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辉

    1

    从前，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住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的父母已经过世了，他和爷爷相依为命，依靠祖传的蛋糕店维生。蛋糕店卖的蛋糕款式不多，只有三款，鸡蛋糕、杏仁蛋糕和核桃蛋糕。爷爷总是说自己老了，老了就会死，死了以后，就会剩下小男孩一个人了，所以他要小男孩学会做蛋糕。做蛋糕的手艺，还有这家古老的店，已是爷爷所有可以传给他的东西了。于是小男孩每天都学着，学着，用心学着经营蛋糕店。

    村庄旁边森林里的一间小屋，里面住着一个小女孩和她的外婆。外婆在家门外的一小块田地上，种着蕃茄、马铃薯和胡萝卜等容易种植的蔬菜。还有一株草莓，就那么一株，安安静静地在家门旁长着。小女孩总是问外婆，为什么有这么一株草莓。外婆说，草莓的种子是她们家的家传之宝，是很久以前，神仙送给她们祖先的宝物，于是她们家的女孩，可以凭草莓，找到一个爱她的男孩。而门前种的一株，就是小女孩的。

    每一天，小女孩都会陪着外婆，把蔬菜拿到村里的集市去卖。她们只卖蔬菜，不卖草莓，虽然她们家的草莓长得很快，每个月都可以收成又大又甜又红的草莓，但她们不卖。事实上，这个村庄根本就没有人懂得草莓是什么，于是，草莓是小女孩最珍贵、最独一无二的宝贝。每一次收成，小女孩都是与外婆分享，要上集市的时候，小女孩都会抓上几颗草莓放在裙子的口袋里，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来吃。外婆和草莓，已是小女孩的全部。

    *我们有着相似的背景，是不是代表命运会将我们连在—起？*

    2

    小男孩十岁了，他学习打理店面已经两年，他学会说欢迎光临、谢谢光临，他学会算价钱、收银清楚，学会向客人介绍蛋糕、包装蛋糕，关店以后还会好好打扫。爷爷觉得小男孩已经可以学一点新的东西了，所以就带小男孩一起去采购材料。“要做出一个好的蛋糕，选购材料是很重要的第一步！”爷爷说。爷爷领着小男孩，去买最好的面粉、鸡蛋、奶油、杏仁、核桃……小男孩默默记着爷爷所说的每一种准则，挑选最好材料的准则。

    小女孩九岁了，外婆每天教她如何种菜，而小女孩最用心去学的，是如何打理她的草莓，什么时候该施肥、什么时候要除草，她每天都与草莓聊天，每天都仔仔细细地看着草莓长得如何，久而久之，她对她的草莓已经了如指掌了。

    这一天，小女孩依旧陪着外婆卖蔬菜，依旧在没有客人的时候拿出草莓来吃。这一天，是小男孩学习采购的第五天，他依旧拿着一包一包面粉、鸡蛋、奶油、杏仁、核桃……

    在小女孩的蔬菜摊前面，爷爷喊停了小男孩，因为爷爷忘了今天要买砂糖，他叫小男孩在原地等着，爷爷去买就好，反正整个村庄，只有一家卖砂糖，也不用计较是不是最好了。小男孩无聊地等着爷爷，小女孩也无聊地等着客人。小男孩四处张望，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正要放进口里，小男孩一个箭步就冲过去，一手把小女孩手中的草莓拍掉。

    “不要吃！”这是小男孩跟小女孩说的第一句话。这也是他们的第一次碰头。

    “为什么？”小女孩讶异了。

    “这个有毒！”小男孩说。小女孩更觉奇怪，他怎么会说草莓有毒？应该没有人知道草莓的呀！

    “你……你怎么知道这个有毒呀？”

    “你看，它的颜色那么鲜艳，爷爷说过，颜色越是鲜艳的果子越是有毒！”小男孩义正词严的。

    “嘻嘻……你都不知道，这个叫草莓，没有毒的！”小女孩看到小男孩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出来。

    “草莓？很奇怪的名字……我都没有听过。”小男孩傻傻地用手抓抓头。

    小女孩从口袋掏出另一颗草莓：“我还有，请你吃一颗！”小男孩不敢伸手去接，他始终觉得这个血红色的果子，看来就是一副有毒的样子。

    一直在旁看着的外婆说话了，她一只手按住小女孩的肩，一只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你一定还在担心这个有毒对不对？”小男孩怯怯地点了点头。外婆笑了笑，把小女孩手中的草莓放进口中。

    这时候，爷爷已经买好了砂糖，呼唤着小男孩，“我……我要走了，爷爷在叫我。”“好，明天我们再见吧，如果明天你看到我，应该就会相信草莓没有毒吧！”婆婆说。小男孩点了点头，就走了。

    回到店里，小男孩一边工作，一边想起小女孩拿着草莓向他伸过去的白白的左手。集市的小女孩，一边吃着剩余的草莓，一边看着自己被小男孩拍到的右手。

    *被你拍到的右手，有点红红的，有点烫烫的，所以我用左手拿草莓给你。*

    3

    天知道小女孩是多么期待明天的到来，一整个晚上她看着已经不红不烫的右手，想着男孩说“不要吃”时认真的脸，她也不是第一次让陌生人碰到手，平常买菜的客人，收银时偶尔会碰到她的手，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次有那么异样的感觉，是因为他是一个特别的男孩，还是因为草莓的指引？她记起了外婆总是说，草莓的传说，草莓会让她遇见爱她的男孩。

    她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是就是这个男孩呢？他可是第一个发现她草莓的男孩呢！她一想到这里已禁不住在被窝里偷笑，祈求太阳快点出来，她想知道答案，看到他就会知道了吧！

    太阳没有因为小女孩的期待而提早工作，而外婆也没有在小女孩的催促下加快往集市的脚步。好不容易到了集市，一如往常的时间，但对小女孩来说，她已经觉得比平常迟到了很久。

    今天她带了特别多的草莓，多得要用一个小篮子来盛，她知道，小男孩一定会爱上草莓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味道。

    她从来没有觉得一个早上，是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在小摊的周围绕了记不清的圈圈，已经无数次打开盖着草莓的布偷偷笑，她幻想着小男孩看到一篮草莓时惊讶的表情……

    早晨在小女孩的期待中过去了，外婆领着小女孩回家，因为她们的菜摊只经营早上，下午她们就要去打理菜圃了。小女孩当然不肯，她执意要等待小男孩，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然而她的执意抵不过外婆的一句话，“如果你不回去打理你的草莓，草莓枯死了，他再来都没有意义了。”

    小女孩惟有挽着那一篮，她一颗都没有吃掉，她等着和他分享的草莓回到她小小的家。

    *头一次，小小的心窝里，被失望的空气占满了。*

    4

    第三天来了，小女孩跟着外婆去集市，今天，她不敢有期望了，她只敢如往常，抓一把草莓，放进她的衣袋。她没有像从前一样，愉快地招呼客人，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坐着，看着她衣袋里的草莓发呆。

    “幸好你又来了。”小女孩一听就知道了，是小男孩的声音。她抬头，微微笑地看着小男孩。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她不是应该生气吗？小男孩明明就违背了约定。

    “小男孩，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外婆见小女孩呆住都说不出话了，于是就代她问问小男孩，一个小女孩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对不起，昨天爷爷叫我不用去买材料，要我留在店里，所以我只好等吃午饭的时候跑来，但你们已经走了。”小男孩是赶来了，小女孩听见心就快乐了。

    “没关系，没关系，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外婆说完又忙着去招呼客人了。剩下小男孩和小女孩，你眼瞪我眼。

    小男孩搔搔头，伸出手，“那我是不是可以试试那个果子？”“那个叫草莓，来，这个给你！”小女孩笑了，从口袋拿出草莓。

    “谢谢。”小男孩细细端详了“草莓”的样子，咬了一口，是酸酸甜甜的味道，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忘记这种味道，特别的口味。小女孩觉得很高兴，她看到小男孩吃得津津有味，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喜欢这个味道。她其实从没有想过，当除了外婆以外的人吃到了她的草莓，居然会让她这样的愉快。

    她把口袋里的草莓都掏出来，和小男孩分享。

    *如果和我分享草莓的人不是你，我是不是也会同样高兴？*

    5

    往后的三个月，小男孩天天都跟着爷爷去买料，然后趁机跑到小女孩的菜摊，和小女孩还有婆婆聊天，当然，还有分享一颗一颗的新鲜草莓。

    小女孩的心情比从前好，虽然从前只有外婆她都觉得很快乐，但是现在她多了一个朋友，她生命里的第一个朋友，一个跟她年纪相仿，背景相似，每天都会见面的朋友。

    小女孩期待每一个早晨，她期待每一个晴天，她可以在菜摊和小男孩无忧无虑地聊着天，分享着她最珍贵的草莓。与小男孩见面以后，她会更卖力打理她的那株草莓，它也很合作地长出更多更大的草莓，她喜欢看到他吃草莓时欢喜的表情，所以她总是挑选最好的草莓，留下来给他。

    又过了三个月他们每天都相见的日子。这一天，小男孩带了礼物给小女孩。

    小女孩欣喜地拆着包装，是一块蛋糕，一块普通的鸡蛋糕。但是小女孩十分高兴，因为是小男孩第一次送她的礼物。

    小男孩看着怔怔呆住的小女孩，就说：“快吃呀，快吃呀，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啦，只是我们店里昨天卖剩的蛋糕。不过我可是特意带给你吃的！”于是小女孩慢慢的，咬了一下蛋糕。

    “好不好吃？好不好吃？我呀，总是觉得我好像老是在吃你的草莓似的……”

    小女孩点了点头：“好好吃的蛋糕。”

    小男孩骄傲地说：“当然，这可是我爷爷做的！不过呀，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一定会比爷爷做出更好吃的蛋糕哦！”

    说罢，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爷爷让我学做蛋糕呢！”

    小女孩高兴地笑了，她高兴小男孩终于可以学习做蛋糕，她高兴小男孩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你一定要用心学哦！我会期待你的蛋糕！”

    “我会的！我会给你做最好吃的蛋糕！”

    *我会期待的，你最好的蛋糕，你最好的爱……*

    6

    小女孩的生日来得比小男孩早，今天是小女孩的十一岁生日，她一大早就在菜摊等着小男孩。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小男孩不会不来吧，她可是早早就提醒了小男孩，这一天是她的生日呢！

    外婆的菜都快卖完了，她们快要回家去了，她的心开始慌了，他怎么还没有来？他没有来，她可一点吃草莓的兴致都没有了，虽然今天的草莓又红又大……

    糟糕了，外婆开始把摊子收起来，她更加慌乱了……而小男孩，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终于出现了，小女孩可以舒口气了。

    小男孩双手捧着一个盒子，喘着气站在小女孩面前，“对不起，我来迟了……这是……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谢谢你。”小女孩战战兢兢打开礼盒，小男孩仍在旁边说着话：“真好，我还怕我来迟了……”

    是一个奶油蛋糕，很香的蛋糕，小男孩又说：“这个蛋糕外表看起来很普通对不对，发酵得不太好，有一点烤焦了……都是我，调面粉的时候搅错了分量，然后进烤箱又算错了时间……可是我已经试了一个晚上，才弄出这一个，比较像样的……”奶油蛋糕，其实已是最简单的蛋糕。

    小男孩只管自己说话，都没有看到小女孩早已感动得泪眼迷蒙了……“这个味道可能不是很好，不过我想还可以啦，不会让你吃得肚子疼的！”小女孩忍不住笑出来，撕了一角蛋糕放进嘴里，很松软，很甜很香，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焦，但不影响它的价值，这是小女孩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因为这是小男孩亲手做的蛋糕，只是为她而做的蛋糕。

    后来，小男孩要赶回店里帮忙，小女孩就捧着蛋糕跟外婆回家，她一整天就是捧着蛋糕跟她的草莓说着她有多高兴。看着那盒蛋糕，她舍不得吃进肚子里，但外婆又说，不吃掉很快就会变坏，她想了想，也对，她不想辜负小男孩的心意，于是，那天晚上，小女孩就只吃那个蛋糕，因为她不想她的口中有蛋糕以外的味道。

    睡觉的时候到了，小女孩都睡不着，她捧着吃得很饱的肚子，在想着外婆的那句话“不吃掉很快就会变坏”。原来蛋糕跟她的草莓一样，放几天就会坏掉不能吃了。可是她却不会做蛋糕，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蛋糕放久一点，不过，她可以研究草莓，她对她的草莓是了如指掌的呢！还有三个月就是小男孩的生日了，她决定要送他可以放很久的草莓！

    *蛋糕明明好好吃呀，为什么外婆吃了一口就苦起脸来不吃了？*

    7

    过了生日以后，小女孩依旧天天与小男孩见面，分着草莓，只是小女孩带来的草莓少了，很多时候她都只是塞给小男孩吃，自己不吃，小男孩也不只一次问她为什么不吃，她总是说，她在家已经吃过了，然后催促小男孩赶快吃。小男孩不知就里，乖乖吃着小女孩特意带给他的草莓。

    他不知道小女孩心中的秘密，那个让草莓可以放很久的计划。

    小女孩每天省下自己那份草莓，为的就是用来研究，那是一个伟大的研究，所以她可以忍耐，不吃那些美味的草莓。外婆说，煮熟的食物可以放久一点，所以小女孩把草莓拿去煮，煮成糊状后小女孩拿个汤匙，舀了一口试味“好酸哦！不行！”

    原来草莓煮了以后会变酸，这回她知道了。隔天她就拿了一把糖，跟草莓一起煮，果然，味道好起来了，甜甜酸酸像是草莓原来的味道。可是，还是有问题，怎么草莓糊的颜色这么奇怪？瘀瘀黑黑的，让人倒胃口。小女孩开始动脑筋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她每天早上跟小男孩嘻嘻哈哈闹着玩，下午回家想煮草莓的方法。两个星期过去了，小男孩发现小女孩安静了许多，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总是笑笑说没有，然后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小女孩想不出办法，看着桌上放着一小盘水，外婆削着苹果，一片一片放进水里。“婆婆，你在做什么？你怕苹果不够干净吗？”“呵呵，当然不是，你呀，吃东西这么慢，苹果削好不这样，等下生锈了你就不肯吃了。”“那放在水里就可以不变黑吗？”“小傻瓜，这不是普通的水，这水里有柠檬汁。”“放柠檬汁颜色就会变美了？”“对呀！”“谢谢婆婆！”小女孩拿了一片苹果，马上抱着一篮草莓跑到厨房，开了火炉，烹煮她的草莓，这次她放了柠檬汁。果然，草莓红彤彤的颜色保持了下来。小女孩很满意，心情也好起来了，她把煮好的草莓糊用瓶子装起来，她还要再观察一下。

    隔天一早，她很开心地跟小男孩聊着天，打打闹闹。因为小男孩看她之前心情都不好，所以这天特别带来了一个蛋糕，没有烤焦的蛋糕，小男孩已经学会调面粉、算时间了。

    三天以后，小女孩打开那个瓶子，尝了一下味道，唔，很好，还是三天前的味道。可是，小女孩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时之间她又想不起来。她忽然怀念小男孩的蛋糕，她闭起眼睛，回忆小男孩第一次送她亲手做的蛋糕，她打开那个盒子，第一个感觉……

    “对了！是香味！”就是一股吸引人的气味，让她有想吃蛋糕的冲动！她再扭开自己的瓶子，仔细地闻闻，就是欠缺了一种香味。她一定要做出完美的草莓酱，因为她要送给小男孩，她可不想马虎了事。

    她又要伤脑筋了。这样一想，一个星期又过去了，时间已经无多，她还要好好测试一下草莓酱到底可以放多久呢！她不能再把时间耽搁在这里了，她想要问人，她又可以问谁呢？似乎只有外婆。

    “嗯，那个，婆婆呀，嗯，怎样可以让食物的香味变浓一点呀？”

    “为什么这样问呀？”

    “嗯，这是因为……这是因为……”

    “因为你嫌婆婆煮的菜不够香？”外婆又怎会不知道孙女的心意？这阵子小女孩在做果酱的事又怎能瞒过她的眼？只是耍耍她罢了。

    “当然不是啦！不是啦，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香一点比较，会比较好吃一点啦！”小女孩可不想惹外婆生气呢！

    “哦，是这样子呀。”外婆说完就走进厨房里去了，小女孩以为这次真的激怒婆婆了，怯怯地就跟进去。

    婆婆从架子上拿下了一瓶酒，交给小女孩，“下这个就好，不过一点点就好了，不要下太多。”小女孩点点头，她又要开始炮制她的草莓酱了。

    草莓、砂糖、柠檬汁、酒，混起来煮，终于让小女孩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草莓果酱。她把瓶子洗干净，倒进了刚煮好的果酱，然后把瓶盖扭上。还有两个月，就是小男孩的生日。

    小女孩每天都打开瓶子试试果酱的味道，她要确定果酱的保存期限。她每天看到小男孩，就笑得合不拢嘴，她每天都盼望给他惊喜的日子来临。

    她每天打理草莓树，试果酱，后来，她知道果酱的期限是一个半月，她其实想研制放更久的果酱，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继续努力。这次，就先送一个半月的。

    *只要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会有保存期限一辈子的草莓果酱。*

    8

    明天是小男孩的十二岁生日，见面的时候，小女孩要小男孩明天带几片蛋糕来。下午她就赶忙在家做新鲜的果酱。

    第二天早上小女孩挽着篮子，用布盖着那瓶果酱，等着小男孩和蛋糕。小男孩不久就来了，因为他已经学会了做蛋糕，不会再因做蛋糕耽误了时间。

    老远看到小女孩，小男孩已经挥手了，他已经会做鸡蛋糕，可是小女孩只喜欢奶油蛋糕，所以他今天做了一个漂亮的奶油蛋糕。

    他们在附近的草地上坐下来，趁小男孩把蛋糕切成片，小女孩拿出她的果酱，小男孩发现了，小女孩不慌不忙拿起刀子，把草莓酱抹到蛋糕上去，交给小男孩。

    他咬了一口，是他想像以外的美味，是她的草莓的味道，他没有想过，她的草莓酱，配在普通不过的奶油蛋糕上面，居然是意想不到的美味。他吃过一口，就停不下来，一口又一口，这是他，吃过最美味的蛋糕。

    小女孩从没看过小男孩这样狼吞虎咽，她知道他一定很欣赏她的草莓果酱，她觉得这三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带给了小男孩，最美妙的口味……

    小女孩的果酱很快就吃光了，她又酿制新的一瓶，一瓶又一瓶，小男孩每隔几天，就带来蛋糕，抹上草莓酱，然后两人就吃下一大个蛋糕。

    这是没有人知道的美味蛋糕，只属于他俩的秘密蛋糕——草莓蛋糕。

    *我有最好吃的草莓酱，你有最好吃的蛋糕，所以我们是绝配。*

    9

    往后的几年，蛋糕店的生意变得差了，爷爷也担心得很，他担心有一天店就要垮了，也担心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可不可以撑到教会孙子他所有的手艺。而小男孩能够做的，就是更用心地学习和小心地照顾爷爷。

    他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只剩下每天早上与小女孩分享着草莓蛋糕的短短时间了。其余的时候，他就在充满压力和担心的情绪下学习做蛋糕的窍门。

    十五岁的男孩，已经可以自个儿把店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终于完完全全学会了爷爷的手艺，甚至发挥得更好。他满心欢喜，他可以照顾蛋糕店，爷爷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他要让爷爷享福，报答爷爷对他的抚育。

    只是爷爷的身体没有预期的好，反而变得更差，大概是爷爷心头大石放下了，他生存的力量就弱了。除了每天待在床边侍候，男孩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也因为要全心照顾爷爷，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开店了，当然，他不敢让爷爷知道。他们的店，从来都没有一天休息呢！

    这些天，爷爷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整天都留在爷爷的床边，只有趁早上爷爷还没有醒来的时候，跑到菜摊跟女孩见面，然而很快，他就要回去，连跟女孩分享草莓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个晚上，男孩催促爷爷要早点睡，好好休息。爷爷笑了笑：“从前就只有我哄你睡，现在你长大了，反过来哄我睡了。”

    “知道就好，医生说，你一定要多休息，才会好起来！”

    “爷爷都这么老了，迟早都要死呢！”

    “爷爷，你又开始乱说话了！”

    “爷爷没有乱说话，其实爷爷早就想，看看老伴，她呀，一定等我等好久了……”

    “爷爷……”

    “可是爷爷还是担心，这几年蛋糕店的生意差了很多……”

    “我一定会努力经营的！”“我知道，我知道，其实也难怪，我们店里只卖那么三款蛋糕，大家早已经吃腻了吧！我说，孙子呀，你是不是应该想想有什么新花样呀？爷爷没有用，一辈子就只会做那三款蛋糕，你不一样，你年轻，以后呀，蛋糕店是你的天下罗，你还有很多发展的空间哦！”

    “我知道，爷爷，我会做新款式的蛋糕！”

    “咳……咳……呵呵……好，怕只怕爷爷大概没有机会尝到你的新款式了……”

    “怎么会？爷爷，你一定可以吃得到！”

    晚上，爷爷睡着以后，男孩跑到村外的森林，在女孩的家门前停下来，他没有去过女孩的家，但他肯定是这里，他看到那株草莓他就知道，因为只有女孩才有那株独特的草莓。

    *“我一定会让他吃得到，那是他的心愿。”

    “我一定会让他吃得到，因为我知道，那也是你的心愿。”*

    10

    因为这阵子男孩都没有什么时间可以见到女孩，所以女孩都没有做草莓果酱了。不过当她看到男孩这么晚跑来，她就一切都明白了。

    女孩马上摘下新鲜的草莓，拿出其他的配料，开始弄着她的拿手好戏。她叫男孩回去做最好的蛋糕，天一亮她就会拿着草莓果酱到蛋糕店。

    太阳才出来，女孩就抱着一瓶果酱，一小篮草莓，来到了蛋糕店。推开蛋糕店的时候，传来一阵铃声，男孩马上出来，手中捧着刚出炉的蛋糕。

    他切了一小片蛋糕，抹上了草莓果酱，女孩也没有闲着，她把新鲜的草莓切开，放在抹了果酱的蛋糕上面。女孩看着男孩把蛋糕拿到店后爷爷的房间，就放心回去了，她一大早就跑出来，外婆一定会担心。

    病榻上的爷爷一闻到那种独特的香味就醒过来了，他问那是什么味道，男孩就马上把蛋糕拿到爷爷面前，用叉子一口一口喂给他。吃过一口，爷爷就已经精神了，他从没有吃过口味这样独特的蛋糕，他执着男孩的手，男孩就说，这是草莓蛋糕。

    “草莓蛋糕……草莓蛋糕……”爷爷一直呢喃着这个名字。甜甜酸酸的味道，清新的感觉。爷爷知道，草莓蛋糕会使他们蛋糕店的生意再次兴旺，所以爷爷一整天，就是要男孩推出草莓蛋糕。

    男孩觉得为难了，他知道草莓是女孩独有的宝物，她跟他分享，已是难得，他这一次拿他们秘密的草莓蛋糕给爷爷，其实也只是为了还爷爷的心愿。要他开发这款蛋糕，男孩又如何向女孩开得了口？

    于是整个晚上，爷爷一直捧着盛蛋糕的小碟，回味着，也一直要男孩答应他的要求。到最后，男孩终于抵不住爷爷恳求，答应了爷爷，爷爷这才安心地去睡了。

    而之后，爷爷再没有醒过来了。

    *我不答应你，是我没有信心做得到；如果我答应你的话，那我就算没有信心都会尽力做到。*

    11

    爷爷的葬礼以后，男孩正式接手了祖传的蛋糕店，他清楚地知道他再不是小孩子了，从今以后，他要学会承担责任，他长大了。

    早晨，他再见到久违了的女孩。看到瘦了一圈的男孩，女孩的心就像被紧紧揪了一下。她在想，不知道她的草莓有没有补身的作用，如果有，她明天一定会给他一大篮……同一刻，女孩深深觉得自己太没用，她多想懂得更多，可以帮助男孩，而不是只懂得草莓。她渴望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男孩知道总要开口，他知道开口就为难了女孩，但这是他答应爷爷的。他想做到，他最后能为爷爷做的事情。

    他从不知道，只要他说得出口，女孩会毫不犹豫地答允任何事。

    男孩还是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爷爷的心愿，男孩的应允，他都说了。女孩也没有问什么，爽快地说好。这是男孩不曾预计的反应，他知道她有多宝贝她的草莓。

    女孩从衣袋拿出一颗草莓，放到男孩的手上，对他笑了笑，一个叫他放心的微笑，他突然觉得很幸福。

    他们开始做草莓蛋糕，经过多番尝试，他们敲定了蛋糕的造法。三层的奶油蛋糕，一层一层抹上草莓酱叠好，最上面的一层，抹了果酱再铺上新鲜的草莓，最后淋上焦糖，这是最好的味道，最大众化、最容易接受、甜而不腻的味道。

    他们吃着第一个满意的草莓蛋糕，相视而笑，他们吃到了，幸福的味道。

    *我觉得幸福，你也觉得幸福，那是不是代表我们会永远幸福？*

    12

    男孩和女孩做了几个蛋糕，切成小块就拿到村里的学校去派给小孩们，他们知道没有人知道草莓，所以，他们先要给大家尝试这个新口味。

    小孩子一试就爱上这种甜甜酸酸的口味。女孩就知道，正如男孩还是小男孩的时候，他也是第一口就喜欢上草莓的味道。

    很快就开始有人到蛋糕店买草莓蛋糕，男孩高兴极了，爷爷果然没有看错，只是卖了十多个蛋糕以后，他已再没有草莓蛋糕给客人了……

    因为女孩只有一株草莓，她一颗都不敢吃，全留下来做果酱和配料，但一个月也只能供应不够二十个草莓蛋糕，她看见男孩眉飞色舞地说着草莓蛋糕有多受欢迎，以后他要怎样做更多的草莓蛋糕时，她知道她一定要想出一个解决方法。

    女孩坐在那株草莓旁边，看着男孩兴奋的神情，她忽然就没头没脑对她的草莓说了一句：“如果我让你有好多好多小孩，你应该不介意吧！唔……你不作声，当你答应了喔！不可以反悔……”话都没有说完，女孩就跑了。

    她要找一个适合的地方，建她的草莓园，她要培植好多的草莓，她要男孩的店每天都可以卖草莓蛋糕。终于，在距离她家一段距离的小山坡，她撒下了草莓的种子，在女孩的悉心打理之下，也在草莓尽力配合之下，很快，草莓园就有了第一次的丰收。

    几个月下来，草莓的供应渐渐稳定，也能够满足村里人的需要。蛋糕店也因为有了草莓蛋糕，生意好了起来，男孩不用再担心了，而且更卖力做蛋糕，好好经营生意。而女孩昵，虽然草莓园是个不算大的地方，只是工作的只有她，所以每天都要花很多的时间和心思去打理，还有草莓酱，她一天可要做好多瓶才够用，她感觉到疲累，但一想到男孩前阵子愁眉不展的表情，她就提起了精神，没错，她可不想他的脸再出现那样可怜的表情了！然后她又会很有干劲地照顾她的草莓园……

    *你自信认真的表情，是我力气的来源。*

    13

    女孩的时间根本就不够用，除了少睡一点，她甚至连给外婆帮忙的时间也少了很多，很多时候，她都借故不陪外婆去卖菜，她当然知道外婆年纪已经大了，但她又不得不趁早上去采草莓，然后等男孩来拿走一大筐的草莓，她有时很矛盾，外婆和男孩都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呢！

    外婆慢慢地就发现不对劲，女孩一天到晚往外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忙到连早上陪她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这一天，外婆准备去集市，女孩又不去了，她在门前跟外婆挥手，叮嘱她要小心，外婆答应着，当女孩关上了门，她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这天一定要知道答案！

    不一会，她就看到穿起围裙的女孩，往屋后走去。外婆就一直在后面跟着，然后，外婆看到了最震惊的画面，一个长满草莓的园地！她做梦都没有想过，她们家最珍贵、最独特的草莓，居然以一个这么普遍繁杂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没有当面训斥女孩，只是一直躲在一旁，她看到男孩来了，拖着一筐草莓、背着瓶瓶罐罐，大概就是果酱，一步一步离开草莓园，而女孩呢，就在后面看着男孩的背影，依依不舍。

    女孩回家了，她要趁外婆回家以前，煮好果酱。只是当她打开家门，她已经吓了一跳，外婆，已经坐在她眼前了。事情的发展在预期之内，女孩把前因后果交待清楚。外婆居然没有说什么，径自回了房间，这才最叫女孩害怕，她与外婆相依为命这些年，外婆没有一天不同她说话……

    已经一整晚，女孩一直等着外婆问话，她很想外婆骂她，只要说说话就好，一句也好……女孩就这样在外婆房门外守了一夜。天已经亮了，女孩再也受不了了，她敲了敲外婆的房门就进去。在外婆的床边，她看到外婆苍白的脸，就知道她生病了。外婆气得生病了……她是那样的内疚……

    她马上去煮粥，然后拿毛巾替外婆擦脸，侍奉茶水，她没忘要赶去草莓园，在栅栏外贴上纸条，指示男孩哪几株草莓成熟了可以采摘，然后她又赶回家喂外婆喝粥。她终于了解到这次对外婆的打击有多大，外婆是这样一气之下，病得奄奄一息，毫无胃口的。

    外婆好不容易从昏睡状态清醒过来，她气坐在床边的孙女，居然这么傻，把最珍贵的草莓弄得这样一文不值……外婆一直嚷着孙女很傻很傻，而其实女孩，根本都不觉得自己傻。

    “草莓最独特的就是珍贵呀，如果这么随便就可以得到草莓，就不会再有人珍惜了！”

    “婆婆，我不觉得呀，现在大家都很喜欢草莓呀！”

    “傻瓜，我说的是你的幸福，草莓是你全部的幸福，你把你的幸福这样散开来，散尽了你就一无所有了！”

    “婆婆，我相信草莓会为我带来幸福，我现在已经觉得很幸福了！而且现在草莓越来越多，连男孩都觉得幸福呢！越来越多人会因为草莓而觉得幸福，我相信！”

    女孩坚持，现在她已经够幸福了，而且她也有让别人更幸福的能力，她相信，草莓也一样善良，不会自私地只让女孩一个人享有，草莓一定不介意，让所有人都幸福！

    *当我看到你，我就觉得幸福了，因为我觉得幸福，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分享幸福的喜悦！*

    14

    所有人都幸福吗？至少外婆觉得不是。她就是有种预感，这并不是一件好事，看着女孩天真地打理着草莓园，草莓长得越多，她觉得就像是女孩的幸福被一点一滴地瓜分开来。你一点我一点，她不知哪一天女孩就会变得身无分文……

    所以，外婆的病一直都好不起来，每次她想起那个草莓园，在阳光之下泛起点点红光，她的头就会痛，她的心就会颤，她不明白，女孩是怎样觉得幸福……正如女孩都不明白，外婆是怎么觉得忧虑……

    外婆的抑郁也就难以好起来，慢慢地蚕食着她虚弱的生命。外婆过世的那天，女孩没有哭，只是静静坐在外婆的床边，看着外婆的遗容。她忘了，有多久，她没有这样仔细看看外婆的样子，她惟一的亲人的样子，时间却没有遗忘过，日复一日在外婆的脸上刻上岁月的痕迹，外婆的头发是什么时候变得花白，外婆的额角又是什么时候爬满了皱纹，她都茫无头绪……

    女孩很快就收拾起哀伤的情绪，因为，还有一个草莓园等着她来照顾。她比以前更尽力打理草莓园，她要证明她的确是幸福的，她要让外婆放心安息。

    就这样忙碌了三年，蛋糕店因为有了草莓蛋糕，生意额已经稳定，草莓蛋糕当然是蛋糕店销量最好的一款，甚至其他的蛋糕销量都有了增长。男孩跟女孩每天都很忙，一个忙着做蛋糕，一个忙着打理草莓，忙得每天只可以趁早上男孩到女孩家拿草莓的时候见一面，匆匆的一面，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天了。

    有时候晚上女孩都会觉得寂寞，这几年这个家就只剩下她了，她好想跟男孩好好说说话，可是她知道男孩每天工作都好累，她实在想让他好好休息，当她看到架上一瓶一瓶的草莓酱，她仿佛就看到了男孩的笑，还有她未来的幸福，她就称心地笑了。

    男孩因为蛋糕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他既要做蛋糕，又要照顾店面，根本就应接不暇，他在想，是不是该找个人来帮忙了？问题是，应该找谁呢？

    这一晚，男孩店里的蛋糕比平常还早就卖完了，所以他就趁难得的空闲，到森林找女孩。在女孩的家门外敲了门，却没有人应，他想她大概还在草莓园。

    走到草莓园，他看到女孩忙碌的身影，一会在浇水，一会又拿着剪刀往一株株草莓里钻，然后又扛着一堆一堆的瓶瓶罐罐……工作是那样吃力，平常柔弱的女孩此刻看来，好像差一点就要被劳累压垮似的，他看在眼里，是那样的不忍……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她，让她到店里帮忙呢？

    他匆匆忙忙就跑过去，替女孩拿起那些沉甸甸的瓶罐，女孩吓了一跳，忙问他有什么事吗，他搔搔头就说不过是想看看她，她怎能不感动呢！只是不一会，她就催促男孩回家，他也工作了一整天，眼睛透着疲惫，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呀！想到明天男孩又要一早起来工作，她宁愿男孩回家休息，也不愿他陪她聊天。女孩总是觉得，彼此可以聊天的日子多着呢！

    第二天的早上，男孩的蛋糕店，就贴出了招聘人手的告示。

    *我今天愿意努力忍耐，因为我相信，有很多好日子在等着我们！*

    15

    告示贴出的第三天，有人来应征了，是一个陌生女孩。女孩放下背包，把在店门撕下的告示放在桌上就问男孩：“请问你这里是不是要雇人？”男孩从没有见过她，奇怪，他几乎认识村里的每一户，就算不认识，也会认得脸，但这张陌生的脸，他确实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怎么了？”女孩在呆住的男孩面前扬了扬手，“到底这里是不是要雇人呀？不是的话，我就去找别的工作了。”

    说罢女孩背起包包，准备离开。“是呀，我这里是要雇人呀！嗯，我好像从没有见过你呢！”

    “对呀，我是从很远的城镇来的，我的钱用完了，我一定要找到工作才行！”

    “那你就在这里工作吧，反正我们等着用人。”

    “真的？那你可不可以让我住在店里？我没有地方住……”

    “哦，可以呀，当然可以啦！”“好，那这个送你！”陌生女孩放下一包东西。

    “哪有员工一开始送东西给老板的呀？”“没关系，反正我多着呢！”男孩打开那包东西，一堆豆子，他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正想开口问，陌生女孩又开口了：“那我睡在哪里？地板？房间？”“当然是房间了，我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孩子睡地板？我带你去安顿一下好了。”“对了，我叫可可。”豆子的事也就被遗忘了，后来，那包豆子更是在忙碌之中不知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第二天，可可就开始跟着男孩一起工作，她不用做蛋糕，主要是打理店面，几天下来，聪明的可可很快就把包装、收银的工作学会了，而且动作很快，可以说比男孩还要爽快，所以虽然生意繁忙，她居然可以找到休息的时间，而男孩呢，也因为不用兼顾店面，所以也能忙中偷闲。

    这天下午，可可趁店里没那么忙的时候，煮了一壶热水，冲了一杯饮品，然后她把热水倒进另一杯饮品时，男孩刚好从厨房出来，她就把刚冲好的一杯递给他：“见你碰巧走出来，就请你喝一杯好了！”其实哪里是碰巧，这几天她已经算准了男孩的休息时间。

    他看着那杯暗褐色的饮料，根本不敢喝下去，他觉得颜色怪怪的。“这……这是什么？”“可可呀。”“我不是问你的名字啦！我是问这个，这杯里是什么？”“笨蛋，我叫可可，它呢，是我可可特制的饮料，当然也叫可可！”

    “这个真的可以喝吗？”“当然，很好喝的，你看！”可可马上喝了一口，还摆出一副满足的样子。男孩还在犹豫，于是嗅了一下，咦，好香哦，他想像以外的味道，香得令他好想喝一口，而这一口更是不得了，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这种味道。香香的，软软滑滑，浓郁又不腻的口味。男孩两三口就把整杯可可喝光，“这个用什么做的？”“嗯？”可可看到男孩一口气喝掉热腾腾的可可都傻眼了，“这个用可可豆做的呀！”“又是可可，你该不会是耍我吧？”“你有没有家教呀？谁有空耍你，不信拉倒！”可可忽然就不做声了，盯着她那杯可可发呆。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你说什么？”“我说可可好棒……”然后他举起杯子示意。可可笑了：“当然，可可我当然很棒！”“你从哪里找来这个？”“我不知道。”“什么？”“我说我不知道！”“你不想说我不勉强好了。”男孩显得有些尴尬。可可看到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我的意思是，故事很长的，你……要听吗？”男孩点了点头，可可顿了一下，男孩第一次看到，活泼开朗的可可，眼中隐隐透出一种落寞……

    *如果你从前的故事不快乐，那现在开朗自信的你，必然已经找到了快乐的钥匙！*

    16

    “我说我不知道，没有骗你啦，我是个孤儿，出生不多久，就被父母遗弃在一棵树下，是孤儿院的修女发现我的，那时的我，只裹着一条毛巾，里面有个小钱包，装着一张写着“可可”的字条，还有一颗豆子，这些已经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全部了。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可可。”

    “在孤儿院的日子不好过，我总是被欺负，那些没家教的孩子不是乱翻我的东西就是把我的床铺弄个乱七八糟。我一直担心，有一天，他们就会弄丢我的豆子。于是一个晚上，我趁大家都睡了，就把豆子埋在花园的一棵树旁边，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了，谁知道一个星期之后，那颗豆子就发芽了，然后长出一棵树，开花结果，果实剥开又是一堆豆子，后来我就叫它们做可可豆了。有次偶然把豆子弄碎了，发现有股香味，就试试冲来喝，当然经过很多次改良啦，反正最后就调出你刚刚喝到的那种味道。”男孩看得出来，可可把难过的童年生活轻描淡写地带过。

    “还好有可可豆陪我过日子，后来一到了可以离开孤儿院的年龄，我就跑出来了，走的时候，除了留下一大包可可豆给修女之外，我把那棵可可树砍了下来，烧掉了，一颗都不留给那些没家教的孩子！之后我到处流浪，有钱就可以一个一个镇去玩，没钱就停下来打工……”

    “日子过得很苦吧？我看到，你的手上都是伤痕……”“不是啦，那些伤痕是在孤儿院打架弄伤的啦，打工才不辛苦，就像在这里工作，一点都不辛苦！”也许是吧，跟从前相比，现在的苦根本就不算什么，与自己小时候安逸的生活比起来，男孩更加佩服可可的坚强。“你……干吗这样盯着我看呀？没家教……”可可说完就撇过头去，她忽然觉得脸颊好烫。

    男孩于是低头看自己手中已经失去温度的杯子，里面还有可可的痕迹，他抬起头的时候，刚刚就看到架上的草莓蛋糕。他想起了，第一次，女孩把抹上了草莓酱的蛋糕递给他，那一种甜甜酸酸、清新的味道。然后，他想起了，可可第一天给他的那包可可豆。他翻遍店里的角落，终于把那包被遗忘了的可可豆找出来了。

    “唉！我给你的可可豆是很珍贵的东西耶，你都把它乱丢！你有没有家教呀？还我啦，我不要给你了！”可可看到男孩拿着那包豆子，还用手拍布袋上的灰尘。“没有啦，对不起啦，刚开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这个有用呀！”“有用？用来做什么？”“做蛋糕！”“对呀，既然可以冲来喝，当然也可以用来做别的，你的提议真好！”

    男孩开始和可可一起做蛋糕，他们要做出最好吃的可可蛋糕。他们试了又试，把可可粉加到面粉里一起搓，又试着把可可粉跟鲜奶油混在一起，反正经过多番尝试，他们终于做出了一个满意的可可杏仁蛋糕，为什么会加杏仁？因为可可说，光是可可味道的蛋糕，味道太单调了，她就随手拿了一把放在旁边的杏仁，撒在蛋糕上面，才拿去火局，结果出来的可可蛋糕，既有可可的浓郁甜味，又有淡淡的杏仁香，二人争着吃蛋糕，可可还去冲了两杯热可可，想不到，一边吃着可可蛋糕，一边喝着热可可，竟然都不觉得腻，而且更觉得是个很好的配搭。

    男孩已经开始构思要推出可可蛋糕，可可忽然把男孩拉到店后面的小花圃，她指着一株快一米的小树，手舞足蹈地嚷着：“它比我想像中长得更快耶！你看，你看！”“这是？”“笨蛋！就是可可树啦！你看，它长得好快哦，比我从前种的都长得快，像从前，这个时候只会长到这里高……”可可用手比划着高度。“你什么时候种的呀？我都不知道。”“我第一天来的时候种的呀！那时候想大概会留好一阵子，碰巧你有花圃，就种了，想不到长那么快，我想呀，现在刚刚好呢！很快你就可以卖可可蛋糕罗！”

    事情就如可可所言，蛋糕店不久就推出了可可蛋糕。他们为每位光顾的客人送上一小块可可蛋糕，还在店面的角落暖着一大壶热可可，好让可可的香气洋溢在整家店里。

    客人很快就被可可的味道吸引，好几天都引来一大帮顾客在店外排队等候可可蛋糕。男孩经常都忙得团团转，不停做着一个一个可可蛋糕，可可当然也很忙，招呼客人都教她应接不暇了。他们会忙到晚上，才有空坐下来喝杯热可可，吃晚饭，歇一歇之后，他们又要一起磨着可可豆，为明天的生意做准备。

    然后，可可蛋糕就成为了蛋糕店最受欢迎的蛋糕，草莓蛋糕昵？已经失去了第一名的地位了！

    *没家教，没家教，其实从小孤寂的你，一定一直都希望有个家吧！*

    17

    在可可蛋糕成为蛋糕店最畅销的蛋糕之后，男孩到女孩家拿草莓的时候，兴奋地拉着女孩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女孩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完全不知情的，前阵子的某一天，男孩说请了一个店员，以后会轻松一点，早上可以多抽一点时间陪女孩聊聊天，但不到几天，男孩却比从前更忙了，她不知道他的时间都用到研究可可蛋糕上了，只知道他忙着，所以每天就让他匆匆来匆匆走。

    今天，男孩终于跟她说了，那一个叫可可的女孩，那一包可可豆，那一杯热可可，那一株可可树，还有，那一个，可可蛋糕。

    只是一个蛋糕的名字，都足以叫女孩的心结霜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吧，他为什么每一天都匆匆忙忙，他为什么会在她忙着点算草莓酱的数目时径自发笑，她以为他看到自己所以快乐，原来不是，原来她都不算什么，甚至连她的草莓蛋糕都已经不算什么了。

    男孩滔滔不绝地说着可可怎样一天到晚把“没家教”挂在嘴边，那杯热可可味道是那样香浓甜美，他们磨可可豆时弄得一脸都是可可粉时多有趣，那株长得好快好快的可可树……

    长得好快好快的可可树……女孩想起了她的草莓园，里面也是长得好快好快的草莓树呀！她已经为她的草莓园难过了。男孩接着说到他和可可研究可可蛋糕的趣事，就像是当初和女孩研究草莓蛋糕一样，然后男孩缅怀了他和女孩从前的日子，女孩都听不进去了，她只是反复地想着，她的草莓园，在微风和阳光之下，泛着的那一点点红光，是那样迷蒙，她已想不起它们的价值，而她自己呢？

    男孩说，每天都要跟可可一起工作到好晚，一天到晚，还是晚上喝可可时最轻松。因为可可蛋糕现在很受欢迎，所以他要花更多时间做可可蛋糕，往后，可能不会每天来拿草莓了。男孩不要草莓了，也不再要她了，女孩每听到一句可可，她心就要碎了。是呀，他已经有可可了，她，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呢？

    男孩回去以后的一整天，女孩就是在草莓园里想着男孩的话，她的确是心慌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可可，叫她慌乱得很。接连的晚上，她都不曾合眼，她想像男孩和可可相处的情况，会比起自己跟男孩相处得更快乐吗？不是的，不是的，她但愿不是。

    第二天的黄昏，女孩跑到蛋糕店，在旁边的一条小巷躲起来，在那个角度，她可以清楚看到店里的男孩在做些什么。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偷偷看着男孩在店里忙，从前，男孩每一天都为草莓蛋糕忙碌，她不想打扰他，不想他多花心思招呼她，所以她找了这个隐蔽的角落，偶尔在很想他的时候，就来看看自己心爱的人，怎样努力为生活打拼。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在这个角度，看到自己心爱的男孩，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

    女孩看到了，男孩和另一个女孩拿着杯子碰杯，她知道，那就是可可。一个叫她心惊肉跳的名字。然后，她看到有客人进店里，可可马上招呼，很快就到架子上拿了一个深褐色的蛋糕，那就是可可蛋糕吧，把她的草莓蛋糕打垮到一文不值的新口味。

    送走了客人，男孩和可可相视而笑。她看到男孩的这个笑容，是心满意足的模样，她想起了，她九岁那年，男孩吃着她送的草莓，也曾这样对她笑过……只是，她想不起来了，这一段日子，他多久没有这样对她笑了……

    他看着可可的眼神，跟看着自己的不一样呢……女孩还怎么可以说自己不明白？他确实不要她了，不要她的草莓了，她深深地明白了。

    她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抬头看着天，天色真好，每一颗星星都是清晰可见，闪闪亮的，像一双双眼睛，月亮更是皎洁澄明。她没有看过这么美的天，这么美的夜景，但是她却怎样都笑不出来，她很用力地想要笑，但越是想笑，她的眼眶就越是酸涩。

    女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怎样躺到床上，然后天是怎样亮起来，她又是怎样照常起床，她都不知道。她一如往常去草莓园打理她的草莓，浇水、施肥、除草，采摘成熟的草莓。她盲目地做着这一切……累吗？哪会不累，只是平常她想到男孩的笑，她就仿佛看见一整个草莓园的草莓都在对她笑，现在呢？他都不是为她笑了，她再努力打理这个草莓园又有什么意义？这是一个只剩下伤心的园地。

    *可可，可可，你说时一脸快乐兴奋，怎么到了我的耳里，却只唤出了心碎和眼泪？*

    18

    回到家，打开门以前，她忽然看到门前她那一株草莓，快要枯了，很多枝叶都黄了。这些日子，她全心料理草莓园，她要草莓园的每棵草莓都是最好的，于是她忽略了只属于自己的那一株。她上一次浇水是何时呢？一个星期前？一个月前？三个月前？她想不起来，从昨天到过蛋糕店，她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或是，其实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起来了。

    她的心很痛，看到那株快要枯萎的草莓，她跌坐在家门口，她怀疑自己一直在做着什么呢？竟然连只有她能守护的草莓她都弃之不顾了……

    女孩真的很想抱着她那株草莓好好哭一场。她觉得男孩已经离开她了。几个月前，她的草莓还是第一位，几个月后，什么都变了，可可是怎样疯魔了大家，还有他？她都不知该如何去深究，她只知道，她只剩下那株草莓与她相依为命了。

    这一天，男孩来到女孩家拿草莓，他已经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来过了。这个星期里，每过一天，女孩看不到男孩到来，她就越清楚，她的确是切切实实地失去他了。

    终于盼到这个日思夜想的人来到，男孩只说，他决定一次拿走多一点的草莓和果酱，那他就可以早一点开始做他的可可蛋糕。“对呀，你要做可可蛋糕哦……”女孩浅浅地笑着，男孩没有看到她早就哭得红肿的眼眶又已经泛着泪光。

    “说到可可蛋糕，前两天，有个小孩来买可可蛋糕。可可看那个小孩长得可爱，就冲了一杯热可可给他喝，谁知道那个傻瓜可可，忘了告诉那个小孩小心烫嘴，结果那个小孩烫到嘴，哇哇大哭呢！哈哈哈，笨可可就被吓得呆住了，哈哈，后来呀，除了他买的那个蛋糕，我们还要多送他一个草莓蛋糕，他才开开心心地回家呢！哈哈，想起来就好笑……”男孩说着“他们”的趣事，女孩只得无奈地听着，然后掩藏悲伤微笑着说：“是吗……”是吗？原来她的草莓蛋糕只落得成为替他们赠庆的陪衬品了……

    然后，男孩就扛着草莓和果酱走了。女孩终于不用再强忍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了，她坐着，很平静地流了一些泪，这些日子哭得够多了，她厌倦了激动。抹干眼泪，她穿上围裙，束好头发，走到她的草莓园。

    今天女孩显得特别卖力，甚至连一根小小的杂草她都追不及待拔掉，而且细心地施肥，再好好浇水。然后，她把男孩没有带走的草莓拿回家，开始做果酱，其实女孩一直都有花心思去改良草莓酱的味道和品质，现在，她已经可以做出能够存放半年多的果酱了。她把一瓶一瓶的果酱放在架子上，整个架子堆满了红色的果酱，很漂亮的红色，却像是女孩心里的伤口在流血。女孩在架子前面盖上了一块白布，也似是为自己的心盖棺。

    女孩把收拾好的行李从房间里拿出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包袱，原来这些年来，她能够在这个家带走的东西，竟然少得可怜，就只是一些衣服而已。或者应该说，这个家最珍贵的回忆，外婆的慈祥，男孩的言语，她早已经藏在心里，一直都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根本都不用刻意带走。

    然后她坐在家门那株草莓旁边，好好的做修剪的工作，她把枯掉的枝叶都剪掉，结果，只剩下一小截主茎还没有枯，于是女孩找了一个小花盆，把这株奄奄一息的草莓移到盆里，她只剩下它了，她一定要把它带走，她对着草莓承诺，她以后会全心全意好好照顾它，不会再舍弃它了，她清楚地知道被舍弃的滋味……

    女孩背好包袱，拿起放着那盆草莓的篮子，看了这个家最后的一眼，她努力记着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也许，不会再回来了吧！

    她一步一步走到蛋糕店的门外，那个她偷看男孩的角落，她又看到了，男孩和可可忙碌的身影。女孩托一个经过的孩童，替她去蛋糕店，买一个可可蛋糕，她很想知道，到底这个叫她痛心疾首的蛋糕，是个什么样子。

    *在我离开之前，至少，让我知道你所爱上的味道，那才不枉多年来我付出的爱。*

    19

    孩童为女孩买来了一个可可蛋糕。女孩战战兢兢把蛋糕盒子打开，然后看到那个蛋糕，深褐色的可可蛋糕，她不喜欢这个颜色，这个颜色深沉得就像黑色，但她还是咬了一口。是一种单纯的，甜甜的滋味，入口醇厚，软软滑滑的，不像她的草莓，酸酸甜甜的口味……

    才第一口，女孩已经哭了，原来这就是她爱上的男孩所爱上的味道。只是一口，她已经不想再吃下去了，但是，那可是男孩做的蛋糕，她可能再也不会吃到他亲手做出来的味道，即使这种味道不是她所喜爱的，她还是得含着泪，一口一口把那个蛋糕吃下去。她一边吃，一边想着男孩吃着这个蛋糕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有多满足。她又记起从前男孩吃着草莓蛋糕时，也曾很满足……往事似是影画戏一样，她每咬一口这个味道陌生的蛋糕，就有更多的回忆涌上心头，快乐的、悲伤的，一幕幕互相交错播放……

    女孩吃着吃着，想到，也好，以后他也会有人好好照顾，她不用为男孩担心些什么了，她可以走得很放心。她提起行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小村庄，她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其实哪里都一样，都一样没有他，所以她都不在乎要去哪里了。

    她只是知道，男孩不再需要她了，没有了她，对他的生活没有影响。她不想，以一个多余的姿态，苟存在这片土地，她不想，她与男孩的关系一点一滴地由熟悉变得生疏，她不愿看见彼此沦为陌路人。她希望男孩快乐，只是当这些快乐不是她给他的时候，她又矛盾又觉得悲伤，她怀疑自己留在这里，要如何面对叫做可可的女孩。或者，选择离开，对三个人都好。至少，对她来说，可以逃离痛苦的原点。

    女孩甚至要自己选择不辞而别，她害怕，站在男孩跟前会想问他爱不爱自己，会不会留住自己的冲动，她什么都不敢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从何时开始害怕问他问题，她是害怕问，或其实她是害怕知道答案……

    *如果得不到的爱一定要变成恨，那我宁可否认我爱你，也不愿从今以后只能恨你。*

    20

    男孩发现女孩不见了，是一个星期后的事。那一天，男孩到森林找女孩拿草莓。他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应，于是他尝试推一下门，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他进去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他以为，女孩写字条告诉他，她在草莓园工作。

    而结果，男孩细看那张纸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其实，女孩并没有写些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很清楚地写好草莓园该如何打理、草莓酱要如何做、架子上做好的草莓酱已经足够他用半年之类的交代。关于她的不辞而别，她却只是轻描淡写说她忽然想到外面走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还有最后的一句，是叫男孩好好珍惜可可。

    女孩走了，她走了吗？男孩用力揉着眼睛，他希望自己看到的纸条是假的，她一定是在作弄他，一定是，肯定是！男孩丢下了纸条，飞奔到草莓园，他知道，女孩一定会在那里，躲在一旁，看到他焦急了、慌乱得不知所措时，女孩就会悄悄走到他身边，把他吓一跳，然后跟他说一切是开玩笑，她只是想闹闹他而已……

    于是，男孩翻遍了草莓园的每一个角落，却没能找到女孩的身影。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女孩的家，他一直问自己，真的吗？是真的吗？他都不愿意相信。然后，在女孩的家门前，他忽然看到门旁有一个坑洞，他记起来了，女孩的门旁种的，是第一株草莓，现在她把它都带走了，那她就不是只是出去走走了！他走到架子的前面，一下掀开那块白布，满满的一个架子都是一瓶瓶的草莓酱，她只是忽然想出去走走？他还怎么可能相信，根本她就是计划好要走，要不，她不会做好这么多的果酱；要不，她不会把她最珍爱的那株草莓一起带走……他怎么能以为她还会回来？她是不会回来的了……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这样突然？她存心要走，原因就必然不是“忽然”这样简单，她可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这里的呀，有什么事让她下这样大的决心，毅然放弃熟悉的一切，离开这个地方……他反复地读着她的字条，到底她为什么要走，他并不知道原因。

    他拿着字条，又一步一步踱回草莓园，早上的太阳很柔和，草莓园的风光更显得明媚，树叶更绿、草莓更红，他慢慢地拿着水壶去浇水，一株一株的浇……好累，当他浇完水，他只觉得好累，连一个大男生都觉得这么累，女孩从前却一天一天在工作，她更累吧。他终于知道，女孩是怎样为他付出了，她其实只要轻轻松松照顾好她那一株草莓就够了，她却为他二话不说打造起一个草莓园，然后每天忙忙忙，她都不曾对他喊累，还有，她为他做的草莓酱，她房子里满满一架的草莓酱，小时候她每天请他吃的草莓，甚至她要走了，还为他留下草莓园、草莓酱……而他，又为她做过些什么？他明了了她对他的爱，那是爱。他不曾细心去发现的爱。

    而他居然在她离开了一个星期才发现她的爱，这时候，他还可以怎么去找她呢？其实，他自己又爱不爱她呢？他说不出答案。字条的最后一句，她要他珍惜可可。女孩与可可之间，他会选择谁？他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而现在，知道与否，也许都不重要了，他不知道该怎样选择，但，女孩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男孩拖着疲累的步伐回到了蛋糕店，推开了店门，可可马上就冲到他面前，“你去了哪里？平常你都不会去到那么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男孩看着可可，眼睛透着一份无助，可可看到，也不再追问了，大概等他想说的时候他就会说了吧！

    他在店门挂上休息的牌子，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到一旁去，望着地板发呆。忽然，一杯热可可出现在他眼前，是可可冲的，可可也没有说话，只是抓着男孩的手，要他拿好杯子，之后可可就走开了。他喝了一口，又想起了草莓的味道，如果说，草莓的酸酸甜甜给他的是清新的幸福感觉，那么，浓浓郁郁的可可，给他的就是温暖的幸福感觉。现在，他再抓不到清新的幸福感觉，也许，他应该要抓紧温暖的幸福感觉，毕竟这才是真实的。

    往后男孩每天都到草莓园打理和采摘，他很用心，真的，他都照着女孩所写的去做，只是，草莓却奇怪地不再生长，它们好像知道女孩的离开一样，再也提不起劲了，然后是一株接一株，慢慢地枯萎。半年之后，它们全部都枯死了，草莓园就只剩下一片凋零，至于女孩留下的草莓酱，也已经用光了。草莓蛋糕在女孩离开的半年以后，就正正式式地在蛋糕店销声匿迹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客人来问问为什么没有了草莓蛋糕，但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慢慢地淡忘了曾经风靡一时的草莓蛋糕，毕竟只是曾经，现在，主流是可可蛋糕。有多少人会愿意花心思刻意记着一个已经过去的曾经？

    大概只有男孩，压根儿不打算忘掉女孩，他还在家中的一个柜子放着一个空的草莓酱瓶，虽然他不会常拿出来看，但是，他着实希望留下一些纪念，纪念他生命里面曾经遇过的这个女孩。

    男孩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孩，他欠她一个答案，虽然她没有问他，但这些年，他知道，她一直想问，他有没有爱过她。

    而这个答案，他只能永远欠她，一辈子。

    *是我，没有说过我爱你，我以为我等待，你终会有一天说爱我。我以为，一切会来得理所当然、指日可待。然而，结局，没有如我所愿……到最后，我只能离开，在心里盼望你幸福，你的幸福比我的幸福来得重要，从来都重要。所以，现在的你，幸福吗？*

    -尾声-

    *虽然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当上天关上了你的一扇门，它必然会为你开另一片窗。于是……*

    女孩离开村庄以后，漫无目的地走着。每个早上，她找个水源为她的草莓浇浇水，然后她又会继续走，能走多远就多远，累了就停下来休息，晚上找个地方投宿，等天亮了又继续她的旅程。她的每一天都重复着，只有照顾草莓的一刻她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存在的，其他一切已经不重要，她只求她惟一的伴，那株草莓能有起色。

    然后，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了，三个月？半年？她也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她只觉得好累、腿好软，然后她跌坐在路旁。一个经过的路人看到柔弱的她，就赶快扶她坐起，他看她脸色苍白，拿着一个包袱，就知她是外地来的，也许是饿昏了吧！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包饼干，放在她旁边，轻声说了句：“饿了就吃吧！”然后他就走了。头昏眼花的女孩只迷迷糊糊听到一个陌生人跟她说了几个字，留下一包东西。

    那是什么？女孩勉强提起精神，拆开那个纸袋，是弹珠，彩色的弹珠、大大小小的弹珠，在日光之下，泛着不同颜色的光彩。“好漂亮哦！”女孩不禁叹道。等一下，那个人为什么放下一包弹珠？她努力回想那个人说的那句话，到底他说了什么？

    那个好心的路人一直走，走进一个小巷子里，一个小女孩忽然在暗处跳出来，一把扯着他的手。“被你吓一跳啦！”“澍哥哥，礼物呢？”“好，知道了。”澍在里衣袋拿出一包东西，放到小女孩手上。小女孩欢天喜地打开，然后，她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怎么了？不喜欢吗？”“喜欢。澍哥哥做的饼干一向都很好吃。”小女孩无奈地说。“饼干？你说饼干？不是弹球吗？我明明带了弹珠的呀，饼干我来的时候已经给了那个女孩……对了，女孩，我一定是给错了！”“什么女孩呀？”“先不说了，我去取回弹珠，你乖乖吃饼干哦！”澍说完拍拍她的头就走了。

    女孩把草莓放到膝上，空出两手把玩着弹珠。突然，澍喘着气走到女孩的面前：“你……嗄嗄……弹……弹珠……”女孩思索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难不成，他就是刚刚扶她的路人？“还我……还我……可以吗？”对了，他应该就是那个好心的路人。“好，可以！”女孩马上站起来双手奉上那包弹珠，可是她忘了，她膝上的草莓。于是，啪啦一声花盆重重摔到地上变成碎片，泥土撒满一地，“我的草莓！”女孩马上蹲下来检查躺在地上的草莓，“怎么办？它才刚刚开始有一点起色……”

    “对不起啦……”澍说着，一边弯下身看着女孩担心的样子，女孩只是不停地说着“怎么办……怎么办……”“你先起来好不好？你先站起来我们再想办法好了！”澍伸手把女孩拉起来，然后他脱下外套，包起地上可怜的草莓和还粘在根上的泥土。然后他就径自走了，女孩还呆着不知反应，澍走了十多步以后，仿佛知道女孩没有跟上来，停下来回头喊了一句：“走了啦，赶快跟上来！”“哦！”他抱着女孩的心肝宝贝，她还能不跟他走吗？

    澍在一家小店门前停下来，然后他在裤袋里翻出钥匙，打开了那家小店的门。一踏进店里，女孩就嗅到了她忘不掉的奶油香，有点焦味的奶油香，像男孩第一次亲手做来送她的蛋糕。然后她眼前看到的是，一个一个架子的饼干，不同款式的饼干，这是一家饼干店。这样说来，怪不得会有种有点焦的奶油香，不对，对饼干来说，那点微焦应该说是香吧，饼干要烤得香香的才好吃。但这种味道，恰巧就勾起了女孩的回忆，她的眼神于是就落寞了……

    “你要不要先把你的盆栽安顿好？”澍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对了，她要照顾好她的草莓。“好。那……”“你跟我来就好了。”澍捧着草莓，领着女孩走到店的后门，打开门以后，是一个小花园，小花园的尽头，有一间小屋，朴实的小木屋。澍一直走到小屋门前，蹲下来在门边挖了一个洞，就把草莓的根稳好，再铺上泥土，很熟练的手法。

    女孩跟着蹲下来又呆呆地看着，“怎么啦？我看起来不像会园艺吗？可是我平常很会种花的呀！”澍腼腆地搔搔头。“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女孩没有想到，草莓种在这里，她是不是也要留在这里昵？然后，澍提醒了她。“你，是不是没有地方住呀？”你怎么会知道？女孩想。“我看你带着一个包袱，捧着个盆栽，就是外地来的样子呀！”嗯，没错。女孩想。“所以呀，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先在这里住下来吧，反正我有的是地方。”嗯，到底要不要住下来呢？女孩想。“就住下来吧，如果你要走，我岂不是又要把刚刚处理好的盆栽给挖起来？这好麻烦。”你怎么就像是看穿我的心事一样呀？女孩又想。

    一直蹲着的澍站了起来，女孩也跟着站起来，不过，身体虚弱的女孩一站起来就要昏厥了，澍一把把她抱住，扶她到房子里坐好，然后，他就忙着倒喝的，然后又忙着弄吃的。女孩慢慢地醒了，她嗅到了蜜糖的香味。“你醒了？把这个喝下去吧，是蜂蜜！”“哦。”女孩缓缓喝下蜜糖，很甜的味道。一会儿，他又端来一碗稀饭，“我不是很会煮，不过味道应该还可以，你将就将就吧！”女孩拿起汤匙，慢慢舀了放进嘴里，“怎么样？”“嗯，很不错。”“呼……那就好。”他看来松了一口气，为什么？“平常除了饼干，其他吃的，只要是我做出来就没有人敢吃。”原来是这样，可是这个味道实在是不错呀。“我想确定一下，你多久没有吃东西了？”“吃东西？我想想，好像是两天，又像是三天，我……想不起来了……”“唉……怪不得你觉得味道还可以，我以为我真的进步了呢！”女孩忍不住偷偷笑了，这个男孩蛮有趣的嘛！

    后来女孩的精神好了，她就到店里看看，店里其中一个架子，放的不是饼干，而是一件一件的小玩具，好可爱的玩具，她伸手拿来看，她从前都没有什么玩具的，一整天就是跟她的草莓相伴，还有男孩，其他，都没有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小巧精致的玩具。这时，澍正捧着一盘饼干要让她试试看，却看到了女孩灿烂的笑容，她在这里大半天了，他是第一次看她笑得这样开怀，忽然他的心跳就乱了。

    女孩突然回过头来，“这些是你做的吗？”“嗯。”“做得很精致！”“随便用来逗小孩子的啦！”“随便都能这么漂亮呀！”不知道为什么，女孩觉得这里让她很温暖很安心，她很久没有这样轻松，也没有这样愉快，她仿佛就在这里找回她无忧无虑的童年。

    说着说着女孩发现了他手中捧着的饼干，“这就是你最拿手的饼干？”“嗯，你试试看吧！”“好。”女孩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果然是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对啦！其他的我不敢说，可是这个我敢夸口，味道一定好！”澍马上显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嗯，我想问，那些玩具好漂亮，改天你可不可以做一个给我？”“当然好！”这是第一次他们相视而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澍。”“我叫，小雨。”澍笑了起来，“我的名字很好笑吗？”

    “没有，没有，我改天给你做一个玩具好了。……你的那个盆栽叫什么？”“草莓。很好吃的，等它长出果实之后就请你吃好了。”“真的？我会期待的。”

    当然可以期待，他们的“改天”，可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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