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锦囊-最后一句多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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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个新发现,那就是我们说出的话都会变成黄金。

    特别是那多余的最后一句话在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黄金。

    鸭的喜剧

    ——[中国]鲁迅

    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君来北京之后有一种如在沙漠上的寂寞,

    于是买来了蝌蚪、小鸡、鸭子。

    可是就在四处蛙鸣的时候,

    爱罗先珂君不在了,蝌蚪、小鸡也不在了,

    只留下四只鸭在沙漠上“鸭鸭”地叫。

    俄国的盲诗人爱罗先珂君带了他那六弦琴到北京之后不多久,便向我诉苦说:

    “寂寞呀,寂寞呀,在沙漠上似的寂寞呀!”

    这应该是真实的,但在我却未曾感得;我住得久了,“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只以为很是嚷嚷罢了。然而我之所谓嚷嚷,或者也就是他之所谓寂寞罢。

    我可是觉得在北京仿佛没有春和秋。老北京的人说,地气北转了,这里在先是没有这么和暖。只是我总以为没有春和秋;冬末和夏初衔接起来,夏才去,冬又开始了。

    一日就是这冬末夏初的时候,而且是夜间,我偶而得了闲暇,去访问爱罗先珂君。他一向寓在仲密君的家里;这时一家的人都睡了觉了,天下很安静。他独自靠在自己的卧榻上,很高的眉棱在金黄色的长发之间微蹙了,是在想他旧游之地的缅甸,缅甸的夏夜。

    “这样的夜间,”他说,“在缅甸是遍地是音乐。房里,草间,树上,都有昆虫吟叫,各种声音,成为合奏。很神奇。其间时时夹着蛇鸣:‘嘶嘶!’可是也与虫声相和谐……”他沉思了,似乎想要追想起那时的情景来。

    我开不得口。这样奇妙的音乐,我在北京确乎未曾听到过,所以即使如何爱国,也辩护不得,因为他虽然目无所见,耳朵是没有聋的。

    “北京却连蛙鸣也没有……”他又叹息说。

    “蛙鸣是有的!”这叹息,却使我勇猛起来了,于是抗议说,“到夏天,大雨之后,你便能听到许多虾蟆叫,那是都在沟里的,因为北京到处都有沟。”

    “哦……”

    过了几天,我的话居然证实了,因为爱罗先珂君已经买到了十几个蝌蚪子。他买来便放在他窗外的院子中央的小池里。那池的长有三尺,宽有二尺,是钟仲所掘,以种荷花的荷池。从这荷池里,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养出半朵荷花来,然而养虾蟆却实在是一个极合适的处所。

    蝌蚪成群结队的在水里面游泳,爱罗先珂君也常常踱来访他们。有时候,孩子告诉他说,“爱罗先珂先生,他们生了脚了。”他便高兴的微笑道,“哦!”

    然而养成池沼的音乐家却只是爱罗先珂君的一件事。他是向来主张自食其力的,常说女人可以畜牧,男人就应该种田。所以遇到很熟的友人,他便要劝诱他就在院子里种白菜;也屡次对仲密夫人劝告,劝伊养蜂,养鸡,养猪,养牛,养骆驼。后来仲密家里果然有了许多小鸡,满院飞跑,啄完了铺地锦的嫩叶,大约也许就是这劝告的结果了。

    从此卖小鸡的乡下人也时常来,来一回便买几只,因为小鸡是容易积食,发痧,很难得长寿的;而且有一只还成了爱罗先珂君在北京所作惟一的小说《小鸡的悲剧》里的主人公。有一天的上午,那乡下人竟意外的带了小鸭来了,“咻咻”的叫着;但是仲密夫人说不要。爱罗先珂君也跑出来,他们就放一个在他两手里,而小鸭便在他两手里“咻咻”的叫。他以为这也很可爱,于是又不能不买了,一共买了四个,每个八十文。

    小鸭也诚然是可爱,遍身松花黄,放在地上,便蹒跚的走,互相招呼,总是在一处。大家都说好,明天去买泥鳅来喂他们罢。爱罗先珂君说,“这钱也可以归我出的。”

    他于是教书去了,大家也走散。不一会,仲密夫人拿冷饭来喂他们时,在远处已听得泼水的声音,跑到一看,原来那四个小鸭都在荷池里洗澡了,而且还翻筋斗,吃东西呢。等到拦他们上了岸,全池已经是浑水,过了半天,澄清了,只见泥里露出几条细藕来;而且再也寻不出一个已经生了脚的蝌蚪了。

    “爱罗先珂先生,没有了,虾蟆的儿子。”傍晚时候,孩子们一见他回来,最小的一个便赶紧说。

    “唔,虾蟆?”

    仲密夫人也出来了,报告了小鸭吃完蝌蚪的故事。

    “唉,唉!……”他说。

    待到小鸭褪了黄毛,爱罗先珂君却忽而渴念着他的“俄罗斯母亲”了,便匆匆的向赤塔去。

    待到四处蛙鸣的时候,小鸭也已经长成,两个白的,两个花的,而且不复“咻咻”的叫,都是“鸭鸭”的叫了。荷花池也早已容不下他们盘桓了,幸而仲密的住家的地势是很低的,夏雨一降,院子里满积了水,他们便欣欣然,游水,钻水,拍翅子,“鸭鸭”的叫。

    现在又从夏末交了冬初,而爱罗先珂君还是绝无消息,不知道究竟在哪里了。

    只有四个鸭,却还在沙漠上“鸭鸭”的叫。

    与周瑜相遇

    ——[中国]迟子建

    一个村妇枕着一片芦苇,

    在旷野中见到了心仪已久的周瑜,

    并与他促膝而谈。

    可是后来那片她枕着的芦苇被她的泪水打湿了。

    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个纵马驰骋、英气逼人的三国时的周瑜。

    因为月亮很好,又是在旷野上,空气的透明度很高,所以即使是夜晚,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当时我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乌发披垂,赤着并不秀气的双足,正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河岸上。凉而湿的水汽朝我袭来,我不知怎的闻到了一股烧艾草的气息,接着是鼓角相闻。我便离开河岸,寻着艾草的味儿和凛凛的鼓角声而去,结果我见到了一片荒凉的旷野。那里的帐篷像蘑菇一样四处皆是,帐篷前篝火点点,军马安闲地垂头吃着夜草,隐隐的鼾声在大地上沉浮。就在这种时刻,我见到了独自立在旷野上的周瑜。

    我没有貂婵的美貌,周瑜能注意到我,完全是因为在这旷野上,只有两个人睁着眼睛,而其他人都在沉睡。那在月光下互相打量的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就是周瑜了。

    因为见到了我最想见到的一个男性,所以那一瞬间我说不出话来,我见到亲密的人时往往都是那个表情。

    周瑜身披铠甲,剑眉如飞,双目炯炯,一股逼人的英气令我颤抖不已。

    “战事还未起来,你为何而发抖?”周瑜说。

    我想告诉他,他的英气令我发抖,只有人的不可抗拒的魅力才令我发抖,可我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又有什么战事要发生。这么大规模的安营扎寨,这么使周瑜彻夜难眠的战事,一定非同一般。短兵相接,战前被擦得雪亮的军刀都会沾有血迹。只有刀染了血迹,战争才算结束。多少人的血淤积在刀上,又有多少把这样的刀被遗弃在黄土里,生起厚厚的锈来。

    周瑜并没有在意我的发抖,而是将一把艾草丢进篝火里,我便明白了艾草味的由来。可是先前所闻的鼓角声呢?

    周瑜转身走向帐篷时我见到了支在地上的一面鼓,号角则挂在帐篷上。他拿起鼓槌,抑扬顿挫地敲了起来,然后又吹起了号角。他陶醉着,为这战争之音而沉迷,他身上的铠甲闪闪发光。

    我说:“这鼓角声令我心烦。”

    周瑜笑了起来,他的笑像雪山前的回音。他放下鼓槌和号角,朝我走来。他说:“什么声音不令你心烦?”

    我说:“流水声、鸟声、孩子的吵闹声、女人的洗衣声、男人的饮酒声。”

    周瑜又一次笑了起来。我见月光照亮了他的牙齿。

    我说:“我还不喜欢你身披的铠甲,你穿布衣会更英俊。”

    周瑜说:“我不披铠甲,怎有英雄气概?”

    我说:“你不披铠甲,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们不再对话了。月亮缓缓西行,篝火微明,艾草味由浓而淡,晚风将帐篷前的军旗刮得飘扬起来。我坐在旷野上,周瑜也盘腿而坐。

    我们相对着。

    他说:“你来自何方?为何在我出征前出现?”

    我说:“我是一个村妇,我收割完芦苇后到河岸散步,闻到艾草和鼓角的气息,才来到这里,没想到与你相遇。”

    “你不希望与我相遇?”

    “与你相遇,是我最大的心愿。”我说。

    “难道你不愿意与诸葛孔明相遇?”

    “不,”我说,“诸葛孔明是神,我不与神交往,我只与人交往。”

    “你说诸葛孔明是神,分明是嘲笑我英雄气短。”周瑜激动了。

    “英雄气短有何不好?”我说,“我喜欢气短的英雄,我不喜欢永远不倒的神,英雄就该倒下。”

    周瑜不再发笑了,他又将一把艾草丢进篝火里。我见月亮微微泛白,奶乳般的光泽使旷野显得格外柔和安详。

    我说:“我该回去了,天快明了,该回去奶孩子了,猪和鸡也需要食了。”

    周瑜动也不动,他看着我。

    我站了起来,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然后慢慢转身,恋恋不舍地离开周瑜。走前我打着哆嗦,我在离开亲密的人时会有这种举动。

    我走了很久,不敢回头,我怕再看见月光下周瑜的影子。快走到河岸的时候,却忍不住还是回了一下头,我突然发现周瑜不再身披铠甲,他穿着一件白粗布的长袍,他将一把寒光闪烁的刀插在旷野上,刀刃上跳跃着银白的月光。战马仍然安闲地吃着夜草,不再有鼓角声,只有淡淡的艾草味飘来。一个存活了无数世纪的最令我倾心的人的影子就这样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伸出一双女人的手,想抓住他的手,无奈那距离太遥远了,我抓到的只是旷野上拂动的风。

    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片芦苇已被我的泪水打湿。

    钻圈

    ——[中国]阿成

    在一家夜总会里,

    一盘普通的炝芹菜高达三十多元;

    一场劣质的人妖表演要两百元;

    而真正的体操艺术表演——钻圈,却仅值三十元。

    这也是当代生活中的一景罢。

    老秦请我们几个去一家夜总会吃饭。

    这家夜总会在南岗区。它虽然不能同国内的一流夜总会相比,但观其气魄,也算很可以的了。

    几位先是吃潮州菜。虽然做得不甚地道(潮州菜到了黑龙江,难免有几分虚假),但价格却高得惊人。其中的“炝西芹”,不过是普通的辣油炝芹菜,竟高达三十多元一碟。这不免让我糊涂。

    我几乎每天的早晨都到早市上买菜,一捆两斤重的新鲜芹菜,仅五角钱。做这种“炝西芹”,能做二三十碟。现在有些事,是很叫人齿冷的。

    一个朋友悄悄地附在我的耳旁说,兄弟,这就是夜总会!你就慢慢地品罢,要是有一天你品出好滋味了,就证明你已经修成正果了。

    这其间,还上了一些其他的菜,然而我们几个高谈阔论、插科打诨之中,吃得马马虎虎,没觉出什么特别的滋味来。

    吃过了,剔过牙齿,几位在老秦的率领下,先去了KTV包房。

    老秦和这家夜总会的老板很熟,因此,一切都是优惠的。

    KTV包房里的气味极为难闻,使用这里如此可疑的茶杯喝茶,确实让人愁肠百结。

    几位开始选歌子,并不伦不类地嚎唱了一阵。终是觉得无聊,并打起哈欠来了。

    老秦便提议到大厅,去看“人妖”的表演。

    人妖毕竟没见过,“新生事物”,不好错过。于是几位便离座,随着老秦去大厅。在大厅里选了一好位置坐下来,人妖的表演就开始了。

    这分明不是货真价实的、类乎于泰国的那种人妖,而是一群从附近乡镇来的年轻流氓,男扮女装,在大厅里扭来扭去。

    老秦探询地看了看我。我咧咧嘴。

    老秦说,他们这些人演一场给两百元钱,一晚上走好几家夜总会呢,挣不少钱呀。

    人妖表演之后,是艺术体操表演。夜总会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这次倒是真正的艺术体操表演。

    表演者是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女杂技演员,是挺文静的一个女子,瘦瘦的。她表演钻圈。

    这种钻圈的技术颇为高难,圈儿很小,需要把身子叠成几折,或者把身体异常地分开,才能从这个圈里钻出钻进。

    她表演时脸上始终微笑着。看得出,她表演得非常认真,似乎整个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悄悄地问老秦,这种表演,夜总会每晚给多少报酬?

    老秦说,三十块钱吧?谁知道呢。

    老秦告诉我,这个女人是杂技团的,现在杂技团经济不景气,她就出来找活儿干,几乎每个夜总会都有他们杂技团的人。

    我问,她一晚也是要走好几家夜总会吗?

    老秦说不,她表演的这种节目在夜总会不太受欢迎。她来表演,就是让客人享受一下有钱人的优越感,就是这个意思。她丈夫天天陪着她来。

    女演员像蛇一样在圈里钻来钻去,果然是没有掌声。

    她钻完了,领班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钱包里抽出三张十元的票子鄙夷地递给了她。

    她接过票子,低着头,拿着圈儿,匆匆地走了。

    我之所以记下这个女人,大约是想到,这也是当代生活中的一景罢。

    狗的智慧

    ——[中国台湾]张伯权

    一个来自非洲的朋友给我讲了一个流传在他们部落之间的故事,

    故事的内容体现了狗的智慧。

    这是一位来自非洲的朋友亲口说给我听的一则流传在他们部落之间的故事:

    有一天,九条野狗一齐出外觅食,半路上遇见一头狮子,狮子正好也要去觅食,就建议大家团结力量联合行猎。在野狗的同意之下,狮子与狗一齐奔跑了一天,日头西斜时分,一共猎获了十只羚羊。狮子说:“现在我们得找一个聪明人来替我们分配。”

    有一条野狗接着说:“没有必要吧?我们不需要什么特别有智慧的人。你看,我们正好十个,羚羊也正好十只,一个一只,不就是最公平的事吗?”

    狮子霍然扑向前去,巨掌一落一起之瞬间,可怜鲁莽的野狗已经瞎了眼睛。

    其他的野狗真给吓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有一条野狗鼓起勇气站出来:“不,不,我们的兄弟错了,这样分法不对。狮子是人间之王,如果他拿了九只羚羊,合起来就是十;我们兄弟九个,合一只羚羊也是十。这样子分配就对了!”

    狮子心里极高兴,神气活现地说:“你可一点也不像你那兄弟一般笨,实在是一条聪明的狗!你这了不起的智慧是哪里得来的?”

    狗回答:“当你的巨掌挖出我兄弟的眼睛,就在那时候我学得了这份智慧。”

    竞选州长

    ——[美国]马克·吐温

    自从我被提名为纽约州州长候选人之后,

    共和党和民主党的媒体就开始破坏我的名誉。

    最终,我再也无法忍受党派斗争的无耻迫害,

    我退出了竞选。

    几个月以前,我被提名为纽约州州长候选人,代表独立党参加竞选,对手是斯坦华特·L·伍福特先生和约翰·T·霍夫曼先生。显而易见,我有显着的优势,因为同这两位先生相比,我总觉得自己名声不错。从报上很容易看出:如果说这两位先生也曾知道爱护名声的好处,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近年来他们显然已经把各种各样的无耻勾当看作家常便饭。当时,我虽然醉心于自己的长处,暗自得意,但是一想到我得让自己和这些人的名字混在一起到处传播,我总觉得在我愉快心情的深处有一股不安的混浊暗流在“翻腾”。我越想心里越乱。后来我给奶奶写了一封信,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回信又快又干脆:

    你生平没有做过一桩亏心事——一桩也没有做过。你看看报纸——看一看就会明白,伍福特和霍夫曼等先生是何等人,难道你愿意把自己降低到他们的层次,跟他们一道竞选?

    这也正是我的想法!那夜我几乎没合眼。但是我既然已经卷了进去,就不能打退堂鼓,只好干下去。

    我一边吃早饭,一边无精打采地翻阅报纸。我看到一段令我惶恐的消息:

    伪证罪——一八六三年,在交趾支那的瓦卡瓦克,有三十四名证人证明马克·吐温先生犯有伪证罪,当时他企图侵占一小片芭蕉地,那是当地一位穷寡妇和她一群孤儿丧失亲人之后在凄惨的境遇中赖以活命的惟一资源。马克·吐温先生现在既然出来竞选州长,是否可以请他讲讲此事的经过。不论对自己或是对其要求投票选举他的伟大人民,吐温先生都有责任把此事交代清楚。他愿意交代吗?

    面对这么残酷无情的指控,我当时惊愕得不得了!老实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惊惶过。我从来没有到过交趾支那!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瓦卡瓦克!我也不知道什么是芭蕉地,就像我不知道什么是袋鼠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都气疯了,却又毫无办法。那一天我什么也没干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早晨,这家报纸没说别的,只有这么一句:

    值得注意——大家都已注意到:马克·吐温先生对交趾支那的伪证案保持缄默,似有苦衷。

    (备忘——在这场竞选运动中,这家报纸此后凡提到我必称“臭名昭着的伪证犯吐温”。)

    下一份是《新闻报》,登了这么一段:

    急需查究——吐温先生在蒙大那州露营时,与他同一帐篷的伙伴经常丢失小东西,后来这些东西都在吐温先生身上或“箱子”(即他卷藏食物的报纸)里发现了,一件不少。大家为他着想,不得不对他进行友好的告诫,在他身上涂满柏油,插上羽毛,叫他跨坐在横杆上,把他撵出去,并劝告他让出铺位,从此别再回来。这件小事是否请新州长候选人向急于要投他票的同胞们解释一下?他难道还不愿意解释吗?

    难道还有比这种控告的用心更加险恶的吗?直到今天,我还从没有到过蒙大那州。

    (从此以后,这家报纸按例管我叫“蒙大那小偷吐温”。)

    自那以后,我拿起报纸总有点提心吊胆,好像你想睡觉,可是一拿起床毯,生怕毯子下面有条蛇似的。有一天,我看到这么一段消息:

    谎言已被揭穿!——根据五点区的密凯尔·奥弗拉纳根先生、华脱街的吉特·彭斯先生和约翰·艾伦先生三位的宣誓证书,现已证明马克·吐温先生曾恶毒地声称我们尊贵的领袖约翰·T·霍夫曼的祖父系拦路抢劫被处绞刑一说,毫无事实根据,纯属卑劣无端之谎言。用诽谤故人、以谎言玷污其美名这种下流手段,来掠取政治上的成功,使有道德的人见了极为痛心。我们一想到这一卑劣的谎言必然会使死者无辜的亲友蒙受极大悲痛时,恨不得鼓动起被伤害和被侮辱的公众,立即对诽谤者施行非法的报复。但是,我们有道德的人不会这样做,还是让他去经受良心谴责的痛苦吧。(不过,公众如果义愤填膺,盲目行动起来,竟对诽谤者加以人身伤害,显然陪审团不可能对肇事者判罪,法庭也不可能加以惩处。)

    最后这句妙语大起作用,当天晚上,一群“被伤害和被侮辱的公众”从前门冲进来,吓得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从后门溜走。他们义愤填膺,来的时候捣毁家具和门窗,走的时候把能抄走的财物统统抄走。然而,我可以把手按在《圣经》上起誓:我从来没有诽谤过霍夫曼州长的祖父。不仅如此,在那一天之前,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他,更不知道他的名字。

    (顺便提一下,刊登上述新闻的那家报纸此后总是称我为“盗尸犯吐温”。)

    下一篇引起我注意的报上文章是这样写的:

    好一个候选人——马克·吐温先生原定于昨晚独立党民众大会上作一次毁损对方的演说,却未按时到会。他的医生打来一个电报,说他被一辆疯跑的马车撞倒,腿部两处负伤,极为痛苦,无法起身,以及一大堆诸如此类的废话。独立党的党员们硬着头皮想把这一拙劣的托词信以为真,假装不知道他们提名为候选人的这个放纵无度的家伙未曾到会的真正原因。

    昨天晚上,分明有一个人喝得酪酊大醉,歪歪斜斜地走进吐温先生下榻的旅馆。独立党人有责任证明那个醉鬼并非马克·吐温本人,而且此事刻不容缓。这下我们到底把他们抓住了。这一事件不容躲躲闪闪,避而不答。人民用雷鸣般的呼声要求回答:“那个人是谁?”

    我竟然会与那个丢脸的嫌疑人联系在一起,一时叫我无法相信,绝对叫我无法相信。我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喝过啤酒、葡萄酒,或是其他的任何一种酒了。

    (第二天,这家报纸大胆地授与我“酗酒狂吐温先生”的称号,而且我明白它会忠诚无二地永远这样称呼下去。但是,我当时看了竟无动于衷。现在想来,足见那种时势对我起了多大的影响。)

    从我被提名为州长候选人开始,我所收到的邮件中,匿名信占了很大的一部分。一般是这样写的:

    被你从你寓所门口一脚踢开的那个要饭的老婆子,现在怎么样了?

    包·打听

    还有这样写:

    你干的某些事,除我之外无人知晓,奉劝你掏出几元钱来孝敬我,不然,咱们报上见。

    惹不起

    内容大致都是如此。读者如果想听,我可以不断引用下去,保你腻烦。

    不久,共和党的主要报纸“宣判”我犯了巨额贿赂的罪行,民主党最主要的报纸把一桩极为严重的讹诈案件“栽”在我的头上。

    (就这样,我又多了两个头衔——“肮脏的贿赂犯”和“恶心的讹诈犯”。)

    与此同时,舆论哗然,纷纷要求我答复所有这些可怕的指控。我们党的报刊主编和领袖们都说,我如果再不说话,政治生命将会就此结束。好像为使他们的要求更为迫切似的,就在第二天,有一家报纸登了这么一段话:

    注意这个人!——独立党这位候选人至今默不作声。他之所以不敢答复,因为对他的控告条条都有充分根据,并且接二连三地得到证实,他永远也翻不了案。独立党的党员们,看看你们这位候选人!看看这位臭名昭着的伪证犯!这位盗尸犯!好好看一看你们这位酗酒狂的化身!你们这位肮脏的贿赂犯!你们这位恶心的讹诈犯!你们好好看一看,想一想——这个家伙犯下了这么可怕的罪行,得了这么一串“光荣”的称号,而且一条也不敢张嘴否认,难道你们现在还愿意把自己那伟大的选票投给他吗?

    这个困境令我无法摆脱,只得深受委屈地着手“答复”一大堆毫无根据的指控和卑鄙下流的谎言。但是,我始终没有做完这件事,因为就在第二天,有一家报纸登出一个新的耸人听闻的案件,再一次恶意中伤,严厉地控告我因一家疯人院妨碍我家人看风景,我于是就将这座疯人院烧掉,里面的病人被统统烧死。这叫我十分惊慌。接着又是一个控告,说我为吞占我叔父的财产不惜把他毒死,并且要求立即挖开坟墓验尸。此时此刻,我的神经面临全部崩溃、错乱的危险。这些还远远不够,竟有人控告我在负责育婴堂事务时雇用掉了牙的、年老昏庸的亲戚给育婴堂做饭。我都快吓晕了。最后,党派斗争的积怨对我的无耻迫害达到了自然而然的高潮:在一次民众大会上,有人教唆九个刚刚在学走路的小孩,包括各种不同的肤色,穿着各式各样的破烂衣服,冲到讲台上,抱住我的双腿,管我叫爸爸!

    我最终退出了,我放弃了竞选。我够不上纽约州州长竞选运动所需要的条件,所以,我递上退出竞选的声明,而且怀着怨恨、痛苦的心情签上我的名字:

    “你忠实的朋友,过去是好人,现在却成了臭名昭着的伪证犯、蒙大那小偷、盗尸犯、酗酒狂、肮脏的贿赂犯和恶心的讹诈犯——马克·吐温。”

    牧羊人的女儿

    ——[美国]萨落扬

    祖母为了说服我学习一门手艺,

    给我讲了一个“王子与牧羊女的故事”。

    听完故事后,我告诉祖母等我赚够了钱就去买工具和材料,

    做一把椅子或一个书架。

    我的祖母是个勤劳的人,她认为人人都应劳动。刚才吃饭时她还对我说:“你得学门手艺,造些于人有用的器具,不论是用泥土、木材,还是用金属、布料,都可以。年轻人都应当学会一门好手艺。你能造出什么来?一张简单的桌子、椅子、一个朴素的碟子、一张地毯或者一个咖啡壶?你能造出哪一样来?”

    祖母不悦地看着我。

    她继续说:“据说你是个作家,就算是吧。但你却使整座房子都弥漫着香烟的薄雾和味道。你得学着做些实实在在的东西,看得到摸得着又实用的东西。”

    接着,祖母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波斯国王有个儿子,他爱上了一个牧羊人的女儿。他去见他的父亲,说:“父王,我爱上了一个牧羊人的女儿,我要和她结婚。”国王说:“国王的儿子将来要继承王位,成为未来的国王,你怎能娶一个牧羊人的女儿为妻?”王子答道:“我只知道我爱她,我愿她做我的王后。”

    国王感到这是天意,于是派信使去告诉那个姑娘说,国王的儿子爱她并要娶她为妻。牧羊人的女儿对信使说:“他做什么活儿的?”信使回答:“他是王子,不用做活。”姑娘说:“只要他学会做一种活儿,我就嫁给他。”信使回去把姑娘的话告诉了国王。

    国王对儿子说:“那个姑娘要你先学会一门手艺。你还想娶她吗?”王子说:“当然,从今天起,我要学着编草垫。”于是,王子开始学编各式各样不同颜色不同装饰的草垫。三天之后,他已经编得很好了。信使带着这些草垫去见姑娘,说:“这些垫子是王子编的。”

    姑娘看到垫子后便答应了王子的求婚,随信使去了王宫与王子完婚。

    一天,王子信步来到街上。他经过一间看上去很是雅洁的饮食店,于是走了进去,坐到一张桌子旁边。

    不料,这家小店是强盗和杀人犯开的。他们把王子捉起来关进了土牢,土牢里已经关了不少城里的知名人士。这帮坏人把捉来的胖子杀了用来喂捉来的瘦子,以此来开心。王子很瘦,强盗们并不知道他就是王子,所以王子一时没有生命危险。他对强盗们说:“我会编草垫,这些草垫可以卖大价钱。”强盗便给了他一些草。他在三天内编了三张草垫。

    然后,他对强盗们说:“拿这三张垫子去宫廷卖给国王吧,每一张垫子都值一百块金子。”

    强盗们把草垫送到宫里。国王看到草垫后,发现这是失踪的儿子编的,于是叫来媳妇。牧羊人的女儿仔细地检查草垫,发现在图案里有她丈夫编下的波斯文字,她告诉国王,王子现在有危险,他在强盗手里。

    于是,国王派出了许多士兵,杀掉了所有的强盗,救出了所有被俘的人。

    王子平安地回到了王宫里,和妻子团聚。他十分感激妻子,说:“亲爱的,是你救了我,因为有了你我才能大难不死。”

    故事讲完了,祖母问我:“你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学会一门好手艺了吧?”我告诉她,我明白了。等我赚够钱,就去买一把锯、一把锤子和一块木料,然后尽我的全力去做一把椅子或一个书架。

    上钩

    ——[美国]亚历山大

    詹卡西先生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关于抢劫的案件报导,

    没想到自己也变成了报导中的受害者。

    正当抢劫犯向詹卡西一家人挥手告别时,

    却被从门外传来的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

    同往常一样,詹卡西先生洗漱完毕就坐在餐桌旁,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当天的晨报。

    “亲爱的,有什么惊人的报道吗?”詹卡西太太正忙着往面包上涂果酱。她总是嫌女仆露茜涂得不好。为了让丈夫感觉到妻子的爱,她每次都要自己动手。

    “拉斯维加斯又发生了一起惊人抢劫案,事主被劫十七万美元。歹徒如何得手,原因尚不明了……”

    “先生,太太,有个陌生客人要见你们。”露茜走进餐厅,打断了詹卡西先生的念报声。

    詹卡西太太嚷着:“怎么这个时候来拜访人,真是没教养。别让他进来,谁担保他不是劫匪?”说着干脆把一团果酱塞到嘴里去。

    露茜说:“我让他在外面等,他问我们有没有丢钱。”

    “请他进来吧。”詹卡西擦擦嘴说。然后,站起来往客厅走去。

    詹卡西太太瞪大了双眼:“你居然不告诉我你丢了钱,你这天杀的!”

    当气愤的詹卡西太太来到客厅时,一个陌生人正把一捆钞票递给她丈夫。陌生人说:“我揣摩着就是你们遗失的,这么一大笔钱只有像你们这样住得起阔气房子的人才有。”

    下面的对话詹卡西太太没有仔细听,她对丈夫的不忠诚感到害怕。她在费劲地猜想:丈夫哪里来的这笔钱。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陌生人居然会把这么大一笔钱送回来,按照报纸的说法,他可以当选为今年拉斯维加斯头号傻瓜……

    陌生人的告别打断了她的沉思,送走了客人,她一言不发,看丈夫如何解释此事。

    詹卡西先生赔着笑脸道:“对不起,亲爱的。昨天公司给了我一笔奖金,可是我丢了,所以我不敢告诉你。现在钱被送回来了,这难道不是上帝的旨意吗?”

    听了丈夫的解释,詹卡西太太这才高兴地把钱点了一遍,锁进了保险柜。可是,喝下午茶的时候,她心里又嘀咕起来:“有哪个公司会发这么一大笔奖金?足足一万元啊!”一贯马大哈的詹卡西太太这次却出人意料地细心起来,她决定请私家侦探社帮她弄个明白。

    过了一个星期,报告送到了詹卡西太太手中:詹卡西先生循规蹈矩,没有外遇,只是找了几次一个在警局谋生的老同学鲍勃先生喝酒。巨额奖金不是公司所发。

    这真是一个斯芬克斯一样的谜!詹卡西太太考虑再三,决定今晚和丈夫摊牌。她可不愿意有一个对妻子保守秘密的丈夫。

    晚饭后,夫妻二人来到客厅,詹卡西太太发难了:“亲爱的,那一万元……”

    “先生,太太,那个人又来了。”露茜打断了她的话。

    詹卡西太太一下没有回过神来:“谁?那个人是谁?”

    露茜说:“他说肯定是先生丢了钱。”

    “什么?又丢钱了?他又捡到了?”詹卡西太太吃惊地大叫。

    陌生人来到客厅,满脸笑容地说:“詹卡西先生,我回家经过您家门口,见到了这皮包,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您瞧,事情真是太巧了!”

    詹卡西接过皮包,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詹卡西太太正在吃惊,却听陌生人说:“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二位。”

    刚刚抬起头的夫妻二人看到,陌生人手里拿着一枝精巧的小手枪对准了他们:“最好别动,先生,太太,我不想开枪伤人。”

    陌生人微笑着把一根绳子扔给呆若木鸡的詹卡西太太,命令道:“太太,请您把您丈夫捆起来,快点!”

    就这样,詹卡西夫妇和露茜都被捆起来了。陌生人一边往俘虏嘴里塞着布条,一边说:“对于一个没有丢钱而又问心无愧地认领失款的人来说,这就是头等的报酬。我在拉斯维加斯干了十几回了,还没有一个人对一万元钱不感兴趣的。”

    看着陌生人向卧室的保险柜走去,詹卡西太太又气又急:原来这人就是拉斯维加斯的头号窃贼,他先拿出一万元引诱那些昧良心的人;同时乘机摸清情况,甚至与事主交上朋友。所以,当他劫走财物后,事主惧于名誉,只好用“歹徒如何得手,原因尚不明了”的解释语!

    陌生人走出卧室,腋下夹了一个小包,朝他的俘虏打了个手势:“再见了,上钩的鱼儿。”

    “您好,上钩的鱼儿。”锁着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拿枪的人带着好几个人走了进来。陌生人听了拿枪人的话,呆住了。

    那个拿枪人就是詹卡西先生的老同学——鲍勃。

    爸爸最值钱

    ——[美国]布赫瓦尔德

    我的儿子为了赚钱,为了出名,

    不惜在小说里把我写成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家庭暴力分子,

    还向我提出条件,如果我肯为他买一台文字加工机,

    那么等他将来赚了钱后会多给我一些小费。

    一天,我从儿子房间的门口经过,门开着,儿子正在聚精会神地打字。

    “儿子,写什么呢?”我问他。

    “正在写回忆录,描述做你儿子的感受。”

    他的话让我心里甜丝丝的:“写吧,但愿在书中我的形象不坏。”

    “放心吧,错不了!”他说,我正要离开,“爸爸,您先别走,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你把我关进牛棚,用你的皮带抽我,像这样的事,在我的书中出现几次为好?”

    这使我愕然:“我从未把你关进牛棚,也没有用皮带抽你啊!再说,我们家也没有牛棚啊!”

    “我的编辑说,要想使书有销路,我应该描述诸如此类的事:当我做错事的时候,你狠狠地揍我,继而又把我关进洗手间或者什么地方。”

    “可我从来没那么做过。”

    “那是事实。但编辑指望我的故事能使读者大开眼界,就像加里·克罗斯比和克里斯蒂娜·克劳索德写的关于他们父母的故事那样。他认为读者对你的私生活感兴趣——想看到你的真实一面。现在,前辈们都在写这方面的书,而且都很畅销。假如我也把你描述成一个堕落的父亲,您不会有意见吧?”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是的,必须如此。我已经预支了一万美元,他们的条件是我必须揭露你的隐私。我已经写完了前两章,你可以先读一读。内容嘛,是你在一次演讲会上闹出了大笑话,会后你酩酊大醉地回到家中,逼迫家里的所有人在深夜刷地板。”

    “这都是你编造的,我可从来没有这样干过。”

    “哎呀,我的爸爸!这只不过是一本书。我的编辑喜欢这样的书。第三章最中他的意了——你对母亲拳打脚踢,大耍威风。”

    “什么?我对你母亲施行暴力?”

    “我并不是说你真的伤害了母亲。不过,我还写了我们几个小孩惯于藏在毛毯底下,这样母亲挨打时那种声嘶力竭的叫声就听不见了。”

    “天哪,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可我不能照搬事实。编辑说过,成年人是不会花十五六美元去买《桑尼布鲁克农场的丽贝卡耶》的。”

    “好吧,就算我用皮带抽了你,打了你母亲,还有什么?”

    “对了,你拈花惹草的事呢,我把它安排在第四章。假如我写你常在凌晨三点钟领舞女回家过夜,你说人们会不会相信?”

    “会的,我敢肯定,人们会一百倍地相信你的谎言。但即使这是一本畅销书,难道你不认为这太离谱了吗?”

    “这是我的编辑的主意。由于您平时没有粗暴待人的恶名声,所以这样一写,读者才会真正感到惊奇、刺激,而且会对你另眼相看。”

    “是的,对你是无所谓,但对我可如同下地狱了!”我再也按捺不住,冲他吼叫起来,“那我做没做过一件好事?”

    “做过,其中有一章我特别写到你为我买了第一辆自行车,接着我又写了过圣诞节时我让你生气了,于是你就把一碗土豆泥统统扣在我的脑门上。但编辑把这两件事删去了,他说读者会看得一头雾水。”

    “那你为什么不写由于你数学考试得了‘良好’,我就用冷水把你从头淋到脚?”

    “哦,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我就这样写:一次我得肺炎住进了医院,你这位当爸爸的甚至连一眼都不看我。”

    “看来你是想把你的父亲以一万美元出卖了?”

    “不仅是为了钱。编辑说如果我揭露一切隐私,那就连巴巴拉·瓦尔德斯都会在他主持的电视节目里采访我,那时我就可以真正地独立了,您也不用再为我操心了。”

    “好吧,如果这本书真会带给你那么多的好处,你就干下去吧。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太好了,那你能不能给我买一台文字加工机?如果我能提高打字的速度,这本书就能在圣诞节前脱稿。一旦我的代理人把这本书的版权卖给电影制片商,我会在还钱的同时多给您点小费。”

    医院需要病人

    ——[美国]阿·巴彻沃尔德

    我的一个朋友生病住进了医院,我去看望他。

    万万没想到,朋友没见到,

    自己反而被推进了手术室。

    危急关头,我用智慧救出了自己。

    以前,医院的住院部常常人满为患,可是近来,病人住院根本无须久等,因为医院的床位过剩,为了经营下去,医院就得尽力避免病床空闲。出现此种情况,院方也很为难。

    前些天,我的朋友住院了,我去医院探望他。我先到了问讯处,那里兼办入院手续。没等我开口问及我朋友的病房号,值班小姐便拿出一份表格,记下了我的姓名、年龄、职业,按了电铃。我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早有两个护理员推着一辆轮椅来到我跟前。他们把我按到轮椅上,二话不说,就把我往病房推。

    “我没病!”我嚷了起来,“我是来看望朋友的。”

    “等他来了,”一个护理员说,“我们就带他去你的房间。”

    “他早就来了。”

    “那好,等你在床上躺好,他就可以来看你了。”

    我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写着“私人病房未经护士许可不得入内”字样的小房间。护理员扒光了我身上的衣服,然后替我穿上古怪的、背后系带的短睡衣,还给了我一个水罐,然后打开了悬吊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对我说:“需要什么就按一下电铃。”

    “我要我的衣服!”

    “哦,您别担心。”护理员说,“哪怕发生最不幸的事情,我们也会把您的东西都交给您那可能成为寡妇的妻子的。”

    我正想办法逃出这个鬼地方时,威德大夫带领他的几个学生进来了。

    “天啊!你们可来了!”我说。

    “你疼得很厉害吗?”他问我。

    “我身体健康,我一点都不疼。”

    威德大夫显得十分忧虑:“看来情况严重了,比我们预料的还要严重。起初是哪里疼?”

    “不,我没病,我哪儿也不疼。”

    威德大夫同情地点了点头,转身对他的学生们说:“这是最难对付的一种病人,因为他拒绝向医生叙述他的感受,还说自己没病。在他打消自己根本没病的错觉之前,他是不会痊愈的。既然他不肯告诉我们什么部位有病,我们就只好做个外科检查性手术来找到他的病变部位。”

    “我可不想动手术。”

    威德大夫摇了摇头:“没人愿意动手术,但治病还是宜早不宜迟呀!”

    “我是来看望朋友的,我没病!我一切都正常!”

    “如果你一切正常,”威德大夫边填病历卡边说,“就不会到这儿来了。”

    次日早晨,他们剃光了我的胸毛,并且剥夺了我吃早饭的权利。

    过了一会儿,两个护理员把我挪到一辆担架式推车上,护士长在车旁随行,一个牧师殿后。我环顾四周,想寻求救援,但是完全绝望了。

    最后,他们把我推到了手术室。

    “等一等!”我开口说,“我有话要说。我是病得很重,但是我还没有加入医疗保险!交不起麻醉费。”

    话未说完,麻醉师已关掉了麻醉仪器。

    “当然,手术费我就更付不起了。”于是,大夫们纷纷放下了他们手中的手术刀具。

    我又转向护士说:“我甚至拿不出住院费。”

    接着,我糊里糊涂地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被最初把我送进病房的那两个护理员赶到了大街上。

    因为我要看朋友,所以我又一次来到问讯处打听朋友的病房号,这回值班人员盯着我,冷冷地说:“我们再也不愿在本院见到你——不正常的人!”

    一磅黄油

    ——[美国]海伦·霍克

    在佛蒙特的一家乡村杂货店里,

    塞恩偷了一磅黄油放到帽子里,

    这一切都被店主看在眼里。

    店主并没有直接揭穿他,而是请他坐在火炉旁喝热的果汁。

    这样,既惩罚了塞恩,又展示了店主的幽默天才。

    佛蒙特的冬日寒冷异常。一天傍晚,一家乡村杂货店的店主正准备关门打烊。他站在屋外关窗板,透过玻璃他可以看到,那个懒惰而又无能的家伙塞恩仍然在店内闲逛。这时塞恩从货架上抓了一磅黄油,藏到帽子里。店主一看到这个举动就立即想到一个绝妙的报复方法。这个方法既能惩罚塞恩,又能使他的幽默天才得以展示。

    “我说,塞恩,坐啊。”店主走进店里,边说着话边关上了门,口气极友好,“我想,这么冷的夜晚你不介意喝点热乎乎的果汁吧?”

    “当然。”塞恩有些紧张,他拿了黄油就想尽快脱身,但是热果汁的诱惑又使他犹豫不决。然而,这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店主抓住塞恩的肩膀,把他拉到一个靠近火炉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现在,塞恩被逼进了死角。他的周围几乎全是箱子和油桶,只要有人站在他面前,他就无路可逃。果然,那个位置被店主占据了。

    “塞恩,我们来喝点热果汁。”店主说,“否则,在这么冷的夜晚回家,你会被冻僵的。”说着话,他打开炉门又塞了一些木柴进去。

    不久,塞恩就感到黄油融化粘到头发上了。热饮料已不再那么使他心动了,他一下子跳起身,宣布自己非走不可。

    “先喝点热果汁再走不迟,塞恩。来,听听我讲的故事。”塞恩被这位诡计多端的折磨者推回座位上。

    “哦!这里太热了!”小偷说着,试图再次站起来。

    “别急,热乎乎的多好啊!”店主又一次将他推回到椅子上。

    “可是我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做:要喂牛,要劈柴……我真的没时间了。”这倒霉的男人说。

    “你不该把自己弄得太累,塞恩。坐!那些牛就随它去吧,你自己静静心。你似乎有点坐立不安。”恶作剧的店主露出狡猾的笑容。

    塞恩又一次失败了。没办法了,他清楚下一步店主将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果汁,他的头发涂满融化了的黄油,被粘住了,不然的话,看到这样的东西,发梢也会倒竖起来的。

    “塞恩,吃块面包吧,你可以自己涂黄油。”店主说话的样子极不经意,可怜的塞恩甚至相信偷黄油的事压根就没被察觉,“我们可边喝果汁,边吃圣诞鸭,您看这颜色就让人食欲大增,告诉你,那可是天下第一美味。塞恩,现在尝尝你的黄油——我是说,尝尝果汁。”

    可怜的塞恩现在不仅热得要被融化,而且急得快要冒烟了。随着帽子里黄油一层层融化,那油腻腻的东西已浸满了系在脖子上的手帕。

    幽默的店主若无其事地说着闲话,并不断地往火炉里塞木柴。塞恩则笔直地坐着,背靠着柜台,烧得通红的火炉在身边烘烤着他。

    “今晚真冷啊!”店主十分随便地说。然后,又似乎很吃惊地说,“喂,塞恩,你好像在出汗,干嘛还戴着帽子?来,我帮你把帽子拿下来。”

    “不!”可怜的塞恩最后大声叫道,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不!我必须要走,让我出去,我要疯了!”

    油乎乎的稀黄油现在流到这可怜男人的脸上、脖子上,浸入衣服里,一直流进他的靴子里,他好像从头到脚洗了个黄油澡。

    “既然这样,晚安,塞恩,假如你真要走的话。”当那个不幸的偷黄油的家伙冲出店门时,这个幽默的佛蒙特人补充道,“我说,塞恩,我估计从你身上得到的乐趣值那么多钱,所以你帽子里的那磅黄油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吧!”

    驿站长

    ——[俄国]普希金

    在某驿站,老站长和女儿冬尼娅相依为命。

    可是有一天,

    年轻的骠骑兵军官骗走了冬尼娅。

    老站长在要不回女儿的情况下,郁闷而死。

    1816年5月,我有事沿着某条现已废弃的驿道经过某省。当时我官职卑微,只能乘坐到站换马的驿车,付两匹马的公费。因此站长们对我不讲客气,我常常得据理力争方能得到我自认为有权得到的东西。我年轻,火气大,一看到站长把为我准备的三匹马套到某位官老爷的轿车上,我便一股恼儿将一切的恶语对他进行诅咒。同样,在省长的宴会上,精明势利的仆役按官阶递上菜,走过我跟前而不予理睬。这种事,令我耿耿于怀。上述两件事,到今天我却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了。倘若废弃通行的规矩:“小官敬畏大官”。而改换另一个规矩:“惺惺爱惜好汉”。那么,实际上我们将会怎样呢?争得打破头!言归正转,说我的故事要紧。

    那一日天气炎热。车子距离××站还有三公里的时候,天开始下小雨了,不一会儿,大雨倾盆,将我从头至脚洗了个干净。到了站,我首先便是赶快换衣,紧接着便是要茶。

    “喂!冬尼娅!”站长叫道,“茶炊拿来,再拿点奶油。”

    他话音刚落,从屏风后边走出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小女孩,跑进了前堂。那可真是一个美貌的姑娘。

    “她是你的女儿?”我问站长。

    “是我女儿,大人!”他怡然自得地说,“她脑子聪明,手脚麻利,同她过世的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随后,他便动手登记我的驿马使用证。我闲着无事,便来欣赏挂在他简陋而整洁的房间墙上的一幅幅图画。那是一套“浪子回头”的故事图片。第一幅,一个头戴便帽、身穿宽袍的可敬的老人送走一个心气浮躁的少年,他匆匆忙忙接受老人的祝福和一个钱袋。第二幅,他坐在桌边,一群酒肉朋友和厚脸皮的荡妇将他包围。第三幅,荡光钱财的年轻人身穿粗布袍子,头戴三角帽,正在牧猪,跟一群猪同槽争食,他的面容里分明带着愁苦和悔恨。最后一幅,他回到父亲身边,慈祥的老人穿戴同样的衣帽,迎接儿子,浪子跪下;远景画了厨子在屠宰一头肥牛,年幼的弟弟在仆人身旁询问着这天伦之乐的起因。每幅画下边,都配着很贴切的诗句。这套画,还有栽在瓦盆里的凤仙花、挂了花幔子的床铺以及当时我周围的其他家当,至今我仍记忆犹新。此刻那主人的音容笑貌还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五十来岁,气色很好,精力挺旺,穿一件深绿长制服,胸前挂着三枚勋章,带子明显地褪了色。

    我正打算给老车夫付清车钱,这时,冬尼娅捧着茶炊回来了。当我看见这个小家伙的第二眼,我便着迷于她那蓝蓝的大眼睛。我主动找她谈话,她一一作了回答,全无半点忸怩之态,俨然像个见过世面的大姑娘了。我请她父亲喝杯果露酒,给冬尼娅倒了一杯茶。我们三人便开始聊天,那情景好似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

    马匹已经准备停当,但我还是不愿离开驿站。最后我不得不向他们道别了。她父亲祝我一路平安,女儿一直送我上车。在门厅里,我停住,请求她允许我吻她,她笑着点头……

    自从干了这件事情之后,我能掐指算计我有过多少次的接吻,但没有一次在我心坎里留下如此长久、如此甜蜜的回味。

    几年以后,境遇又迫使我走上同一条驿道,我又到了先前的地方。我一路上惦念着老站长的女儿,一想起又将见到她,我的心顿时喜不自胜。但是,我心里嘀咕,老站长或许调走了,冬尼娅或许已经嫁了人,甚至老人已死或冬尼娅已死的念头也曾在我脑子里一闪。我心头怀着不祥的预感驶向××站。

    马匹在驿站前的小屋旁边停下。走进屋里,“浪子回头”的图画快速跳入我的眼帘。桌子和床铺仍然放在原地,但窗口已经没有了鲜花,周遭的一切显得零乱和衰败。站长还在睡觉,身上盖件大衣。我一进来就惊醒了他,他爬起来……他老多了,当他动手登记我的驿马使用证的时候,我望着他一头白发,满脸皱纹,胡子好久没剃,背脊佝偻——三四年工夫竟能使一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变成一个衰朽的老头儿,我惊讶得目瞪口呆。

    “你认识我吗?”我问他,“我跟你是老相识了。”

    “是吗?”他神色阴沉地答道,“这儿是一条大道,过路旅客很多。”

    “你的冬尼娅还好吗?”我又问。

    老头儿锁紧眉头。

    “谁知道呢!”他回答。

    “那么,她出嫁了?”我问。

    老头儿假装没有听见我的话,小声地读着我的驿马使用证,我不再问下去了,吩咐摆茶。但我却压抑不住自己那颗好奇心,我只能巴望一杯果露酒会解放我的老相识的舌头。

    我的指望倒是还行,老头儿不嫌弃喝一杯。一杯甜酒下肚,他阴沉的脸渐渐舒展开来。第二杯倒下去,他就和我唠起家常。他说他记起我了,或者装做记得。接着我便从他嘴里听到了一段如噩梦的故事。

    三年前,一个冬日的黄昏,驿站长正拿本新册子划格子,女儿在屏风后面缝衣,一驾三套马车到了。一个旅客头戴毛茸茸的冬帽,身穿军大衣,外罩披风,走了进来,开口就要马匹。而马匹全都出差去了。听了这话,旅客便提高嗓门,扬起马鞭。但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冬尼娅急忙从屏风后面跑出来,和颜悦色地问:“先生要不要吃点什么?”冬尼娅一露面便产生了照例的效果。旅客怒火全消,他同意等待马匹并且要了一份晚餐。他摘去湿透了的毛茸茸的帽子,解开披风,脱掉大衣,出现在站长父女面前的是一个身材秀美、蓄了两撇黑胡须的年轻的骠骑兵军官。他在站长身旁坐下,跟他和他的女儿愉快地聊天。当他用完晚餐之后,马匹已经回来,站长去吩咐,马不用喂了,给这位旅客的马车立即套上。在他转身回屋的时候,他才发现年轻人已经晕倒在长凳上,几乎不省人事了——他感觉不妙,头痛头晕,走不得了……怎么办?站长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他,并且决定,病人真是不见好,明晨便打发人到C城去请医生。

    第二天病人更不得劲了。他的仆人骑马进城去请大夫。冬尼娅用浸了醋的手帕扎在他头上,坐在床边服侍他。站长在场,病人便哼哼唧唧,几乎不说一句话。过一阵子,一边哼哼,一边要吃午饭。冬尼娅一直守护着他。他时不时喊口渴,冬尼娅便端给他一杯她亲手调制的柠檬水。病人只打湿一下嘴唇,趁每次递还杯子的机会,他照例伸出手在冬尼娅软绵绵的小手儿上捏一捏,露出感激之情。午饭前大夫来了,给病人按了脉,用德国话跟他嘀咕着什么,最后用俄国话宣布,病人只需好好保养,再过两三天就可以上路了。骠骑兵军官给了他二十五卢布的出诊费,并请他一道用餐。医生没有推辞。他两位胃口挺大,喝了一瓶酒,然后分手,双方都很得意。

    两天过去了,骠骑兵军官完全康复。他分外高兴,一个劲寻开心,要么找冬尼娅放刁,要么跟站长淘气,不然就自个儿吹吹口哨,跟过往客人闲聊天,帮助把他们的驿马使用证登记入册。他的勤劳赢得了忠厚老实的站长的欢心,到了分手的日子,站长竟舍不得这个逗人怜爱的小伙子走了。那天是礼拜日,冬尼娅准备去做祷告,马车套好了。骠骑兵军官跟站长告别,大大方方付了食宿费,再跟冬尼娅道别,同时提出要送她到村口教堂去,冬尼娅望着父亲……

    “好孩子,不用怕。”她父亲说,“大人又不是狼,不会把你吞掉。跟他坐车去教堂吧!”

    冬尼娅上车坐在军官身旁,仆人跳上赶车台,车夫一声吆喝,马儿便起步了。

    可怜的驿站长真糊涂,他怎么能允许他的冬尼娅跟骠骑兵军官一同坐车走呢?他怎么会那样懵懂,当时他的脑袋难道锈住了吗?大约过了半个钟头,他才感到情况不妙,惶惶然失魂落魄,于是忍不住了,拔腿就去教堂。他到了那里一看,人都散了,不见冬尼娅,庭院里没有,教堂门口也没有。他急忙走进教堂,只见神父从祭坛上走下来,执事在灭烛,两个老太婆还在角落里祈祷。没有他的冬尼娅!可怜的父亲哆嗦了许久才打定主意去问教堂执事:她来做过祷告没有?执事回答:没来。站长拖着半死不活的身躯向家走去。他只剩下惟一一线希望:冬尼娅由于年少贪玩而自作主张,也许滑溜到下一站,上她教母家做客去了。他忧心忡忡,眼巴巴地等待着那辆他让冬尼娅坐上的马车。黄昏时分,车夫终于回来了,喝得烂醉,他带来一个致命的消息:冬尼娅从那一站又往前走了,跟骠骑兵军官一道。

    这一击,老头儿可受不住了。他颓然往床上一倒——就是年轻骗子昨晚睡的那张床。此刻站长回想种种情景,猜透了那病是假装的。这可怜人生了一场厉害的热病。上级把他送到C城就医,调来了另一个人暂时代理他的职务。正是那个给骠骑兵按脉的医生给他治病。他向站长说,那年轻人根本没病,当时他就猜出了此人居心不良,但那年轻人用鞭子恐吓他,他也就不敢吱声了。不论这德国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吹嘘他有先见之明,他的话反正一点也不能安慰可怜的病人。病刚刚好转,驿站长便向C城邮务局长告假两个月,他一声不吭地对谁也没有说,便徒步出门寻找女儿去了。他从驿马使用证上得知骠骑兵大尉明斯基是从斯摩棱斯克动身前往彼得堡去的。那个送走明斯基的车夫告诉站长,冬尼娅一路哭哭啼啼,不过,看上去,她倒也还心甘情愿。

    “也许……”站长暗自思量,“我会找到我那迷失的小羊羔的。”

    心存一线希望,他到了彼得堡,住在伊兹曼诺夫斯基团的驻地,他的老同事——一个退伍军士家里,立即开始寻找女儿。很快他打听到骠骑兵大尉明斯基正在彼得堡,住在杰蒙特饭店。站长决定去找他。

    一天清晨,他走进明斯基的前厅,请求通报大人:有个老兵求见。那勤务兵一边擦着上了楦头的皮靴,一边说:“老爷正在睡觉,你十一点以后再来吧。”站长走了,到了指定的时刻他又来。明斯基本人出来见他,身穿晨袍,头戴鲜红小帽。

    “怎么,是你?你要干吗?”他问站长。

    老头子心里嘣嘣直跳,泪珠儿往上涌,嗓门发颤,仅仅挤出一句话来:“大人!……请您做做好事吧!……”

    明斯基眼快地瞟了他一眼,脸红了,抓住他的手把他引进书房,随手倒闩门。

    “大人!”站长接着说,“覆水难收,至少,请您把可怜的冬尼娅还给我吧!您把她已经玩够了,求你放过她吧!”

    “这事已成定局了,你扳不转来了,”年轻人颇为狼狈地说,“我在你面前有错,我乐意请你原谅。但是,想要让我把冬尼娅还你,你甭想。她会幸福的,我向你发誓。再说,她不可能跟你过一辈子吧?她爱我,她对从前的环境已经厌弃了。不论是你还是她——你们都不要忘记,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然后,他给站长袖口里塞了点儿东西,打开门,于是站长自己也搞不清怎么就到了街上。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站住好久不动,后来他发觉袖口里塞了一团纸。他取出来展开一看,却原来是几张揉得皱巴巴的五卢布和十卢布的钞票。他眼眶里又涌出了泪水,这是愤怒的眼泪!他把钞票捏成一团,往地上一扔,用鞋跟使劲地踩,愤然而去……走了几步,停住脚,想了想……再回转身……但钞票已经没了。一个衣冠楚楚的后生看到他,便跳上马车,一屁股坐下,对车夫说:“走!”

    站长不去追赶。他决定回到他的驿站去,但他想在动身前至少得跟他可怜的冬尼娅见一面。为了这事,两天以后他又去明斯基那里。但这一回勤务兵很严厉地对他说,老爷任何人也不接见。拿胸膛把他从前厅里顶出来,然后使劲地关上门,门差点碰到他的鼻子。老站长在门外站了许久,终于走了。

    就在这一天黄昏时候,他在救苦救难大教堂做了祷告,沿着翻砂街走过去。突然,一辆华丽的轿车急驰而过,站长认出了车上坐着明斯基。轿车停在一栋三层楼房的大门前,骠骑兵军官下车跑上了台阶。他感到自己的祷告有了成效,便转过身,走到车夫跟前。

    “这是谁家的马车,老弟?”他问,“可是明斯基的吗?”

    “正是。”车夫回答,“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么回事,你家老爷吩咐我送张条子给他的冬尼娅。可我记不得他的冬尼娅住在什么地方。”

    “往这上去,第二层。不过,你的条子来迟了,老兄!现在,老爷本人已经在她那儿了。”

    “无所谓的,”站长说,心悸魄动,心头有股颇难言喻的滋味,“谢谢你的指点,不过,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办。”说了这话,他就走上楼梯。

    门关着。他按了门铃,几秒钟之后,里面有了动静,门开了。

    “阿芙朵琪娅·萨姆松诺夫娜住这儿吗?”

    “是这儿,”年轻的女仆回答,“你找他有什么事?”

    站长不理女仆,一直走进客厅。

    “喂!喂!”女仆在后面叫起来,“阿芙朵琪娅·萨姆松诺夫娜有客到。”

    但站长并不停步,一直朝前走。头两间房里很暗,第三间房里有灯。他走到开着的门边,停住脚。房间陈设华丽,明斯基正坐着出神。冬尼娅周身珠光宝气,穿着时髦,侧身坐在明斯基靠椅的扶手上,活像个英国马鞍上的女骑士。她情意缠绵,注视着明斯基,一绺乌黑的鬈发缠绕在自己的纤指上。可怜的老站长啊!他从来没有见过女儿竟有这般美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爱女。

    “哪位?”她漫不经心地问,并没有抬头。

    他依旧没有吭声。冬尼娅便抬起头来……她尖叫一声,跌倒在地毯上。明斯基吃了一惊,弯下身去把她抱起,这时,他瞅见了站在门口的老站长,便放下冬尼娅,气势汹汹地向老人走过来。

    “你来做什么?”他咬牙切齿,气极败坏地说,“你干吗老缠着我?你这土匪!难道你想杀死我吗?出去!滚!”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揪住老头的衣领,仅仅一推,他便到了楼梯上。

    老头回到自己的住处。他的那位朋友要他去告状。但是,老头想了想,摆摆手,决心忍气吞声算了。两天以后他从彼得堡回到自己的小站,继续工作。

    “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啦!”最后他说,“我失去了冬尼娅,一个人过活,得不到她的半点消息。她活着,还是死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这种姑娘,她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过路浪子骗了去,养一阵子然后扔掉了事。这种傻丫头彼得堡多的是,今日遍身罗绮,一眨眼,明日就跟穷光蛋一道去扫街了。我有时想,我的冬尼娅或许已经沦落了,想到这点,不由得把心一横,但愿她快点死掉……”

    说这故事的时候,老站长几次喉咙作梗,泣不成声。他操起上衣的下摆怆然擦掉泪水。他掉泪,部分原因倒要怪果露酒,他灌下去足有五杯。不管怎样,这一滴滴泪珠儿强烈地感动了我,使我久久不能忘怀老站长,使我久久惦记着可怜的冬尼娅。

    不久前,我又路过那座驿站,我记起了我的朋友。我打听到他管理的那个驿站已经撤销了。我问:“老站长还在世吗?”没有人能够肯定回答。我决定去寻访那熟悉的老地方,便租了几匹马到了H村。

    那是深秋时节。灰蒙蒙的云层布满天空。冷风从收割了的田野上扑面吹来,刮落枝头的黄叶和红叶,飘飘乱舞。进村时太阳快落山了,我在驿站小屋旁边停车。门厅里走出来一个胖婆娘,她告诉我:老站长过世快一年了,他原先的房子里住下了一个酿酒师傅,她便是那人的老婆。我感到白跑了一趟,并且惋惜花掉七卢布。

    “他怎么死的?”我问胖婆娘。

    “喝酒醉死的,老爷!”

    “他埋在哪里?”

    “就在村子边上,挨着他老伴的坟。”

    “带我到他坟上去看看行吗?”

    “干吗不行?喂!万卡!你跟猫崽玩得也够了,来!领这位老爷上坟地去,把站长的坟指给他看。”

    她话音未落,一个遍身褴褛的红头发独眼龙小孩跑到我面前。

    “你认识老站长吗?”在去坟地的路上,我问他。

    “认得!他教我削哨子。有的时候他从酒店走出来,我们跟在他背后,口里叫:‘老爷爷!老爷爷!给几个核桃吧!’他就把核桃分给我们吃。他特别喜欢和我们玩。”

    “过路的旅客还记得他吗?”

    “如今旅客少了。陪审官有时也拐弯到这儿来,可他从不问死人。今年夏天倒是有个太太来过,她问起老站长,也上坟地来看过。”

    “那个太太长得什么样?”我好奇地问。

    “挺好看的一位太太,”小孩回答,“她坐六匹马拉的车来的,带了三个小少爷、一个奶妈、一只哈巴狗。人家告诉她,老站长死了,她就哭起来,对她的小崽子说:‘你们好生坐着,我到坟上去一下就来。’我自告奋勇去给她领路,可太太说:‘我自己认得路。’然后,她还给了我一个五戈比的银币哩!——多好的一位太太呀!……”

    我们到了坟地,那是一块光秃秃的地方,没有围栅,立了许多十字架,没有一棵树。我平生从没见过如此凄凉的墓地。

    “这就是老站长的坟。”小孩对我说,他跳上一个沙堆,沙堆上埋了个黑黑的十字架,上头钉了个铜圣像。

    “那位太太来的就是这个地方吗?”我问。

    “是,”万卡回答,“我远远地跟在她后面。她倒下去躺了好久。后来她回到村子里,叫来神父,给了他钱,坐车就走了。她还给了我一个五戈比的银币哩!——多好的一位太太呀!”

    我也给了这小孩五戈比,这次旅行的确令人高兴,花掉的七卢布也不觉得可惜了。

    最后一句多余话

    ——[前苏联]菲·韦伯

    我有一个新发现,

    那就是我们说出的话都会变成黄金。

    特别是那多余的最后一句话在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黄金。

    我觉得我的新发现可以达到国家级奖的边缘了。下面,我说说它的内容。有一句民间谚语是这样说的:“言语是白银,沉默是黄金”。我绝不否定这个谚语,但是我想对它进行一下修正。言语,也就是我们说出的话(这也是我的新发现的内容之一),也是黄金。不过,只有那多余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的时候,言语才是黄金。

    举个例子说吧,今天,我吃完早点后,对妻子说:

    “亲爱的,谢谢你。所有的东西都很好吃。”如果我的话说到这里便打住,那当然很完美,可惜我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燕麦粥有点煮糊了。”

    您完全看得出来,我的最后一句话把事情完全搞糟了。我妻子立刻把话题一转,从煮糊的燕麦粥一直联想到我的几位近亲,使我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秘密。

    生活中,这种例子多得很,但是,我想,您一定已经明白了:每个人都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发言的最后几句话,因为它们具有阴险的特性,能把我们的话从黄金变成白银,变成铜、水银、铅、尘埃、炉灰,甚至变成灰烬。

    我坐在电车上时还在想这个问题,准备给自己的新发现做个结论。这时,忽然听见有个小伙子问道:“请问,这辆电车去火车站吗?”

    “是的。”一位围狐狸皮围脖的太太回答。

    “不是的,怎么会去火车站呢?”另一位穿人造皮大衣的太太反驳她说,“现在它去肉食联合加工厂。要在回去的时候才经过呢!世上竟有这种人——不知道还乱说!”

    瞧,这多余的最后一句话多不友好!那位太太搞错了,记错了方向,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没有这种时候!纠正过来就得了,何必挖苦她!

    “是的,我搞错了方向。”围狐狸皮围脖的太太回答。如果她说到这儿也就平安无事了,但是她又加了一句:“敢情您是个下贱货!”

    “跟我说话的才是呢!”穿人造皮大衣的太太紧跟着就回敬了一句。

    围狐狸皮围脖的太太大嚷大叫起来:“怎么说话呢,你这个笨蛋!”

    总而言之,下面的话就全是多余的最后一句话了……

    这时,车上有个知识分子模样儿的人——一位大学教师,想对乘客们起点文化作用。

    “请你们别吵了,”他用几乎是温柔的声调说,“年轻人从你们口中知道了车往哪儿走,就该谢谢你们了。都别说了,两位太太看上去挺叫人产生好感的……”

    唉!大学教师的话如果到此为止,那么他的金子般的话就可能被大家正确地接受,电车上就可能恢复宜人的安静,可惜他认为有必要把话说完:

    “……真想不到竟是如此令人发指地不文明!”

    两位太太更是火冒三丈。

    “打哪蹦出来这么个文明人!”

    “大知识分子,怎么不坐出租车!”

    “您干嘛这么说?”大学教师决定显示一下自己说俏皮话的本领,“说不定我和你们一样下贱呢!”

    好家伙!这最后一句话惹出了什么样的风波呀!

    这时,那位年轻人似乎觉得事情因他的一句话而起,应由他来平息,恢复电车上的正常秩序。

    “我很感激你们向我说明了到火车站应该怎么走。”他说。本来说到这里完全可以打住,但是他接着说了下去:“要是我知道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那我还不如上吊呢!”

    围狐狸围脖的太太一听,就炸了,决定大打出手,以解心头的气愤。

    到这时,我不能不干预了。

    “朋友们!”我叫道,“你们全是好人。你们说的话全是好话,可是你们不能及时把伤害别人的最后一句话放在心里。你们应该学会不说这种多余的最后一句话,那就万事大吉了。”

    “你是什么人?”两位太太合唱一般异口同声地问。

    “最好别教训人!”大学教师补充了一句,他是知识分子呀!

    年轻人突然大发脾气。“您别说了,大叔!”他大声喊道,“还有多余的最后一句话!这辆电车上的乘客都是傻瓜,就你例外,是吧?眼镜蛇!”

    家庭市场经济

    ——[前苏联]布特罗

    我与妻子商定,为了跟上时代的步伐,实行完全的个人经济独立。

    于是,我们每当为对方做一件事都要索取报酬,甚至睡觉。

    直到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了,提出离婚。

    现在,我们希望由自己来解决家庭财产分割问题。

    我和妻子安娜斯塔霞·德米特里耶芙娜在吃晚饭时做了一个决定:我们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实行完全的个人经济独立。然后,晚饭一结束,我的结发妻子安娜斯塔霞·德米特里耶芙娜就给了我一张八千六百卢布的账单。

    我对妻子转入新经济政策的速度之快有些吃惊。但我心里还是赞成的,的确,如果是在自由市场,她这样做是对的,所以我说:

    “塔欣卡,我的小兔子,你这样做原则上是对的,要知道,你只让我吃了两个煎蛋和一杯昨天的剩茶。那么,你是根据什么标准算出价钱的呢?”

    “我是按议价商品价格计算我的服务费的。”妻子平静地说。

    “塔欣卡,”我说,“我的小鸟,这样两个煎蛋哪个商人也做不出来。”

    “你,”塔欣卡吩咐道,“最好把水桶提出去。”

    我照妻子的话做了,然后向她要一千卢布的劳务费。塔欣卡猛吃一惊。她说,如果是这个价她可以不停地去倒,那么一个月后就可以在港口建一幢漂亮的别墅了。我一点也不示弱地反驳说,港口根本不允许建别墅。而她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说理论上可以建一幢别墅了。我试图向她解释,一个人吃了她的煎蛋后,也按她的价格去计算,那么,此时这一千卢布也就根本不叫钱了。

    我们谁都不肯让步,越吵越凶。但到了晚上,众所周知,我们又和好了。看得出,塔欣卡可能有些内疚,这一次特别温柔和热情。然而,早晨一起来她就又改变了态度,要求我付三万卢布。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坚决反对,但塔欣卡却说:

    “报上报道说,很多妓女要得比这多得多。”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对她说:

    “你去镜子前照一照,你能和她们比吗?”

    塔欣卡很委屈:

    “你不能这样对我说话!那好吧,在市场经济下,你看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为了一点儿也不伤害妻子,我说:

    “算了,就三千卢布吧。”

    妻子听后勃然大怒:

    “这么点钱,你以后一次也别想和我睡。”

    虽然她觉得三千卢布少得可怜,但还是拿走了。我接着说:

    “亲爱的,我无法一晚上付这么多钱。因此出于经济目的,我想找个别的什么更便宜的人陪我。”

    塔欣卡回答说:

    “当我制订了经济增长计划时,我就已经想到了这笔钱,但不是向你挣。我想别人会比你更慷慨些。”

    一星期后,塔欣卡又躺进了我的被窝里。她说,这样做是出于领导的帮助。但一到早晨,她就扳起脸要我做买新皮大衣的保证人。

    公平地说,她在我这里过一夜,所得的报酬太少了。

    过了两天,塔欣卡真的买了一件新皮大衣,但保证人并不是我。

    我想该是游戏结束的时候了,于是我便提出建议说:“塔欣卡,我的小鱼,咱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计划经济好吗?”

    “不,这样过多好啊!”妻子温柔地抚摸着皮大衣一口回绝。当时我很难过,就声明说我要离开这个家去独立生活。可是真正实施的时候,最大最严重的障碍却是家庭财产分割的问题。

    现在,该问题仍存在于我们的观察期里。但我们希望有别于其他的主权实体,我们能够自己解决,不需要警察、坦克和电视媒体介入。

    魔盒

    ——[英国]大卫·洛契弗特

    初到伦敦的我因思家而情绪低落。

    女房东贝格斯太太的热茶冲走了我的乡愁。

    而她那件珍贵的纪念品,

    让我的心中又腾起了一个更深刻的思想。

    夜幕徐徐落下,一抹夕阳缠绵而又朦胧,四周高耸着的伦敦城的房顶和烟囱,似乎就像监狱围墙上的雉堞。从我三楼的窗户鸟瞰,景色并不令人怡然自得——寂寞的庭院干净整洁,死气沉沉的秃树刺破了暮色。远处钟声不绝于耳。

    遥远的钟声仿佛在提醒我:我是初次远离家乡。这是1953年,我刚从爱尔兰的克尔克兰来伦敦寻找运气。眼下,一阵乡愁流遍了我全身,这种伤心的感觉让我感到沉重。

    我回到房间,手提箱映入眼帘。“也许我该收拾一下吧。”我自语道。说不定正是这样整理一番,便能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创造一种安宁感和孜孜以求的自在感呢。我打定主意说干就干,甚至没有心思去费神脱下那天下午穿着的上衣。我伤感地坐着,凝视着窗口——这一刻令我感到沮丧。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不是别人,是女房东贝格斯太太。刚才她带我上楼看房时,我们只是匆匆见过一面。她身材纤细,银丝满头,我开门时她举目望了望我,又扫了一眼漆黑的房间。

    “就坐在这样一片漆黑中,是吗?”我这才想起,我居然懒得开灯。“瞧,怎么不脱去那件沉甸甸的外衣?”她带着母亲般的慈爱拉了拉我的衣袖,一边嗔怪着,“你就下楼来喝杯热茶吧。哦,我看你是喜欢喝茶的。”

    贝格斯太太的客厅活像狄更斯笔下的某一场面,褪色的英格兰风景画和昏暗的家庭成员的肖像照片贴满了墙壁。屋子里挤满了又大又讲究的家具,满头银发的贝格斯太太在这重重包围中宛如天使。

    “我一直在倾听……”她一边准备茶具一边说,“可是听不到一丝动静。你进屋时我注意到了你手提箱上的标签。我这一辈子都在接待旅客,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你情绪低落。”

    当我们坐下来交谈时,她时时殷勤献上的热茶渐渐地驱散了我心头的忧郁。我思忖:在我以前,有多少惶惑不安的陌生人,就坐在这个拥挤的客厅里面对面地听过她的教诲啊!

    只坐了一会儿,我便向贝格斯太太告辞。然而她却坚持临走前给我看一样东西。她在桌上放了一只模样破旧的纸板盒——有鞋盒一半那么大,还用磨损的麻绳捆着,看来有些历史了。“这就是我最宝贵的财产了,”她一边向我解释,一边几乎是带有敬意地抚摸着盒子,“对我来说,它的价值胜过皇冠上的钻石。真的!”

    我估计,破旧的纸盒里也许装有什么珍贵的纪念品。是的,连我自己的手提箱里也藏有几件小玩意——它们是感情上的无价之宝。

    “赠我盒子的人是我亲爱的母亲,”她告诉我,“那是在1912年的某个早上,那天是我第一次离家的日子。妈妈嘱咐我要永远珍惜它——对我来说,它胜过一切。”

    1912年,那是40年前,这比我年龄的两倍还长!那个时代的事件倏地掠过我的脑海:冰海沉船“巨人号”、南极探险的苏格兰人、依稀可辨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炮声……

    “这盒子已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了,”贝格斯太太继续说,“1917年凯撒的空袭,后来希特勒的轰炸……它是跟我进入防空洞才保存到今天的。失去房子没什么,可我怕失去它。”

    我感到十分好奇,贝格斯太太却显得津津乐道。

    “此外,”她说,“我从来没有揭开过盖子。”她的目光越过镜片打量着我,“里面装的是什么,您能猜出来吗?”

    我想,里面一定装着极其珍贵的东西,因为那是她最珍惜的财产。我无法猜出里面是什么,于是摇了摇头。她忙着又给我倒了点热气腾腾的茶,接着端坐在安乐椅上,默默地注视着我——似乎在思索着如何选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什么也没有,”她说,“这里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这个回答简单得令人吃惊,天哪,究竟为什么将这么一个玩意当做宝贝珍藏,而且珍藏达40年之久呢?眼前的这位仁慈的老太太似乎变得古怪起来。

    “一定感到奇怪,是吧?”贝格斯太太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珍藏着一个似乎是无用的东西。”

    我朗声大笑起来——我不想再往下问,如果问个水落石出倒不好。

    “没错,是空的。”她认真地说,“40年前,我妈妈将这盒子合上捆紧——同时也将世上最甜蜜的地方——家的声响、家的气味和家的场景统统关在里头了。从此,我再也没有打开它,我觉得这里头仍然充满了这些无价之宝。”

    以装满天伦之乐的盒子作为纪念品珍藏,既独特又不朽——相片早已褪色,鲜花也早已化作尘土,只有家,才依然如自己的手指那么亲切!

    贝格斯太太此时注视着那个陈旧的纸盒,指头轻抚盒盖,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那个晚上,我又一次眺望着伦敦城。灯火在神奇地闪烁着,这地方似乎变得亲切得多了。我心中的忧郁大多已经消失,是贝格斯太太那滚烫的茶冲走了我的乡愁。此外,我心中又腾起一个更深刻的思想。我明白了,每个人离家时总会留下一点属于他的风味,就像贝格斯太太的旧纸盒永远留有家乡的气息一样。

    窃贼

    ——[法国]康帕尼尔

    一个老头给我讲了一个关于窃贼的故事。

    就在他讲故事时,我灵巧地将他的钱包偷了过来。

    当我付过酒钱离开并拐到一个街角时,

    发现他所讲的故事竟然在我身上重演了。

    “我是一辈子只偷过一次的窃贼,那是一次最奇特的扒窃。我偷了一个装满钱的钱包。”老头伤心地说。

    “这没有什么稀奇的。”我打断他道。

    “请让我把话说完。当我把偷到的钱包装进自己的衣兜时,我身上的钱并没有多一分。”

    “那钱包是空的?”

    “恰恰相反,里面装满了钞票。”

    我走过去又给他斟了一杯葡萄酒。他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当时,我登上从斯米娜到苏萨尔的火车。那是个匪盗经常出没的地区。我坐的是三等车。车厢里除我之外,就只有一个衣衫褴褛、正在酣睡的男人,他的左脸颊上有一块明显的伤疤,从相貌到衣着,怎么看都像个罪犯。我想换一个车厢,可是车厢之间没有连通的门。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单独同这个危险的家伙共处三个小时。火车在荒野上奔驰着,车上的旅客寥寥无几。在这种环境里,要想杀死一个人,然后把尸体从车窗扔下去,简直是小事一桩。

    “外面已是夕阳西下了,我两眼死死盯住车里的警报器。可是,后来,我打了一会盹儿。我刚睁开眼睛便发出一声惊叫。因为陌生的旅伴正弯腰站在我面前,锐利的双眼盯着我,乱蓬蓬的胡须已经触着我的面颊。我虽然受了惊吓,但是并没有忘记去拉警报器。可是那人抓住我的手臂,哀求似地看着我,说:‘您不用害怕。我只想在离你近一点的地方坐下,用您的毯子搭一搭我的身子。我实在太冷了。’

    “他真的冻坏了,声音都在发抖,一股怜悯之情涌上我的心头。但我仍有些犹豫。他又说:‘您把我当成小偷了,对不对?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是这样认为。’

    “‘真的吗?’我松了一口气,歉疚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让他坐到我身边。

    “‘是的。’那人说,‘我多么喜欢做一个小偷啊!我的整个性格,所受的教育和成长的环境,都证明这个职业很适合我,可是……我不能去偷。’

    “‘是什么阻止你去偷呢?’我好奇地问。

    “‘看看我这副长相,我怎么能够去偷呢?无论我走到哪里,大家都提防着我。要是碰巧附近有人丢了东西,不用说,我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我瞅着他那张窃贼一样的面孔,脑海里闪出了一个鬼主意:我要是把这个窃贼的钱包偷过来,那将是一个多么精彩的恶作剧!眼疾手快,不动声色,上帝保佑!几分钟后,窃贼那鼓鼓的钱包就进了我的口袋。火车停下后,我的旅伴竟免了我再劳神去换车厢。他站起来对我说:

    “‘太感谢您了,我到家了,祝您一路顺风。’

    “我等他下了车,急忙从衣兜里掏出偷来的钱包,我顿时目瞪口呆:这不是我的钱包吗?那家伙趁我听他诉苦的当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的钱包偷走了。幸好趁他不注意时,我又把他身上的钱包放进了我的口袋。

    “这就是我一辈子惟一的偷窃行为。钱包偷到手了,可我的钱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一分。你看见了吧,我并没有骗你。”

    听完老头的故事,我就急忙站起来,大方地付过酒钱,转身走了。我这样做,完全是有原因的:在他向我讲述自己偷窃经历时,我用我那训练有素的灵巧手指,将他的钱包偷了过来,我急切地想知道那钱包里究竟有多少钱。我相信,老头的巧遇绝不会在我的身上重演,我肯定不会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自己的钱包来,因为我身上从来不带钱包。拐过一个街角,我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袋。天哪!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这老家伙太鬼了!他的故事在我的身上重演了。

    狗约

    ——[法国]拉萨尔

    一个乡村上的小教士因把他的狗像埋葬耶教徒那样埋葬了,而被主教传到了法庭。

    在法庭上,小教士说狗为主教留下了一笔遗产,主教收到遗产后便赞颂了狗和小教士。

    前天,一个乡村上的小教士,被主教敲诈去了五十金元。

    乡村小教士有一只狗,是他从小养大的。这只狗的本领在全教区都很有名。它能捞起投在水中的手杖,也能把他主人遗忘在别处或者有意搁置在什么地方的帽子衔回家。总而言之,凡是好而聪明的狗所知道的和所做的事,它都精通。因此,它的主人非常爱它。

    但是,也许是不小心,也许是受了热或者受了寒,也许是吃了有害的东西,那只聪明的狗病了,而且死了,它进了好狗们所进的天堂。而那位小教士又怎么办呢?正对教堂前面,就是个教徒公葬场。当他看着他的狗脱离了这个世界,他想:这么聪明的小动物,该有正式埋葬的权利。于是他就在自家门外掘了个坑,把他的狗像埋葬耶教徒一样埋葬了。我不知道他在坟上竖没竖白石碑或在碑上刻悼词,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只能沉默了。

    没过多久,这只有价值的狗死亡的消息便传到了邻村各教区中,又从邻村各教区传到了主教的耳朵里,就连用耶教礼仪埋葬的流言也一同传了去。于是主教下令传小教士到法庭。

    小教士对传令的人说:“唉!我做了什么事,主教要传我到法庭呢?这是怎么回事?我做错了什么事?”

    主教差来的人说:“我只传达主教的命令,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传你。莫非是因为你的狗,外面风传你的狗葬到了安葬耶教徒圣体的地方去了。”

    唉!就为了这件事么?小教士想。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他做得有点过分。同时他也在想:这可要预备遭受最大的厄运了。因为他的主教,是全国中最贪婪的一个;处在主教四周的人,都在找寻道路输运东西去填塞他的欲壑,而他的一切只有上帝最清楚。

    小教士知道:要是被主教投进了监狱,那一笔罚款一定是很重的。

    于是他说:“钱总是要花的,还不如翻过来用的好。”

    他便去面见主教。主教就在这件葬狗的事上借题发挥,说了大大的一通法。照他所说,似乎那教士否认了上帝,他所犯的罪还可以比葬狗轻些。然后便下令将小教士送入监狱。

    小教士听说主教要把他关到那石头匣子里去,真被吓得不知所措了。他就求他的主——那主教——先听他说几句话。主教同意了。

    众所周知,在审判的时候有形形色色的人在主教身边:有执行吏,有告发吏,有书记,有代书,有状师,有检察吏,等等——他们都像听故事一样听审狗葬圣地的案子。

    教士只说了很少的几句话替他自己辩护:

    “主教,我的主,要是你对我的狗像我对它知道得那么清楚,你对于我所用的葬礼,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因为像它那样的狗,不但以前不曾有过,就是将来也决不会有的。”

    然后,他便赞扬他的狗:“我的狗生前是最聪明的,到死也还是最聪明的。它曾立下了而且执行了一个极好的契约。它知道你的清苦、你的需要,它给你的遗赠是五十金元,这一笔钱就在这儿。”

    说完他把这笔钱交给主教。主教见钱眼开,很愉悦地收受了这宗遗产,随即对这只有价值的狗,对这狗所立的约,对它主人所用的葬礼,一一加以赞颂,而且证明这是一种善意的行为。

    举世无双的珍品

    ——[德国]威塞尔

    珠宝商本德尔以十万马克的天价将一颗带有瑕疵的不值钱的钻石卖给了卡尔·舒尔曼夫妇。

    不久,卡尔先生找到本德尔说还要买一颗与上一颗相同的钻石。

    当本德尔以三十五万马克买回另一颗钻石去找卡尔先生出售时,卡尔夫妇却早已不在了。

    珠宝商本德尔正在自己的珠宝店里为顾客作专业的产品介绍。

    “你喜欢不喜欢这个坠子,亲爱的?”那位男顾客温情地问站在他身旁的少妇。

    少妇身着华丽的衣裙,不高兴地说:“还问我喜欢不喜欢?这颗钻石的确是精美无比,我还从没有见过……”

    “这个坠子多少钱?”男顾客问。

    本德尔的心都有点颤抖了,如此爽快的顾客他还从没有碰到过呢。“当然,这颗钻石的价值很昂贵。”本德尔的口气是试探性的。

    “那当然。”男顾客不屑一顾地说,“多少钱?”

    珠宝商本德尔仿佛要费很大力气才能说出这个数目似的,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十万。”店堂里好大一会儿没有一点儿声息。然后,那位衣着华贵的女顾客尖叫了一声,睁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瞧着她身边的男人。而男顾客仿佛没显出什么犹豫就问道:“我可以用支票付款吗?”本德尔好半天没有转过神来,他感到太突然了,就连站在店堂后面的两个女营业员也面面相觑,仿佛不相信她们自己的耳朵。

    “怎么?”男顾客似乎不高兴了,“您该不会以为我会把十万马克的现金带在身上吧?”本德尔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顾客,好半天才说:“当然不是。不过您是知道的,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我们得先检验支票的真伪。你们请到会客室稍候片刻!”

    本德尔把这一对男女让进了会客室,男顾客拿出一张支票随手拿笔填好交给了他。本德尔看了一眼支票的签名——卡尔·舒尔曼,然后把它递给一个女营业员。

    十分钟之后,本德尔提着的心放下了,支票是真的。他暗自在心里笑了——像这样的生意可不是每天都有的。这颗钻石确实价值千金,而且做工也极其考究。然而这颗钻石却有一点小小的瑕疵,就是因为这一点点美中不足,使宝石的身价一落千丈。好在这点瑕疵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宝石专家才能发现。因此本德尔仍将它按正品出售,价格也比原来多加了四万马克。他知道,珠宝不遇穷人。

    几个星期后的一天,那个叫卡尔·舒尔曼的男人又走进了珠宝店。本德尔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心里不由一惊:难道他发现了钻石的秘密?

    卡尔·舒尔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本德尔,说:“这是我们的新地址。今天我来只为了一件事。自从我妻子从您这儿买了那个钻石坠子以后,她每天都在说钻石。这使我很犯难,再也找不到能够使她更高兴的礼物了。我想,如果能再送她一颗一模一样的钻石,她肯定会非常高兴的。不过这次要是镶嵌在手镯上就更好了。你知道,我不在乎价钱。”

    “这恐怕无法办到,先生,”本德尔叹了口气说,“因为世界上根本无法找到两颗完全相同的钻石。”

    “真遗憾。”舒尔曼怅然若失,“唉,你们同行之间有没有往来,能不能跟他们联系联系?”

    “有,有,先生,我们都有联系的。”本德尔先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太好了,如果您找到了请跟我电话联系。”

    为了这颗钻石,本德尔费尽了心思,他四处查访,又分别给一百多家珠宝行去信联系。已经几个月过去了,仍一无所获。正在这时,被派出去的人当中有一个从远东打来了电话,说他在缅甸仰光找到了一颗质量相仿的钻石。本德尔先生对着话筒发了话:“买下它,不管多少钱都行!”于是,那个人以三十五万马克买下了那颗钻石。

    本德尔高兴极了,但他总觉得这颗钻石与卖给舒尔曼的那颗有点相像。于是,他又去找原来那位珠宝鉴定专家为这颗钻石做鉴定。

    这位专家一看见宝石就禁不住叫了起来:“咦!您这颗钻石不是已经卖掉了吗!”

    “您搞错了!那颗早就卖掉了,这是另一颗。不过这一颗也已经有人买了!”

    专家仔细地看了看宝石后说:“确切的鉴定结果过两天才能出来。不过我记得那颗钻石也是在这个部位有一点瑕疵——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敢肯定是同一颗钻石。”

    本德尔先生的心像冬天的冰一样凉,他慌忙跑到电话机旁拨通了舒尔曼家的电话。话筒里传来了一位女性的声音:“这里是豪华大酒店……非常遗憾,舒尔曼先生和他的妻子两天前就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

    上班诀窍

    ——[德国]路·席波赖特

    老板把一位新同事交给了哈姆森,让他为其介绍公司的各部门情况。

    哈姆森便非常热情地将公司职员平时欺骗老板的种种情形都告诉了这位新同事。

    然而,当他说完这一切后才知道,原来他是老板的接班人。

    一天,公司来了位新同事。老板把哈姆森叫到办公室,并对他说:

    “哈姆森先生,这是新来的同事诺伊鲍尔先生,先让他同您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他需要全面了解公司各部门的情况,请您多关照他,指点他,对他说明一切情况。”

    哈姆森见老板把新同事托付给他,受宠若惊,唯唯诺诺地说道:“我一定照办。”

    哈姆森同新同事离开了老板的办公室,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诺伊鲍尔先生,我先带您去各部门走走,这样您就会熟悉公司的情况了。”哈姆森说。

    “参观公司?”新同事不解地问道。

    “是啊。要是我们坐在办公室累了,想放松一下,到处游荡,那就说参观公司。老板见到员工离开工作岗位肯定会大发脾气,可我们总会找出一个理由的。”

    “什么理由呢?”诺伊鲍尔饶有兴趣地问。

    “举个例子说吧,要商量和检查一些事情。当然有时确实是真的,有些事也可以检查两三次。不过您别忘了把文件夹啦、账簿啦、货单啦,诸如此类的东西带在身边,办公事总要拿些凭证嘛。这一来,在仓库里呆上几个小时绝对没问题。我们私下里说说,有几个仓库保管员喜欢打牌,常常需要找个玩牌的伙伴。如此消磨时间,您觉得怎样?”

    “这太有趣了。”诺伊鲍尔说。

    “嗯,这是您的办公桌。”哈姆森说,“这儿有咖啡。喝咖啡嘛,本来只能在休息时间喝,否则会给顾客留下不好的印象,为此我们想出了一个专门的办法。您瞧,很简单:我们把办公桌右下方的抽屉腾出来,放上咖啡杯,人一来,马上关上。但你一定不要忘记,在抽屉里面铺上吸墨水纸,这样,即使咖啡泼了出来,也没问题。我们私下里说说,我们同样可以喝酒。当然在上班时是绝对禁止喝酒的,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不过有时有人过生日,或者觉得不畅快,需要提提神,那就照喝咖啡那样做。”

    “这真实用。”诺伊鲍尔说。

    “还有一个内部的小秘密。您瞧,这扇门里有一个小房间,那是储藏室,谁也不会闯进去的。如果我们之中有谁喝多了,或感到不舒服,那他就干脆躺到里面的羊毛毯上舒舒服服地睡觉。您可知道这句妙言:办公室里睡觉是最舒服的。当然,老板是绝对不知道的……”

    “这我明白。”新同事说。

    乐于助人的哈姆森把公司里的一切情况都说明了。“另外,我还要提醒您,如果您早上睡过了头,就千万别赶来上班。弄不好气喘吁吁地跑来,还是要迟到几分钟。迟到给人的印象不好。那么,您就干脆打个电话来,说个什么理由,要来得迟一点。您与其迟来一刻钟,倒不如迟来三个小时。您要去理发或者干诸如此类的事,也可照此办理。我们在上班时间长的头发,当然要在上班时间理喽!”

    “这种见解是合乎逻辑的。”

    “是啊,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如果您掌握了这些诀窍,我肯定您能在这儿干得很好。”

    “嗯,我已学到了各种诀窍,多谢您的关照。”

    “嘿,这是应当的,我们是同事嘛。不过,您能对我说说,您是怎样搞到这份差事的吗?为什么要您熟悉各部门的情况呢?通常我们只做某一项工作。”

    诺伊鲍尔说:“要我熟悉各部门的情况,是因为老板一退休,我就要接替他。那位老板是我的岳父。”

    仿制品

    ——[日本]木裕志

    一位一辈子以从事贩卖古董为业的老者在深夜被劫,但是老者并不觉得难过,因为那些被劫去的珍宝都是仿制品。

    当警察问他难道不怕被抢劫者发现后开枪打死他时,老者却狡黠地笑了笑说“不怕”。

    午夜时分,老者酣梦正浓,突然被人摇醒,睡眼蒙眬之时,见一个蒙面汉子站在床边,一支油光黑亮的手枪正指着他,此情此景让他睡意全消。呼救吧,独门独户,一人独居,有谁会来救他。无奈,老者试着对蒙面人说:“你、你、你……”

    蒙面人喝道:“别啰嗦!把保险柜打开!”

    “我、我、我……”老者披衣坐起,死盯着蒙面人手里的那把手枪。

    “别磨蹭!”蒙面人摆摆手枪有些不耐烦地说。

    老者穿上衣服和鞋,喊道:“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移开屏风,露出墙上的铁门。扭动机关,铁门便自动打开了。哇!保险柜里装满了稀世珍宝。老者一辈子以贩卖古董为业,这些都是他的珍贵收藏。

    蒙面人看到这么多珍品激动得不得了,一把推开老者,“好啦,我自个儿来!”他把老者绑到椅子上,把金银珠宝装进皮包,然后扬长而去。

    次日清晨,做饭的女佣为老者解开绳索,并报了警。闻讯赶来的警官问老者:

    “蒙面人拿的是什么武器?”

    “一把手枪。”

    “是用手枪逼着您打开保险柜的?”

    “是的。”

    “都拿走了什么?”

    “稀世珍宝,无所不有……折合成现金,值XX亿元。”

    “什么?”警官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个天文数字。

    看到警官吃惊的表情,老者笑笑说:“不过,那些东西都是假的,根本不值钱。”

    “您是说,蒙面人拿走的是根本不值钱的假货?”警官的脸色平和了,“就是说,您用仿制品骗了他。可是,他若是个行家,您想过吗?他发现您用假的骗他,说不定会开枪打死您。”

    “那我倒不担心。”

    “怎么?”警官又一次感到惊讶。

    老者狡黠地笑了笑,说:“因为,他拿的也是把假手枪。不瞒您说,我最拿手的本领就是鉴别一件东西的真伪。他那把假枪,岂能逃过我的眼睛。”

    妙在其中

    ——[日本]安田雅史

    山田来到一家闻名遐迩的专业店进行敲诈,

    没想到,

    敲诈未成反而被店主耍弄了。

    山田去闻名遐迩的专业店并不是为了品尝味道鲜美的面汤,而是要把事先准备好的死蟑螂扔进汤碗里,然后敲诈店主,弄几个零花钱用用。

    此时已经过了繁忙的午饭时间,店内客人寥寥无几。店里的人——后厨房有三个男的,前堂有两个女的。山田环视整个店内,并没有人注意他,便趁机偷偷地抓出死蟑螂扔进汤碗里了。

    “喂!来一下!”山田随即高声叫道。

    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山田便厉声指责说:“瞧瞧这个!这么脏的东西为什么在面汤里?”

    女服务员看到面汤上漂浮着的死蟑螂,一时说不上话来,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当女服务员语无伦次地道歉时,山田的火气更大了,他气势汹汹地说:“把你们老板叫来!我有话同他说!”

    “请您稍等一下。”女服务员慌慌张张地跑到后厨房去了。

    其他就餐的客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盯着山田这边看,山田则恶狠狠地回敬了他们一眼,于是大家就都移开了视线。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来到山田身边。

    “我是店主。”这人向山田打过了招呼,当他看到碗里的蟑螂时,便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太对不起了,我们实在是做了件无可辩解的事情。我们一时疏忽了。”

    “说什么?一时的疏忽!”山田瞪了老板一眼。

    其他客人的目光又被吸引过来。老板好像很为难的样子,皱起了眉头,请求山田到后屋去。

    后屋就是厨房了,里面装着面汤的不锈钢汤锅、大而又深。老板把山田领到那口大汤锅前边,压低了嗓音,悄声说:“先生,我请您看一下,本店的汤里放着的隐秘调味料。”

    山田探出头,往那汤锅里一瞧,只见那汤上面漂浮着好多只蟑螂。

    山田觉得胃里有东西在往上涌,赶忙跑到近处一个下水道那里开始呕吐起来。

    “畜生!竟然用蟑螂调起特殊风味来了。”山田这样想,“好,这样一来我的计划实行起来就更容易了。”

    止住了呕吐的山田逼近站在他背后一直一动不动死盯着他的老板说:“用蟑螂给面汤调味儿,你这个店坑人不浅呐!我不能坐视不管!我要让大家都知道!”

    山田这么一嚷,老板装出一副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说:“您说什么?蟑螂?指的是这个吗?”山田顺着老板的手指看去,菜板上面放有竖着切开的半个紫茄子和四五个做成蟑螂形状的茄子碎片儿,“做这个东西非常容易的!”

    老板把一个汤匙似的器具拿在手里,在茄子上一按,就压出来一个蟑螂形状的茄子片儿。

    “什么?你耍我!”山田恶狠狠地骂道。老板却很坦然地说:“话又说回来了,先生,您在您的汤碗里看到了蟑螂,为什么就没有呕吐呢?”

    猿蟹之战

    ——[日本]芥川龙之介

    螃蟹联合臼、蜂、卵杀死了猿,

    报了猿夺他饭团之仇。

    猿死后,螃蟹受到了社会各界的批判,

    并被判处死刑。

    那一次,猿强行夺走了螃蟹的饭团,这下可把螃蟹激怒了。他和臼、蜂、卵一起,杀掉了怨敌猿。——当然,首先必须说明的是,在此之前,猿和蟹是好朋友。然而,猿被杀确是事实。

    啊,如果没有这回事该多好!蟹仍住在他的洞中,臼仍在厨房灶头上,蜂也在那屋檐下的巢里,卵仍在米箱之中过着太平无事的日子。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如人愿。他们杀了猿、报了仇之后,全被警官捕获,关到监狱之中了。经过多次调查取证,最后法官判主犯螃蟹死刑,臼、蜂、卵等从犯无期徒刑。听了这个故事的读者,也许会对他们的命运感到惊讶:它们为什么被判得这么重呢?

    据螃蟹交待,他用饭团和猿交换柿子,但猿不肯给他熟柿子,给他的是青柿子,并且还伤害了他——把柿子狠狠地砸到了他脸上。但蟹与猿在交换之前并没有任何协议,虽说是拿饭团换柿子,但也并未特地说好是熟柿子。而且,也不能说用青柿子砸他的脸,就对他心怀恶意,这种说法缺乏足够的证据。因此,为螃蟹辩护的、具有雄辩家称号的某律师除了乞求审判法官的同情之外,好像也找不出其他办法。事情已成定局,审判结果无可争辩,所以螃蟹的律师只好一边替螃蟹擦眼泪,一边对他说:“想开些吧。”律师得了一大笔钱财,最后仅仅说了句“想开些吧”,这可是谁都做得到的哟。

    对此案的报道中,报界几乎无一同情螃蟹,甚至非难说:“螃蟹杀死猿,只不过是为了泄私愤而已,这种行为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无知和轻率,出于猿侵占了自己的利益而自己愤恨不平所致。在法制健全的社会里,仅仅为了泄私愤而杀人,完全是一种愚蠢而疯狂的行为。”而且,商会所会长、某男爵先生的意见也倾向此说法,他还论断说,螃蟹杀死猿的这种行为,多少也受了当今流行的危险思想的侵蚀。因而,自从此事发生以后,除雇佣保镖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外,他还养了十只虎头狗,随行防身。

    螃蟹的复仇行为在所谓的有识之士眼中也未得到好评。某大学教授、博士从伦理学的角度出发,得出螃蟹杀死猿的行为完全是出于报复心理,其行为也称不上善意的行为。某社会主义首领也说,因为螃蟹把饭团呀、柿子呀作为私有财产而重视,所以主犯蟹及其同伙——臼、蜂、卵等人都持有反动思想,就事论事,臼、蜂、卵等人推波助澜,也许他们都是国粹会成员也未可知。就连佛教某宗的宗师也发表言论说,螃蟹大概不知道我佛慈悲,即便猿用青柿子砸他的脸,但如果知道佛祖慈悲的话,就应该心生怜悯,不应恶意相报。啊,我想应该让螃蟹听听我讲的佛义,哪怕是一次也好!……还有许多各界名士也对螃蟹的报复行为持批评意见。

    只有一位替螃蟹讲话,那是一位酒侠兼诗人的某个众议院议员。他认为螃蟹的复仇行为和武士道精神相一致。但他的理论却被认为是落后于时代的,因此无人理睬。而且据报纸某闲谈栏目所载,这位议员几年前参观动物园时,被猿尿湿过衣服,也许他对猿猴也怀恨在心。

    读者也许会同情螃蟹,但螃蟹的死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他们可怜螃蟹,只不过是妇人之仁、孩童的怜悯心罢了,天底下螃蟹之死随处可见。在螃蟹被定罪的那天晚上,审判官、检察官、律师、看守、刽子手、教诲师等人大睡了四十八小时。而且,他们都在梦中梦见了天国之门。据他们所说,天堂与人间大有相似之处。

    螃蟹被处死之后,螃蟹的妻子成了妓女,其动机究竟是因为贫困,还是因为她自己的性情,那就搞不清楚了。

    螃蟹的长子自父亲死后,在报刊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是“幡然醒悟”,不久就登上某公司经理的宝座。他有时把因同类相残而受伤了的螃蟹朋友拖进自己的洞中。这件事被引作克鲁泡特金相互扶助论中朋友相助的最好例证。

    二儿子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了小说家。当然,因为是小说家,所以在他身上也时常有迷惑女人的事情。三儿子因为是个笨蛋,无所作为,是个彻底的螃蟹,每当他出门散步时,握着的饭团总要掉下一两个来。因为他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饭团,因此他又用他那大大的钳子把掉了的饭团捡起来。而高高的柿子树树梢上只有一只正在抓虱子的猿——此后的事不说大家也猜得到了。

    据此看来,螃蟹和猿争斗,最后螃蟹必定为天下所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实。寄语世上的读者,你们大概就是螃蟹了!

    品德考验

    ——[匈牙利]厄尔凯尼

    第一次我下车时,

    为工厂守门的狗怒气冲冲地向我飞奔而来;

    第二次我下车时,

    那狗又来了,却一反常态,对我摇尾撒娇,

    只因它看见我是乘小卧车来的。

    工厂的大门离我下车的大水井附近只有百十来步远。工厂位于群山之中,山上到处是葡萄和树木,不少地方为架高压线已被砍伐干净了。

    在山区,工厂的大门也让狗看守。一看见我,狗就从传达室的小屋里一跃而出,怒气冲冲地向我飞奔而来,疯狂吠叫着,满嘴白沫,露出尖利的牙。中途它停下了,歪着头观察着,似乎在考虑怎样制服我。

    我曾经被狗咬过,咬我的是我朋友家的一条纯种狗。看见这条狗向我扑来,我站住了。我在想,一条小小的杂种哈巴狗,不同于那种残忍、凶狠、喜欢突然进攻和追袭的大狗。虽然它并不起眼,可我还是往后退了。

    当我第二次从车上下来时,这狗又来了,它朝我摇尾巴,双膝跪着,以景仰不已的神情望着我。它看到,我是乘小卧车来的。它还跑到我的脚下撒娇,要我挠痒。

    我挠着它的耳朵,心里不禁想:真是只卑鄙势利的畜生!

    奇迹

    ——[匈牙利]米盖斯

    柯瓦奇克夫妇瞬间都长了十岁,

    他们终于拥有了别墅、小汽车,

    可他们却再也不是夫妻了。

    因为,在这十年里,他们已经离了婚,

    妻子也另嫁他人了。

    结婚两年的夫妻仍然十分恩爱。可是,近些时候他们经常为了钱吵架。“主要的是——要忍耐,”一天晚上柯瓦奇克对自己的妻子说,“房子里阔绰的摆设,以及小汽车和别墅,这一切我们都会有的。”

    “主啊,快到十年后吧!”妻子叹了一口气说。

    此刻奇迹发生了:时间推移,光阴缩短。转瞬间,十年的光阴飞逝而去。

    “柯瓦奇克!”妻子惊叫了一声,“快来看啊!”

    丈夫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房间里摆设着昂贵的家具,地板上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

    “哦!”柯瓦奇克似乎明白了,“我们长了十岁,你的愿望实现了。奇迹发生了……”

    夫妻俩兴奋地拥抱、亲吻。妻子再次看了看四周,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叹气?”柯瓦奇克问。

    “小汽车,还有别墅,我都有了……可有一点我不明白,在我身份证上的姓怎么变成了弗罗依戴斯呢?”

    柯瓦奇克拿过妻子的身份证,仔细看了看,然后沮丧地说:“明白了,在这十年里我们离了婚,而你已经第二次嫁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妻子维拉小声地说。

    柯瓦奇克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他看到他本人已被从这套房子注销了户口。

    “天哪!”他叫着说,“你的丈夫随时都会出现在眼前。”

    就在此时,门铃声响起,柯瓦奇克无处可藏,只能躲进柜子里。维拉流着眼泪去给现在的丈夫——卡齐米·弗罗依戴斯博士开门,然而,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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