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俭廉洁的毛泽东家风-毛泽东的生死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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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5年10月1日这一天,晚年毛泽东和护士孟锦云探讨了许多与人生有关的问题。孟锦云回忆说,这天上午,毛泽东正静静地靠在床头,一改往日的一有余暇便嗜书如命、手不释卷的习惯,尽管没有睡去,却也并不看书,只是静静地靠在那里,似乎很平静又很疲惫,似乎没有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最清楚的还是自己了。更何况,毛泽东又是那样一位极有自知之明的人。尽管他曾认定“自信人生二百年”,尽管他在78岁的高龄,还在波涛汹涌的长江中尽情畅游,击水为乐。但从两三年以前,他便感到身体确实不行了。他常说:“看人老不老,先看走和跑,现在不要说跑,走路都吃力啰!”

    尽管他的才思敏捷,记忆力也依然如故,但也许正因为如此,那依然敏捷的才思和不见衰退的记忆,和那日渐衰弱下去的身体,形成了极强烈的反差。这一自身无法解决的矛盾,常使他无可奈何。他可以战胜一切,但这一切里,并不包括身体的衰弱和疾病的侵袭。

    在江西中央苏区,在长征路上,他也曾大病过几场,有时身体虚弱得走不动一步路,只能躺在担架上行军。可那时,他却总是坚信,这一切都会过去,并且也真的过去了。相当差的伙食和医疗条件,在拼命抽烟中一熬就是几个通宵,风餐露宿,艰苦卓绝,都不在话下。革命不成功,马克思是不会向他招手的。那时的生命力是何等旺盛啊!

    但这几年的不断大病,使他的体质每况愈下,他开始相信病只会越来越重,身体是不会有大起色的了。

    26年的岁月,弹指一挥,人生的征途,又是多么漫长。不知为什么,开国大典的情景,却是那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一切都历历在目,每个细节都震撼着他的心灵,都激起他庄严的情感,那是生命力和意志力的闪光啊!

    那是26年前的金秋,毛泽东穿过陕北高原的硝烟、踏过黄河的滚滚波涛,来到了北京。

    1949年10月1日,下午2点55分,毛泽东身着黄色呢制服,和其他领导人沿着天安门城楼的西侧古砖梯道,登上了天安门。他的脚步迈得那样轻松,又是那样重,他的心胸里热浪在翻滚。革命之初,也许他并不去多想能否成功。既然选定了目标,便只顾风雨兼程;也许他并不去想未来的道路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勇往直前,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毛泽东站在天安门的城楼上,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那声音庄严激昂,如隆隆春雷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滚滚而过,回响在广漠的宇宙空间,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了,如同一轮朝日,光芒四射。

    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用力按动了那个升旗的电钮,他清清楚楚看到了那面五星红旗徐徐上升,他清清楚楚看到了成千上万双眼睛,用期待热烈的目光投向那面上升的红旗。蓝天、白云、五星红旗。他看到一个独立、民主、和平、统一的人民共和国诞生了,他的鼻微微翕动,泪水在眼窝里打转,终于变成大颗的泪珠,扑簌扑簌地顺着脸颊滚落。

    突然,静坐在一旁的护士小孟听到毛泽东一句非常清晰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小孟说的。尽管这话依旧带有很浓的湖南口音,可小孟依然听得非常真切:

    “这也许是我过的最后一个国庆节了,最后一个‘十一’了。”

    小孟注视着毛泽东的脸,那张脸是那样的严肃而又平静,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无法压抑亦或也无须压抑的深沉与多情,那眼神是在凝视着前方,仿佛这种凝视是抒发他此时无限感慨的最好的方式。好一会儿,毛泽东才略略转过脸,望着小孟再一次重复那句话:

    “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个‘十一’了吧!”

    这话依然是那样清晰,依然是那样肯定,那样令人回味。

    小孟听了,不假思索地冲着毛泽东说:“怎么会呢?您别胡想了。”

    毛泽东缓缓地反问一句:“怎么不会呢?怎么叫胡想呢?哪有不死的人呢?毛泽东岂能例外,死神面前,一律平等,万寿无疆,天大的唯心主义。”

    看到毛泽东是笑着说的,小孟也没有什么顾忌,接着他的话也说开了:“主席,今天是国庆节,是个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才对,您别提那些死不死的事了。”

    听了小孟的话,毛泽东没有嗔怪,而是依然平静地说:“孟夫子啊,我看你怕死噢。说说都怕,至少是个小小的唯心主义者。”

    说到这里,毛泽东还边说边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这么个小小的唯心主义者。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国庆节是个大喜的日子,可也得讲实话呀。这个世界上,哪一刻不在生、不在死啊!这叫生死不已,新陈代谢嘛。”

    小孟听到毛泽东又在谈人生哲学了。她曾记得在毛泽东的一个讲话里,看到过他关于生死的观点。毛泽东曾讲过,老人死了,应该开庆祝会,庆祝辩证法的胜利。当时她很想不通,但她现在随着与毛泽东接触谈话的增多,已逐步理解了些。

    毛泽东停了一会儿,突然话锋一转,又谈起来:“你们这个年龄,可真是让人羡慕得很,恐怕你到我这个年龄,也会有同感。”

    小孟听了,便接着说:“我们有什么值得羡慕,什么成绩都没有。主席,您年轻的时候,想到过要建立一个共和国,当主席吗?”

    毛泽东听了,高兴地回答:“我可不是刘伯温,能前知500年、后知500载,那时候,既不晓得建立一个什么共和国,更不曾想到要当什么主席。当时,想的只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本人不过是匹夫而已,很多事情,是水到渠成嘛。”

    小孟听了毛泽东的议论,也来了兴致:“文化大革命,我们文工团里的年轻人,一起来造反。野心可大啦,真想造反成功,当个什么。有些人就是狂妄无知。”

    毛泽东听了,并不接着小孟的话题,而是用深沉的语调说:“我们这个共和国,来之不易噢,死了多少人?有些人,比你现在还要年轻些,十几岁的娃娃,没见到共和国是什么样子,许多人连名字都没留下。”

    这时,小孟看到毛泽东的眼圈有些湿润了,她知道,毛泽东是极易动感情的,特别是他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时,这种情感尤为强烈,甚至达到不能自制的程度。看着眼前的情景,小孟真有点儿不知说什么好,甚至莫名其妙地后悔自己不该说那些话,愣愣地坐在那里。

    毛泽东很快便觉察到小孟的情绪变化,他微笑地说:“怎么回事,晴转多云啦?”

    小孟心直口快地回答:“我刚才的话可能不该说,您的身体还是少动感情好。”

    小孟说到这里,又觉得这句话也好像有什么不妥,总觉得硬邦邦的。想再解释一下,可一下子又想不出说什么话,同时,又担心引起毛泽东的误会。

    没想到毛泽东却说:“我这一辈子就是在刺激中过来的,受刺激也未必不是好事嘛。”

    毛泽东的讲话,始终有一种与众不同、自然而然,而又耐人寻思的哲学意味。

    尽管小孟没有读过几本哲学书,可毛泽东谈话中那股浓厚的哲学意味,小孟还是感觉到了的。今天,小孟不知为什么,和毛泽东谈了自己的感觉:“主席,您讲的话里,总有那么一股子哲学味。”

    毛泽东一听到哲学,他的兴致特别高:“不是我的话里有哲学,这个世界就充满了哲学,军事、政治、经济,哪个没有哲学?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小孟进中南海之后,多次听到毛泽东对世界的万事万物的议论,毛泽东常常表示自己对大千世界的看法:“我们生活的这个大千世界,一曰大,二曰千奇百怪。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人也应该高大点为好。不要僵死,要见怪不怪。一句话,顺其自然。”

    以前毛泽东还向小孟提到过汉朝的贾谊:“汉朝有个贾谊,写过一篇《鵩鸟赋》。我读过十几遍,还想读。文章不长,可意境不俗。”

    今天,毛泽东又谈起贾谊的这篇文章来:“不少人就是想不开这个道理,人无百年寿,常怀千年忧。一天到晚想那些办不到的事情,连办得到的事情也耽误啰!秦皇、汉武都想长生不老,到头来,落得个‘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其实,任何事物都不过是一个过程,人的一生也不过如此,有始必有终。”

    毛泽东的谈话是那样的轻松、自然、幽默,没有一丝伤感。这时,小孟看到毛泽东那已明显衰老的脸上,显出了少有的光彩,特别是那眼神,更是显出一种异样的神采,那是一种藐视一切、敢于当家做主、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神采,那是一种对于死亡也敢于悠然一笑的神采。

    无论从年龄,还是从经历上讲,毛泽东做小孟的长辈,都是当之无愧的。而此时,在毛泽东的眼里,小孟也的的确确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毛泽东尽管有自己的孩子,可他们难得一来,倒是这些警卫、护士,像他的孩子一样,整日和他在一起。望着小孟那孩子般的脸,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兴致,对小孟说:“我给你讲个故事,爱听吧?”

    小孟听说毛泽东要讲故事,高兴得不住地点头。

    毛泽东讲起故事,那语调缓慢而柔和:“这故事,你只有从我这里才能听到,哪本书上都没有。那还是没上井冈山的时候,秋收暴动以后,我们连打了几个败仗。人不断地跑,连师长都不辞而别了,人心乱得很噢。当时,就有人说:‘还是散了吧,就这么几个人,能顶什么用?’有一天,队伍到了一个镇子上,大伙休息的时候,一群人又聚在一起议论散伙的事。当时,就有人问我:‘毛委员,凭我们这几个人、这几条枪,革命能成功吗?’我对他们说:‘就这几个人,这几条枪,用不完,绰绰有余。愿走的都可以走。不信,咱们有言在先,到庆祝革命胜利的那天,我们肯定死不光。’1949年开国大典后,我又见到了几位当时听过我讲这话的人,没想到,他们还记得那些话。现在,井冈山的老人不多啰。”

    讲到这里,毛泽东似乎又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了。小孟也被毛泽东那独有的乐观感染了,她听得津津有味。

    过了好一会儿,毛泽东才又像回到现实中来,侧着身子问:“1949年你几岁,还不记事吧?以后,你也会像我今天这样,也会给人像讲我的昨天一样,讲我们的今天。那时候,我们这些老头子,都统统去见马克思啰。”

    小孟发现今天毛泽东的话很多,她能理解:今天,国庆节,作为共和国的创建者——毛泽东,肯定是思绪万千、感慨颇多,肯定要回顾起那些遥远的战斗岁月。但她不想让他再说下去了,她怕这样会使他吃不消,过分疲劳。小孟说:“您今天可别太累了,您睡会儿觉吧。”

    没想到毛泽东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累了?”

    的确,小孟知道,人只有干不爱干的事时,才会觉得累;人想干的事,他是不容易觉得累的。她记得毛泽东曾说过:“你觉得我老看书,一天天地看书,连个姿势都不变一下,一定会觉得累。其实,看得入迷,不但不会觉得累,那还是一种很好的休息、难得的享受哩!”

    小孟便又带着好奇地问:“主席,开国大典那段时间里,您肯定忙吧?”

    提到开国大典,毛泽东神采又飞扬了:“那段时间,真是忙得很,百废待兴,百业待举,国徽、国旗、宪法、政府机构、人事安排,哪样不要考虑、不要研究?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国际国内,党内党外,为公事忙,私事也不少忙,还要忙里偷闲,看一看书。真是忙得不亦乐乎。我这个人不怕忙,就怕不忙。那时,家乡的人也不断来。他们觉得我是个天大的官啰,好像这个国家已经成了我的私产,国家就是我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难办得很。但家乡人都通情达理。我们的人民,都是非常好的人民。”

    小孟知道,毛泽东在开国大典那天,在许许多多的群众场面,他不止一次地呼喊过:人民万岁。那是真诚的呼喊。

    毛泽东又说:“我们这个国家,这个党,几起几落,多灾多难,可又大难不死,为什么?因为我们总是和大多数人站在一起。”

    1975年10月1日这天,尽管毛泽东没有像50年代、60年代那样,在天安门城楼上向人民挥手致意,没有在人民的欢呼声中检阅他亲手缔造的共和国的队伍,可他并没有忘记他们——他的人民,他的国家,他们的命运。这对毛泽东来说,是一种不受任何干扰的信念,这也是给予他信心、给予他力量的源泉。

    小孟在毛泽东度过的那个最后的国庆节里,深深地感觉到,尽管毛泽东在他的晚年,有过这样那样的失误,可中国人民依然怀念和尊敬他,那原因恐怕就在于他的人生哲学和唯物辩证的生死观。他所揭示的哲理发人深省、耐人寻味。尤其是他的一段名言:“不要总以为缺了你就不行,没你在世界上,地球就不会转?党就不存在?你以为脏屠夫死了,人家就要吃带毛的猪肉吗?不必担心什么人死。谁的死会真正成为一个巨大损失呢?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他们不都死了吗?革命还要继续下去。”正如美国作家R•特里尔所说的:毛泽东自身的闹钟敲出的谐音与社会的闹钟敲出的不一致。这正说明了毛泽东的思维不同于一般人。

    在毛泽东的情感世界里,他的生死观充满了唯物辩证法。这正是他一生革命经验的结晶。

    (参见郭金荣:《毛泽东的晚年生活》,教育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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