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诗选-译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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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忘记是在上中学还是读大学的时候了,最早记住尼采是读鲁迅的《拿来主义》,说他自诩为太阳,光热无穷,只是给与,不想取得,但又毕竟不是太阳,结果发了疯。同时似乎也就知道了他的超人哲学和积极的个人主义,但直到最近才有读到了他的《查拉图斯特拉》,也才对他的超人哲学有了一些深入的思考,并把的超人哲学垫在了我的“我学”的脚下,也可以说是从西方人的哲学中为我的“我学”找到了基础。

    我从上大学之后开始真正的写诗和画画,使用的第一个雅号是“神人”。这个词来自庄子的《逍遥游》,我所最看重的倒不是他的存在状态,因为我是不相信人可以不吃饭而活着的。我所喜欢的是他“无功”的思想境界,也因此,我便要放弃仕途,便只能来成为一个诗人和艺术家,虽然也还是要挣出一点钱来维持生计。于是大学毕业后我先是放弃了记者的职业而去教书,而且很快就在北京的琉璃厂文化街一次又一次地办起了自己的个人画展来,我也因此开始有了一点钱,从贫困中渐渐地把自己解放出来了。

    记得我在半首次个人画展的时候那挂在门前的横幅上写的就是“南乡(因为我是在北京的南城外长大的,当时也还居住在那里,故名)神人画展”,因此而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当时还为自己油印了一页简介,既有中文又有英文,在将“神人”这个词翻译成中文的时候便使用了“超人”这个词。但当时我是并不很满意的,因为我实在是怕引来人们的误解,以为我是自认为要超然物外的,因为至少我还是要卖画赚钱的。

    但画展搞到九十年代初便不搞了,倒不是因为我已经赚足了钱,而是因为画卖不出去了。原因是在八十年代,外国人来中国旅游的很多,而我的那些带有神秘色彩的绘画正对他们的胃口,可进入九十年代之后外国人来中国旅游的虽然也不少,但到北京琉璃厂去购物的人缺少了,据说是因为他们上了很多的当,买了很多的伪劣的东西回去,伤心了,这自然只是一种说法而已,也未必是这么回事。但现在想起来,我那时二十几岁,那些作品也实在还算不上有多么高明,至少和我后来的作品比起来是要差一些的。或许有的西方人最终认为是在我这里上了当、伤了心也说不定,所以我的“生意”并没有随之“红火”起来也很正常。

    但好在我自己也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便埋起头继续苦干起来了。这一干就是十年,被我后来自称为“十年隐居”,但虽然是居住在西山,却只是西山脚下的一个居民小区里,并不是像真正的“神人”和“超人”那样离群索居到大山里面去,而且每天也还是要吃饭睡觉,而且还要应付老婆和打理孩子。但大部分时间也的确都是用在了写作和绘画上了。在写作和绘画的过程中去思考,这思考当然也可以说成是所谓“参禅悟道”,那状态一定是与真正的“神人”和“超人”差不太多的,很有点要“无功”和“超然物外”的意味了。那个十年是我在文学和绘画创作上收获最丰厚的十年,我的主要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学和绘画作品基本上都是在这十年中完成的。正因为有了这个十年,我便可以很骄傲地说:我创造出了另一个自我。

    如果将庄子的“神人”和尼采的“超人”比较一下的话,或许前者是要更为超然的,因为“超人”在上去之后还要下来,即所谓“往下走”,而那个“神人”是要坐在山里就不出来了。虽然是要“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但那或许是需要到山里去拜一拜他的,不像是那个超人还要去到处“演讲”,让人家把他当成是疯子。但庄子也写出了他的上下篇,而其中的那些整天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大话”的人物也正和查拉图斯特拉有一比。还有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还有李太白的“梦游天姥”,其实也都属于同一类。

    我也是一样,既然自以为是创造除了一个自我,也就还要把这个自我通过各种方式贡献给他人,除了卖画就还要出书,而且还要去“演讲”,于是就有了更多的作品,还有了更多的著述,于是也就有了所谓的神秘主义和“我学”。我的“我学”中所说的那个自我当然也是“神人”和“超人”,但我想它或许会显得更亲切,更容易被他人接受一些,因为我是一个自我,你也是一个自我,每个人在创造自我的同时也就创造出了他人,每个人在注重自我的同时也要尊重他人,因为如果他人得不到尊重,你的这个自我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因为认识深灰的人,每一个人都是要注定甚或在他人之间的。于是,在生活上努力去与他人一样,在思想境界上努力与他人不同,变成了我的人生哲学。

    读到尼采的诗集是大学毕业之后的事,但并不喜欢他这种太短的形式,所以有好几次都只是翻一翻就又放回了书架。这一次先是译了泰戈尔、惠特曼、聂鲁达、普希金、莱蒙托夫、海涅等人的诗,于是就又向书架上扫了一眼,也就抽到了他。

    这也许是命中注定,他的这些富于哲理性的诗在语言上的吝啬正好给了我发挥的空间,而他的超人哲学和积极个人主义又似乎正与我所创立并信奉着的“我学”暗合,于是我也就能乘机将我的思想填充进去。于是他的三言两语成了引线,我的工作也就从先前的译变成了再创作;也因此,这部书又被名为《尼采的拓展》。

    其实我与尼采也的确大有共同之处。比如我因为姓孙,孙字的汉语拼音sun正是英文里的太阳,于是我便刻了一枚以太阳为图案的印章作为自己的标志。这个标志经常出现在我的美术作品上,如果我不说别人很难领会其中的含义。而且,我也曾经像尼采那样觉得自己光热无穷,要只贡献而不索取,像鲁迅那样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像马克思那样死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我与尼采的不同是他最终发了疯,而我至今也许还并没有而最终或许也不会。

    还有,尼采活了56岁,而我今年是54岁。但愿我不会像他那样短命。

    2012年11月于北京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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