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我嫂子的父亲来了,得知尚没有我嫂子的消息,在我哥家发脾气了,指着我哥说,我们冯家的好好的一个人,楞是叫你们陈家给气跑了,我告诉你重庆,要是人安然无恙还便罢,若是找不到了或有个三长两短,有你们陈家好看的,说完,抡个风走了。
黄昏的时候,一大群村里的乡亲聚在我哥家,也有的在我父亲那儿,你一言我一语的思考着该怎么办。我对弟弟西安说,你的车在吗?他说,在咱爹那边停着呢。我说,你赶紧让司机开过来,我给他写个东西,让他到电视台,带上咱嫂子的照片,做个寻人启示。西安说,要在电视上一上照片,做寻人启示,全县的人可就差不多都知道咱陈家的事了。我说知道就知道吧,现在找人要紧,顾不上那么多了。
西安给他的司机打电话。我叫红红找来张纸,坐在桌子前写。刚写完,交给西安的司机。父亲从我哥的院门外走进来,沉了沉,说,抚顺,准备几个钩子,明天到井上、黑龙河里打捞打捞吧。我们多多少少的已向那方面考虑过,但又尽可能说服自己嫂子不会那样,父亲这一说出来,不由让我们咯噔一下,全都默了,哥则一下子歪在了沙发上。妹妹和红红抹起了眼泪。
村里因闹家庭矛盾而投河跳井的差不多隔不几年就有发生。大前年的时候,我们同族上的一个孩子才六岁的年轻媳妇,论辈分我叫她婶子,为着一点小事和婆婆拌嘴,我那个叔说了她几句,然后出去赶集了。当时也没什么,可等我那个叔赶集回来后,怎么也找不见她了,娘家哪里的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几天过去了,我的那个叔家的院子外有口井,一人多深的水。他的老丈人绑了个钩子,下到了井里,钩了钩,感到有个东西,朝上提,一只穿着鞋的脚蓦地露出水面,他的老丈人一下坐在了井边上。喊来人把人捞上来,就是我那婶子。
我对西安说,别呆着了,还有赵亮,赶紧找竿子,借绳子,绑钩子吧。张书记对张村长、刘会计说,马上组织人,帮着准备。
初三天刚亮,我们分成几个组,提着绳子,扛着钩子出发了,到村里和邻村的一口口的井。哥、弟弟、妹妹、妹夫、红红则沿着我们村南的黑龙河朝下走,进行寻找。
我和村里的三个乡亲一组,每走到一个井口前,禁不住心里就哆嗦,生怕那个揪心的事情出现。我们蹲在一口井前,将带钩子的绳子放进井里,确认到底后,一下一下的让钩子在水里面探着,生怕有一丝一点的遗漏,待完全确认没有什么东西后,再赶到另一口井。现在的一些机井,打得都非常深,钩子放下去后,感觉上不好把握,探起来相当麻烦,只有耐着性子。
一口口的井被探过了,一口口的井里被我们排除了。
探到邻村的一口井时,我和三个乡亲围在井口,我掏出烟,每人分一支,正要给他们点,提着绳子探的那个乡亲脸上忽然变得十分凝重,这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对我们来说是最敏感的,稍微的一点变化也会被我们捕捉到。立即看绳子,比原来紧了。我的心脏立刻提到嗓子眼了。丁零丁零的,我兜里的手机响了,那个提绳子的乡亲说,陈台长,你先到一边接电话吧。他的意思是把我支开,怕倘若一旦钩子上钩的是我们最不愿看到的,她毕竟是我的嫂子,我在井口上,不安全。
此时,我哪能退后呢,蹲在井口上按了接听键。是弟弟西安打来的,说他们顺着黑龙河大约走了十来里后,我妹妹看到河水中的水草里像有一个东西,用绑了钩子的竿子过去钩时,不小心滑进河里了。我问,人没有事吧?西安说,没事,就是全身都湿透了。我说,那赶紧把她送回来呀。西安说,已经给他的司机打电话了,让司机到附近的一条路上去接。妹夫、红红陪着妹妹。他和哥接着朝河下游找。
我收了线。提绳子的那个乡亲一下一下的将钩子从水里提了出来,钩子上钩着的是一条柴油机连接水泵的动力传送带。我们稍稍喘了口气。
中午饭也没有吃,一直朝着一口口的井捞,我们这一组都越过了四五个村子,出去十好几里路了,仍然什么也没有捞到。三个乡亲看着我。我看看表,下午两点了,说回吧,真要有什么情况,她也不会跑出这十好几里路来。而且,如果要再这样继续捞下去,什么时间是个头呢,还不捞遍全国呀。
我们冒着冷飕飕的风,提着绳子,朝回返。先来到我哥家,想看看其它各组的情况。门口碰上了赵亮,我问玉贤怎么样?赵亮说在咱爹那儿,喝了两碗姜汤,盖着三床被子还打哆嗦。我说,那赶紧送镇医院呐。赵亮说,不要紧吧?我说什么不要紧,赶紧送医院。赵亮紧张了,麻溜地朝我父亲那儿跑。
各组先后陆续回来了,坐在凳子上的,坐在床上的,蹲在地上的。有的抽烟,有的低着头,有的喝水。
哥、弟弟他们也一下一下进来了。
都没了主意。
村长问张书记,下步怎么办?张书记看看我,看看我弟弟,看看我哥。西安说,报警吧。我点点头。
他给派出所打电话。刚打完,我们镇的镇长来了,说正在镇上值班,看到电视上的寻人启示,就安排了一下,赶过来了。到了村里一打听,才知道是你们的嫂子。我们把镇长让进屋,把详细情况说了说,镇长说,那看来虽然一时还没有找到,但不会有什么其它情况。我说,现在我也这么判断。
张书记说,那她能到哪儿去了呢?
房子的里间里传来一声咳嗽。我们一愣,接着跑了进去,翘起脚一看,我嫂子铺着个棉袄,盖着个大衣躺在粮囤里。
原来她根本就没有走,跟我哥吵架后,为了治一治我们全家,躲进了粮囤。家里有人时,她在里面躺着,没人时出来吃点东西,上上厕所。还尽量少喝水。
刚开始时,她还因把我们家治得全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而兴奋不已,可后来发现她不仅惊动了我们全家全村,还惊动了镇上,而且上了电视,报了警时,见动静闹大了,有点躺不住了,慌慌了,又不好自己走出来,刚才就自找台阶的成心咳嗽了一声。
人找着了,可整个屋子里却没有一点笑容。没有。
我嫂子出来给大家倒水。那是我哥特意为过年买的好茶,但却没一点味道,感觉都不如一杯白开水好。
(责编:朱传辉电子邮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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