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媛注意到,里头的绣品都是半成品,倒是靠窗的罗汉床上,散着好几本书。
周媛拿起一本,翻开看了看,居然都是些异志怪谈。
“这些书都是我爹的,他识字不多,不喜欢看那些八股文集,专爱买一些奇闻异事。我有时闲得无聊,就拿来看看。”
马窈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随手将几本书收起来。
周媛不由莞尔:“没事,我也喜欢看一些杂书。”
“妹妹也识字?”马窈娘一脸惊愕,旋即反应过来,“也是,周大哥念了几年私塾,想来是他教的。”
周媛看得出来,马庆丰对于这个女儿确实是疼爱有加。如今这年头,哪有人会想到让女儿念书识字的?周媛有个意在科举的堂兄,这才免了许多闲言碎语。
“不止我。”周媛在罗汉床上坐下,和马窈娘攀谈起来,“我二哥也识得字,就是他写的不好。”
顿了顿,周媛忽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我今天来,是收到我二哥的信。”
周媛从怀里拿出那封信,递给马窈娘。
“信里有提到你,所以我就想着,拿来给姐姐你看看。”
“你二哥,提到我了?”
马窈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拆开信封。
短短的一封信,马窈娘看了有半刻钟。
她脸上时而闪过娇羞,时而浮现担忧,让周媛心中肯定,她对周远武是真的有意。
“他一切安好,这下我放心了。”马窈娘长长舒了口气,重现露出笑意。
周媛眼珠一转,拉过她的手低声道:“马姐姐,要不,你写一封信寄给我二哥?”
马窈娘吓了一跳:“这不好吧?”
未婚男女通信,那叫私相授受,会被人诟病。
虽然两人有婚约,但那只是口头约定,未曾请媒,在婚事未定之前,是不能有私下来往的。
说起来,马窈娘小时候就认识周远武。七八岁时,马窈娘被同族的其他孩子欺负,是周远武跳出来帮了她。此事之后,马窈娘就对他格外关注。
周家两兄弟一起出现时,其他人都只关注周远文,唯有马窈娘,眼里只看得到周远武。
和周家的婚事,也是马窈娘求了她爹许久,才定下的。
只不过,婚约定了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周远武,连他去军营都没能送成。这使得马窈娘心中一直有些不安,不知道周远武对他们的婚事赞不赞同。
而周媛的话,正好戳中了她的心。
“不要让别人知道就行了。”周媛建议道,“你把信给我,我塞进我的信封里,别人只以为是我给二哥写的,不会怀疑。”
周媛的话,让马窈娘心动不已。
她考虑良久,最终还是被周媛说动,当场磨墨,写了一封信给周远武。
周媛将信仔细收好,就在这时,小虹突然走了进来。
“老爷回来了,请周姑娘过去。”
周媛一怔,指了指自己:“我?”
“我爹这么早就回来了?”马窈娘也愣了下,“不是说去县里了吗?”
“算了,周妹妹,我带你去见我爹。”
说罢,马窈娘挽起周媛的胳膊,和她一起出了屋。
周媛被带到前院的大堂,马庆丰正坐着喝茶。
白瓷茶杯,琥珀色的茶汤,丝丝缕缕的白烟,马庆丰端坐堂上,面无表情。
“周媛见过伯伯。”
周媛鞠了一躬,面带笑容,态度无可挑剔。
马庆丰打量了她半晌才开口:“你是周家老二的姑娘?今年才六岁吧?”
周媛点点头:“伯伯记性真好。我是周远武的堂妹,前两日在县里与马姐姐相遇,一见如故。”
马庆丰见周媛小小年纪,说话却颇有条理,不由拧了拧眉。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独自一人出门?家里人没告诉你,女子要有女子的样子。”
这话里的意思,是指周媛此举鲁莽,又暗指周媛没有家教。
周媛岂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这一上来就表露出如此态度,周媛可以料到,定是她那位大伯母又说了什么。
“伯伯,我才六岁。”周媛眯着眼睛笑了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来请教马姐姐。况且,我们两家沾亲带故,伯伯不比如此苛责吧?”
周媛挑着眉,目光直视对方:“还是说,我大伯母又再说我家的坏话了?”
“你什么意思?”马庆丰眉头一拧,分外不悦。
“我大伯母那个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周媛面色不改,继续道,“伯伯打听打听,就知道我家最近发生的事了。”
马窈娘看了看她爹,又看了看周媛,云里雾里道:“周妹妹,你说什么啊?六姑人很好的。”
“马姐姐,你知道,为何这次征兵,去的不是我大哥,不是我大伯,而是我二哥吗?”周媛突然问道。
“这……不是你二哥不愿父兄受苦,所以自愿前去的吗?”马窈娘下意识道。
周媛嘲讽一笑:“原本家里定的是我大伯去,我大哥担心大伯年纪大,太危险,所以打算自己报名,但被大伯娘死死拦住。”
“你们也知道,我大哥在县衙做事,其实私底下跟征兵的官员通个信,塞些银子,可以免去他们家的名额。但我大伯娘不肯出钱。”
“大哥因此和大伯娘吵了一架,后来大伯还以此为借口来问我阿嬷借银子。一家人为此闹了许久。”
周媛越说,马庆丰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我二哥过完年算是十五,可实际上周岁才十四,原本不符合规定,根本就不需要他去的。”周媛望着两人,慢慢说道,“你猜,为何他最后偷偷离家去报名?而报名的东西,是谁给他的?”
征兵报名,需要户籍资料一类的东西,不然衙门的人无法登记。
周媛是那之后问了周远文才得知,这一切其实都是孙氏逼着周远武去的。
而最让周媛愤怒和不解的是,周远武当时去征兵时,非但身无分文,连几身像样的冬衣都没。
“我和大哥去送二哥时,他就穿着一身夹袄,都没有几样行李。大哥给了他钱,我家给了冬衣被褥,大伯娘一直没有出现。”
马庆丰的脸色沉如锅底。
周媛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是孙氏为了大儿子,逼二儿子去服兵役。
当初两家定了婚约后,孙氏但凡回娘家,都会来他家,但都空手而来,走的时候却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那时,马窈娘的娘看不过去,说过几次,马庆丰只当是照顾未来的女婿,毕竟这女婿以后会给他送终的。
马庆丰见过周远武几次,对这个未来女婿算比较满意,所以孙氏提的要求,他都尽量满足。
可到了如今才得知孙氏的偏心,马庆丰只觉得自己被骗了这许多年,心底的怒气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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