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容易从公司里脱身，直接来到商场。周礼已经等在门口，今天跟他约好了，给周礼的小外甥女买礼物的。周礼的姐姐姐夫离婚，各自组建了新家庭，但是老人舍不得孩子，就一直养在身边，这个孩子对周礼全家都很重要，所以，我加入周家的第一个春节，一定要给她选一个满意的礼物，讨公婆欢心。

    商场里装点了福字，到处都是喜气洋洋。我们径直来到了三楼玩具部，周礼选了一套仿版芭比娃娃，我摇摇头：这个太寒酸了，也不好玩。我也是女孩子，这方面要听我的。

    周礼说：好好，我没有发言权，听你的，以后咱们生一个儿子，这样我就有发言权了。

    一边说笑一边来到蒙奇奇专柜，一眼看到一个蒙奇奇圣春节礼盒娃娃，有哪个小女孩不喜欢蒙奇奇呢？我顺手拿起一套，周礼在后面拽我：姗姗，这个娃娃也没什么特别的，要不……换一个吧？

    周礼，你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可喜欢蒙奇奇了，很流行呢，听我的没错。

    周礼涨红了脸：我是说，这个……太贵了吧。

    我这才想起来看看定价，不过是一千出头。就大大咧咧说：不贵，难得买到孩子喜欢的。我来付钱。

    说完才意识到走嘴了，周礼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带了足够的现金……

    话已经说出来了，无论怎样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周礼脸色凝重，一副受伤的样子，他没说话，从我手里接过蒙奇奇娃娃，右手扯上我的手，径直去款台付款，他的钱包里只有薄薄的几张现金，不够，于是刷了信用卡。我在旁边看着他，一气呵成签字，拎起袋子。心里莫名其妙的难过起来，这样子，也算夫妻吗？

    周礼家里情况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后来单位解体下岗，没有积蓄，他的工作也一般，在一个清水衙门做事，我却一毕业就接手了老爸的公司，周礼的薪水不及我的零头，几次劝他来帮我，都被拒绝。除去没钱，周礼真是一个好男人，我就是因为他的一次见义勇为爱上他的，这年头，有钱的男人也许很多，真正人品好的寥寥无几，所以我们迅速相爱，结婚，组建了幸福的家庭。

    周礼是个倔强的男人，他知道我爱他不是因为钱，可是就是不愿意花我的钱，每次一次出门都别别扭扭的。以他的消费水准，我们消费水平就要降一个档次，那是我不能接受的，我每天打拼赚钱，不就是为了生活得更好，更舒服么？何况这次，我是给他的外甥女买礼物，是讨好他的父母？

    二

    怎样让周礼心甘情愿花我的钱，成了最近的主要功课，我会悄悄买回品牌的西装挂在衣架上，我带回昂贵的蛋糕给他吃，我买LV的钱夹给他做生日礼物，在这些小事上，周礼如果都拒绝，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还有一个原因，我看上幸福城新落成的小别墅，不大，150平，却典雅幽静，我想买，周礼肯定不会同意。

    晚上，我早早回到家，做了西餐，站在厨房，可以看见周礼踏着夕阳回家的脚步，他依旧是提了一大兜菜，因为我忙，周礼便承担了买菜做饭的任务，把我照顾得很好。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早回来，居然还进了厨房，很意外。他把菜放下，从后面拥着我：让我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嗯，哎呦，还真香啊。他的气息一波波荡漾在脸上，温暖，踏实，有着天长地久的味道。我回身喂他吃黄瓜，顺着他的柔情蜜意缱绻了一下。

    美食喂嘴巴，情欲暖身心，坐在餐桌上，心情大好，这样的氛围才最适合敞开心扉。

    盛汤，我一转身踢到了桌子腿儿，哎呦一声蹲下了，周礼急忙跑过来问磕到了哪里，我乘机跟他撒娇：这个房子太小了，都转不开身是不是，不如我们换个大房子。周礼说：小题大做是不是，两个人住80平已经很大了好不好，你看看多少人都没房子住，好啦好啦，来，我帮你揉揉。

    我侧着身，轻轻地说：幸福城的别墅交房了，而且现在在搞活动耶……

    我……我……我真的买不起别墅。周礼声音很小，我迂回曲折：我是说，我爸妈喜欢那里，让咱们给看看房子去。

    那行，周礼这次点头很痛快。

    第二天，我们一路驱车直奔幸福城，独栋双层小别墅，通透的落地窗，精致小花园，门前绿草绵阳，鲜花盛开。花园里有鹅卵石铺就的小甬路，我一边在上面走直线，一边兴高采烈对周礼说：真舒服啊，周礼，我也想住这样的房子，我也要买，周礼，答应我，我们也住到这里来，你知道，我可以买的。

    周礼沉脸：本来也是你想买的对不对？我摇他的胳膊，尽管知道这样不管用，比较不是吵架拌嘴的小事情，撒撒娇就可以搞定。

    商量的最后变成了撒娇，然后又变成求乞，周礼为难地看着我，最后终于挤出一句对不起，我真没用，老婆自己赚钱买花戴，我居然还成了拖后腿的。

    我说：周礼，无论两个人身世背景有多么大的差异，我觉得，只有放下钱，才能找到爱。他盯着我，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周礼一路都在沉默，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忽然很忐忑，当一个有钱的女人爱上一个穷男人，她想要丰饶的物质生活，还想这个男人的爱，该怎么办？

    三

    那段日子，周礼没有再提别墅的事情，我也没有提，日子还是那个日子，却又分明有了不同，我发现最近周礼几乎不做饭了，每到快要下班的时候，他回发信息给我，说是今天忙，要我自己吃，他在外面凑合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周礼虽然没钱，可是他成熟，稳重，帅气，在小姑娘那里还是很有市场的。

    出了一身冷汗，我决定跟踪他，甚至，通过好几道关系，专门买了一款窃听黑客手机软件，趁他洗澡，装在了他的手机上。

    我每天躲在办公室的暗影里，观察周礼手里的每一条通话记录，每一条信息。两天之后，还真发现了端倪，一个手机号码频频电话，看着号码，是本市的，用办公室座机一下下摁那个号码，到最后一个数，居然心跳的厉害，如果真是那样，该怎么办，怎么办？他已经没有钱没有事业，如果他还背叛……

    铃声响了五遍，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一个很糯软的女声懒懒传过来：哪位？

    我哗啦一下扣掉电话，心，疼得厉害。果然！

    那天，我在办公室坐了很久，没有开灯，没有吃饭，好像傻掉了，我想起了和周礼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甜蜜的日子，那些青春的时光，是无法取代。夜深，窗外的灯火璀璨，我的内心却荒寒，突然的开门声吓了我一跳，然后啪嗒一声灯开了，我猝不及防，满是泪水的脸暴露在雪亮的灯光下，是周礼，他被我的样子吓住了，站在门口半天没动：姗姗，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公司出问题了？委屈，伤心，绝望，一起涌上心头，我说不出话，扑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周礼把我抱在怀里，任我哭，等我告一段落，才安慰：别怕，有我呢，你说说遇到什么问题了，老公帮你解决。

    如果你解决不了呢？我又想起那个年轻的柔软的声音，他对她比我还好吧，因为我太有钱太强势，让他找不到存在价值。

    解决不了就不解决，你回家待着，老公给你赚钱，给你做饭，把你当猫一样养。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我说：周礼，你会不会喜欢上像猫一样温柔的女人，不赚太多钱，不要住别墅。周礼说：如果你不要住别墅，还是很像的。然后他做了一个狮子的动作：老婆，我已经想通了，夫妻就是一个整体，作为一个男人，我没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也就罢了，不应该再狭隘的阻止你去追求……我心里一紧，他这不是要摊牌吧，急忙打断他。周礼继续说：所以，我支持你，这些日子我给一个女富婆做程序赚了不少钱啊，还有我平常的奖金，都给你，虽然微不足道，到底也是老公的一份心。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砰砰乱跳。这真的是那个清高骄傲的周礼吗？他真的因为我那几句话就放下了他的面子，可以心安理得享受老婆带来的好生活？

    周礼刮我的鼻子：是真的啦，当然不仅仅是你的话，最近单位里发生了一件事，也让我对自己的行为有了思考。一个同事突然车祸去世，他的妻子哭的几次昏迷过去，那样子实在太惨，我突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一对相爱的人，最重要的是相守，是及时给予对方快乐。外在的东西都不重要。

    我跳起来尖叫，眼睛却模糊了。

    四

    正伏在电脑前忙碌，周礼电话来了：老婆，浴室的推拉门要磨砂玻璃么？要要。好那我定了。Ok。正要挂断，他又说：你一会给我的卡里转些钱，卡里没钱了。

    我想问，才转的就没有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我好容易才争取到周礼花我钱，可别让他的自尊心再次受挫。再说，他完全是为了装修。那栋别墅顺利买下来，周礼工作清闲，所以他负责装修，我负责指挥。

    房子装好后，周礼果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们搬到新房子里，心情自然也飞云流水，别墅区的周边环境很清幽，还建了一系列配套设施，比如高级会馆，商场，酒吧。

    一个周末，两人吃了饭，信步走出小区，经过Giorgio Armani专卖店，店里流淌着钢琴曲，周礼拉着我的手，轻轻问：老婆，带信用卡没？

    带了，干嘛？

    给老公买一件衣服呗。他用手指一款新上市的夏装。不用看价牌，我也能了解该是一串怎样长的数字。心里突然泛上一丝不快，像雾一样迷迷蒙蒙的，升起来又落下去。不不，我不是因为这个数字，以前，我不也常常给他强制性买名牌，千方百计让他消费我的钱？

    Giorgio Armani衬衣到底是买了，周礼很开心，回去的路上，他又要求配了领带和领带夹。看着他自自然然的样子，我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了，我不是因为钱，因为以我的收入来说，这样的消费也不额外，我是因为他那样自然伸手向我要钱要东西的样子。

    比如他经常会在早上出门前，一边换鞋一边对我伸出手来：老婆，给点现钱，这月花亏了，另外你要来大姨妈了，晚上的菜需要营养，你想吃乌鸡汤还是什么？

    穷男人总会吸引富女人，那是因为，她爱上了他身上的傲骨和男人味，他的拒绝便是魅力，为了征服，会千方百计给男人花钱，一旦男人失去了这些，真的如女人所愿，女人又会从心底里，发出轻视，哪怕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

    放下钱，真的能找到爱吗？

    这次该调整的，是不是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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