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草莓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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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翎·前奏

    这是我第一次真的这样做,以往只是在自己的脑海里不断的构思,却从未真正的实践。我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在路过那个地铁口的时候,觉得像是被牵引了一般,便这样坐了下来。我想大概是因为,这样,就可以把音乐弹唱,给每一个奔波的旅客。

    所以,当那个穿着黑色衣服,嚼着干面包的女孩“啪”的坐在了我旁边的时候,我竟一时间无语,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看着她同我一般的坐在地上,看着她低着头,然后,眼看鼻,鼻观膝盖,膝盖望着小脚丫。这样看着,没有停下拨动琴弦的手。然后,继续低低的唱,继续着我原有的事情。

    她的样子告诉我,她藏着自己深深的忧郁。

    她突然让我想起了那个网名叫做蓝的女孩。她们的忧郁,是这么的相像。

    “天空是阴暗的,衣服是阴暗的,面前的路是阴暗的,连歌声与琴声,也一样是阴暗的。”

    天下雨了。

    在女孩说完这句话以后,老天像是懂得什么叫做默契一般,潇潇洒洒的挥霍了起来。我和女孩被迫搬到了地铁口的里面。

    我把一块草莓糖递到了女孩的面前。

    “诺!这个吃吗?”

    我喜欢草莓糖的味道,却从来不会去吃它,只是单纯的喜欢它那甜甜酸酸的味道罢了。

    “比起这个,我更喜欢黑巧克力。”她这么说的同时,手已经接过了我手中的草莓糖,静静的嚼了起来。连喜欢的食物也是黑色的吗?

    这是一个与我截然不同的女孩。但我还是很高兴,很高兴她能接受。

    我换了一首轻快的曲子,我喜欢这首曲子的感觉,它如同夏日的阳光一般,如果可以留下什麽,我也想把这种感觉留下,这种欢乐的感觉,但显然,我身边的女孩很难理解我现在的做法。

    “你这是在干什么?卖唱的话,也没有任何人聆听。”

    “我在享受生活,这与他人无关。”

    我在享受,我在这城市的最后三天。

    兰·女孩

    我并不喜欢吃黑巧克力,我只是喜欢它的颜色,这没有关联,至少我这么认为,所以我喜欢黑巧克力,却从来不会去吃。

    “我在享受生活,与他人无关。”

    她是这样说的,与他人无关?与他人无关……吗?我难以想象这句话。

    高考失利后母亲想藏却藏不住的脸色,尽是失望。家里的气氛阴暗到让我窒息。

    但她说与他人无关,她却说与他人无关?!怎么可能与他人无关?

    我起身转首看着她。

    “与他人无关,你永远也做不到。”

    高高束起的马尾,另类时尚的服饰。我并不讨厌她,却近似本能的排斥着她的阳光。我嫉妒,嫉妒她能有这样的阳光。

    她能有这样的阳光,我却是这样的茫茫然,甚至连真正的自己都无法找到。只是单调、乏味、机械的跟着别人的步子走。

    我不想了,不想再走了,真的不想再走了,所以,神,请给我一个彼岸吧,让我能够停息。让我慢慢的找回自己丢失的思想。

    天空依旧暗的可怕,云直直的扑过来,像要蒙住我的双眼,剥夺着我仅剩的感官,我害怕……

    “回家吧!”

    我对自己这样说,回到家的话,就不用看到这压抑的让我无法喘息的阴云,也不用看到我害怕的阳光。

    我害怕明媚的阳光,却也同样害怕这化不开的阴云。也许,我的世界,根本就不需要天空。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妈妈依旧没有回来,又在做什么了呢?她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我矛盾的不想看见她的脸,不想让她再管我,我寻找黑暗,逃避阳光,想要一切都看不清,但又如此的害怕孤寂。

    看到她我会难过,可是,看不到她的时候,我更难过。

    打开电脑,进了群才发现,竟然有人回复了我的留言。

    “闭上眼,你的世界就永远是黑夜了,蒙住脸,你就看不清别人,别人就无法再看清你了……——凌。”

    是一个女孩,我这样想的,没有根据,也没有理由,而且现在满脸泪水的我,也说不出什么为什么了。甚至连我为什么要哭,我都说不出来……

    “我逃避光明,我总是跟着影子跑,眼看着别人一个个的往前跑,眼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我怕被耀眼的阳光深深的灼伤。但是。谁都好,请别让我在黑暗中只有一个人,因为,真的害怕,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翎·DC

    地铁口的黑衣女孩走了,她所留下的话让我听出了她的恐慌,我总是认为,自己知道她的害怕,虽然她从未提及。

    傍晚的时候,发现群里又有人留言了。蓝,是她的名字,我固执的认为她是个女生。她的话,一如既往的忧伤,忧伤到,令我也为之忧伤了起来。但是,如果可以,即使是忧伤,我也想微笑。

    “世界并不总是这么令人感到孤单的,如果你睁开眼,便会发现,你的身边其实真的是有人守侯着的,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也许,只是在等待,等待着你安静的醒来……”

    这一次,她没有让我等很久,“滴滴”地声音在群里面回响。

    “我想我是睡的太久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陌生的让我不敢去看。想要寻找童年,才发现它也已经逝去,宛如指间细沙。曾经手捧童话书的女孩早已不再对通话中的故事充满憧憬,即使手中的童话书曾是她儿时最美好的梦。她也只不过是莞尔一笑,却不再回首。然后我可悲发现,这就是长大。”

    我不知道为什么,蓝让我想到了今天遇见的女生,她的面容有些模糊,却又很重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也许是她们相同的哀伤,让我将她们串联在了一起。

    “人生有的时候就像是一场可悲的玩笑,预见到了结果,却依旧固执的往前走。就像烟花知道绚烂后便是消失不在,却依旧会倾尽一生的绽放。因为不如此,便没有意义。我们走在人生的斑马线上,黑与白交织着的是快乐和悲伤,他们不见断的交替,谁也不能将此分开。而当他们不再交替的时候,便是斑马线的终点,人生,也就走完了。”

    我这样说,不知道是否能让她不悲伤,希望能让她快乐一点。至少,希望她在受伤的时候,伤口不会再那么痛。我真的想告诉她:人生中的挫折就像是斑马线上的条纹一般,我们谁也没有办法逃避,你走过了,便一定能收获快乐。

    人总是会受伤的,但受伤的时候,太多的人都只想到自己伤口的疼痛,却想不到,关爱着你的人,也会因为你的疼痛而疼痛……

    所以,我想好好的照顾自己,那是回报他们最好的礼物。在人生的旅途中,即使受伤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事情,因为伤口会好,生命只要还在,我们就依旧能走,希望,也就依旧还会存在……

    蓝·拂晓

    这场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很久,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才得以停歇。

    我在快要黎明的时候走出了自己的家,即将要黎明时的那种感觉让我难受的想哭,不想要它天亮,却也不想在徘徊过去。

    在这个时刻,我不渴望会见到什么人,同我一样在这里徘徊。

    所以,当我在地铁站门口看见她的时候,惊讶的难以言表,似乎,在黑暗中,我抓住了什么,虽然不一定是所谓的光明,但,至少让我,感到了温暖。

    那个,永远都在弹奏的女孩。

    我坐到她的身边,闭上眼,拒绝拂晓。很长很长的时间,我的耳边只有女孩淡淡的弹奏声,优美而略带轻快的音乐不断的环绕在我的身边。

    “为什么?总是这样的黑暗呢?天空,人生,音乐,从没有阳光……”

    自己真的疯了,竟对着只见过一次面的女孩这么说,寂寞太久了吗?我。

    耳边的音乐声停止了,我听见女孩的声音,她在这样的对我说。

    “觉得太暗,是因为你总是闭眼拒绝阳光。天空暗了,总有一天会放晴,人生只要你想,谁都可以成为你心中的一盏灯,而我的音乐,也从来都不是黑暗的……”

    我紧紧地闭上了眼,但眼泪还是无法阻止的往外流。我终于明白,原来,我一直想要的,只不过是可以有一个人,这样告诉我,即使身在黑暗中央的我,也可以拥有属于我自己的路灯。

    睁开眼,女孩早已不在我的身边。远处传来了淡淡的光,韵染着整个世界。

    终于,拂晓了呢……

    翎·终章

    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真的有感觉到她就是那个蓝。所以我说了,我这样说了,其实,我真的,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想这么说了。

    我真的希望,她可以快乐。

    在阳光将整个城市都照亮的时候,我收拾好了所有的物品,该离开了呢,我。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出去的那一刻,我又走回了房间,打开了电脑,果然呢,她真的又在群里留言了。

    “如果不可以把拂晓带给我的话,那么,谁都好,请为我点起一盏灯吧。让我可以找到通往拂晓的路,即使它满是荆棘。如果连为我亮起一盏灯也不可以的话,那就请为我驻足一下吧,让我感受到一些温暖,让我不会在这无尽的孤寂中冻伤。因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勇气,去振翅飞翔。”

    原来,她也,找到了吗?继续前进的勇气。

    在最后的最后,我敲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也许我无法给你光明,也没有为你盏起灯的能力,但是,至少,在孤寂的黑暗中,我们可以相互拥抱,汲取着那淡淡的温度,至少,全世界,我们不会再只听见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

    因为满是荆棘,我们的青春或许真的受伤了,但是,因为能感到温暖,所以,我们的青春夏季,伤而不痛。

    我出门的时候,阳光明晃的刺眼,仰望天空,又高又远,一如我最爱的,那纯净的蓝。

    早安,蓝——兰。

    兰·晴空

    妈妈帮我报了复读班,这次我很乖巧地去了。我看到了妈妈久违了的笑容,那样的美丽,温暖,宛若初夏的风。

    我也去找过地铁口的那个女孩,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了,不过那没关系,因为,她,还有她曾经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留在了我的心里。

    旅途中我因为受伤驻足了,但是现在,又能看到妈妈这样的笑容了,我怎么可以还继续贪心呢?

    出门的时候,我仰头看了看天空,昨夜又下了雨,现在放晴了,天空蓝的让我觉得幸福,原来,天空也可以这么的蓝,我们都不过是一群还没长大的孩子,我们单纯的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来到我们面前的挫折,哀伤。我们总是那么容易就会受伤,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去快乐……

    现在,早安,凌——翎。

    让逝者瞑目

    县长何必正阅批文件,眉头拧成了蚯蚓。

    市政府一份简报上说,邻县的两寺渡工业园区又引进了一个三十五亿元轮胎大项目。本县的崛起创业园也紧锣密鼓谈项目,却前途渺茫,倒是有个东南亚的富商非要投资五十亿建设中国最大的皇陵骨灰基地,本县别的不行,却拥有汉朝一位皇帝的陵墓,借助这个得天独厚的资源,建设这个特别的项目,效益应该可以。项目前期谈判顺利,已经签约,准备近日择期开工,可有些细节问题需要完善。县长很激动,一点疲惫的感觉也没有。

    何县长很俊,正是大展宏图的年龄,当下急电招来招商办主任商量。

    喝水。何县长很满意召之即来的同样很俊的女主任,深夜的凉风从窗口吹来,心情很好。主任啊,何县长说,我寻思咱们这个项目如果落实了,比邻县的轮胎项目投资大,效益好,但影响不太好,是不是?

    那有啥?女主任说。何县长,咱胆子要大,只要有利于发展,皇陵骨灰基地完全可以傲然屹立在本县的肥沃土地上,让逝者瞑目有啥不对?

    是吗?何县长高兴了片刻,眉头刚变成月牙,又拧成了蚯蚓。

    何县长办公室灯火通明,一个关于本县在新时期经济崛起的大项目,像待产的婴儿,寻找着产道,准备喷薄而出。

    女主任热血沸腾,建议连夜召开常委会,研究实施。

    何县长拿不准。这得和县长沟通才行,还要向市长汇报,是大事。眉头一会儿成蚯蚓,一会儿成月牙,一会儿又成了蚯蚓。

    我要见何县长,你别拦我嘛。正谈的紧张,门外传来两个人的争吵声。

    谁呀?深更半夜的,你去看看。何县长想把蚯蚓彻底变成月牙,正是关键时期,忙对女主任示意。

    门口,本县最有名的女上访户,正不顾一切往何县长的房子扑,值班的何县长司机阻拦着她,因为何县长正忙着。

    干啥?王丽珠!女主任叫女上访户的大名,质问。

    王丽珠是皇陵村人,早先因为乡政府强制她做绝育手术,本人不愿意,乡政府的几个二杆子小干部杀猪一样,硬把她塞进手扶拖拉机,结果绝育手术做完后留下后遗症。影响夫妻生活不说,每逢变天肚子还疼。从此,一年四季,缠着县政府领导。她豁出去了,说,不给我解决,就去市政府呀,去西安呀,去北京呀。

    信访稳定也是市委市政府考核的硬性指标,一票否决。招商引资出政绩,决定县区工作政绩的名次。可信访稳定出事,尤其是越级上访,发生一次,其损失等于白引进一个大项目。王丽珠聪明,知道这个政策,她的威胁像新开发的神六一样,很有力量。

    她先跑进常务副县长的办公室。常务副县长黑,粗,耿直。

    县长,我活不下去了。王丽珠进门开门见山。本县与其他地方一样,官场职务凡是副的都与正的一样,直接叫,好听。

    你是谁?啥事?常务副县长正和计生局局长谈工作,望着突然闯进来的王丽珠有些吃惊。

    我是受害人王丽珠。王丽珠说,接着就撩起上衣,露出肚皮,还准备拉开裤子。我做绝育手术留下了病根,没人管。

    怎么回事?常务副县长责备的质问局长。

    王丽珠,你的事情乡政府都解决过了,不要麻烦县长。局长厉声说。

    解决好,给那点钱能顶啥。王丽珠说着,已解开裤带。县长你看,伤口大的很,眼看裤子里面的花裤头也急着拜见县长。

    好了,好了。常务副县长赶忙制止她。你的事立即解决。

    不行,我今天要结果。王丽珠说。

    你是局长,你看着办。常务副县长黑了脸。被缠的没办法,批示计生局拨款重新给她做手术,还给了一笔补偿费。从此,王丽珠尝到了和政府打交道的甜头,再不弄啥,专门又瞄准了权力更大的何县长。

    何县长长的白净,有文化,心好。她说。我病好了,但为了国家的计划生育,我老汉训我,跟我不来那事了,我干不动活了,政府得给我老汉养老,给两个儿子安排工作。何县长不答应。王丽珠就每天坐在政府大院门口,没事了拉鞋底子。何县长的小车一出来,就扔了鞋底子,躺在路中间。

    你的事办不成。何县长说。

    为啥?王丽珠说。

    按国家政策,县长已经全部落实了。

    没有。我病好了,但是我的身体垮了。谁赔?

    你找民政局去,申请困难补助。

    我就找你。我听人说,你是最大的官,我就认准你了。

    何县长没办法,因为他要去市政府开会,就紧急叫来民政局局长,当场拍板,再给王丽珠一笔困难补助。王丽珠一看,事情有望,暂时放开何县长。次日,何县长的车又被王丽珠拦住了。何县长叫来民政局一问,原来,王丽珠的帐算的太狠。两个儿子的工作没法安排,因为政府进人,公务员有条件,而且凡进必考,只能给发些补助。王丽珠开始算账,丈夫的待遇按政府干部退休,活到一百岁,每月多少,一共多少钱。两个儿子盖房多少钱,结婚多少钱,一共多少钱,结果算下来数字惊人。

    何县长说,王丽珠,政府不是自由市场,何县长不是皇帝,一切得有个限度。你要知足。你的要求要合情合理啊。

    不说了。王丽珠说,我早就考虑好了,我要人。

    这简单。本县别的短缺,只有人不缺,几十万号呢。给你一个人伺候你的生活,政府发工资,不难。你说。何县长心里有事,想甩开这个难缠的包袱,说。

    我要你何县长做我的丈夫。我想好了,咱农村人,只要有个好老汉,别说是钱,啥都解决了。王丽珠说。

    你……你……?何县长当时气昏了。

    你不答应我,我就和县政府对抗到底。王丽珠义无反顾的说。

    王丽珠,我告诉你,别的事是工作,可以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解决,但我和你结婚,不可能。因为那不光是我老婆愿不愿意,还有我本人的态度。

    何必是西北大学的高材生,他的夫人是他的同班同学,人漂亮,老爸是原省委组织部的领导,要不然,年纪轻轻的他当上了县长。而王丽珠人难看不说,还是一个农民。两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何县长,你看不起农民,和群众没有感情,我王丽珠和你没完。王丽珠觉得自己的自尊心遭受到了很大的侮辱,当场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闻讯而来的信访局、保卫科干部费了半天神才把王丽珠拖走。这件事成了本县头条新闻。一个女农民爱上了县长。光看标题就够轰动效应的。何必提起这个王丽珠就头疼。因为从此后,王丽珠上访,再也不提钱的事了,只要换丈夫,因为她爱何县长。爱情和身份地位没有关系。王丽珠总是振振有词。

    我找何县长,有重要事情!王丽珠见两个人拦着自己,脾气开始爆糙。

    你有啥事,还重要?女主任不以为是的看着她,以为她又是像平日那样一厢情愿的“爱”何县长,口吻里不乏嘲弄。

    我和何县长是朋友,不和你这个没档次的女人浪费口舌。王丽珠突然又峰回路折,口气一变。我丈夫去世了,我和何县长商量后事,你有何资格管我,我又没找你。

    何县长很累,你让他休息一下,明天上班再说好不好。司机说,可怜何县长,一个县长,晚上饭只吃了个肉夹馍,早上睁开眼熬到现在。

    我的事情不复杂,两句就完。王丽珠不依不饶。

    外头吵啥呢,进来说吧。何县长听了半天,一看,躲不过去,硬着头皮开了门,一脸乌青。

    何县长,你好。王丽珠进门伸出手。

    我不好。你坐。何必躲瘟疫一样没理识她,用眼角示意了面前的沙发一下,算是还礼。

    咱长话短说,省得你这个工人又要说我一个农民胡说了。王丽珠说。我丈夫死了。

    是吗?我安排办公室还有乡政府送个花圈去,给你撑撑面子。我很忙,没事了你走好。都下半夜了,路远,我让司机送你。何县长没想到王丽珠深夜来访,一反常态,多少有些内疚,站了起来。

    谢谢县长。我来,不是为这。王丽珠说。

    为什么?何必问。

    别看我丈夫在是农民,没当过官的,但一点不必当官的差。王丽珠说。

    我觉得你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对的。何县长想起了国家主席和掏粪工的故事,说。

    别人过白事收的是纸糊的电器,我这次收的是货真价实的电视机、自行车、电饭锅还有电脑。对了,电脑是招商办送的,主任在这。王丽珠说。

    怎么回事?何县长当下吃惊的的瞪圆了眼珠。本县人去世,送纸糊电器什么的不过分,有地位的送个几百元礼钱也没说的。但是,各单位经费紧张,给一个去世的农民送几千元的电器,简直是奇迹。

    这你应该理解。女主任低头,喃喃的说。王丽珠是老上访户,你县长都没办法,总给她没原则的批钱。我们为了工作,给她一些东西,就当扶贫了。

    我想给我老汉开个追悼大会,把这些礼品展览一下。何县长本来准备训斥主任,被王丽珠的话打断。

    这怎么能行?县长何必彻底坐不住了,他遇到了从政以来最大的考验。因为市政府对群众上访采取一票否决的办法考核,所以王丽珠无理取闹他做了些息事宁人的让步。但他没有想到,上行下仿这么厉害,简直登峰造极。而且连王丽珠也无法无天,要把这些东西公之于大庭广注之下,自己到时怎么收场,社会影响多坏,甚至自己一生为之奋斗的政治前程也许会因此而夭折。

    咋不行?让逝者瞑目有啥不对?!王丽珠是农民,她哪里知道县长的忧虑,头脑简单的质问。

    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我考虑一下,过几天再答复你,好不好?何县长很想发火,但为了本县的工作大局,决定先来个缓兵之计,把没眼色的王丽珠辞走,再想周全之策。

    我最多等三天,出殡的日子已经定了,死人可不等活人呀。王丽珠急急火火的说。咱两个人的婚事等我处理完丧事再说吧。

    县长你还不放心?放心走吧。女主任想笑,忍住了。往外推着王丽珠。

    何县长,我的话你听见了吗?见何必低头,眉头又拧成了蚯蚓,王丽珠临出门前又回头叮嘱的说。别忘了,追悼会你一定要参加啊。要不然,我就穿白戴孝,把灵堂搬到县政府大院来。

    当天晚上,县委常委会紧急研究,决定促成皇陵骨灰基地项目提前开工。

    第二天,何县长去市政府汇报项目开工的事,市长很重视,表示希望本县把日子定到次日,省长也要亲自参加,因为这个项目投资巨大,还是个外商投资项目,有国际影响。

    真是糟糕啊,项目开工和王丽珠丈夫的追悼会定在一天,而且是一个地方。从市政府回来的路上,何县长心情沉重。

    何县长毕竟是大学生,跨世纪青年干部,经过反复研究,决定把精兵强将分成两大块。招商办负责项目开工,计生局负责稳住王丽珠。

    追悼会可以在项目仪式结束后开,但礼品展览不能搞。何县长对计生局局长说。

    县长,这难啊。计生局长是一个瘦成麻杆的中年男子,一脸苦楚。

    难?要你干啥?何县长变了脸色。我让常务副县长和你一起抓,哪怕再花些钱,对了,花钱买稳定。你们不能误事。

    秋天雨多。

    本县皇陵骨灰基地项目开工这天,老天爷下起了雨。何县长听说王丽珠不办礼品展览会了,因为计生局已经决定把她的大儿子安排在计生服务站上班。眉头变成了月牙。本来他应该和县委书记去接上级领导,怕万一有个闪失,提前安排常务副县长代表自己,早上起了个大早,决定先到现场检查一下。

    乘车去皇陵村去的路上,望着车窗外的雨,眉头又拧成蚯蚓。

    何县长,你看,老天爷感动你为本县黎民致福做成一件大事,流着热泪呢。招商办女主人聪明,坐在副驾驶位上,宽慰着对后面的县长说。

    是吗?何县长再看那雨,真的淅淅沥沥,却不再凄冷,分明有一种温情的成分在里面。那个王丽珠真的说好了?我觉得不祥啊。

    不会的。女主任说,计生局局长办事没问题,再说有常务副县长把关。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何县长说,咱先去王丽珠的家,再落实一下。

    小车一拐,进了皇陵村。

    皇陵村背后是那个汉朝初期大名鼎鼎的帝王巨大的陵墓,陵墓周围是一片地处渭河平原的土地,一望无垠。因为这里风水好,在封建社会时期,能在此地安置先人,是一般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梦。但改革开放,把一切不可能变成现实。无数红旗、彩球、标语和震天的锣鼓老远可见。

    村口的气氛,哀乐阵阵,一帮子穿着白色孝衣的人跪了几排,逝者的灵位放在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周围摆满花圈和特别显眼的电视机、电脑、自行车之类,王丽珠丈夫的追悼大会正在召开。雨幕里,围观的人群啧啧着,指指点点,与其说是哀悼一个去世的乡亲,不如说是羡慕一个农村女人的本事。

    王丽珠,你怎么回事?不是把你的儿子工作解决了,你都答应不展览礼品了没?何县长对哭的满脸泪却脸色红润的王丽珠说。

    我那是策略。王丽珠擦掉脸上的雨滴,何县长以为是泪水。才给我解决一个儿子,另一个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哪你不是骗了计生局长和常务副县长了吗?!何县长很生气,把你的村长给我叫来。

    村长是个狗屁!我和县长的朋友,全村人都知道。他村长家有电脑吗?王丽珠得胜将军欣赏战利品一样扫了一眼丈夫灵堂前的一堆子电器。

    我?何县长张着嘴,眉头的蚯蚓分明是也气炸了,分外肿大。再过十分钟,市长、省长就来了,车队必须从村口过。这里却乱得不可收拾。

    再说,他计生局局长、常务副县长又不是你何县长。你一句话,娶我。我什么条件也没有!王丽珠说。这时,乡政府的领导赶来,围观的群众才知道本县最大的官员大驾光临,离开了那些显眼的电器。王丽珠的话等于是向公众宣布了她和县长的爱情。

    胡闹!何县长挥了一下白净的大手,把脸拧在一边。村后,中国最大的皇陵骨灰基地项目开工现场,几百面红旗被秋风吹拂着涌动着骚动的血液,无数丰满的彩球脖子上悬挂着内容壮观的标语很困难的转动着头颅,闻名中外的关中锣鼓节奏由欢快变得激烈,似乎被秋天的大雨淋湿了应有的阳刚。

    王丽珠,你住口!乡党委书记、乡长同时向王丽珠扑去,一人一个胳膊,控制了她。王丽珠还是不依不饶,拼命向何县长扑去。

    我的天啊。何必县长仰天长叹,被招商办女主人搀着,准备上车。远远的地方,市长、省长们的车队已经逶迤而来。

    咋办呀?何县长眼前一黑。

    何必同志,你不要紧吧?市长从小车里出来,看见昏倒的何县长,关切的问。

    市长,我不要紧。我包抓的贫困户出了点事,我来处理。何必挣扎着睁开眼,说。谢谢上级领导的关心。项目开工都准备好了,咱走!

    省长,看看,咱基层的同志为抓经济多的容易。市长对旁边的首长说。

    别走!王丽珠从人群中跑出来,大声喊:各位大领导,我是农民王丽珠。我爱何县长,他看不起我,我要控告他!

    秋雨还在下,此刻真的变成了泪水。

    井底的月亮

    我喜欢井。对了,我是喝渭河水长大的。我出生的两寺渡在渭河边,很古老,像我三十年思念女性的经历。我没办法控制堡子里的漂亮女人,连母亲和妹子也看不起我。我觉得自己活得很汪泪。心情不好时就爬在井边,看黑黢黢的井底里女人一样的水。那里面是白色的月亮,是我白色的脸。晃动着,我总是不能很准确的看清。我希望自己长上很长如金箍棒一样伸缩自如的手臂,控制着水。我只是希望而已。水不听我的话,像那些让我伤心的女人。

    睁开眼时,日头已经骄傲的挂在院子里老桐树的顶端。紫色桐花夹杂在深绿色的叶片堆里,够我遐思不已的。我揉了一下自己有些干涩的眼球,翻了个身,从土炕上坐起来。

    “哥,我到窑上去了奥。你出去时,锁上头门。”

    我妹子黑白菜进来,双手里沾着雪花膏之类往脸上抹。黑白菜长的不白,体型与白菜相似,很饱满。

    半夜里,我一个人热的睡不着。月色下,瞥见房子开间过道凉席上的她,侧着身子睡的正香。我学着蝇子或者蚊子的声音,悄悄靠在她背后,慢慢的贴近,再贴近。我虽然有病,但懂伦理,我这样没办法。我喜欢堡子里和外面的妇女,他们看不起我,老戏弄我。我贴近黑白菜时,心腾腾跳着,怕人发现。我利用这个人类沉睡的时段,实施着自己对异性的探秘。黑白菜十七岁,正是成熟的女性躯体凉凉的,我没有想到。我以为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烤碳似的。黑白菜每天去堡子南边的砖瓦窑干活,给山东窑客父子两个做饭。我路过,看见白菜总是穿着整齐,而窑客们只在腰里裹条短裤,胸脯和腿脚都暴露着,明显热的厉害。尤其是窑客儿子,胖乎乎的小刘,从窑门跑出来,端起老碗就喝凉水。由于喝的太急,水顺着黑厚的嘴唇流到脖子,到胸脯,到肚子,到大腿,直到热得发烫的土地上。这个山东客,凭着手艺,和他的父亲老刘从渤海小岛来陕西发财,满村人都羡慕,挂走了我妹子黑白菜。白菜给母亲学说小刘窑客占有了她,我偷听到了。

    母亲说,既然事情发生了,就让他山东人多出血。山东窑客父子两个第二天给我家送了好多东西,还应承送十万块砖,让我结婚盖房用。此后,白菜就成了窑里的人,黑白往那里跑。我嫉妒死了。今天这样偷窥,也有报复的成分。白菜大约太累,睡的死人一样。我的身体和她彻底合拢后,只翻了个身。我赶紧退却。她嘴里吞咽着什么,含糊其词的嘟哝着。我以为是说我,惊心动魄的观察。她眼睛闭的死死的,又翻回来,保持原样。虽然隔着衣服,她冰凉一样的身体安慰着我的快要开锅的一胸膛生命之水。我索性闭住自己丑陋的眼睛,享受这天堂一样的瞬间。只觉得噗的一声,自己因为想女人灼热的心,三十年的煎熬,放松了,舒畅多了。我想继续开拓自己的发现,先要侦查“敌情”。像个贼似的踅进大人卧室。家里盖着两搭拉大房,进二门是过道,两边分别是四间房子。父母住靠右手第一间,我住在他们对门靠左手第一间。我妹子——我父母就我和妹子两个孩子——住在靠右手第二间。另一间是放置杂物的房子。大炕上,我的母亲李苜蓿仰脖朝上,呈大字型,和布满对勾花纹的芦席亲密着,构筑着她的幸福生活。妈。妈。妈。我爬上炕,耳朵贴着她的耳朵,试探着问。她嗯了一声,眼睛很费劲的半睁,旋即紧闭,改为侧睡,把圆圆的屁股甩给我。母亲穿着蓝布裤子。那个时候,女式裤子是从两侧开口。她没穿内裤。

    靠我这边的裤子开口,就很暧昧的露出女人的一截白肉。我的手发抖,仿佛是盯着一堆诱人的肉骨头冲动不已的狗。妈。妈。妈。我继续很虚伪的试探。李苜蓿的眼睛再也不睁开了,没有任何举动。我伸出自己缩了三十年的手,进入母亲那个女性的大门。我先感到一层凉呼呼的肉,很开阔,像我们堡子一望十里一马平川的马梁坡地。开始我的手掌卷曲着,发现母亲没有反映,就展开自己的手心,五个指头平铺着。谁叫你不给我找媳妇?伦理的羞耻感继续谴责着我。我的手想更进入的了解自己很迷惑的女人的那个地方,心里编着借口,为自己壮胆。我的手,宛若蜗牛的触须,很柔软的在肉体的海洋里游动着。蓝布料子的裤子很松,似乎从外部掩护着我见不得人的探险。我的手指头被挡住了。本来是顺着坡一直往前,坡底的沟壑截断了我前进的步伐。我知道,这是女人最后秘密的围墙。翻过墙,就是男人嘴馋的菜园子了。有时,我躲在男厕所,听墙那边女人方便的声音。厕所上面用墙隔着,下面的粪坑连着。女人,有些平日我见过,漂亮的,丑陋的,黑的,白的,高的,矮的,蹲下去发出的声音全是刷刷刷的。我掏出自己的武器,对着土墙试验,也是刷刷刷的声音,土墙上便凹下去一个小土渠。我就猜想那些在厕所发出刷刷刷声音的女人那个地方是不是也是小土渠的形状。我要翻墙。

    妈呀,我心里说,对不住啦,我不是你儿子。我是男人黑托邦。父亲学了几天书,给我起名字叫托邦。说马克思把共产主义叫乌托邦。儿子叫黑托邦。“帮”个屁呀,“托”个屁呀,我要现实的感觉。我的手上下摸索,果然发现女人的小渠,还有毛茸茸的草一类的东西,渠里热乎乎的流着水,湿润着我的指头。这时,母亲李苜蓿动了一下。我心想坏了,被她抓住怎么办呀。手停在原地,屏住呼吸,把自己爬在炕席上,心脏狂跳,仿佛要飞出来。庆幸的是,母亲李苜蓿没有醒来,伸直弯曲的腿,翻身,把整个渠沟很开阔的打开了。我再也不敢久留。窗外的月亮,明晃晃的。窗户没有任何遮挡。我知道自己龌龊的举止的严重后果。踅回来,妹子黑白菜似乎还在等我。我装模作样的睡在她的后面。夏天,她穿着一件短袖汗衫,胳膊和胸脯的上半部暴露着。随着睡梦里的呼吸,裸露着胸脯上的一堆肉,也呼哧呼哧的起伏,两堆肉中间形成一个深沟,端端的向衣服里面伸去。我想象着她平日走路,胸脯鼓起的这个部位起伏如两个兔子的情景,又管不住自己。就一次。就一次。以后再也不干了。我反复编排着自己的借口,罪恶的手又一次伸了出去。哥,你干啥呢?黑白菜呼的醒来,打了打我伸进她衣服的手。妈,妈,吗,她喊。咋了嘛?母亲李苜蓿嗵嗵嗵的跑过来。你儿子欺负我来,摸我的奶呢,他又不是我女婿娃。呜呜呜。黑白菜哭开了。我感觉她的哭声像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割我。你怎么连猪狗都不如,啊?母亲李苜蓿扇了我一巴掌。我的脸烧热奇疼。滚回你炕上去。李苜蓿骂。我乖乖遛走。白菜啊,你哥是不对。他有病,寻不下媳妇。他是你哥。人活脸,树活皮呢。不敢给人说。啊?我听见母亲低声给我妹子黑白菜说。白菜只呜呜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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