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放下我,我转首看他,又用幻术恢复了“老人”模样,低头跟在他身后,察觉那道视线一直随着我,稍动身形,避开注视,心中居然麻木得没有一点感觉,无爱,无怨,无恨,只是嗤笑,事到如今,还来作何?
天星好像没看到他似地,直直往前走,我也不想这个时候与他再起纠葛,跟在天星后面,只当没看到他,想要快点远离,却是手腕一凉,耳边清冽的嗓音有些沙哑,“落儿……”
毫不犹豫地抬手甩掉,目不斜视,冷笑一声,继续前行。
“落儿,我是玄月……”手腕又被拉住,想要甩开却像被铐住一般,眼看天星不等我,越走越远,我不耐道:“玄月,两年前就死了。”
扣住我的手一抖,我趁机甩开,快步跟上天星,“带我轻功走吧。”
天星颔首,正要起身,一阵疾风吹过,影休一身黑衣,站在眼前淡然微笑,黑色瞳孔却看不到半分笑意,低头道:“属下来接公主。”
再看到他,即使他唤我公主,口口声声说会效忠于我,心底反倒不如往日只是朋友时那般信任,不仅仅因为他骗过我,在我身边埋下一个个眼线,更因为在我看来,好似复国对他更重要,他对我的好,仅仅因为我是公主,因为我是修芊澜,若是我执意不肯复国,他会如何?
“好。”我报之以一笑,不管他对我真心有几分,我的确是修国公主,与我站在同一条战线的,只有他了。
天星看到影休的黑眸,没有多余诧异,复杂看了我一眼,又转首看身后的凤南风,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凤南风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又看向影休,眼神一沉,飞身过来就是一掌,影休轻易躲过,将我拉在他身后。
天星摇摇头,只留下一句“我先行回谷”。
凤南风取出长笛,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影休,影休也绷直了身子准备迎战,我轻皱眉头,脑子里都是玄夜的事情,哪里管得上他们,两人各怀心思,我不想再去猜,冷声道:“要打不要在我面前打。”
转身就走,只听见影休单膝跪地的声音,“公主息怒!”
心下一堵,说不出的烦闷,沉声道:“走了。”
影休起身跟着我,身后的凤南风没有反应,直到走出许远,才突然发现自己十指酸涩,不知何时双手已经紧紧捏成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原来,还是会在意么?
凤南风没跟上来,刚走出山林,便有一队黑衣人正在等候,前后看看该有两百人,众人中间是一辆马车,见我出来,所有人齐齐跪地,两手抱拳,参拜声震彻山林,“参见芊澜公主。”
心中一震,父王虽然说过会有人助我复国,却没想过事隔两百年,还有这样一批死士,暗冥阁,势力又有多大?这一个月,是否影休已经不再将势力隐藏起来,公开与凤国抗衡?否则影休为何不再装盲?今日这么多人明目张胆的唤我芊澜公主,接我出谷,不怕引人怀疑……
理好思绪,我平静让他们平身,钻进马车,影休一直跟在我后面。
“你怎知流星谷所在?”我疑惑问道。虽说影休向来好似无所不知,以天星的能耐,若想将流星谷隐藏起来也不是难事。
“暗冥阁想知道的事情,自有办法。”影休不再阖着双目,漆黑眸子里闪烁的光芒却让人更难看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他这样的托词,已是有些不耐,每次都说得暗冥阁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般,那为何没有早点起义复国?转瞬又想到玄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这么说玄夜的事情你也一早就知晓,故意让他去参加婚礼?故意让他眼睛变成黑色?”
“公主恕罪。”影休一说话,又单膝跪下,看不到脸上表情,低头道:“属下的确有意瞒着公主,其一,斩断公主嫁与凤南风的念头,其二,玄夜迟早都是死,令公主早日回头,死得其所。”
“胡说!”我气得将马车上的小桌一拍,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迟早都是死,世人都是迟早都会死,我也一样,你也一样,那是不是干脆现在都死了算了?”
“公主身负重任,不可随意轻生,若是要属下死,属下绝无二话。”影休稳稳跪在眼前,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的话,好像答案早已在心中。
“你……”我看着他,再反驳不出来,是不是古人都会如此愚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连影休都有这样的想法,玄夜,果然就是被我害死,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玄夜呢?”我闷声问道。天星都摇头否认,我也不指望影休可以救他,只是,昏睡一个月,我都没去看他……
“葬在隐居后的竹林。”影休还是头也不抬地回答我的问题。
葬字,狠狠打在心头,隐隐作痛,硬是压抑下来,深吸口气,“你起来吧。”
“谢公主!”影休起身,却好似不打算坐下,我连忙道:“坐吧。”
“谢公主!”影休略低头,服从地坐在我对面,再无动作。
对于这样的他,很是无奈,却也知道,从影休说出我身份的那一天开始,我们便回不到原来了,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无朋友一说,只是主仆,突然觉得疲惫,什么都不一样了呢,过往的一切,不过是云烟,散去之后,真相残酷得让人不敢直面。
这次在马车上,我再无忌惮,掀开车帘看一路经过的地方,越看越眼熟,原来影居,就在蕓城与凤都之间,那片满是劫匪的山林里。这样看来,这里有劫匪,绝非偶然,应该也是暗冥阁的势力,那么初来这个世界,与凤南翼一起遇匪,拉着小青离开,该是在影休计划中的,他让小青掉下陡坡,我误以为小青身亡,随即被他救起,也不是偶然,全是他一手安排,当时还以为自己碰到传说中的神医,难得走运了一次,却不想从头到尾我就钻入一个圈套,虽说在影休表明身份的那一刻已经想到了,如今细化的事实,还是让心底苍凉一片。
无心再看一路的风景,空气中的沉默好像很自然,却自然得让我觉得不自在,时间也静止一般,一秒一分从指间缓缓滑过,可以找到它留下的痕迹。
影居在山林深处,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朝廷未曾想过这片山林有这么大的秘密?
从马车上下来,前方的黑衣人瞬间退后,替我让路,影居门口,站着秦婉和小幽,还有蓝相翎。
秦婉挽着妇人髻,仍是带着面纱,看得出眉眼含笑,两只手妥帖的放在小腹前,小幽看到我的一瞬蓝眸亮了亮,随即黯淡,低下头,蓝相翎还是两年前最常见的表情,便是没有表情。
我一步步走近,秦婉正打算伸出手迎住我,又想起什么,打算下跪,被我一个快步拦住,连忙道:“都不用拜见了,进去说吧。”
秦婉身后的小幽和蓝相翎听我这么说,也停止了动作,撇开身子让我前行,我拉住秦婉想要同她一起,她却是摇头,“尊卑有别,公主先请。”
开口欲言又止,说什么都没用了,她既嫁给了影休,必是什么都知道,也认同影休的看法,否则不会见我便打算跪拜。
刚进门,便被院内身着黑色盔甲整齐站作几排的兵将振在当场,只听到重铁落地的声音,随之而来是整齐有力的呼声:“恭迎芊澜公主!”
呆立半晌才回过神来,定下心绪,沉声道:“平身。”
众兵将站起身,动作整齐地让开中间一条路,我被刚刚那一幕晃乱的心神犹自上下起伏着,无法在这样的震惊中完全平定下来,若是记忆没有混乱,刚刚看到的,是修国修军才会有的盔甲,盔甲全黑,没有其他颜色,全是将军,刚刚少说有二三十人,这样来算,莫非他们竟有百万修军?
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两百年,竟还能保持这样的军事实力,又未被凤国发现,他们是如何做到?
带着疑虑走进正中的房间,房门已是大开,本以为与其他房间有什么区别,进去才发现都是一样,全是简单的黑色,一张床一张桌子四把凳子,当初还对影居的黑色不解过,如今看来再明白不过了,若是说凤国以白为尊,修国便是以黑为尊,父王当年的衣服几乎全是黑色,记得父王说过,那是因为修灵是黑色,而且催动灵力时会有黑色云雾,被认为是护国之色。
进门便拉住秦婉的手:“婉儿近日可还好?”
秦婉又要俯身,被我拉住,便只是对我轻轻点头,垂眸扫过她另一只手,一直放在小腹未曾离开,突然觉得哪里……好像不一样……
“婉儿,你可是……有身孕了?”小腹已经有些凸起,应该不会有错了。
秦婉连忙低下头,不安看了眼身后的影休,面纱后的唇角弯起一个幸福的弧度,轻轻点头。影休却并未有所反应,是之前便知道了吧。
“请公主随属下来。”未来得及说上恭喜的话,影休便出声了,我点点头,给秦婉满是祝福的一眼,跟着影休离开房间,走过小幽身边的时候,明显感觉她肩头一震,只能当做没看到了,有些话,还是回来再慢慢说,现在影休主动让我离开,定是有要事。
影休带我到另一间房,我数了数,左手第四间,进门并未发现与其他房间有何区别,影休走到床边,掀起被子和床板,出现一个阶梯,示意我下去,了然点头,跟着他走下阶梯。
这地下暗室倒也不暗,路上都有夜明珠照亮,换在平时,看到夜明珠这般稀奇的东西,我该是兴奋好奇德拿在手里研究,现在哪里还有这种心情,七上八下地跟着影休,带我到暗室,想要与我说什么,还是让我看什么?
弯弯曲曲走了一段路,见前方灯火闪动,还隐约见到几个人烛光下的影子忽明忽暗,忐忑跟着影休越走越近,进了里间才看清,那身影,是四个人的,三男一女,三名男子我不认识,可是那女子……柳墨依,居然是暗冥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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