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之后,她再也不出门了,不走动了。每天早晨,她会在固定的时间起床,到窗口望一望天气,然后便下楼,坐到客厅的炉火前面。
她就这样终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凝视着炉火,过去种种的伤心经历又一一掠过她的眼前,她一任这些痛苦的思绪在脑海里盘旋。暮色不知不觉中笼罩了这个小客厅,她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只偶尔向壁炉里添一些木柴。这时萝莎丽端灯进来,对她说:
“出来吧,约娜夫人,您也该多走动走动,不然晚上又吃不下东西了。”
一些奇怪的念头总在不断地困扰着她,种种无足挂齿的小事也使她烦脑;在她几近病态的大脑中,极小的琐事也都具有了极重大的意义。
她尤其怀念过去,思想总是停留在过去的日子里。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着她早年的生活,她在科西嘉岛上快乐的结婚旅行。久已淡漠的海岛风光突然又在眼前的炉火中显现出来;她又记起了当时的所有细节,所有琐事,以及她在那里遇到的所有的人。向导若望?腊沃利的面孔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的面前,她仿佛又听到他的说话声了。
她又想起了保尔小时候的恬静岁月,那时为了替保尔种生菜,她和丽松姨妈都跪在肥沃的菜地上,两个人你追我赶地互相竞赛着,看谁种的菜长得快,长得好,这一切,都只为了博得保尔的一句赞赏。
她于是忍不住轻轻地呼唤着:“普莱,我的小普莱!”仿佛他正在她面前一样。她的思想便凝固在他的名字上,有时接连几个小时。她伸出手去,在空中比划着拼成这名字的每一个字母,她慢慢地划着,对着炉火,仿佛这些字母会从此永驻在她的面前。忽然发现划错了,她便不管手早已酸得发抖,执着地从第一个字母重新开始,一直到最后一个字母为止;整个名字写完了,又重新写第二遍。
终于,她的手酸得再也无法支持下去,笔划也乱了,写成了别的什么字,她的心里也紧张烦躁极了。
孤独者所具有的种种怪癖现在她都有了。任何一个手头的用物稍稍变了一下位置,她都会因此大发脾气。
萝莎丽常常强制带她出去活动,把她带到大路上去;然而刚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她便说:“孩子,我走不动了。”便坐在了路边。
没多久,任何活动都使她感到厌烦了,于是她索性每天尽可能地晚起。
本来她有一个从小养成的习惯,那就是一天喝一杯牛奶咖啡,便马上起床。她因此把这杯牛奶咖啡看得非常重要,缺少了这个,比缺少了什么都让她更难以接受。每天早晨,她都眼睁睁地等着萝莎丽把咖啡送上来,满满的一杯,放在床头的小桌上,她便坐起来,迫不及待地一口气将它喝完,然后,掀开被子,她便要起床了。
然而现在她的这个习惯慢慢地不复存在了,开始是把杯子放回碟子里,凝思一会儿,再起床;后来,索性喝完之后又躺下一会儿;再后来,赖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久了,直到萝莎丽生气地走进来,强制着她,她才把衣服穿上。
她也几乎成了一个完全没有主意的人了,每次萝莎丽要和她商量一件事,问她一个问题,或征求她一下意见,她总是立刻回答:“孩子就随便吧!”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走霉运,便像车主人一样,相信起宿命来;她觉得自己的梦想一再破灭,希望一再落空,到后来遇到芝麻大一点小事,也犹豫不决,生怕自己又走到错路上去,不会有好的结局。
她总在反反复复地说:
“我这人一辈子也没有过一回好运气。”
萝莎丽便会忿忿不平地叫道:
“ 算了吧,如果你天天必须为面包而工作,如果你天天必须六点钟便起来下地干活,那你又会怎么说呢?……天下这样的穷人比比皆是,到头来干不动的时候,还不是穷困而死?”
萝莎丽反驳道:
“可你也替我想想,我多么的孤苦伶仃,居然被自己的儿子抛弃了。”
萝莎丽更生气了,叹道:
“这有什么呀?多少人家的孩子在边疆服兵役,多少人家的孩子去了遥远的英国!”
在萝莎丽眼中,英国是一个虚无漂渺的地方,许多人都去那里发财,却从不见有人回来。
萝莎丽继续开导她说:
“人啊,终有生死离别,老年人和年轻人哪会永远在一起呢?”
最后她索性反问道:
“要是保尔死了,您又会怎么想呢?”
这次约娜答不上来了。
不觉中,春天悄悄地来到了,天气又开始回暖,约娜身上稍稍有了一点力气,但她并没有很好地利用这点刚恢复的精力,却把心思都用到忧郁的空想中去了。
那天早晨,她上阁楼去找什么东西,偶然打开了一口木箱,竟发现里面装满了旧日历;原来乡间大多有这个习惯,将陈年的日历一一保存下来。
她觉得仿佛找回了自己逝去的岁月,面对这一大堆正方形的硬纸板,她陷入一种异样复杂的感慨中了。
她把这些式样各不相同的日历都搬到楼下的客厅里,把它们按年代远近在桌子上排列起来。她忽然找到了其中最早的一份,那还是她自己带到白杨山庄里来的。
她凝视良久,日历上的一些日子是从她自修道院回家的第二天,也就是从卢昂动身的那天早晨用铅笔划去的。她于是哭了。面对放在桌面上的她的不幸的一生,她默默地留下伤心的泪水,一个老妇人伤感的泪水。
她心里迅速产生了一个十分强烈而执着的念头——要把自己过去的生活,一天不漏地找寻回来。
她把这些泛黄的纸片依次钉在墙壁的挂毡上,她在这些日历面前一呆就是几个小时,看了这份又看那份,一边在寻思:“那一个月,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她又把自己一生中值得纪念的日子一一标上记号,这样,以这些重要的日子为核心,把前后的经历一一串连起来,有时便把整个月的情景都分毫不差地回想起来了。
她集中意志,费尽心思,更加专心致致地去追想,终于,她把刚刚回到白杨山庄的两年发生的一切都回想起来了,整理清楚了,她对自己生活中这一段遥远的岁月印象非常深刻,旧事的来龙去脉,一幕一幕活生生地展现在她面前了。
然而对以后的年代,她的记忆却模糊不清了。岁月交织,记忆里就像隔了一层云雾;她为之耗费了大量时间,整天整天地在日历面前凝神追思,可是依旧想不起来,记不清某件事某一年之间的一切联系。
在她的客厅里,就像耶酥受难的连环画一般,挂满了她一生岁月的图表。她便终日在这些图表面前来回浏览着,有时突然想些什么,立刻把椅子移过来,在一份日历面前停住,一动不动地望着,陷入沉思,一直到傍晚。
草木在阳光下开始郁郁葱葱,万物在田间迅速地成长,树木变得一片碧绿,院子里的苹果树干长出一团团粉红色的花团,整个平原上香气四溢,约娜这时忽然有些激动不安了。
她坐立不宁,一天进进出出,不下二十次。有时沿着农庄,走出去好远,兴奋得仿佛因为遗憾而染上了狂热病一般。
新草丛中探出一朵雏菊,树叶间透过一缕阳光,车辙积水中映出一抹晴空,这些都使她心动,使她神魂不宁,仿佛她又回到遥远的少女时代在乡间梦幻般地感情世界里去了。
那时,她也曾这样激动地幻想着未来,在暖洋洋的阳光下,体味这种恼人的温馨与陶醉。而今,她又重新看见了这一切,只是,希望已不复存在了。她一边欣赏这明媚春光,一边感到无尽的哀伤。仿佛春临大地所带来的无尽欢乐,在她皮肤干枯了,血液变冷了,灵魂复归了的时候,带给她的不是欣喜,而是更深的痛苦。
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与当年不同,太阳不再像她年轻时那么温暖,天空也没有当年蔚蓝,青草不及当年碧绿,朵朵鲜花也不及当年艳丽和芬芳,总之,一切都不像当年那样让人心醉了。
不过也有一些日子,让她觉得生活充满美好,让她重新幻想,重新期望,重新期待:因为,不管命运多么无情,在这么美好的天气里,一个人怎么能不产生一点点希望呢?
这时,内心的激动会驱使她一连几个小时走着,一直走着。但她有时会突然停住,坐在路边,又想起种种伤心的事:为什么她没有像别的女人一样为人所爱呢!为什么她连平平静静的生活中最普通的幸福也得不到呢?
有时她会突然忘记自己已经老了,忘记她面前除了几年孤独凄凉的晚年生活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指待了,忘记自己人生的路已接近终点;这时她便会像仍然十六岁的少女一样,做着甜蜜的梦想,计划着自己美好的未来,然而,无情的现实终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也就像被千均重量险些压断了腰似的,疲惫不堪地站起身来,慢慢地往家里走,嘴里一面喃喃着:
“啊,老糊涂了,真是老糊涂了。”
萝莎丽会时时提醒她说:
“夫人,您安静些吧!整天这样跑来跑去干什么呢?”
于是约娜凄切地说:
“哎!我就像‘屠杀’在最后的岁月里一样了。”
这天早晨,使女比平时早一些进入了约娜的卧室,把一杯牛奶咖啡放在床头的小桌上,然后说:
“来,快喝吧!德尼在门口等我们呢。我们一起到白杨山庄去,因为我有一些事情需要过去料理。”
约娜激动得几乎晕过去了,她一边发抖一边迅速穿衣服,一想到就要重见自己心爱的故居,心情焦急而又紧张。
第十四章 (2)
一片晴空照耀着大地,小鸟时而欢快地飞舞一阵,他们转眼间便到埃耐村口了,约娜的胸口突突跳个不停,连呼吸都困难了。等她终于望见栅栏门两边的砖柱子时,她不觉失声叫了出来:“啊,啊,啊!”仿佛望见了什么东西,使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们把车子停在库亚尔家的农庄里,萝莎丽便和自己的儿子办他们的事情去了。凑巧白杨山庄的主人一家也都在外,农庄的人便把钥匙交给约娜,让她趁机到里面去看上一番。
她独自进了山庄,来到邸宅临海的一面时,她站住了,抬头一望,阳光正好洒在这所高大的灰白色建筑阴暗的墙壁上,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从外面看,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一小段枯干了的小树枝飘然落在她的连衣裙上,抬头看时,原来是从那棵梧桐树上飘落下来的。她于是走近那棵树,摸着它光滑的青灰色树皮,就像人在抚摸一头牲口似的。她的脚不觉中又踩到了一块烂木头,那是长凳所剩下的最后的残片,这张长凳也是一家人都经常坐的,这还是于连第一次登门来访时摆在那里的。
她走近正屋的大门口,这两扇双合门很难开,那柄生了锈的大钥匙,怎么也转不动。费了好大劲儿,锁孔里弹簧才拉动了,再用力一推,门开了。
约娜立刻几乎跑上楼到她的卧室去。墙上贴了浅色的花墙纸,她几乎不认识这间屋子了;然而,当她打开了那熟悉的一扇窗子之后,她感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了,展现在她面前的,正是她最喜欢看到的那幅景色;灌木林,老榆树,荒野,远处的大海,海面上漂浮着看上去一动不动的棕色的船帆。
于是她开始在这栋空无人影的大房子里转来转去,边走边看,墙壁上的许多斑点都是她所熟悉的。来到一个露出石灰的小窟窿面前,她停住了,这个窟窿是她父亲留下的:男爵想起自己年轻时击剑的样子,因此每每走过这里,总爱拿手杖当武器,对准墙壁舞弄一阵,以此取乐。
在母亲卧室的门后面,离床不远处的一个阴暗的墙角,她发现了一枚金头的银针。她想这是当年她自己插在那里的,后来好长时间她都在找这根针,然而谁也没能找到。她立刻取来,拿在手里吻着它,仿佛得到一件无比珍贵的纪念品一样。
她走过每一个房间,从每一处未更换的墙纸上,探寻和辨识自己当年所造下的细小痕迹;从实物和大理石的纹理中,从年久暗淡了的天花板的暗格中,她重新看到了自己当年想象中所产生的古怪影像。
她悄无声息地走着,这里是埋葬她一生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在这群高大肃穆的宅府里,就像在坟墓里一样。她又走进楼下客厅里。百叶窗是关着的,室内黑暗得使她什么都看不清楚,许久,她的视力慢慢在黑暗中恢复了,她这才慢慢认出高高地挂毡上绣着的鸟儿。壁炉前面,两把靠手椅,仿佛刚才还有人坐过;这间客厅仍然保持着一种老房子所特有的那种熟悉的既柔和又能分辨出来的香味,正如所有的生命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一样。这气息进入约娜的鼻孔里,勾起她种种回忆,使她的头脑陷入沉醉。她深吸着气,深深地呼吸着那已逝时代的气息,双眼凝视着那两把靠手椅。忽然间,她固执的头脑里产生了片刻的幻觉,仿佛看见了她的父亲和母亲正在炉火前烤着脚,就像她在往日常见的情形一样。
她惊呆了,身体直往后退,背一直碰到了门框上,她便靠在那里不动了,免得跌倒,眼睛却仍盯在那两把椅子上。
然而幻景已经消失了。
她惊慌失措地呆了好几分钟,神智才慢慢缓过来;她怕自己真的会发疯,便决定赶紧离开。她的目光偶然移到她刚刚碰撞的门框上,于是瞥见了刻在那里的普莱进度表。
油漆的门框上有许多轻微的刻痕,间隔不等的刻线一道一道上升,用小刀刻上的数字,代表着保尔的身高和当时年月。有的字体稍大,是男爵写的;有的字体稍中,是约娜亲自写的;还有的笔迹发抖,那是丽松姨妈写的。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金发满头的小男孩像旧时一样乖乖地站在那里,小脑袋贴着门框,让别人量他的身高。
男爵叫道:“约娜,他在一个半月中,又长了一公分。”
她想起了当时一切的一切,便发疯似的对着门框热吻。
然而门外有人在叫她了,那是萝莎丽的声音。
她走了出去,脑子里依然迷迷幻幻。别人和她说话,她仿佛根本听不见。别人给她什么,她便吃什么;她知道别人在聊天,却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农庄的主妇问起她身体的情况,她仿佛也应了几句什么,她一任别人抱吻她,当别人伸过脸来,她也抱吻别人,然后,她终于上了车。
当车子拐过一片树林,再也望不见白杨山庄那高大的屋顶时,她的心悲痛欲绝。她觉得,她从今便要和自己的老家永别了。
她们又回到了巴特维勒。
刚要跨进她的小屋,她忽然发现门下面有一件白色的什么东西,原来是她出门时,邮差塞进来的一封信。她拿起来,马上认出是保尔寄来的,她的心颤抖着把信拆开。
亲爱的妈妈:
我之所以没有早点给您回信,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来巴黎空跑一趟,我没能亲自去看你,请原谅。现在我遇到了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让我的处境非常困难。我的女人快不行了,她三天前刚生下一女孩,而我手里却一分钱也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婴儿现在暂由门房的女人设法用奶瓶喂奶,也不知能否保得住。你肯抚养她吗?我什么法子也没有,也没有钱寄养她回去。盼立即回信。
你的爱子
保尔
约娜立刻瘫倒在椅子上,连呼唤萝莎丽的力气也没有了。使女终于来了,她们又一次读那封信,之后面对面沉默了许久。
最后萝莎丽说道:
“夫人,我们应该把那个小家伙抱过来,我们不能不管她。”
约娜答道:
“好的,你去办吧!”
她们又都不作声了,后来,还是使女提醒说:
“夫人,您把帽子带上,我们去找戈德镇的公证人去吧!如果那个女人果真活不下去了,应该让保尔先生赶紧和她办好结婚手续,这样对小家伙也算个交待。”
约娜默默地把帽子戴上,心里深深地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喜悦——她儿子的情妇就要活不下去了!这是一种她尽力掩饰住的充满自私自利的喜悦,一种会令人脸红的卑鄙的喜悦,然而正是这种喜悦,使她的内心深处无比的兴奋。
公证人向使女作了详细的指示,她又自己反复重述了几遍;然后她心里有了底,知道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便说:
“好了,什么也不用担心了,让我去吧!”
当天夜里,她就动身前往巴黎去了。
此后的两天里,约娜心乱如麻,什么都不敢想。直到第三天早晨,才接到萝莎丽的消息,说她将乘当天下午的火车回家,别的什么也没讲。
将近三点,她便坐上邻居的马车,前往伯兹镇的火车站去接她的女仆。
约娜站在月台上,目光凝视着那两条笔直伸向远方的铁轨,直到远处,更远处,终于在地平线上合为一根了。她又看着时钟,还差十分钟……还差五分钟……还差两分钟!现在时间到了,然而,远远的铁轨上什么也没有。终于,她猛地望见一个白点,冒着烟,渐渐地在烟气下又出现一团黑点,越来越大,飞速地向她驶来。终于,那个庞然大物般的火车头,拖着缓缓放慢速度的车身,轰隆轰隆地来到约娜的面前,停住了。约娜睁大眼睛盯着每一扇车门,门打开了,旅客们陆续下来,有穿罩衫的农民,有挎篮子的农妇,还有头戴软帽的小市民。她找呀找,终于看见萝莎丽怀抱一个布包状的东西走了出来。
她想迎上去,然而她的双腿一阵发软,再也不听使唤,她几乎要跌倒。使女也看见她了,很平常地泰然自若地向她走来,说道:
“您好,夫人,我回来了,可麻烦死了!”
约娜喃喃地问:
“他们到底怎么样啊?”
萝莎丽答道:
“他们总算结了婚,她昨天夜里才死的,小东西就在我这儿!”
她一边把小孩递过去,婴儿包在褓袱里,一点也看不见。
约娜立刻把婴儿抱在怀里,两个人一起出了车站,上了马车。
“保尔先生等葬礼完毕就回来,也许就是明天的这班火车吧!”
萝莎丽又说。
“保尔……”约娜自言自语,再也说不下去了。
太阳已经西斜,光茫普照在碧绿的原野上。田野里开满了金黄色的油菜花和血红的罂栗花。无限的祥和笼罩在欣欣向荣的美丽的大地上。马车在田野间轻快地奔驰着,赶车的农民用舌头嗒嗒作响,驱马前进。
约娜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一群一群的燕子箭一般掠过天空。她忽然感觉到一种轻微的热气,一种生命的温暖透过她的裙袍,传到她的腿上,传到她的血肉之中,这正是那个睡在她膝上的小生命传来的温暖。
一种不可言语的感情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她不觉轻轻地揭开婴儿的面纱,看到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婴儿的面庞,而这正是她的孙女儿。这脆弱的小生命此刻受到光线的刺激,睁开了她那碧蓝的小眼睛,微张着小嘴。约娜不觉紧紧地拥抱住她,用双手把她托到嘴边,使劲地吻着她。
萝莎丽虽然心里高兴,却也带有一点担心地阻止道:
“好了,夫人,别再逗她了,您看她快哭啦!”
片刻,她又仿佛回答自己心中的问题似的,自言自语说:
“您看,人生从来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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