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乔建下班的时候，见小羽正坐在沙发上清点物品，一堆堆的包装盒包装袋堆在脚边。见老公回来，小羽雀跃道：快，帮我把这些盒子扔出去。乔建将外套脱下来，也没挂，直接扔在沙发上。小羽催促道：快点嘛。

    乔建无奈，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乖乖拎起那些箱子，开门出去，扔在垃圾箱。小羽模样性格心地都很好，就一样儿，从小娇生惯养，用流行话来说就是，败家。两个人的薪水哗哗流出去，变成衣服鞋子化妆品运回来，一直走在时尚最前沿。所以结婚三年了，俩人表面上过得风光无限，却从没存过钱。可是一个大男人，明确对老婆提出省钱要求，也挺难的，显得没风度。

    所以，乔建都忍着，给自己宽心：不就是买点衣服吗？难道你爱一个女人就不能满足她这些小小的愿望吗？这些都是小羽给乔建洗脑说过的，他就深深印在心里了。再说了，男人赚钱女人花，本来就天经地义。再何况，两个人家境都不错，双方父母都有医保和退休金，两个人房子买了，暂时也没有要孩子的打算，生活基本稳定，花就花吧，女人的青春和美貌是需要用钱来养的。

    这样一想，乔建就平衡了，脚步轻快，上楼。小羽一下子跳过来攀上他的脖子：亲爱的，好看不好看？说着轻盈跳开去，在乔建面前旋转。一条大摆黑色羊绒裙，配了条绿色丝巾，的确风情万种知性优雅十分减龄。他由衷说：好看，真是好看。

    小羽高兴了，对着镜子又旋转两圈：老公，你说这件衣服是不是不配我这个发型？如果换成梨花烫不知道有多完美！

    乔建努力搜索词汇，试图将老婆这个念头扼杀在发芽状态，想了半天，挤出一句：其实，直发才好看，多清纯啊。

    小羽说：老公，这你就不懂的吧，这种事你得听我的，走吧走吧，我们去烫头发，顺便在外面吃点啥，反正我也没做饭！她不容他反驳，已经披上大衣，拎起包包，来挽乔建的手臂，同时撒娇道：走嘛走嘛，大晚上的人家一个人去做头发吃饭，好像单身似的。

    乔建叹气，转身穿羽绒服。同时心里庆幸：幸好她没有提出再配一双靴子，要知道，现在冬靴刚上市，没有一千大洋连双经典款都拿不下来！

    二

    窗外已经华灯璀璨，乔建还在电脑前忙碌，手边一杯凉咖啡，一个泡面盒子。接近年关，同事们都没心思干活，早早回家置办年货了。每到年节的时候，就是乔建猛接私活的时候，没办法，谁让他有个娇生惯养又败家的娇滴滴的老婆？还有，这个活不小，报酬也可观。他计划好了，这个活儿做完了，过年就去三亚，省了两边父母都争啊抢的，也省了小羽像打仗一样大批地向家里搬东西！

    忙完回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他没开灯怕吵醒小羽，进客厅，才迈出去两步，冷不防绊了一跤，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乔建感觉自己瞬间就飞了起来，横空摔出去，脑袋磕在地板砖上。直到被惊醒的小羽打开灯，他还懵着。

    小羽赶紧上前拉起老公，见他额头上已经鼓起一个大包：你这是困迷糊了吗？乔建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一下，一抬头，发现了罪魁祸首——两个巨大高档的按摩椅端端正正摆在客厅中央。

    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咆哮道：是你做的好事？

    小羽怯怯道：我以为你回来会开灯的，谁知道你会撞上去，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把东西放在角落……

    乔建头又大了一圈：我说的不是这个！这个按摩椅，近一万块吧，你还买两个，是不是又一次花光了存折？

    小羽依旧怯怯道：存折里的钱……不够了，所以，我刷的是信用卡，我申请了大额……大额……你不是做个活吗，正好可以还……见乔建的脸已经铁青，她突然住了嘴。

    乔建是要气疯了，平常买个千把块的化妆品，衣服也就得了，这么贵的东西也玩似的往家里搬，看来她是真把老公当取款机了。这次辛辛苦苦加班搞的私活儿想去三亚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了。情急之下，乔建顾不得脑袋疼，呼一下站起来，一脚踢翻了衣架：买买买，你的人生除了花钱买东西败家还有别的吗？

    小羽见老公如此，一下子睡意全消，她不甘示弱：平时我买点东西你磨磨唧唧也就算了，好容易过个年，我给老人尽点孝心你也反对，你还是不是人了？

    乔建：你分明就是满足自己花钱的欲望。买什么东西不重要，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是花钱花钱，享受花钱的快感，你有病！

    小羽快哭了：作为一个男人，连老婆都养不起，赚钱少你还有理了！男人赚钱女人花天经地义何况我还是给双方老人买东西！

    乔建自尊心受挫，用手指着小羽结巴道：你你你，你太过分了，我今天才发现，你不是败家你是拜金。

    我就拜金怎么了？

    你当初应该直接嫁人民币！

    乔建穿上外套，来开门冲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去，只觉得心里堵堵的，难受。

    如果婚姻是这个样子的，那还有什么意思？

    三

    乔建住到了父母家里。只说最近加班比较频繁，这里离单位近。一晃三天过去了，俩人谁也没联系谁。

    倒是老妈经常唠叨问他是不是跟小羽吵架了？又说，小羽除了爱花钱，其余还都挺好的，没心没肺，对公婆也很尊敬。现在的女孩子都是按照公主的标准养大的，能做到小羽这样不容易了，该包容就要包容。冷静下来细想，乔建也有些后悔，没错，小羽是爱花钱，爱臭美，不爱做饭爱下馆子，可是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哪个不是这样？何况她是给双方父母尽的孝心。钱没了可以再赚，没了小羽日子就没了。

    想到这里，乔建打算老妈的唠叨，打算找个机会跟小羽好好谈谈，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是老板。

    这个电话像一盆凉水，彻底浇灭了乔建所有的希望，老板只说了一句话：你其实做私活收入也蛮不错的，所以，今年的合同咱们不用续签了。

    乔建犹如掉进了冰窖里，灰溜溜收拾完东西走出单位，抱着箱子站在楼下忽然一片茫然，箱子送回家吗？小羽本来还嫌他赚钱少，不够自己败，这下子工作都没了，她还会原谅他么？送回老妈家，大过年的，给二老添堵。

    后来乔建抱着箱子去了火车站，怀着万分的悲壮将箱子存进了寄存处。出门，想给小羽打个电话诉说苦闷，发现她刚更新的微博，都是一些年货的照片，像给他示威。遂打消了这个念头。看看天色已晚，乔建索性走进街边一家小酒馆，怀着无处可去的悲凉，一个人就着花生米拌黄瓜喝了个昏天黑地，迷迷糊糊中有人走到他跟前要钱。钱钱钱，难道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如此拜金吗？乔建怒火中烧，一拳挥了过去。

    四

    乔建是在派出所的长椅上醒来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小羽，她正坐在旁边，窗外一缕晨曦映在她脸上。

    我这是，在哪里？他好像做了一个梦，又希望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

    在哪里？在派出所！小羽没好气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不过是失业而已，醉酒，欠钱，掀桌子，打服务员，麻烦警察叔叔。害我给人赔钱。

    乔建一激灵，呼一下坐起来：你怎么知道的？是，我是离职了，但是我不要离婚，我会找到工作的。

    离你个大头鬼啊。小羽踢他一脚：人家餐馆报警，警察打你手机里的最后一个电话，结果是你老板，然后你老板又找我，就这么回事儿。不就吵个架吗？你还打算永远不回家了？

    我是……不敢。乔建在心里说。

    两个人给警察道歉，签字保证，然后一起回家。走到派出所门口拐弯处，乔建站住了，轻轻说：对不起。

    小羽也站住，她没有说没关系，而是叹了口气。乔建的心在这一声叹息里落了一层雪。她也许会离开的。可是这大过年的，自己失业再失婚，可就太凄惨了。

    小羽却转身拉开包包，掏出钱包。乔建在旁边一惊一乍，急忙按住她的手：别，我不看，老婆我错了，我会尽快找到工作的。

    你干吗呀？小羽一把推开她，打开钱包，抽出一叠钱数了数，一千五百块，想想自己又留下两百，然后递给乔建：给。

    乔建一惊非同小可，他以为她要掏出瘪瘪的钱包向他示威说：作为一个男人，你不但让自己老婆的钱包空空荡荡，还给她填这么多麻烦！所以他只是张大了嘴，盯着面前的一叠钞票。

    这是……给我的？乔建试探着问。

    那我给别人给得着吗？小羽说着，一把将钱塞进他的手掌。

    为什么给我钱？乔建问。

    猪头，你不是失业了吗？我好歹有工作。不然谁会给你。她大步向前走了，乔建快步跟上，观察着老婆的脸色，没有愠怒，也没有怒气，一起都平平静静，他的心里却翻江倒海。

    路过一家商场，走在前面的小羽径直就走了进去，一楼是化妆品，推销员都认识小羽，一个个过来打招呼，这个说新到了精华，那个说有一款香水……小羽挨个看了，若有所思，忽然一挥手，对乔建说：我就看看，咱回家吧。别以为我不会合理消费。

    乔建转过头，眼窝忽然湿了。他很想冲上前抱抱老婆，因为他看到了她眼睛里的留恋和取舍。那一种贴心的温暖，乔建一辈子也忘不了。

    五

    两个月后的一天。小羽下班买菜，回家就扎进厨房，她最近正在练习做菜，已经初具规模。

    有人敲门，她放下菜，疑惑开门，迎面一个大蛋糕，上面用鲜红奶油写了几个字：天长地久！快递员微笑：请签收，祝你们幸福。

    回头，乔建举着一把鲜花：老婆，这是我想送你的东西，天长地久！

    小羽有点动容：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煽情？

    是我找到工作发工资的日子。乔建走过来，轻轻将老婆拥在怀里。

    现代人的婚姻那么脆弱，结婚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天长地久，可是当那个从派出所回家的早晨，小羽将钱包里的钱都交到他手上的时候，这个念头就深深烙进了心里，再也，不会改变！

    他从此明白，喜欢买东西，只是她的消费习惯，那是从小养成的。而婚姻中最重要的，不是谁有什么样的习惯和毛病，而是，付出的真诚。

    幸好，他明白了。

    好的婚姻就像山间溪流，在受阻后没有改变方向，却衍生出天长地久。

    那个夜晚，他们双双决定，在有生之年，送给对方一个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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