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颗敏感而柔软的心脏，承受不住那么强烈的指责。
他看着程依眼眶里的那圈泪，他打从心眼里讨厌，为什么你就不能柔软些？
该死的女人，你为什么就不能求饶一次！
他盯着程依，愤怒地说：“你不要跟我否认，你的手机里，存着晟远集团秘密进行的收购案，我看到了。”
“你拿了我的手机。”程依看向他，把他的手给甩开，一步步地往后退。
似乎怕她转身就走了，慕思凡迈出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他急切地想把程依拉回自己身边，不能让她离开，不能让冷风填满他们之间的缝隙。
“你过来。”他没控制住力道，硬生生地拉扯。
程依没料到他会用那么大的力气，她出来得急，连鞋都没换，穿着拖鞋。
此时她拌了一下脚，直接跪在了尖锐的鹅卵石上。
“你放开我。”程依摔倒的瞬间，仍然瞪大了眼睛，眼底的那圈泪水，始终没往下坠。
她抬起头，瞪着慕思凡说：“我再说一次，你放手。”
膝盖被尖锐的石头磕破了，伤口几乎见骨，但是光线昏暗，看不清楚。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有多疼，她几乎把自己的下唇咬破。
慕思凡心中被牵扯着，痛不欲生，他把她提起来，楼进了怀里。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不许用看仇人一般的人眼神看着我，你听到了没有，我不许你这样，你永远不能对我这样！”他用嘶哑的声音说。
我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即使不爱我，也不许你恨我！
“我疼，你放开我行么？”程依的脸，贴在他的胸腔，却再也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血从膝盖往下流，流到了小腿骨上，滚烫的热血，即刻就被冷风吹得冰凉。
她的心也一样，如死木一般，早就痛得没知觉了。
“到了今天，你仍然揪着往事不肯放手，你真让我失望。”
慕思凡说：“不管你现在有多幸福，你永远都感受不到，你只会活在过去，活在那些阴暗的悲伤里，你永远都不肯放手，不管是晨兴，还是什么别的！那我对你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对你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才是最大的笑话！”
“那是我的爸爸，我爸爸死了！你让我怎么忘记？你还是人么？你根本无法体会那种心情！”
程依盯着他的眼睛，厉声说：
“我怎么能放下，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让我两眼一麻黑，连爸爸怎么死的，为了什么而死，我都弄不清楚，我还算是人么？慕思凡，我生在这世上，不是只为你而活！”
程依推开他，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踉踉跄跄地后退。
她的膝盖，疼得无法打直，但仍然咬着牙，把背脊挺得笔直。
“我体会不到？”
慕思凡几乎没力气站稳了，狂风吹来，他觉得自己也要被吹倒。
他缓缓地说：“所以，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我体会那种滋味，我明白了！程依，我不管你的爸爸是怎么死的，如果我爸出了事，那没什么可查的，就是因为你！你就是杀我爸爸的凶手。”
“慕霓军这样，根本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那肮脏下流可耻的母亲！”程依咬着牙，脱口而出。
刚才没说，是为了顾及你们三兄妹的脸面。
既然你逼我。
既然你把我想得那么恶劣。
既然你被屎糊了心，什么也看不清。
那我就让你明白。
“你有这样的母亲，我替你感到悲哀！”她清清楚楚地说。
“你住口！”慕思凡吼着，手掌扬了起来。
看到他扬起手。
程依浑身发麻，腿软得几乎要跪下。
她本能地往后一躲。
“你别想打我。”程依直勾勾地看着他，用看敌人的眼神。
“你没资格打我。”
她说完，咬住了下唇，强忍着眼眶里的泪，在凌厉的风中转身离开。
即使膝盖无法打直，她也依然大步地走着，一点依恋都没有。
她的背影，落在慕思凡的眼眸里，堪比这世上最坚硬的冰块。
“你站住！”他突然害怕，从此就失去她了。
他迈开脚步，要去抓住她。
“思思！”
慕宇凡的声音，叫住了他，也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回过头，慕宇凡站在长廊里，摇着头，缓缓地说：“让她走吧，你们都需要冷静，我都看到了。”
程依疾步走着，直到确认自己消失在慕思凡的视野范围，她才贴着墙面，蹲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像是得了什么重病，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蹲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恨不得一颗眼泪，砸出一个坑来……
她看到了膝盖上狰狞的伤口，或许心里的伤，比这个要难看许多倍。
与慕思凡相处时的情景，像是放电影一样，在心里闪过。
这还是那个人么？
今天所见的这个男人，还是那个对自己百倍呵护的人么？
那个深夜里，悄悄背着熟睡的自己下楼，偷偷去厨房，只为了煮一碗面的人。
那个啰啰嗦嗦缠着要听我爱你的人。
那个偷偷摸摸把工资转给自己，然后拉着手撒娇，只为了买一个小东西的人。
那个为了迁就自己吃火锅，暗搓搓去把火锅店买下的人。
那个被愚弄了，不敢跑单，不敢生气，在烧烤摊上坐立不安，面红耳赤的人。
那个圣诞前夜抛开了一切，非要跟着自己，化身圣诞老人的人。
那个在游乐场被当成贼抓了，不出卖自己，依然担心自己被冻死，隔着窗户，给递热水的人。
那个在摩天轮上冻得发抖，依然抱紧了自己，轻声在耳边说着情话的人。
那个不要脸地说要去无人岛过二人世界的人。
那个在公司里，总是偷偷躲在某个角落里，堵着自己，假装正经又暗暗揩油的人。
那个为了达到目的，总是喜欢提条件的人。
太多太多了……
原来我跟慕思凡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回忆，原来我的生活，早就被他填满了。
那个人哪里去了呢？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不是说爱我么？”
程依捂着心口，连哭声都是哑的，“慕思凡，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不能站在我这边？”
事情真的跟我没关系。
你只在乎你的家人，在乎你的家族名声，从不在乎我的死活。
之前说过的那些情话，全是骗人的。
连你妈妈买凶杀我的事，你都觉得没什么？反而去迁怒别人。
你觉得把崔燃逼得走投无路，或是弄进牢里，就算是为我出气了么？
你好糊涂啊！
我的命不是铁做的，没你想的那么硬，我经不住一次次地摧残。
遇到危险，我也会害怕。
死亡降至的时候，我也会惜命，我也会颤抖。
我没办法做你要求的那样，为了你的家族，忍气吞声。
所以你疯了，你迁怒我，你骂我，甚至要打我。
程依的泪，滴在膝盖的伤口上，她大口大口地吸着凉气，喉咙里发出了让她感到陌生的哭泣声。
她控制不住自己，眼前是与慕思凡相处的点点滴滴，而每回忆起一个温暖的画面，心就被刀扎一下。
心也疼，膝盖也疼，浑身都疼得没了直觉，太阳穴里藏着一根针，就要扎破皮肤穿出来。
程依捂着头，耳边的回声渐渐加重，她听到了让她难受的耳鸣声。
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扶着墙站起来，眼前的画面，全在晃。
恍惚中，她看到一个男人，带着口罩，带着鸭舌帽，缓缓地走过来。
他的那双眼睛……
程依的目光，穿过朦胧的泪，落在了那双眼睛上。
“是你么？”她颤抖着，轻声问。
男人扶住她，伸出修长的指尖，捧着她的脸。
他还是一样，总是喜欢用右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然后伸出左手食指尖，轻轻地擦，仿佛她是水豆腐做的，用多些力气，她就坏了。
“是我。”他轻声说。
带了口罩，把脸遮起来，他就不用再伪装，就可以尽情做自己。
“头疼么？”他轻声问，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他叹了一声：“走吧，蹲在这儿哭，像个小可怜虫，我心疼得要疯了。”
程依趴在他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气味，心中酸楚，湿润的鼻尖贴在他的脖子上，一吸一吸，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长，莫名有了底气。
“别哭了，嗯?”
程依没止住抽搐，趴在他背上，一动一动地点头。
“你再这样，我把你扔到路边，我就自己走啦？”
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这话虽然是威胁，说出口，却带着丝丝浪漫。
痛哭之后，程依止不住地打嗝，她小声地说：“你，你，你不，不，会……”
似乎是觉得她这样很可爱，男人说话的时候，带着无法控制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你，你，你……杨骁就不会，他，他对我很好！”
“他是个坏蛋，就像电影里那种大反派，人人唾弃，他没那么好。”停顿了很久，男人带着笑意，轻声说：“到最后，发现他的真面目，你一定会讨厌他。”
程依趴在他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是世界上，最平坦，最稳的背。
即使在睡梦中，她也依然在打嗝。
每次她一打嗝，背着她的人就会停下来，等她平静下来，再继续往前走。
早就过了停车的位置，已经绕着这个街区，转了两圈。
男人立在车边，温柔地叹了一声，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缓缓地向前走，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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