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敢利用我觊觎天下，赫连冥幽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凌霜一字一定，眸间迸出杀意，但一转，却冷笑了一声，“如果是过去的我，一定迅速让你首级落地，但如今……”凌霜顿了顿，“我要你一个承诺，而后我会达成你之所愿。”
这句话让赫连冥幽十分意外，他本以为被越凌霜看穿，一切便也就结束，各回各家，各做其事，未料竟还有后续，由是又多了一分兴趣，遂也凝住神，问道：“什么承诺？”
凌霜紧咬下齿，似在做着艰难的决定，半晌，长舒一口气道：“把我，藏起来，藏在你的身边。”
赫连冥幽忽然就定住了，似是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但震惊过后，便是一抹低笑，因为对他来说，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一直想着怎么才能把越凌霜搞到手，未果，而今越凌霜自己送上门来。
但……
“为什么不是祁国而是我邵国，为什么……不是秦啸？亦或是，阳成穆？”
关键的问题，总是能一下击中人心底的最深处。
这两个名字，无疑让凌霜心头一紧。
之前让阿夏前往辰国去查阳成穆的事，可是阿夏尚未回复，便已遭遇不测，越凌霜这个身子这么单薄，若是独自丢在未知的地方，很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而祁国……
“追杀我的人，是秦啸。”凌霜言简意赅说着，随手往火堆里扔了些柴。
可这只言片语，却让赫连冥幽再度震惊，他回想着方才在辰国王宫的重重，那异样的气息，那不是凡人可以插手的力量……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来自秦啸？！
难道，秦啸也和越凌霜一样，有着异样的力量？
获悉了这样的事情，登时让赫连冥幽再也笑不出来，他是有野心的，六国诸侯谁不想统一，然后一窥天下，可如今秦啸如果也有那样的力量，那么谁人又能和人神相对。
心口越来越沉，心情愈发糟糕。
“秦啸不会当帝王了，目前看来，他也不想当了。”
“怎么可能……”赫连冥幽失笑。
可凌霜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望着那团熊熊烧起的篝火，幽幽自喃：“在他眼里，这人间六国的王，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秦啸是想当一个好王的，他钟爱百姓，焚膏继晷，也想当一个好的丈夫，能与越凌霜一同君临天下。
可是当凌天苏醒的一刹那，那之前曾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曾经那么真实，如今那么不值一提。
由是，他变了，她与他之间的一切也变了。
曾经那只属于她的秦啸，已经消失不见，只留在她心中那无法碰触的残影，随着时间枯萎消亡。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她也会变，也会忘记过去的种种，就如现在的凌天一样。
爱啊，说得再如何刻骨铭心，也敌不过岁月的洗礼，立场的折磨。
捏着柴的手，忍不住用了力，自嘲了自己当初违逆白泽时放出的大话，结果，也不过是被白泽看个透彻。
无声地添完最后一根柴，凌霜拍拍身上的尘站了起来，身边的琉璃珠已经晃得非常厉害了，这缕不曾解锁的魂魄，大概也该返回天界了。
凌霜侧身面向赫连冥幽，“一日盟友，终生盟友。离开前，我会在邵国设下一个结界，以防神妖侵入。待我真正取回这身体，我会保你子民不受波及。”
赫连冥幽闻言，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我还以为，你会允我帝位。”
“我曾允过一个人，但是却食言了，所以不会在应允其他任何一个人。”凌霜眼睫微垂，似是想起一些陈旧的片段，脸上露出了一丝寂寞，随后又抬眸说道，“何况，如今我的身份也与过去再不相同，人间之事，已不能再插手。龙域六国谁是帝王，并非神力可以解决，而是百姓。”
赫连冥幽撇了下嘴，也没反驳，转而随意靠在了石壁旁深思之后的策略，长长如妖的眸底，流淌着一抹慧黠。
凌霜知道，赫连冥幽是接受了她的说法了，而且在六国里，这个男人的狡猾是数一数二的，对女人也没那么冲动，将自己的凡身交给他，应该是上上之选。
且见赫连冥幽用指尖轻转了下发尖儿，眼瞳缓缓又转向凌霜，“成交。”
他微微一笑，比女子还迷人。
凌霜终于安心了，低下头看到那一闪一闪的琉璃珠，紧握，最后与赫连冥幽说道：“谢谢。”
这两个字让赫连冥幽有些意外，他刚要再开口，可越凌霜的身体已经快要站不住，她拧着眉，忍受着一种被剥离的痛苦。
赫连冥幽于是闭了嘴，上前扶住了这个摇摇欲倒的身子。
最后的那一瞬，赫连冥幽看到了凌霜唇角的一抹浅笑，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宛如朝日般温暖的笑。
心里一沉，便也忘不了了。
在这个人人诛杀的妖后脸上，竟有如此美丽的笑容，他也多少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个女人是半神之身了，在她的身体里，一半暖日一半寒凉，纵使再冰冷，可面具下的另一面，却心怀苍生怜悯。
想着想着，自己手臂上承载的重量无声地加重了，垂眸望去，这方才还振振有词的女子宛如婴孩般毫无防备的睡去。
赫连冥幽心里又长叹一口气，用力将凌霜横抱起来放在篝火的一旁。
俯视着她，他沉默良久，悄悄为她盖上了外袍。
她似乎在黑暗的河流前徘徊了很久。
周围一人没有，也几乎没有半点声音，双脚落在可以泛起波澜的水面上，不会下沉，也感觉不到湿润的凉意。
什么也没有，就像是一场奇幻的梦境。
梦的远方，有一束微弱的火光，她以为是温暖的朝阳，走近，却发现那是要夺她性命的烈火。
于是她转头逃走，害怕的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再回头，那火光已经不动，可是隐约投出的影子，却照出一抹修长的人影，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让她无比熟悉无比怀念。
只可惜她却看不到他的正脸，因他此刻，正与她背道而驰。
他在离开，从这片黑暗的浩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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