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送外卖的自行车停在我身边,骑车的是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女生,戴着一顶毛线帽。她把毛线帽往额头上方拉了拉问道:“同学,请问学生宿舍怎么走?”我先是看了看她车后座上的外卖箱,然后给她指了个方向:“那边,顺着路走就行了。”
“谢谢。”她骑上车子离我而去,我掐灭了手中的烟回教室。那一天的课很没意思,大多听着听着就忘了,只模糊地记得老师说了句:“被称为大师们的电影导演虽然一般不会再拍出什么更出彩的电影,但至少能做到安全,这个安全就是电影的起承转合都很到位,不会出现太明显的缺点。”
我当时就在想,哦,原来拥有起承转合才能被称为一个完整的故事。
一到周末我的起床时间就要被严重推迟,屋子里刚通了暖气,热烘烘的,窝在被窝里让人感到安心又舒服,就会让人产生冬天也挺好的错觉。加湿器还在床边呼呼地喷着雾,我伸手在床边拿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剩下的全部加进了加湿器。这个屋子里,除了我自己,最有活力的就是它了。或者说,它比我还要有活力。
我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找个网络电台随便播放几首歌曲,然后才是洗澡刷牙,接着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后翻出一摞外卖单子定饭吃。昨天门缝里又夹了几张新单子,我随便定了一家后闲得无事,便开始收拾屋子。
单身生活的第一要素就是不能放弃自己,哪怕出门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家里乱成一团也会产生颓废感,我在懒惰的时候就告诫自己还年轻,放纵的生活就等老了再说吧,或者等到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时再找它相伴。
当我把一堆衣服丢进洗衣机时,门铃响了,我隔着门问是谁?就算是一个单身男人也不能放松警惕,一般入室抢劫的构成除了歹徒的邪恶就剩下主人的疏忽。
“送外卖的。”一个女生的声音。
我打开门,收了外卖,在付钱的时候才发现钱包里没现金了。我尴尬地抬头看对方,这才发现竟是那天在学校向我打听路的女生。她也认出了我,笑容一下堆积在脸上:“原来是你呀!”我也立马堆起笑容:“是啊,真巧。”我心里想着这下没问题了,我可以下次叫外卖时再一起付钱。
她盯着我的钱包说:“没现金啦?没事,下次一起付吧。”真是通情达理的女生,我这么想着嘴里却说道:“你就不怕我不再点你家的外卖?”
“不怕,不再点我就来管你要,反正你也跑不了。”她说完用手指了指楼上,我以为她要上楼去送餐,却听到她说:“我就住楼上。”
我思考着是否以前坐电梯时遇到过,她却轻快地道:“我先走了,拜拜。”她挥手示意。
“拜拜。”我一手拎着外卖另一只手拿着钱包,挥了挥手,她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这才发觉自己只穿着内裤,急忙把门关上。
吃过那份外卖,我嘴还没擦干净便接到了身处外地朋友的电话,说有些急事让我过去帮着处理,车票都帮我订好了。于是我踏上那趟列车去了另一个城市,一待就是半个月,忙得焦头烂额的,但结果是好的,所有棘手的事情都已变得顺遂。我在回程的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有一种实实在在的成就感。
也就在这时,我猛然想起了她,想起了欠的那一份外卖的钱,想着她可能一直等着我再点一份外卖,可是怎么也等不到,便下楼来找我,敲门又没人开,她也许会觉得我这人不靠谱,是骗子,还是那种让人瞧不起的小骗子。
想到这我竟起了一身冷汗,这层冷汗散去后我却感觉浑身燥热。我总是为生命中一些小的误解或是疏忽而无法原谅自己,哪怕不足挂齿,哪怕已过去很久,可我每每在不经意间忆起,仍旧会悔恨当初,责怪自己,正如此时此刻。
我想,作为人的信任最怕换回的就是失望和不是故意的漫不经心吧。
回到家我便直奔楼上,敲门没人开,我又跑回家里拨打那家外卖的电话,点了一份餐。可等送餐的按响门铃,打开门却是个男生,我问他原来那个女生怎么没来?他说前几天辞职了,我又说我还欠你们一份外卖的钱,他却摇着头说不知道这事,他是新来的不太清楚,于是只收了一份的钱便要走。我又问他知不知道以前那女生的电话号码,他冲我摇了摇头。
我盯着手中的外卖实在没什么胃口,便丢进了垃圾桶,到阳台看了看养的绿植,这些天没浇水,它们都快要干死了。我拿起水壶往它们身上喷了点水,想着到了晚上再去楼上敲门看看,一定不要让她误解自己。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那个女生,我几乎每天都要到楼上去敲门,无论早中晚或是凌晨,都没有人来开门。直到有一天,我再敲门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伸出头来,问我找谁。我说找一个女生,他说自己是刚搬来的,家里还没有女生。
经历了这么一段小插曲,我的生活再一次回归平静,我仍旧时常去北电旁听课,但只是在没风的天气里。我不喜欢起风的日子,那会把一切都弄得慌乱,那会让我想起年少的过往,都是焦躁与混乱记忆。岁月其实总会用它最简单的方式,把人变得心平气和。
那天中午下了课,我去食堂吃饭,要了红烧茄子和蒸南瓜,坐在靠近电视机的位置,边吃边看一些时政要闻。新闻结束后是天气预报,播报说东北下了几场暴雪,北京也要迎来更强烈的寒流,我突然又想到自己还没添一件厚实的棉衣,身上的这件还是前几年买的。
这时一个餐盘落在了我的桌子上。“好久不见。”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抬起头,就看到那女生的脸庞:“是啊,好久不见。”
我们一起在食堂吃过了饭,之前的事情几句话就解释开了。我说我去找过你很多次。她说我也去找过你一次,找不到,外卖的钱我就替你垫付了。我说这钱我可不准备还了,她说那怎么可以?一个女生打工很辛苦。我说我留着下次请你吃饭,她说那我可要吃点好的。
我们往校门外面走,她抱着一口袋衣服,刚从学校的洗衣房取出来的,她说家里的洗衣机坏了,就到这里洗衣服。我问她为什么要搬走,搬到了什么地方。她说男朋友出国了,原来的房子一个人住太浪费了也太贵了,就搬到了附近的一个小房子里。
我问她:“你们分手啦?”
她说才没有呢,他只是出国留学,本来我们要一起去的,可惜我的申请没通过,于是他还要在那边等我一年,我这一年需要再加把劲。她说这话时脸上有一股天真和不服输的劲。
“那你现在还打工吗?”我问道。
“打啊,现在打两份工,想多攒点钱。之前的那家给的钱太少了。”她用脚踢着地上的树叶,“你是干什么的?在这里上学吗?”她问过后又自我否定,“不太像。”
“怎么不像了?”我认真地问道。
“说不好。”她摇了摇头。
“那你第一次见我时还管我叫同学?”我想起这件事。
“那当然是随便叫啊!”她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
“我是自由职业。”我想了想还是回答道。
“哦,一般无所事事的人都称自己是自由职业。”她笑道,“不过我可不是在取笑你,我觉得自由职业挺好的,多自由啊。”
“但挺没安全感的,还时常觉得和这个世界是脱节的,没有融入感也没有集体意识,有时看着别人忙忙碌碌的还挺羡慕。”我很诚恳地说道。
她思考了一下道:“嗯,也是,不过什么事也没有两全其美的。”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家楼下。“我上去了,有时间可以来找我玩,我在302。”她捧着衣服开单元门。
“嗯,好的,如果你不想去洗衣房洗衣服,也可以去我那里洗,收费比较便宜。”我开玩笑道。
“那管吃吗?”她半个身子进了门,后仰着脖子问道。
“还管喝。”
单元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再说什么。
北电公共教室的课可以随便进入,这很考验老师的讲课水平,课讲得不好,同学们就会陆陆续续地走了,或者趴在课堂上睡觉。那天课堂上老师在讲李安的电影,还算精彩,我听得也很入神,时不时地把需要记录的东西记在本子上。突然间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她推门走了进来,看来像是一路奔跑过来的,慌慌张张的,弄出很大的动静,并四处张望。我以为她也是来听课的,就伸手向她示意,让她坐到我身边来,没想到她来到我身边却拉住我往外走,在教室里我不好说话,等出了教室问她什么事,她说有一份快递半小时后要送来,想让我在她家里等着替她收,她现在有一份家教的工作要马上过去。
她边拉着我快步走边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疑惑着什么快递这么重要:“就不能让物业帮着收吗?”
“我家是旧楼没物业!”她这么解释道。
“那等你在家时再收呗。”
“都送来几次了,我都不在家,唉!你这人怎么这样?求你帮忙干点事这么多话!”她有些生气。
“帮忙可以,可是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懒懒地说道。这时我们已经出了校门,她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我,“苏雅。”然后朝公交站走去。我在身后喊道:“那要不要周策陪你等公交?”我报出自己的名字。她不回头冲我竖中指,我笑着过天桥去她家。
快递很快就到了,是国外寄过来的包裹。我把包裹放在一旁,随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在椅子上翻看,那是一本欧洲名著,冗长而沉闷的开端,诱惑出我的睡意,我就脱了外套躺在她的床上睡觉,这一觉就睡到了黄昏。醒来后透过窗子看外面的景色,有一种朦胧的醉意,她还没有回来,我肚子有些饿,想出去找饭吃但她的钥匙还在我这儿。于是我去翻她的冰箱,没有能直接吃的食物,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动手做或者是叫外卖,她便回来了,进门第一句不是谢谢我而是“快递收到了吗?”
我指了指包裹,她拿着进了卧室,然后又从卧室冲了出来:“你是不是躺我的床上了?”
“是啊,怎么了?”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你怎么能随便躺女生的床?”她有些小小的气愤。
“你有洁癖?”我疑惑地问道。
“也不是。”她抠着手指头,“只是看着床单很乱就不舒服。”
“不要觉得难为情,很多人都有这毛病。”我把问题巧妙地推还给她。
“你……”她一时找不出形容的词汇。
“肚子饿了,要不要出去吃东西?”我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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