!”

    希特勒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子火就上来了:“我不准您指责我延迟的决定!”

    古德里安也不退让:“我丝毫没有指责您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拖延只会使我们错过最佳的进攻时机。”

    希特勒说:“我已经说过了,不准您指责我延迟进攻的决定。”

    古德里安说:“我也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在指责您,我只是不想再作无谓的等待了。”

    希特勒怒不可遏,亮出了威胁的架势:“我再次警告您,不准指责我!”

    古德里安并不为所动:“温克将军必须到党卫队领袖的司令部里去,我们的这位领袖没有前线指挥作战的经验,只有这样做才会有保障!”

    希特勒说:“希姆莱司令一个人足以指挥这次突击行动!”

    古德里安说:“我坚持将温克将军派往帝国领袖的司令部去,正确的作战指导必不可少。”

    希特勒气得满脸通红,在地上踱来踱去,时而对着古德里安一阵狂吼,时而紧握拳头浑身颤抖地站立在古德里安面前。这个场景颇值得思考:一边帝国元首声嘶力竭像个发了疯的狮子,一边帝国总参谋长坚定冷静,面不改色,冷漠自持且不为所动。希特勒狂风暴雨般的吼叫并没有在古德里安身上产生任何作用,不久他便认识到了。于是场面立刻变得有些滑稽,只见希特勒突然停在希姆莱的面前说道:“好吧,希姆莱,温克将军今晚就到你的司令部去作准备,这次进攻行动由他负责。”然后又走到温克将军面前,将任务交给他。最后,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着古德里安温和地笑了一下:“将军,请您继续汇报吧,总参谋部今天获得了一场战争的胜利。”这是古德里安在会场上打赢的最后一场胜仗,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来得太晚了。

    会后,凯特尔来到古德里安面前,警告似的说道:“您怎么能这样跟帝国元首说话?您看您把他气成什么样了,如果元首就此病了该怎么办!”

    古德里安没好气地答道:“政治家应该有接受不同意见的胸襟,否则他没有资格被称做政治家。”

    1945年3月份,德国首都柏林连续遭到20余天的轰炸,只剩下一片狼藉。3月19日,希特勒不顾德国人民的死活抛出德军在撤退前需毁灭一切的“焦土”政策,这个政策在古德里安和施佩尔等将军的竭力制止下最终没有造成毁灭性的损失。

    古德里安现在俨然是希特勒眼中的一根刺,几欲拔之而后快。一天晚上,希特勒让古德里安留下,然后对他说:“将军,我发现您的心脏病又比以前更厉害了,您必须立即去休养,我准许您请假4个星期。”

    古德里安自然明白希特勒的意思,这对于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解脱。只是当前的局势不容他分身。于是古德里安回答说:“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我的岗位,因为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替代我,我的重要副手温克将军还在养伤。我看这样吧,我立刻去找一位能够替代我的合适人选,之后我便向您请假!”

    3月27日,巴顿将军的装甲车开进了法拉克福近郊。

    这天下午2点举行了一场军事汇报会。在这次会议上希特勒将科斯特林失守的责任全部推给了第9集团军司令布西将军:“布西将军的部队是舍不得用炮弹吗,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在弗兰德平原上发射的炮弹要比这多10倍!”

    “布西将军那里没有太多炮弹,火力不够是必然的。”古德里安回答道。

    “那么您就不会多给他一些!”

    “我已经将我手中所有的弹药都交给了布西将军。”

    “那也是个不中用的部队。”

    “布西将军的部队损失惨重,我相信他们是尽了他们的责任的。”

    这场会议依然不欢而散。当晚,古德里安核对了一下弹药数量和部队的损失,写了一份罗列清晰的报告,派人送给了希特勒,晚间的汇报会古德里安没有参加,每当希特勒说了一些出格的话后,古德里安都会以不出席汇报会的方式来表达他的不满。

    3月28日下午2点,古德里安和布西将军按时参加了军事汇报会。希特勒让布西将军首先作军事汇报。刚刚说了几句,希特勒就粗暴地打断了他,并将昨天那套老调重弹了一遍,对布西将军大肆挞伐。在一旁的古德里安感到有些怒火中烧,他的报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希特勒竟然视而不见!于是,古德里安也打断了希特勒:“元首先生,请准许我打断您的话。在我昨天给您的报告中已经对这次失利的原因作了详细的汇报,报告中有清晰的数据可以作为证明的依据。布西将军的部队已经尽了他们的义务,惨重的损失就是最好的证明。我请您停止对布西将军的指责!”

    希特勒立刻提高声调大声说道:“请各位将军都离开这间会议室,除了凯特尔元帅和这位大将。”等到所有人都退到了接待室里,会议室只剩下了希特勒、凯特尔和古德里安三个人。希特勒开门见山地说道:“古德里安大将,您的健康问题使您不得不立刻请6个星期的病假。”

    “是的,我要退席。”说完,古德里安便朝大门走去,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就听到希特勒喊道:“请您开完汇报会再离开。”

    于是古德里安默默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一直等到汇报会结束。希特勒不再指责布西将军,回到座位上的各位将军以及希特勒本人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古德里安的军事生涯至此完全结束。傍晚回到家里,古德里安与心爱的妻子相拥在一起,深有感触地说:“我被解职了,你知道的,这是一种解脱。”

    3月29日,古德里安将陆军总参谋长的职务移交给克里克斯,与同僚们作了一个简短的告别后,古德里安回到家中收拾行装,他的妻子已经在等他,这一天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3月30日,古德里安携妻子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4月30日,希特勒在他的密室里结束了他的一生。

    5月10日,古德里安和他在装甲兵总监部的一些同事向美军投降,直到1948年重新获得自由。

    三年的牢狱生活使得古德里安的身体每况愈下,心脏病越来越严重。与病魔缠斗了数年之后,古德里安于1954年5月14日因病去世,享年66岁。

    至此,这位装甲教父走过了他传奇的一生。掩卷之余,留在内心深处的,是圆满的性格和坚强的意志,是卓越的为人处世方式和在深重的苦难中砥砺出的深沉的智慧。丘吉尔说,如果没有古德里安,希特勒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就失败了。其实后面还应该有一句,如果没有古德里安,战争即使开始了也会很快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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