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新星纪元-第31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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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故宫笼罩在玫瑰星云的蓝光中,午门上盘旋的那一群夜鸟早已飞回巢。在无边的寂静中,这座古老的宫殿睡着了,做着幽深的梦。

    晓梦沿着长长的展厅慢慢地走着,文物从她身旁缓缓移去,古老的青铜和陶土在星云的蓝光中变暖了,变软了,她甚至觉得有细细的血管在它们上面显现出来,那都是凝固了的古代的生命和灵魂,晓梦置身于他们无声的呼吸之中;那无数的铜器和陶罐中,似乎已注满了像血液那样充满活力的液体;玻璃柜中长长的《清明上河图》在星云的蓝光中模糊一片,但却有隐隐约约的喧闹声飞出来;前面的一尊兵马俑发出蓝白色的荧光,仿佛不是晓梦向他走去,而是他向她飘浮过来……晓梦从最南面的近代部分开始,向北走去,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展厅,时间和历史在星云的蓝光中从她身边向后流去,她踱过了一个个朝代,走向远古……

    这时,大移民已在中国的土地上完成,长江以北的半个国土已成无人区,包括首都在内的城市和乡村都变得空无一人。孩子们都迁移到南方去生活。现在,南方的土地上虽然生活着三亿人,但比起大人时代来那里仍显得很空阔,孩子们在那里的生活也轻松了许多,有更多的时间接受教育和玩耍。北方的生态将慢慢地恢复,绿色将渐渐地覆盖大地。以后会有很多孩子到北方广阔的土地上游玩,在空寂的城市中,在绿色的田野上,他们将领略中华文明那逝去的岁月。

    晓梦已走到了文物展厅的尽头,这是上古时代展区,是中华文明的源头。前面那些时代的东西,精雕细琢,她感到敬畏,但难以理解,似乎有堵无形的墙把她同那些时代隔开来。当走进近代的展区时,这种陌生感更深,使她几乎丧失了向前走的勇气。既然不算遥远的清朝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难道还指望理解前面那些遥远的时代吗?但出乎晓梦的预料,越向文明的上游走,她的陌生感就越少,当走到那无比遥远的文明源头时,这孩子突然置身于一个熟悉而亲切的世界中!就像一次遥远的旅行,漫漫的路途上走过的全是陌生的不可理解的地域,这些地域中全是陌生的不可能理解的大人,他们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过着另一种生活,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但当她走到天地的尽头时,竟发现一个同自己一样的孩子世界!那些近代精致华美的文物不属于孩子们,创造出那种文物的人类已经长大了;人类的童年虽然更加遥远,但与孩子们是相通的。晓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仰韶文化的遗留物:一个陶土罐。她看着那个粗糙的制品,想起了幼年时代的一场大雨,想起了在雨后的彩虹下她用地上的泥做出的那个东西。她看着的时代是盘古开天地的时代、女娲补天的时代、精卫填海的时代、夸父追日的时代。后来的人类长大了,胆却小了,再也没有创造出如此惊天动地的神话。

    晓梦打开陈列柜上的玻璃,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陶土罐捧出来,她觉得那东西是温热的,在她手中发出微微的震颤,那是一个包含着巨大能量的生命体!她把耳朵贴到罐口上,有声音呢,好像是风声,那是远古原野上的风声。晓梦把陶罐举起,对着明亮的玫瑰星云,陶罐在蓝光中泛出淡淡的红光。她盯着上面的一条鱼的图案,那几根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线条微微扭动起来,那一个小黑圈所表示的鱼眼突然变得有神了;有许多影子在陶罐粗糙的表面上浮动,看不清楚是什么,只觉得那是一些赤裸的形体,在同什么比他们大得多的东西搏斗着;远古的太阳和月亮都盛在这个罐里,把金色和银色的光芒洒向那些形体。陶罐上的那些图案,那些鱼呀兽呀,全像一双双眼睛,越过了上万年的漫漫岁月。晓梦和第一位祖先的目光相遇了,那目光把一种狂野的活力传给她,使她想大叫,想大哭大笑,想什么衣服都不穿在狂风呼啸的原野上奔跑。晓梦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血管中先祖的血液。

    晓梦穿过星云照耀下的古老宫殿,她的手中捧着那只远古的陶罐,她想把它带到南方的新首都去。她小心翼翼,走得很慢,就像捧着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生命。当她走到金水桥上时,古老宫殿的最后一道大门在身后轰然闭上。

    与乘飞机早早回国的戴维不同,华华和眼镜仍同中国船队一起颠簸在海上。

    刮了两天的大风终于停了,但浪仍未减,夜空阴云密布,深夜中的洋面上只能看见一条条滚动的白浪。

    这是中国孩子从南极撤出的最后一支船队,有一百多艘军舰和运输船。船队从阿根廷启航已有二十二天了,在航程将尽时遭遇到一场大风暴。昨天风最大时,走在后面的两艘吨位较小的运输船被巨浪吞没了,另一艘两万吨级的货轮想去救援,船长轻率地命令转舵,使船体横对浪峰,船在几道巨浪的打击下很快倾覆。从另一艘军舰上起飞的两架直升机也无声无息地掉进大洋,船队指挥部只好放弃救援的努力,四千多个孩子葬身于漆黑的太平洋中。剩下的三十八艘船继续在大风浪中进行着艰难的航行。在这之前,孩子们早已领略了航程的严酷:先是受恶劣的舱内条件和晕船的折磨,然后是食品短缺,每天每人的定量只够一顿吃饱,蔬菜更是没有,维生素药片也数量有限。有一半的孩子患了夜盲症,败血病患者也越来越多,回家的渴望支撑着每一个人。

    浪终于开始减小,为在风浪中采取最安全的迎浪行驶方式,船队已偏离航线行驶了两天,现在整个船队正在试着艰难地转向,雷鸣似的浪击声从船头移向左舷,船体的左右摇摆加剧了。

    这时,大洋上空乌云散去,玫瑰星云把光芒洒向洋面,洋浪接住了光芒并把它撕碎,太平洋仿佛变成一片壮观的蓝色火海!孩子们纷纷跑上甲板,晕船和饥饿使他们步履艰难,他们梦游般地涌向船边,长时间地凝视着玫瑰星云下的茫茫海天,直到东方现出第一缕曙光。

    “海岸!”有人大喊了一声。

    船队中几艘驱逐舰上的舰炮对空鸣响起来,别的船上也升起了一串串照明弹和焰火,炮声浪声风声和孩子们的欢呼声混为一体,在天空和海洋之间轰响着。

    海天连线处,祖国的海岸已在曙光和玫瑰星云的光芒中隐现。    

    尾 声

    终于写完了!我像一个潜水者露出水面时一样长吸了一口气。这水我足足潜了半年,这半年,这本书占据了我的一切生活。现在我可真是“写”完的,又停电了,政府说是太阳能电池阵列又出了毛病,我只好拿起古老的笔。但昨天笔给冻住了,没写成;今天倒是没冻住,我却在炎热中大汗淋漓,汗水滴到稿纸上。这气候啊,一天一个样,甚至一小时一个样儿,不开空调真难受。

    看看窗外,是一片嫩绿的草地,其上点缀着移民村的房屋,都是那种淡黄色的简易平房。再向远看,天啊,还是不看了吧,除了沙漠就是沙漠,一片荒凉的红色,不时有一阵沙尘暴扬起,遮住了昏红的天空中本来就没有多少热度的太阳。

    这鬼地方,这鬼地方啊!

    “你说过写完书就要陪孩子的!”弗伦娜走过来说。

    我说我在写附记,马上就完了。

    “我看你呀,可能是白费力气,从史学角度来说,你这本书太另类;从文学角度看,又太写实。”

    她说的对,出版商也是这么说的,唉,有什么办法,这是史学界的现状逼出来的啊!

    在这个时代作为一个超史研究者是不幸的。超新星纪元到现在也只有三十多年,可对它的历史研究已是轰轰烈烈,早已超出了史学的范围,成了一种商业炒作。书出了一本又一本,大都是哗众取宠之作。一些无聊的所谓史学家们还把这三十多年分成许多时代,其数量比超元前历史中的朝代都多,时代的长度精确到天,分段炒作,大赚其钱。

    目前对超元史的研究大致分为两个学派:架空学派和心理学派。

    架空学派最为盛行,该学派的研究方法是对历史进行假设,如:如果超新星射线的强度再强一点点使只有八岁以下的人存活,或再弱一点点使二十岁以下的人存活,超元的历史会是怎样?如果超新星战争不是以游戏形式而是打公元概念的常规战会怎样?等等。这个学派产生自有其原因:超新星的爆发使人类意识到,历史进程从宇宙角度看有一定的偶然性,正如该学派的代表人物刘静博士所说:“历史是顺一条小溪而下的一根小树枝,可能在一个小旋涡中回旋半天,也可能被一块露出水面的小石头绊住,有着无穷多种可能。史学作为一门科学,如果只研究其一种可能,就像玩一副全是A的扑克牌一样可笑。”该学派的产生还与近年来量子力学的纤维宇宙理论被证实有关,纤维宇宙论对包括史学在内的各门学科产生的深远影响才刚刚才始。

    我不否认架空学派中有一些严肃的学者,如亚历山大·列文森(著有《断面的方向》)、松本太郎(著有《无极限分支》),他们的研究都把历史的另一个可能走向作为一个独特的角度,以它来阐明真实历史的内在规律,对这些学者我是持尊敬态度的,他们的著作遭到冷遇是史学界的悲剧。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个学派也给那些靠花拳绣脚哗众取宠的人提供了很合适的舞台,他们对架空历史的兴趣远大于真实的历史,与其把这些人称做史学研究者,还不如叫空想小说家合适。他们中的代表人物就是上面提到的刘静。她最近频繁地在媒体上露面,为她的第五本书大肆炒作,据说这本书版税的预付款就高达350万火星元,书名叫《大如果》,从这名字就可以看出是什么货色了。说到刘静博士的治学态度,不得不提到她那公元世纪的父亲。别误会,我并不是搞血统论,但既然刘博士反复强调她的学术思想是受了她那伟大父亲的影响,我就不得不对其父做一些了解。这还真不容易,我翻遍了公元世纪的资料,检索了所有可能找到的古老的数据库,都没有查到那个人。好在刘静曾是弗伦娜的研究生导师,就托她去问刘博士本人,结果得知:刘静那个一事无成的父亲刘慈欣在公元世纪写过几篇科幻小说,大多发表在一本叫SFW的杂志上(我考证过,是《科幻世界》杂志,它就是现在垄断两个行星上的超媒体艺术市场的精确梦幻集团的前身)。弗伦娜还拿来了其中三篇,我把其中的一篇看了一半就扔到一边了,真是垃圾,小说里的那头鲸居然长着牙!在这种父亲的影响下,刘静博士做学问的态度和方式也就不足为奇了。

    超史研究的心理学派则严肃得多,这个学派认为,超元历史之所以大大越出了超元前人类历史的轨迹,是由于超元社会的孩子心理所至。这个学派的代表人物冯·施芬辛格所著《原细胞社会》,系统阐述了公元初没有家庭的社会的独特内涵;张丰云所著的《无性世界》走得远了一些,引起了一些争议,但其中对一个性爱还基本没有出现的社会的分析还是很严肃很精辟的。但我认为心理学派的基础并不牢固,事实上,超元孩子的心理形态与公元世纪的孩子是完全不同的。在某些方面,他们比公元孩子更幼稚,而在另一些方面,他们比公元大人都成熟。超元历史和孩子心理,谁造就谁,这是一个鸡和蛋的问题。

    还有一些严谨的学者,他们不属于某个学派,但其超史研究的成果还是很有价值的。比如A·G·霍普金斯,其著作《班级社会》对孩子世界的政体进行了全面的研究,这本巨著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攻击,但大多是出于意识形态原因而不是学术原因,考虑到本书所涉及的领域,这也不足为奇;山中惠子的《自己成长》和林明珠的《寒夜烛光》,是两部超元教育史,虽然其中的情感因素都重了些,但仍不失其全面客观的史料价值;曾雨林的巨著《重新歌唱》,以一种严谨而不失诗意的手法系统地研究了孩子世界的艺术,这也是超史研究中少有的既在学术界叫好又在媒体叫座的著作……这些学者的研究成果的价值还需经时间考验,但他们的研究本身是严肃的,至少没有出现过像《大如果》这样的东西……

    “一提到我导师,你总是不能冷静。”在旁边看着我写字的弗伦娜说。

    我能冷静吗?她刘静冷静了吗?我这本书还没出,她就在媒体上冷嘲热讽,说它“小说不像小说,纪实不像纪实,历史不像历史,不伦不类”。这种用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的行径,对超史研究中已经不太纯净的学术空气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的影响。

    我这么写也是出于无奈。历史研究的前提是必须让历史冷却下来,超元这三十多年的历史冷却下来了吗?没有。我们都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超新星爆发时的恐惧、公元钟熄灭时的孤独、糖城时代的迷茫、超新星战争的惨烈,这一切都在我们的脑海中烙下深深的烙印。在移居到这里之前,我家住在一条铁路旁,那时我每天晚上都被一个相同的噩梦折磨着,在梦中我在黑色的原野上奔跑,天地间响着一种可怖的声音,像洪水、像地震、像大群的巨兽在吼叫,像空中的核弹在轰鸣。有一天深夜,我终于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砸开窗子,外面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在玫瑰星云照耀的大地上,缓缓行驶着一列夜行列车……在这种状态下能从理论层面上研究历史吗?不能,我们缺少理论研究所必需的冷静和疏离,对超元初历史的理论研究需要等它与研究者拉开一段距离才能正常进行,这也许是下一代的事了。对于我们这一代的超史研究者,只能把历史用白描方式写下来,给后人留下一份从历史亲历者和历史研究者两个角度对超元初历史的记录,我觉得现在在超元史学中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但这并不容易。我最初的设想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视角去写,对国家高层和世界进程用文摘插入的方式,这样写就更像小说了。但我是一名史学研究者,不是文字家,我的文学水平还不足以做到从一滴水见大海,所以就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描写国家高层,而把普通人的经历细节用文摘插入表现。当年的孩子领导人现在大多已离开了他们的岗位,这使他们有很多时间接受我的采访,这就写成了现在刘静博士所说的“不伦不类”的书。

    “爸爸爸爸,快出来呀,外面凉快下来了!”晶晶敲着窗玻璃喊,他的小脸儿紧贴在玻璃上,把小鼻子都挤扁了。我看到远处那些孤立的奇峰在红色沙漠上投出了长长的影子,太阳要落了,当然凉下来了。

    但我毕竟是一个史学家,还是忍不住要做自己该做的事。现在对超史的研究集中在对几个关键问题的争论上,这种争论还扩散到媒体上,越炒越热,而严肃的超史研究者们对此发表的意见反而比一般人少,我借此机会把自己对超史研究中的几个热点问题的看法说一下。

    一、超新星纪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两个极端的看法,其一认为自超新星爆发时就开始了,其理由是宇宙的标志是纪元开始最权威的标志。这显然站不住脚,人类的历法的标志是宇宙的,但纪元标志只能是历史的;其二认为超新星战争开始时才是真正的超元初,这同样说不过去,因为战争之前,历史的进程早已越出了公元模式。我认为比较合理的新纪元开始时间应该是公元钟熄灭,有人会反对说那时的历史还是公元模式的。但历史总是有其惯性,你总不能说耶稣诞生时全世界的人都是基督徒了。公元钟这个标志无论在历史意义上还是在哲学意义上,都有其十分深刻的含义。

    二、关于公元末各国用模拟国家的方式挑选孩子国家领导人的成功与失败,特别是它的合法性。对这个问题我不想多说,即使是现在,那些认为这种方式不可接受的人也没有提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更别说在那个每个国家都面临生死存亡的严峻的时刻了。现在的史学界充满了这号自以为是的人,让他们认识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到架在两座高楼间的铁轨上去走一走。

    三、世界战争游戏的目的是游戏还是争夺南极?从现在的成人思维回答这个问题是不容易的,正像超元前的战争,政治、经济、民族和宗教问题往往融为一体,很难把它们分开来;南极游戏也一样,在孩子世界,游戏和国家政治是不可分的,是一个事物的两面。这又引出下面一个问题:

    四、在超新星战争中美国孩子的战略问题。有人提出,由于美国孩子在军事力量上占很大优势,如果打常规战争可以轻而易举地占领南极。在常规战争中,美国孩子可以使用强大的海军切断敌人的海上运输线,这样别国根本不可能向南极投送兵力。持这种想法的人缺乏起码的世界政治常识,只是以公元世纪浅薄的地缘政治学观点来思考超元世界,他们不懂得世界政治中的基本原则:势力均衡原则。如果事情真是那样,其他国家会立刻结成同盟,其中的中、俄、欧、日这些国家中的任一个组合,其力量都足以与美国抗衡,最后形成的实力格局与游戏战争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是国家换成了联盟,政治上的表现更公元化些而已。

    ……

    “爸爸爸爸,快出来呀!你不是答应和我们一起看蓝星星的吗?它就要升起来了!”

    我叹了口气放下笔,心想自己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徒劳的理论探讨了,于是决定就此打住。我站起身走出门,来到外面的草地上,这时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玫瑰星云开始显出它的光度来。

    “天啊,天空干净了!”我惊喜地喊道。以前出门时看到的空中那些不动的脏云消失了,天空显示出纯净的淡红色。

    “都一个星期了,你才知道!”弗伦娜拉着晶晶说。

    “政府不是说没钱清洗防护罩吗?”

    “是志愿者干的!我还去了呢,我清洗了四百平方米!”晶晶自豪地说。

    我抬头看看,见那两千米高的防护罩顶部还有人在清洗最后一块脏云,他们看上去是玫瑰星云明亮的蓝色背景上的几个小黑点儿。

    这时天冷了下来,下起了雪。近处嫩绿的草地、防护罩外红色的沙漠、太空中灿烂的玫瑰星云,加上空中飞飞扬扬的洁白雪花,构成了一幅让人心醉的绚丽画面。

    “他们总是调不好气候控制系统!”弗伦娜抱怨说。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由衷地说。

    “升起来了升起来了!”晶晶欢呼。

    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了一颗蓝色的星星,它像是放在天空这块淡红色轻纱上的一块蓝宝石。

    “爸爸,我们是从那里来的吗?”晶晶问。

    “是的。”我点点头。

    “我们的爷爷奶奶一直住在那里吗?”

    “是的,他们一直住在那里。”

    “那是地球吗?”

    看着那蓝色的星球,我像在看着母亲的瞳仁,泪水在我的眼中打转,我哽咽着说:

    “是的孩子,那是地球。”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初稿于娘子关

    一九九一年十月二稿于娘子关

    二零零一年四月二日三稿于娘子关

    二零零二年一月二十五日四稿于娘子关    

    后 记

    在一片黑暗中,你拉着爸爸妈妈的手慢慢地向着某个方向走,黑暗中你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但那两只手使你的精神踏在坚实的大地上。突然,那两只手松开了你的手,你徒劳地在黑暗中摸索着,想找回那两只手,你绝望地大喊,无际的黑暗吞没了你的声音……

    这可能是每一个人在童年都做过的梦,黑暗中丢失了爸爸妈妈的手,是每一个孩子最恐惧的事。

    这也是全人类最恐惧的事,这恐惧深深地根植于人类文明之中,使得古老的宗教在今天仍然存在,并在人类的精神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面对黑暗而幽深的宇宙,人类徒劳地想抓住一双并不存在的手。从这个意义上讲,现在的世界已经是这篇小说中所描写的孩子世界了,全人类就是一个找不到双亲之手的孤儿,心中充满了恐惧和茫然,同时,任人性中幼稚和野性的火苗燃起,最后燃成了疯狂的毁灭之火……我们甚至远不如小说中的孩子们幸运,在大学习中没人教我们。

    如此说来,这本书只是讲述了一个相当平淡的故事。

    当你被诊断为癌症时,世界在你的眼中会突然变成另一个样子:天空是红的太阳是蓝的;而当你最后得知这是误诊时,天空又变成蓝的太阳又变成红的,但在你眼中,这已不是以前的天空和太阳了,对于你来说,世界和生活增加了许多内涵。一个人的末日体验是一种很珍贵的体验,那么全人类的末日体验呢?如果世界经历了这样一次“误诊”,那全人类同样会以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待我们的天空和太阳,更珍惜他们以前视为很平常的一切,人类世界将沿着一条更合理的轨迹运行。而能够带来这种末日体验的文学,只有科幻小说。

    另一个不可少的体验就是生活体验,在您的周围的人群中,每时每刻都在演绎着五光十色的人生,这不同的人的不同经历,使我们感叹生活的丰富多彩。但人类文明作为一个整体只有一个,孤独地运行在银河系一个旋臂顶端的荒凉太空中。我们相信,在这个宇宙中肯定有众多的文明每时每刻都在演绎着不同的历史,但我们看不到它们,时间长了我们就会误认为我们文明的历程是惟一的,不会再有别的选择。科幻小说为我们创造了种种不同于现实的文明历程,通过对这些虚拟历史的感受,我们能跳出现实而体会到许多深藏在现实之中的东西。

    一部《战争与和平》,洋洋百万字,却只是描述了地球上一个有限区域几十年的历史;而一篇几千字的短篇科幻小说,如阿西莫夫的《最后问题》,却可以描述从现实到宇宙毁灭的千亿年的时光。科幻文学是惟一现实的文学。对于一名科幻评论家说的这句话,大多数人可能不以为然,但它确实从某个方面道出了实情。从科幻的想象世界中看现实,能使我们对现实有更真切、更深刻的认识。美国科幻研究者冈恩曾说过:“科幻小说所描写的灾难,往往是整个人类种族的灾难。”从本质上说,科幻小说的主人公是全人类,在科幻世界中,全人类已不仅仅是一家,而是广漠宇宙中孤独地生活在一粒太空灰尘上的、一个单一的智慧微生物。

    这就是科幻小说的魅力,它能让我们用上帝的眼光看世界。

    透视现实和剖析人性不是科幻小说的任务,更不是它的优势。科幻小说的目标与上帝一样:创造各种各样的新世界。

    中国的科幻文学确实还处于幼稚阶段,直到今天,我们的科幻小说也没能真正创造出一个自己的想象世界,我们只是在人家创造出的多个世界中演绎自己的故事。

    但从另一方面看,科幻文学从本质上说是幼稚的,它所要表现的,是童年时代的人类面对广漠深邃的宇宙所产生的好奇和恐惧,以及探索的冲动。在这样的一个宇宙面前,人类的科学和哲学都很幼稚,科幻做为表现这两者的惟一一个文学形式,浸透着稚气也就不奇怪了。当未来人类的科学发展到极限,宇宙的一切毫发毕现之日,也就是科幻消亡之时。

    “……从第一次看见彩虹起,我就把她当成一座架在空中的五彩大桥了,我想那是一座水晶做的大桥,里面闪着五彩光柱。有一次下完大雨后,我就没命地朝彩虹那儿跑,我真想跑到她的脚下,攀到它那高得吓人的顶上,看看天边那排大山后面是什么,看看世界到底有多大。但我跑,她好像也向前移,最后太阳一落山,它就从下向上融化了……”

    书中的这段描写,是作者童年的真实经历。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其实都是一个追梦的旅程,与其他虚幻的梦不同,科幻创造的梦就像那道彩虹,是连接着大地的真实存在,是太阳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尽管它终将消失,但我们会发现自己已在追梦的路上前进了不少,长大了不少。    

    (未发表部分)交换国土

    在白宫办公室里,贝纳已经修完了指甲,接下来对着小镜子用一把小钳子修睫毛,沃恩指着桌子上的两个按钮说:外面很多的人都对这两个按钮感兴趣,媒体也有过种种猜测,他们认为,这两个按钮关系着国家命运。总统按下其中的一个,就会立刻接通与所有北约国家的联系;按下另一个,战争警报就会在全国响起,轰炸机离开地面,核弹飞出发射井……诸如此类。

    事实上,那两个按钮的用途一个是要咖啡,另一个是叫勤杂工来打扫房间。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贝纳发现沃恩有时也愿意和她说话,甚至很健谈,但谈的都是一些让人莫名其妙的小事,真正的重大问题他都是精练地一语带过。

    贝纳对沃恩说:我对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外人对这两个按钮那种误解,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总比像戴维那样向反方向聪明强。

    沃恩点点头:在这点上您很聪明。

    我骑在历史这匹马儿上,不拉缰绳,任它得得地走,随它走到哪儿,而不是像戴维那样扯着缰绳硬把它向悬崖上赶。

    沃恩又点点头:这很明智。

    贝纳放下小镜子看了一眼沃恩说: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可以去创造历史,但你得把大部分功劳归到我身上。

    沃恩说:这没问题,我对在历史上留名不感兴趣。

    贝纳俏皮地一笑:我看到了这一点,要不你早就当总统了。但你在创造历史的时候至少应该告诉我些什么,以便让我在国会和记者面前有说的。

    我现在就告诉您。

    我听着。贝纳又一笑,放下小钳子和小镜子,开始涂指甲油。

    世界将进入野蛮争霸时代,所有的领土和资源都将重新分配。大人时代的世界模式已不复存在,孩子世界将在一个全新的理念上运行,新世界的运行模式现在还无人能看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美国要想在新世界取得公元世纪那样的地位,或仅仅生存下去,就必须唤醒它沉睡的力量!

    对,力与我们同在!贝纳一挥小拳头说。

    那么总统阁下,您明白美国的力在哪里吗?

    难道不是在那些航空母舰和宇宙飞船里?

    不沃恩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您说的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们的力是在更早些的西部大开发时代形成的。

    是啊是啊,那些西部牛仔好帅的啊!

    那些人的生活远不象电影上的那么浪漫,在蛮荒的西部,他们随时都处在饥饿和瘟疫的威胁之中,野火、狼群和印第安人时时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凭着一匹马和一支左轮枪,他们大笑着走进严酷的西部世界,创造着美国的奇迹和美国的史诗,开发新世界的欲望是他们力量的源泉。这些西部骑士才是真正的美国人,他们的精神是美国的灵魂,我们的力就源于此。但是现在,那些西部骑士都到哪儿去了?超新星爆发前,我们的爸爸妈妈们躲在摩天大楼厚厚的硬壳中,认为整个世界已都在他们的衣袋里了,自从买下阿拉斯加和夏威夷后就不再想去开拓新的疆界,不想去进行任何新的征服,因而变得迟钝而懒惰,肚子上和脖子上的脂肪越来越厚。在麻木的同时,他们又令人不可忍受地脆弱和多愁善感,战争中的一点点伤亡就会令他们颤抖不已,在白宫前面失尽风度地大哭大闹。后来的新的一代认为世界不过是一张擦屁股纸,他们在同性恋、吸毒和霹雳舞中排泄自己多余的热量,嘻皮士和朋克成了美国的象征。新纪元到来后,孩子们都迷失了方向,只能在街头的暴力游戏中麻醉自己。

    贝纳若有所思地问:可究竟如何唤醒美国的力呢?

    需要一个新游戏。

    什么游戏?

    沃恩说了一句贝纳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的话:我不知道。

    女孩儿总统大吃一惊:不,不!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会想出来的,但需要时间。现在我能肯定的只有一点:这将是,也只能是一个有

    史以来最富有想象力和最冒险的游戏,希望您听到后不要过分吃惊。

    不会的,求求你,快些想出来吧!

    让我一个人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包括您自己。沃恩摆了一下手说。

    女孩儿总统悄声退了出去。

    贝纳来到白宫的地下室,那里是白宫安全警卫机构的中心控制室,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监视屏幕,其中有一面可以观察椭园形总统办公室,历任总统谁都不喜欢在办公室中被人监视,这套系统只有在特殊情况下得到总统本人的允许才能使用。那是一套很旧的东西,已经有好几年没开过了,在地下室值班的几个小特工折腾了半天,才使屏幕上显出影象来。贝纳看到沃恩站在办公室墙上的世界地图前,一动不动地沉思着。在几个孩子好奇的目光中,贝纳总统在狭窄的地下室中来回踱着步,有时又突然停下,直勾勾地望着屏幕,就象在圣诞之夜望着一个迟迟不肯打开礼品袋的圣诞老人一样。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一直到了下午,沃恩还是象塑像一样站在那里。贝纳失去了耐心,对值班的孩子们交待了一下,命令他们沃恩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刻告诉她。

    他是危险分子吗?一个屁股后面挂着一支大号左轮的小特工好奇地问。

    对美国来说不是。贝纳说。

    由于昨天忙于总统就职的各项事务而一夜没睡,贝纳的睡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整整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天已黑了。她急忙拿起电话问沃恩的事,地下室中值班的孩子告诉他,沃恩在地图前整整站了一天,一动不动,这期间他只自言自语了一句话:上帝啊,给我维格纳的灵感吧!

    戴维急忙把几个小顾问招集来研究这句话。小顾问告诉他,维格纳是本世纪初的一位地理学家,德国人。有一次他生病在床,百无聊懒地盯着墙上的世界地图看,突然发现地球上几块大陆的边缘的曲线是互相吻合的,这使他产生了一个想法:远古时代的地球表面可能只有一个大陆,后来这个大陆在未知的力量作用下分裂开来,各部分在地球表面向不同的方向漂移,才形成了现在的世界,维格纳由此创立了地球科学史上划时代的大陆漂移学说。贝纳这才知道,沃恩的这句话没有什么神秘之处,他只是苦于得不到那样的灵感来创立国际政治上的大陆漂移说而已。贝纳把小顾问们打发走,又躺在沙发上睡了。

    贝纳再次醒来时一看表已是凌晨一点多,她抓起电话拨通地下室,得知椭园形办公室中的那个怪孩子仍一动不动地站着!我怀疑他是不是就那么死了。一个值班特工说。贝纳让他把图像转到她的房间里来,他看到一束幽蓝的玫瑰星云的光射进办公室的窗子,正好照在沃恩身上,在那朦朦胧胧的地图和国旗前,他好像一个幽灵。贝纳叹息了一下,关上监视器又睡了。

    小总统一直睡到了天色微亮,电话铃吵醒了她。

    贝纳总统,办公室里的那个人要见你!

    贝纳穿着睡衣跑了出去,猛地撞开椭园形办公室的门,迎面遇上沃恩吓人的目光。

    我们有了新游戏,总统。沃恩阴沉沉地说。

    有了?!有了!告诉我!!

    沃恩把双手伸向贝纳,两支手上各捏着一大片形状不规则的纸,贝纳发疯似地把纸抢过来,看了一眼后又迷惑不解地抬起头。沃恩给他的是两块地图碎片,那是他从墙上的世界地图上撕下来的,一块是美国,一块是中国。访问

    一支小小的车队向首都机场驶去,华华坐在第一辆车里,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名戴眼镜的小翻译。外交部长在第二辆车里,第三辆车中坐着美国驻华大使乔治。弗雷德曼,这个十一岁男孩儿是原使馆武官的儿子。车队最后的大客车中,坐着一支军乐队,车里那几个男孩儿吱吱哇哇地试着自己的管乐器,声音传出好远,乐队队长的怀里,抱着叠起来的中美两国国旗。

    前天晚上,信息大厦中的中国孩子收到了美国总统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内容十分简单:

    我十分十分想访问贵国,立刻就去,可以吗?

    致敬意。

    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弗朗西丝。贝纳

    车队到达机场时,一个银光闪闪的白点已在上空盘旋。导航塔台上守卫机场的孩子发出了着允许着陆的信号,那个白点很快增大,十分钟后,空军一号降落了。小飞行员的技术有限,那个钢铁庞然大物着地后又弹了起来,反复好几次,然后沿着危险的S形路线滑行着,一直冲跑道的尽头才停了下来。

    机门开了,从里面探出几个小脑袋,着急地看着从几百米远处驶来的舷梯车。舷梯支好后,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儿最先走出口,华华在电视新闻中见过她,知道她就是新任总统,紧跟在总统后面的是几个华华没见过的高级官员。大家都急急忙忙往下挤,贝纳本来很有风度地向下走着,但后面挤着下来的人推了她一下,使她差点摔倒,她站住扭头挥着手警告性地冲他们喊了几句什么,那些人才慢了下来。

    小总统继续很有风度地向下走,极力想象着在她身后被她带动的历史。当贝纳走完舷梯的三分之二时,有一帮挂着照像机的小记者从机门中钻了出来,飞快地从舷梯上向下跑着,很快超过了前面的人,跑得最快的一个先于贝纳跳到地上,蹲下来把照像机镜头对准她,小总统大怒,三两步跳到地上,一把揪住那个小记者的领子,恼怒地大喊着。小翻译告诉华华,总统的意思是应该让她最先下来,她理应是超元第一个踏上中国土地的美国总统,却让那个小记者抢了先。那小记者争辩说他是先下来给总统照像的,但小总统说他混蛋,在飞机上就说过多少遍了不准别人在她前面,这已经够照顾他们的了,人家尼克松访华时是自个儿走下舷梯的,直到尼克松下到地上同周恩来握手,其他的人还在飞机上关着呢!那个小记者是美联社在白宫的地头蛇,也被弄火了,说你有什么了不起?四年后你就拜拜了可我们照样还在白宫。小总统说滚你的蛋吧,四年后我还在,八年后也在,永远在!

    这时舷梯上和飞机里的孩子们也都走了下来,加入了那乱哄哄的争吵中,吵着吵着又有人动起手来。但小总统这时却从那乱糟糟的一群中钻了出来,大步向迎接他的中国孩子走来。

    非常高兴在人类历史重新开始之际见到您,哇,您的脸上也有这么多冻疮,这是最光荣的勋章!知道吗,在美国出现了许多特殊的美容院,专门用干冰给孩子们在脸上制造冻疮,生意都很好的!贝纳通过小翻译向华华说。

    我宁愿没有这个勋章,痒得难受,听说每年冬天还会犯......我真的不愿意每年冬天都被迫回忆起在南极的日子,刚刚结束的世界游戏给我们两国都带来了很大的苦难和损失。华华说。

    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我们带来了新游戏!贝纳笑容可掬地说,然后向远处望望,长城在哪儿?,又四下望望,大熊猫在哪儿?她显然以为一踏上中国的土地,抬眼就能看到长城,同时还能象在美国到处看到小狗那样看到大熊猫。

    贝纳突然想起了什么,四周看了一下问道:沃恩呢?

    几个美国孩子向飞机上大喊了一阵,切斯特。沃恩才在舱门出现,慢慢地走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他一直在看书,连飞机降落都不知道。贝纳对华华说,同沃恩握手时,华华瞟了一眼他手里的那本书,居然是《毛泽东评点二十四史》中的一册,是汉字的线装本。

    沃恩象在梦幻中似地半闭着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我梦中的那种空气。他说。

    什么?贝纳不解地看着他。

    古老的空气。沃恩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然后不引人注目地站在最边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接着举行了简短的欢迎仪式,中美国旗在两根高高的旗杆上升了起来,小乐队奏起了两国国歌,华华陪同小总统检阅了仪仗队,并致了简短的欢迎词。轮到贝纳讲话时,她滔滔不绝起来,弄得大家很不耐烦,尤其是美国孩子,在总统讲话时他们不时大喊:喂,快点儿,我们饿了!……这是创世纪的时刻,上帝保佑孩子们!贝纳最后说。新世界游戏

    孩子们小心翼翼地走进这个庄重而神秘的大厅,他们看到深红色的地毯上,雪白的沙发围成一个大大的半圆,还有后面那华贵典雅的丝织屏风,一人多高的金碧辉煌的大景泰蓝瓶……这一切都一尘不染,宁静的空气中仿佛游动着历史的幻影。啊,中国的白宫?!贝纳小声地问,她后面跟着两个美国孩子,抬着一个很令中国孩子好奇的长纸卷,那纸卷足有两米多长,他们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地毯上。

    是的,小梦说,过去大人们都是在这里接见外国元首的。跟你说吧,我们也是第一次进来。

    第一次?以前为什么不来呢,要知道你们已经是国家最高领导人了,这里当然是你们的地方了。

    我们工作的地方在信息大厦,这样的地方我总是不敢来,一走进这里,我总觉得有许多双大人的眼睛在什么地方看着们,那些眼睛对我说:孩子,你在干傻事儿!

    第一次走进白宫时我也有这种感觉,以后慢慢会好的。我可不喜欢大人们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尤其是你们的大人们。不过带我们来这里我还是万分感谢,我们这一次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会谈,是应该在这样了不起的地方进行的,以便我们在被载入史册后不至于感到尴尬。

    孩子们在大沙发上坐下来,他们的脚都快要离开地面了,贝纳说:现在,我们要介绍新的世界游戏。

    华华摇摇头:世界游戏也不能总是你们说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已经按你们的想法玩儿过一回了,现在该听听别人的玩法了。

    我们当然不会强迫别人按我们的玩法玩儿,大家可以把自己的玩法都摆出来,哪个好玩儿玩儿哪个,你们有新玩法吗?

    晓梦摇摇头: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南极游戏结束后,孩子们对南极洲这个新世界的幻想彻底破灭了,整个社会笼罩在一种失望和失落的情绪中,糖城时代又有重现的迹象。

    贝纳点点头:美国也一样,枪声又在城市中响起,孩子们只能在暴力游戏中寻找剌激,同时也是寻找生活的意义。我们真的需要一种新游戏来使孩子们重新找到精神寄托,摆脱目前的危险和困境。

    华华说:好吧,那就说说你们的新游戏。

    看到华华的表态,晓梦和眼镜都点头同意,贝纳立刻兴奋起来:谢谢谢谢!在我说出这个游戏的创意之前,首先要劝大家做好思想准备,对于想象不到的东西所产生的震惊,我们孩子的神经有比大人们好得多的耐受力,超新星的爆发又使这种耐受力得到了大大的加强,但我这次带给各位中国小朋友的震惊对你们仍将是一次考验。

    你在吹牛。华华不以为然地对贝纳说。

    我是不是吹牛大家很快就会知道的。

    那你说吧。

    小总统立刻紧张起来,她在胸前飞快地划了一个十字,半闭着双眼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上帝保佑美国。然后,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兴奋地在大家面前走来走去,又突然停下,把双手捂在胸前说:

    首先我请求中国小朋友一件事,请你们说出自己对我的国家的印象。

    你的国家好象是个摩天大楼的森林,有很多大楼表面全是镜子,在太阳下面亮闪闪的。华华看着天花板说。

    好,好极了!谢谢,请继续......贝纳转向小梦。

    你的国家好象是小汽车的河流,小汽车真多,一天到晚流啊流,总是流不完。小梦说,她也在看着天花板,好象遥视着地球另一面的那个国家。

    好,谢谢!

    其他的中国孩子接着说:

    美国的人家都住在好看的小房子里,房子周围有绿绿的草地,草地上有太阳伞和小狗,还有游泳池,游泳池下面有灯,夜里把水照得蓝蓝的。

    美国有迪斯尼乐园,还有其它许多好玩儿的地方。

    美国人都很有钱。

    美国人爱打橄榄球。

    美国的农民用大机器种地,一家人就能种好大好大一片!

    美国的牧民用直升飞机放牛放羊!

    美国的工人都坐在电脑前工作。

    你们的工厂全是机器人和流水线,流水线上十几秒钟就造出一辆小汽车!

    美国人登上过月球,他们还想登上火星,他们每年都向天上发射很多很多的火箭。

    美国有很多很多的核弹,有很大很大的航空母舰,谁都惹不起你们,可你们谁都敢惹……

    中国孩子纷纷说出自己对美国的印象,贝纳发现他们所描绘出的美国的粗线条轮廓同

    自己所希望的十分吻合。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象贝纳预想的那样进行,她果断地迈出下一步。

    做为客人我刚刚到来,尽管我早就知道中国是一个伟大而神奇的国家,但我对你们的国家远不象你们对我的国家那样了解,现在我要问:你们国土上有什么东西能超过我们吗?

    这是一个极富挑战性的问题。

    我们的国土很大很大,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呢!华华大声说。

    我们的国土也不小,有九百三十六万平方公里,但我们的可耕地面积比你们大,森

    林覆盖率比你们大,对一个国家来说这是最重要的。贝纳沉着地回答。

    我们的地下有很多很多的石油,很多很多的煤,很多很多的铁。小梦说。

    我们也有,墨西哥湾、阿拉斯加和加利福尼亚有石油,有煤的地方就更多了:宾夕法尼亚、西弗吉尼亚、肯塔基、伊利诺斯、印第斯安纳和俄亥俄这些州都有很多很多的煤;在苏必利尔湖西南面的地下有很多很多的铁,在西部的亚利桑那、犹地、蒙大拿、内华达和新墨西哥州还有很多很多的铜,在密苏里州有很多很多的铅和锌,这些东西我们都不比你们的少。

    那……我们有长江,那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河!

    根本不是,我们的密西西比河就比它大!它的支流俄亥俄河,最宽的地方有一百多

    公里!你见过一百公里宽的河吗?

    密西西比河上有三峡吗?

    没有,但科罗拉多河上有!我们管它叫大峡谷,也壮丽极了!

    我们还有黄河!

    我们幸亏没有,黄河是什么?它是世界上最浑的河,每年把你们土地上的泥土和肥料冲到海里,就象你们的国土在流血一样……

    中国孩子们都不吱声了,如果说从自然资源方面都比不过人家,其它方面就更没必要提了,难道能和美国比赛大城市、小汽车和宇宙飞船吗?

    哼,你是把地理课本背熟了才来的,你来就是为了把我们比下去,对吗?华华生气地说。

    贝纳在她带来的那个长纸卷旁蹲下来,解开纸卷上的一根绿丝带,把它展开来,这是一张世界地图。它是那么大,展开后占满大厅的大部分地面。这地图很奇怪,上面只绘有中国和美国两国的国土,其余部分都是海,这就使得这两个国家看上去像是广阔海洋上的两个大岛。贝纳跳上地图,站在太平洋正中,一手指着一块国土说:看看我们这两块国土,在地球的两面遥遥相对,大小几乎相等,形状也差不多,真像是这个星球上的一对映像,而它们之间又有那么多互成映像的东西:比如它们分别是地球上最古老和最年轻的国家;一个的人民树大根深,血脉悠远,另一个则几乎全部由外来移民组成;一个注重传统,另一个崇尚创新;一个内向安静,另一个外露张杨......中国小朋友们,上帝在地球上安排了这样两块国土,你们不觉得它们之间有什么神秘的缘份吗?

    贝纳的话把中国孩子吸引住了,他们都静静地等着她最后摊牌。

    小总统在大地图上走到美国边缘,从衣袋中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小剪刀,像壁虎似地在地图上爬着,把美国剪下来,然后又把中国剪下来。地图很大,两国的边界线都弯弯曲曲,所以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在中国孩子惊奇的目光中把这事干完。她拿起中国那大大的一片走到中国孩子面前,递过去,华华把它接住。

    这是你们的国土,请拿好。

    贝纳回去拿起美国那一片,再次来到中国孩子面前。把那一片地图在胸前展开。

    看,这是我们的国土。

    然后,小总统把自己手中的美国国土递到华华的手中,同时又把华华另一支手中的中国国土拿了过来,说:

    Weexchangethem.

    中方小翻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总统,Sorry,IbegYourparden.

    贝纳没有重复,载入史册的话是不能随便重复的,而且她知道小翻译听懂了,甚至,只学过两个学期英语的华华也听懂了这个简单的句子。贝纳只是向中国孩子点点头,向他证实自己说出的这句令他们难以置信的话:

    我们换了!交换

    换?!怎么换?中国孩子问。

    中国孩子全部到我们的国土上去,美国孩子全部到你们的国土上来。贝纳回答说。

    那,我们的国土就算是你们的了?!

    是的,我们的国土也算是你们的!

    可……我们两国国土上的东西怎么办呢,难道能把城市一个个搬过太平洋带走吗?

    我们所说的交换,是交换两国国土上的一切。

    就是说你们空着手来,我们空着手去。

    完全正确!这就是国土交换游戏。

    中国孩子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看,他们觉得这是个永远弄不明白的问题。

    那不是说,你们的摩天大楼,你们的小汽车,你们……华华说。

    我们的所有工厂,贝纳打断华华的话,飞快地说:所有的农场,我们的所有好吃的和好玩儿的,总之,美国国土上的一切,全都是你们的了!当然,你们国土上的一切也都是我们的。

    中国孩子都象看一个精神病人似地看着小总统,外交部长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接着别的中国孩子也都笑起来。

    您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小梦说。

    您这种想法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我还是以一个大国元首的身份郑重地宣布,刚才

    我说出了我这次飞越太平洋的使命。虽然我知道,要证明这不是开玩笑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我还是愿意尽力来做这件事。贝纳用诚恳的语气说。

    您打算怎么证明?华华问。

    这件事将由沃恩先生来完成。贝纳向沃恩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式,后者一直站在人群的后面欣赏着大厅中的一幅巨幅风景挂毯。听到贝纳的话后,他转过身,慢慢走上前来,站到世界地图原来是美国的那个洞中,在众人的注视下说:

    证明这个愿望,相当于证明国际政治和文化上的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理解它需要超人的思想和智慧,在这里,只有一位能与我对话。

    一直沉默的眼镜站了起来,走到原来是中国的那个洞中,东西方的两个小思想家越过太平洋长久地对视着。

    沃恩无表情地说:天下英雄唯你我,轰隆,一声霹雳。

    眼镜同样无表情地回应:您对中国文化很了解。

    我了解的比您想像的要多。沃恩的这句话让孩子们吃了一惊,吃惊的不是这话本身,他们发现这声音不是从翻译器里传出来的,沃恩在讲汉语!

    沃恩对大家的吃惊不以为然:我曾经想学一门东方语言,在日语、梵文和汉语之间犹豫了一阵,最后选择了后者。

    眼镜说:我们需要坦率。

    沃恩点点头:坦率是证明我们的诚意所必须的。

    眼镜说:那就请您开始证明吧。

    沃恩停了几秒钟,说:第一:新世界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它可能永远长不大,或者,更准确地说,它已经长大了,它就是这个样子了。

    眼镜点点头说:我明白。

    第二:力与你们同在,力与我们同在。沃恩说完,停了一会儿,给眼镜留下思考的时间。

    眼镜点点头。

    我们要消除你们的力,唤唤醒我们的力。

    眼镜又点点头。

    下面的一点是关键,也是只有卓越的思想家才能明白的一点:这两种力的区别?

    沃恩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眼镜。

    我们的力来自于古老的故土,你们的力来自于新的疆域。

    两个孩子站在地球的两个大陆上长久地对视着。

    沃恩问:我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明吗?

    眼镜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出了地图,对中国孩子说:他们是认真的。

    同您谈话真令人心旷神怡。沃恩仍站在地图上的洞里,对眼镜微微地鞠躬。

    眼镜也微微地鞠躬:我对您的创意深表敬意,从思想的深度和气魄来说,它可以称得上伟大。

    谢谢,那么您认为,中国孩子能逃脱这一必败的游戏吗?

    我们将尽自己的努力。眼镜的脸阴沉下来。

    这种努力无济于事,我们只要一公布这个游戏方案,整个进程就难以逆转了,就算

    这个国家在座的所有小领导者都不同意交换,你们也无法面对全国孩子的压力。

    华华在沉默了一段后说:也许是这样,但您那方面呢?我怀疑你们能否实现这一计划,怎么说服美国孩子呢?

    沃恩自信地说:我们会有办法的,一个新世界对中国孩子和对美国孩子都同样有吸引力,美国孩子的血管里毕竟流着开拓者的血,他们是世界上最有好奇心的孩子,也是世界上成功欲望最强的孩子,国家和社会的重新洗牌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眼镜问:你们真的认为自己会在这个游戏中取胜?

    沃恩露出了他那高深莫测的微笑:这毫无疑问。美国孩子最终还会回到北美的旧国土上,同时还拥有这片奇妙的新国土。我说过,这是一场你们必败的游戏,到那时你们就会明白我的国家的真正力量在哪里。

    晓梦问:您认为这场游戏将持续多长时间?

    沃恩的笑容更明显了:按照我的预测,大约三到五时间,中国孩子的国家就将烂在那块北美的新国土上,那时我们所面对的将是一个不设防的国家,我们将轻而易举地拿回美国换出去的一切。

    如果游戏真是您说的这个结果,到那时在美国国土上的中国孩子怎么办呢?华华问。

    有两种办法:其一是让他们返回中国国土,当然那时这片国土已经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而是美国利坚合众国的亚洲部分了,至于能否成为美国公民,要看他们是否承认和服从合众国政府的统治。其二是仿照我们当年对付印第安人的办法:建立保留地。你们的人数很多,这个保留地不可能建在美国本土上,而应建在加拿大靠近北极圈的那片寒冷而广阔的地域上。保留地的经济将完全受美国政府制约,并禁止拥有除治安警察之外的任何武装力量。可能性最大的是两种方案同时进行:我们给中国孩子中那些有才华并忠诚于政府的科学家、工程师、艺术家等人材美国国籍,把其余的人送进保留地,至于那些企图重建国家的民族主义分子,我们会给他们找到更合适的地方的。

    出现了会谈开始以来最长的一次沉默,华华和小梦,还有其他的中国孩子,互相交换着目光。

    我不知道是否足够坦率?沃恩问。

    眼镜点点头:您已经足够坦率了,谢谢。抉择

    讨论国土交换的会议是在夜里开的,距中美第一次会谈只有三个小时。在信息大厦的顶层,在玫瑰星云的光芒下,中国孩子面临着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抉择。

    晓梦说:看看目前的世界形势,我们确实需要强大的工业和国防力量来保护自己。

    眼镜问:可到了美国,就真能得到这一切?

    华华来回踱着步反驳说:我们为什么要被沃恩吓住呢?为什么不想想另一种可能呢?渡过太平洋之后,我们难道不能仍然保持我们的组织和纪律,难道不能去用最大努力学习和工作吗?!中国孩子就不能把那些大工厂运转起来,生产出钢铁和汽车,还有航空母舰和宇宙飞船?让大农场运转起来,种出小麦和玉米?我们同样可以让那些大城市比公元世纪更繁荣......只要努力,我们就能很快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为什么自己看不起自己?在刚刚过去的战争中,我们是那么坚决那么勇敢,现在我们面临的也是一场战争,难道对方刚一挑战我们就要投降吗?

    华华的话引起孩子们的普遍赞同。

    小梦说:可要是爸爸妈妈们的在天之灵问我们:你们为什么把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丢掉了,我们该怎么说?

    华华停住脚步看着她说:怎么能说是丢掉了呢?如果是外敌入侵,我们投降不抵抗,把国土丢了,那该死!但现在我们是和别人交换,这交换很公平,谁能说不公平?其实要是这样说起来,美国孩子倒是吃了大亏的,即使是国土面积他们也只多换去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但人家土地上的资源却比我们多,生态环境比我们好,更不要提那片国土上的其它东西了!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能换的。就是站在大人们面前,我们也理直气壮!

    可这不是交易,我们换掉的除了国土之外,还有一些更根本的东西。眼镜说。

    我们的力量,真的是和故土连在一起吗?

    眼镜无言地点点头。

    你真相信沃恩的话,我们在那边三五年内就会全面崩溃吗?

    眼镜又点点头。

    晓梦问:这将是怎么发生的呢?

    眼镜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想沃恩也不知道,他是从更深的层次上思考问题的。美国已经贮备的物质条件是我们的许多倍,孩子们根本不用工作就能富足地生活很长时间,那是一个充满色彩和香味的泥潭......就像糖城时代一样,我们可能看着历史向那个方向发展而无力阻止它,沃恩在这点上看得很准。

    提起糖城时代,孩子们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们默默无语地看着窗外北京的灯火。

    华华说:但我们别无选择,美国孩子肯定会公布新游戏的内容,那时我们的孩子们肯定都想玩这个游戏,我们很难阻止。

    晓梦说:这一招真毒辣。

    眼镜点点头:我们真的别无选择,得承认,做为一个思想家和战略家,沃恩是极其出色的。

    第二天,美国孩子接到通知,说他们可以先回国,一有决定就通知他们。这个结果是在美国孩子的预料之中的,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由这么少的人在一夜之间最后决定,他们于是回国了。

    美国孩子回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国土交换游戏的计划向全世界公布了,这在中国孩子中引起巨大的反响,他们开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后兴高采烈,糖城时代的消沉和南极游戏带来的失落感一扫而光,一个梦中的神奇世界在向他们招手,绝大部分孩子积极主张交换,并在数字国土上兴奋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正如沃恩所预料,整个进程变得不可逆转了。

    但一等就是一个月,就在美国孩子已经等不下去的时候,贝纳接到了华华的电话。

    华华问贝纳:你们上次提出的建议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吗?

    贝纳摇摇头:没有了。

    你们还需要再考虑考虑吗?

    我们完全考虑好了!

    一双黑眼睛和一双蓝眼睛在屏幕上隔着地球对视了好长时间,空气似乎凝固了,最后,华华说:

    我们换了。

    第二天,美国代表团就飞到中国,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讨论国土交换游戏的细节,并正式签定交换协议。会谈仍在那个古老的大厅中举行,双方都有很多小专家参加。

    原来孩子们打算在这次会谈中把主要细节都确定下来,但他们所讨论的毕竟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项国际行动,其细节渺如烟海,会谈紧张地接连进行了三天,孩子们才发现,他们只能把交换计划的大概轮廓定下来,其它的细节问题只能在交换过程中解决了。改变了工作方法后,会谈又进行了四天。孩子们解决国际问题有他们自己的方式,一些大人时代令那些国家首脑和外交家们望而生畏的问题,在孩子们手中都能轻松地解决,他们解决这些问题的速度之快,会令大人时代最老练的外交家惊叹不已。在这历时一个星期的会谈中,所解决的问题和达成的协议抵得上一百个雅尔塔或波茨坦会议。

    最后,两国孩子签定了国土交换协议(又称超新星协议)

    超新星协议

    一、中国和美国决定交换两国全部国土。

    二、两国孩子分别离开自己的国土,同时放弃对该国土的主权;两国孩子分别进入对方国土,同时取得对该国土的主权。

    三、在两国孩子离开自己国土时,只准携带以下物品:

    1)移民途中个人的生活必须品,每个孩子限量为10公斤。

    2)该国政府所有的文件档案。

    四、组成中美联合国土交换委员会,该委员会对交换工作拥有最高领导权。

    五、中美双方分别以省和州为单位进行交换。交换时,该省(州)原居民应在规定时间内全部离开该地域,如来不及向对方对应的省(州)移民,可暂时移居邻近的尚未交换的其它省(州),该省(州)新居民应同时进入。双方省(州)应各自组成省(州)级交接委员会,在新居民进入时举行交接仪式,仪式后新居民的国家即在该省(州)的地域内行使主权。

    六、在交换前,各省(州)交接委员会应向对方提交一份该省(州)财产清单,并接受对方交接委员会代表的核对。

    七、两国在交换前,不得蓄意破坏本国国土上的各种工农业和国防设施,任何一方如发现对方有这类行为,可单方面中止游戏,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均由对方负责。

    八、移民的运输问题由双方共同解决,并请求其它国家提供帮助。

    九、交换中出现的其它问题由中美联合国土交换委员会负责解决。

    十、该协议的解释权属于中美联合国土交换委员会。

    超新星纪元第2年11月7日。

    (两国首脑签字)大移民

    深夜,故宫笼罩在玫瑰星云的蓝光中,午门上盘旋的那一群夜鸟早已飞回巢,在无边的寂静中,这座古老的宫殿深深地睡着了,做着最后的梦。每天白天,都有大批的孩子来到这里,在这块他们就要告别的土地上最后看一眼这些祖先留给他们的东西。

    现在,古宫中只有华华、眼镜和小梦三人,三个孩子沿着长长的展厅慢慢地走着,那些已不再属于自己国家的文物从他们两旁缓缓移去,那些古老的青铜和陶土在星云的蓝光中变暖了,变软了,他们甚至觉得有细细的血管在它们上面显现出来,那都是凝固了的古代的生命和灵魂,三个孩子置身于他们无声的呼吸之中;那无数的铜器和陶罐中,似乎已注满了象血液那样充满活力的液体;玻璃柜中长长的《清明上河图》在星云的蓝光中模糊一片,但却有隐隐约约的喧闹声飞出来;前面的一尊兵马俑发出蓝白色的荧光,仿佛不是孩子们向他走去,而是他向孩子们飘浮过来……三个孩子从最南面的近代部分开始,向北走去,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展厅,时间和历史在星云的蓝光中从他们身边向后流去,他们踱过了一个个朝代,走向远古......

    这时,大移民已在两个大陆同时上开始。

    在首先交换的两块国土:陕西省和北达克它州上,孩子们正在以很快的速度迁出。他们乘陆上和空中交通工具前往沿海各大港口,来不及走的就暂时向相邻的省或州迁移。中美这两块国土的交接委员会已分别进入了对方的交换地域,监督着迁移的进行。小移民们正在两国的各大港口很快地聚集,越来越多的远洋船只也在向这些港口集结,这些船只从军舰到油轮,什么都有,它们的国籍除中美两国外,还来自世界其它国家,其中欧洲和日本的最多。地球上两个最大的国家玩的游戏使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孩子们兴奋异常,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支援这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洲际移民,纷纷派出船队驶往两国的各大港口,这样做的动机,就连他们自己也难以说清。在太平洋的两岸,几支庞大的远洋船队正在形成。但是到目前为止,陕西省和北达克它州的交换仪式还没有举行,两国的小移民也都还没有登上即将横渡太平洋的航船。

    在文物广场上,三名小领导人已走到了最北面的上古时代展区,华华微微叹了口气,对眼镜和小梦说:下午在机场我又同美国孩子谈了一遍,他们还是不答应。

    华华指的是这样一件事:在第三次会谈以后,中美双方又接连举行了许多次讨论交换细节的谈判,在这些谈判中,中方多次提出:中国土地上的文物和古籍,特别是象故宫里存放的那类珍贵文物,同别的财产不一样,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绝对不允许我们丢掉的东西,在交换中,中国孩子应该把最珍贵的文物和古籍带走,但美国孩子坚决拒绝了。贝纳和他的随行人员很有谈判才能,他们很少直接说不,而是用种种让人感到不太难受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但在这件事上他们却一反常态,只要一听中国孩子谈有关文物和古籍的事,他们就一起站起身来连连摇头摆手,NO!NO!地嚷个没完。开始,中国孩子总觉得这是美国孩子小气,因为文物都是很值钱的,但后来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允许中国孩子带走自己的文物,美国孩子也同样有这种权力。虽然只有二百多年历史的美国,除了一些印第安人的图腾艺术品以外,自己没有什么很古老的文物,但在他们的大都会博物馆这类地方,有大量从世界各地抢来买来的文物和艺术品,这些东西同样是价值连城的。另外,中国孩子还提出,按照所带走文物的价值,美国孩子可以从自己的国土上拿走价值相等的其它东西,但美国孩子还是一口回绝。在陕西省居民的迁移工作中,交换委员会中的美国孩子提出必须首先进入八十年代建成的陕西历史博物馆和兵马俑所在地,他们对这些地方的注意力远多于对飞机制造厂和航天基地。对于国内各博物馆和市图书馆中的文物古籍,他们都了解得惊人详细,可以毫不困难地拿出电脑输出的文物清单,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对这些地方的了解胜于中国孩子。

    后来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中方提出把一些既懂英语又通中文的美国孩子暂时留在美国(这多是些华裔美籍孩子),教中国孩子掌握英文。贝纳答应了,但提出一个条件:美国的各大博物馆中现存有许多中国文物,特别是一些十九世纪的探险家从中国的西部沙漠中偷去的敦煌石窑的壁画和经卷,允许美国孩子把这些东西带走。他们称这是出于对中国文化的热爱,但这种热爱表现得多少有些过分。如果说以上的事情令中国孩子不解的话,在正在交换的国土上发生的一些事就更离奇了。

    华华班上的三个同学,邮递员李智平、理发师常汇东和厨师张小乐是第一批离开故土的孩子,自糖城时代以后他们三个就一直在一起谋生。首都的这批孩子比较幸运,他们可以乘两架美方的大力神运输机直飞美国,省去了海上的颠波之苦。但这些飞机的小飞员都是刚刚学会飞行,飞机在他们手中象喝醉了酒似的。这种空中旅行的风险很大,但到新大陆去的急不可耐的心情使孩子们顾不了那么多了。三个孩子接到通知后,兴高彩烈地连夜收拾东西,神奇美好的未来象一朵花似地在他们的想象中绽放。

    去机场前,为了拿几件衣服,李智平回了一趟家。进家门以后他还是高高兴兴的,但在就要最后一次迈出门时,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这感觉来得那样突然,令他不知所措。像北京无数四合院中的家庭一样,这是一个很检朴的家,空气中有那种他熟悉的生活的味道,墙上的挂历还是公元世纪的,这时,在这里渡过的温暖的童年时光飞快地从他的脑海中掠过,本来已渐渐淡下去的爸爸妈妈的影子又那么真切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超新星以后恶梦般的时光仿佛都不曾存在过,李智平回到了公元世纪那无数日子中的一天,爸爸妈妈上班去了,马上就会回来……这感觉是那么真切,使他反而觉得眼前的一切全是梦,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要永远离开这个家了。他狠狠心,猛地带上门,飞快地向开往机场的汽车跑去。这时,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关在家里,那是一件无形的衣服,李智平产生了一种回去取的欲望,但又知道,那衣服是和家溶为一体的,是取不出带不走的。没有那件无形的衣服,一个孩子的心灵总是感到寒冷,那寒冷当你正视它并想用其它什么东西驱散它时,它就消失了,但当你的注意力离开时,它又象幽灵似地回来了。超新星纪元的第一代中国人将永远摆不了这心灵中的寒意!

    去机场的一路上,三个孩子的心情都不好,随着机场的临近,其他的孩子也都渐渐停止了说笑,都在默默地想着什么。汽车在一架大力神庞大的黑色身躯旁停下了,远处还有好几架大飞机。他们得知,大力神的航程很远,下一个降落加油点已是夏威夷了。李智平、常汇东和张小乐拿着自己不多的东西,排成一条长队向飞机走去,从大力神的后舱门走近黑暗的机舱。舱门旁,有几个交换委员会的中国孩子和美国孩子,胸前别着白色卡片,眼睛盯着每一个孩子带的东西,看是否有什么交换协议允许范围之外的物品。但直到李智平这儿,他们还没有卡住谁。再有几步就要踏进舱门了,李智平的目光突然被一点绿色吸引,那是几株小草,从机场地面的水泥逢中生长出来。他想都没想,放下手中的提包,跑过去拔下一株放到上衣口袋里,再回来拿起提包继续向前走。没想到旁边的几个美国孩子一起跑过来挡着他,指着我装小草的口袋对在场的中方交换委员NO!NO!地直喊,又冒出一大串英语。一位中方委员对李智平解释:美国孩子要求他把那株小草留下,那不属于移民旅行中的生活必须品,不在交换协议允许带走物品的范围之内。李智平和周围的孩子一听都火冒三丈。这帮家伙也太小气了,难道从爷爷奶奶的土地上带一棵小草作纪念都不行吗?真是缺德!李智平大喊大叫着:我非要带这株小草不可!非带不可!神气什么,至少现在,这儿还是中国的领土呢!美国孩子坚决不让步,大家吵了走来。一个男孩子,中方的交换委员,苦苦地劝李智平,要顾全大局,不要为了一棵小草影响整个迁移工作,难道美国就没草了吗?旁边一个美国孩子赶紧冒出一串英语,中方委员告诉李智平,这孩子说美国的草也很多,比中国一点不少,你们要去的达克它州就是一个大草原呢!美国孩子再次要求把这株草留下,好象要求留下一根金条似的。李智平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世界上最富有国家的孩子竟小气到这种地步,好象中国孩子每人都拔一棵草走,就会把这个国家拨成不毛之地似的!他还是捂着口袋不交出小草,美国孩子也是寸步不让,大家僵持起来。突然旁边的张小乐找到一个理由:他看到前面正在走进舱口的一个孩子提着一台液晶壁挂电视机,就冲美国孩子大叫:那家伙把电视机都带走了,你们不管,我拿棵小草你们都不让?!那几个美国孩子向那连看了看,又凑在一起低声嘀咕了几句,重新转向李智平,接下来中国孩子真怀疑中方委员把他们的话译错了:美国孩子说,你可以赶快回家或别的什么地方去,也拿一台电视机带走,但小草必须留下!李智平很是吃惊,实在想象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价值观。但也没有办法,只好默默地把小草放回原处。

    当孩子们踏上舱门时,他们觉得自己又把一件不可分离的东西留在脚下的土地上,回头看去,见那株小草在微风中摆动,象在叫他们回去,孩子们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他们向身后的那块土地最后看了一眼,就走进了飞机。这架军用运输机内部很宽敝,还临时安装了一排排的椅子,但没有舷窗,只有高高的机顶上的一盏日光灯发出昏暗的光,孩子们已同自己的土地隔开了。在椅子上坐下后,孩子们的眼泪越流越多,又站起来跑到舱门向外看,舱门已经关上了,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窗口,那里已挤着一堆向外看的孩子,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美方机组人员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们按回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半小时后,发动机轰鸣起来,飞机向前滑去,大地通过机轮把微微的震动传了上来,象是妈妈的手在轻轻地拍着孩子们的后背。机内的每一个孩子都想把这一时光延长再延长,终于,随着机身微微一抖,震动消失了,孩子们同母亲土地的最后一丝联系中断了。有孩子失声叫了一句妈妈!,其他的孩子也都哭出声来。有人扯李智平的衣服,扭头一看是挨着他坐的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她给他看两株小草,可能是进机场前拔的,也可能是刚才趁乱时拔的,并默默把其中的一株送给他。

    李智平就这样带着一株小草飞离了祖先的土地。以后,在北美洲那簸沛流离的生活中,那株小草时时陪伴着他。无数个深夜,在思乡的梦中醒来,他总要看看那株小草,玫瑰星云的光给她那早已枯黄的身躯又镀上了一层生命的绿色,这时,总是有一股暖流涌遍了他那已在奔波中麻木的身体,在爸爸妈妈从冥冥中传来的目光下,他那疲惫的心又唱起了童年的歌……

    这样的事几乎贯穿了第一块国土交换的全过程,小草、树叶、花朵,甚至石子和泥土,只要中国孩子想带一点这类国土上最普通又最根本的东西做纪念时,美国孩子就惊恐万状,他们多次要求召开各种级别的会谈来讨论这个问题,并要中方做出保证禁止移民从这块土地上带走那些用做纪念的东西。他们解释说这样做是出于防疫需要,大多数中国孩子都相信了。只有不多的人明白美国孩子这样做的真正用意。

    六月七日,首批交换的两块国土都迁空了,在对方第一批移民到来之前,两块国土上分别举行了交接仪式。

    陕西省的交接仪式不是在省城,而是在一个村庄旁进行的,我们的四周,是沟沟壑壑的黄土山,祖祖辈辈的耕作在山上留下道道梯田。极目望去,黄土山一直伸延到天边,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这块深沉而善良的土地养育了不知多少代中国人,现在,就要被她所养育的最后一群孩子抛弃了。

    参加仪式的有十个交接委员会的孩子,中美各五个。仪式很简短:我们把自己的国旗降下来,美国孩子把自己的国旗升上去,然后双方在交换证明上签字。那几个美国孩子全副牛仔打份,把这里当成了他们新的西部世界。

    仪式只持续了十分钟,我用颤抖的手把降下来的国旗叠起来,抱在胸前。现在,我们五个孩子在这里已经是外国人了。我们都默默无声,这之前迁移工作的劳累使我们的精神都有些麻木了,要完全理解这一切还需要时间。广阔的黄土地象爷爷饱经沧桑的脸,这张一直伸延到天边的巨大的脸此时默默地看着苍穹,周围静得没有一丝声音,黄土地永远埋葬了本想对我们倾诉的千言万语,默默地看着我们离开。

    我们不远处停着一架中国的直升机,我们将乘它飞出这块已不属于我们的土地,到第二个交换的省份甘肃去。我突然产生一个愿望,问美国孩子:我们能否步行走出这个块已属于他们的国土?那几个小牛仔惊呆了,有二百多公里的路呢!但他们最后还是答应了,给了我们特别通行证,并祝我们一路平安。

    就在这时,从旁边已空无一人的村庄中跑出了一只小狗,它跑过来咬着我的裤脚不放,我弯腰把它抱起来。我们的直升机空着飞走了,轰鸣声很快消失在空中。我们五个孩子,还有一只在这块土地上出生的小狗,开始了漫长艰难的旅程。我们说不清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留恋还是为了赎罪?但我们觉得,只要脚还踏在这块土地上,不管多么饿,多么渴,多么累,心里总还是有一种寄托……

    (选自《大移民记事中国篇》第六卷,中美国土交换委员会编辑,新上海,超元7年版)

    北达克它州的交换仪式是在五巨头像下进行,美国历史上五名最伟大的总统巨大的面孔默默地看着那面红色的国旗在他们面前升起,事后人们肯定会在回忆中描述那五张巨脸的不同表情,但我们当时所关心的不是这个。同地球另一面的冷清景象不同,这里有几百个美国孩子观看仪式,还有一支军乐队奏两国国歌。当中国孩子把他们的国旗升起后,双方交换代表应该在交换证明书上签字,中方代表很快签完字,轮到美国孩子了,这事由南达克它交接委员会的主任乔治.史蒂文做。在几百名孩子的目光下,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放证明书小桌前,把肩上的一个挎包放到桌上,从里面倒出一大堆笔,有钢笔也有圆珠笔,足有一百多支!然后他开始签字,用一支笔只点一点就放到一边再拿起一支,他签字足足用了十五分钟,在孩子们的大声抗议中直起身来。他写自己的名字用了近一百支笔,并显然恨爸爸妈妈给自己起的名字太短。紧接着,他开始大声拍卖在这划时代的签字仪式上用过的笔,开价五百元一支。我在旁边看着下面报价猛涨,心急如焚,突然看到了放证明书的小桌!但有人比我更机灵,几个男孩子猛扑过来,开始肢解小桌,一转眼的功夫,那张可怜的桌子在疯狂的抢夺中成了拿在几十个孩子手中的碎木块。我看看自己的手里,只有降下来的那面星条旗了,这国旗不属于我,只能另想门路了。我环视四周,突然眼睛一亮,转身冲进巨像下的那间观光酒吧,很运气,在一个小房间里找到了我要的工具:一把锯子。我返回去时,史蒂文正在卖他最后几支笔,报价已涨到五千多元一支!我面前有两根高高的旗杆,一根上现在飘扬着中国国旗,显然动不得,另一根原来挂星条旗的现在空了,我扑过去锯起那根木旗杆,很快锯断了。旗杆倒下去时,扑过来一大群孩子,要分抢那根旗杆,他们拼命想把旗杆折成他们能拿走的几段,无奈那木杆太粗,折不动。我凭借着锯子的优势成功地得到了两段旗杆,每段长约一米,剩下的再也没有力气抢手了,但这已足够!我随即把锯子以两千元的价格卖给一个男孩儿,只见他拿到锯子后立即扎入那抢旗杆的人堆里,看起来真象一场精彩的橄榄球赛!

    我现场拍卖了一段旗杆,赚了四万五千元,后面那根旗杆我留下了,以后可能会有更好的价钱。接着,军乐队的小乐师们纷纷出卖他们的乐器,场面一时乱做一团。最后,这种经济活动已进行到了不象话的地步,没抢到什么也没钱可买什么的孩子开始围着那根飘扬着中国国旗的旗杆转,直到几名握着冲锋枪的中国海军陆战队小士兵冲过来,保卫这面已在他们国土上飘扬的国旗时,那帮孩子才叹着气走开了。后来,当场把记念物卖掉的孩子后悔了,这第一次领土交换的纪念物的价格很快长了十倍,我幸亏还留着一段旗杆,它后来成了我在新疆开一家汽车运输公司的本钱。

    (选自《大移民记事美国篇》第五卷,中美国土交换委员会编辑出版,新纽约,超新纪元7年版)

    三位小领导人已走到了文物展厅的尽头,这是上古时代展区,是中华文明的源头。前面那些时代的东西,精碉细琢,孩子们感到敬畏,但难以理解,似乎有堵无形的墙把他们同那些时代隔开来。当走进近代的展区时,这种陌生感最深,使他们几乎丧失了向前走的勇气。既然不算遥远的清朝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们难道还指望理解前面那些遥远的时代吗?但出乎他们的预料,越向文明的上游走,他们的陌生感就越少,当走到那无比遥远的文明源头时,孩子们突然置身于一个熟悉而亲切的世界中!就象一次遥远的旅行,漫漫的路途上走过的全是陌生的不可理解的地域,这些地域中全是陌生的不可能理解的大人,他们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过着另一种生活,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但当他们走到天地的尽头时,竟发现一个同自己一样的孩子世界!那些近代精致华美的文物不属于孩子们,创造出那种文物的人类已经长大了;人类的童年虽然更加遥远,但与孩子们是相通的。三个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仰韶文化的遗留物:一个陶土罐。他们看着那个粗糙的制品,想起了幼年时代的一场大雨,想起了在雨后的彩虹下他们用地上的泥做出的那个东西。看着陶土罐上那些粗放的鱼兽图案,三个孩子想起了还不认字的时候,为再现想象中的世界,小手笨拙地握着腊笔在纸上画出的画。他们面前的时代是盘古开天地的时代,、女娲补天的时代、精卫填海的时代、夸父追日的时代,后来的人类长大了,胆却小了,再也没有创造出如此惊天动地的神话。

    华华打开陈列柜上的玻璃,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陶土罐捧出来,他觉得那东西是温热的,在他手中发出微微的震颤,那是一个包含着巨大能量的生命体!华华把耳朵贴到罐口上,有声音呢!,他惊叫了一声,小梦也把耳朵贴上去仔细地听了听,好象是风声!,那是远古原野上的风声。华华把陶罐举起,对着明亮的玫瑰星云,陶罐在蓝光中泛出淡淡的红光。华华盯着上面的一条鱼的图案,那几根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线条微微扭动起来,那一个小黑圈所表示的鱼眼突然变得有神了;有许多影子在陶罐粗糙的表面上浮动,看不清楚是什么,只觉得那是一些赤裸的形体在同什么比他们大得多的东西搏斗着,远古的太阳和月亮都盛在这个罐里,把金色和银色的光芒撒向那些形体。远古的阳光和月光只局限在陶罐之内,只有另外一种光透了出来,三个孩子突然感觉到陶罐上的那些图案,那些鱼呀兽呀,全像一双双眼睛,那些眼睛在看着他们。越过了上万年的漫漫岁月,三个孩子和第一位祖先的目光相遇了,那目光把一种狂野的活力传给孩子,使他们想大叫,想大哭大笑,想什么衣服都不穿在狂风呼啸的原野上奔跑,他们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血管中祖先的血液。

    三个中国孩子穿过星云照耀下的古老宫殿,他们的手中各捧着一只远古的陶罐,这是故宫中最古老的文物,是从中华文明的婴儿时代留下来的。他们小心翼翼,走得很慢,就象捧着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生命。当他们走到金水桥上时,古老宫殿的最后一道大门在身后轰然闭上。他们知道,不管走到哪里,他们的生命永远和手上的这只陶罐连在一起,这是他们生命的起点和归宿,是他们力量的源泉。创世纪

    刮了两大的大风终于停了,但浪仍未减,天空阴云密布,深夜中的洋面上只能看见一条条滚动的白浪。

    第一支移民船队从连云港启航已有十六天了,这是船队遭遇的第一场风暴。风最大时,走在后面的两艘吨位较小的客轮被巨浪吞没了,另一艘两万吨级的货轮想去救援,船长轻率地命令转舵,使船体横对浪峰,船在几道巨浪的打击下很快倾覆。从另一般军舰上起飞的两架直升机也无声无息地掉进大洋,船队指挥部只好放弃救援的努力,一万两千多孩子葬身于漆黑的太平洋中。剩下的三十八艘船继续在大风浪中进行着艰难的航行。在这之前,孩子们早已领略了航程的严酷:先是受恶劣的舱内条件和晕船的折磨,然后是食品短缺,每天每人的定量只够一顿吃饱,蔬菜更是没有,维生素药片也数量有限,有一半的孩子患了夜盲症,败血病患者也越来越多。在这艰难的条件下,孩子们仍然保持着严明的纪律,大队中队和小队的组织结构仍然完好,各级小领导者们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用前所未有的献身精神行使着自己的职责。到达美洲后,孩子们是否仍能保持这样的组织和纪律,将是中国孩子所面临的第一个严峻考验,这考验比风暴和饥饿可怕得多。

    前天,他们遇到了美国孩子的移民船队,两支船队默默地赶着各自的航程,谁也没理谁。现在,浪小了,为在风浪中采取最安全的迎浪行驶方式,船队已偏离航线行驶了两天,现在整个船队正在试着艰难地转向,雷鸣似的浪击声从船头移向左舷,船体的左右摇摆加剧了。

    这时,大洋上空乌云散去,玫瑰星云把光芒撒向洋面,洋浪接住了光芒并把它撕碎,太平洋仿佛变成一片壮观的蓝色火海,孩子们纷纷跑上甲板,晕船和饥饿使他们步覆艰难,但他们仍对着眼前壮丽的景象欢呼起来。

    今天是超新星星纪元第2年的最后一天,

    零点到了。

    船队中的两艘驱逐舰上的舰炮响了起来,别的船上也升起了一串串照明弹和焰火,炮声浪声风声和孩子们的欢呼声混为一体,在天空和大洋之间轰响着。东方已现出第一缕曙光,同玫瑰星云的光芒组成宇宙间最壮丽的色彩。

    这是超新星纪元第3年1月1日。    

    (未发表部分)京津保卫战

    金色狂草

    好大的广场啊!比红场可大多了!伊柳欣惊叹道。此时,攻方联盟的主要首脑和将领都站在天安门广场上,他们是应邀到北京参加又一次首脑会谈的,这次首脑会谈本来还请了中国孩子,准备商量一下怎样最后结束世界游戏,但他们没有来,而是随着华北集群的主力向西边的黄土高原撤退。

    请你们来可不是为了欣赏广场的!戴维没好气地说,你们的军队不是向西追击溃逃的中国孩子,而是纷纷涌入城里寻欢作乐!这太让人失望了。

    伊柳欣说:你们的军队进城的比我们更多!战争已打了这么长时间,我们的孩子们都累了,好不容易打下这个东方大都市,进来玩玩儿是应该的。

    在攻方联盟对北京城区发动最后进攻时,北京已是一座空城。但即使这样,各国军队还是纷纷涌进来,这固然有伊柳欣所说的原因,在经历了战争的恐惧和劳累之后,小士兵们纷纷更求进城休整,小将军们很难让自己的部队继续向西开拔。但更主要的原因是:这座城市还不知最后归谁占领,多进驻一些军队,将来在谈判桌上说话总是气粗一些。到目前为止,攻方联盟已有二分之一的地面部队涌入了京城。

    英国首相格林指着故宫说:我们到皇宫去看看吧,那里面才叫大呢!

    沃恩说:不,先生们,我们还是先到纪念堂去看看。

    戴维使劲摇头:我不想去那里,真的不想去......我们还是去皇宫吧!

    沃恩说:去那里对我们更有意义。说着径直向纪念堂方向走去,小首脑和小将军

    们都跟着他,戴维也只好跟上,他早就发现,各国孩子虽然都对沃恩怀有一种厌恶和恐惧感,但他在他们中的威信却比自己高。

    这群孩子绕过了英雄纪念碑,走过了那两个雕塑群,在走上纪念堂的台阶时,一个小将军低声问旁边的人:这人是谁?

    旁边的人回答:中国的林肯。你怎么连他都不知道?

    又有一个孩子低声说:听说这人打仗很历害的!

    当然。

    他们是从纪念堂的出口进入的,在出口大厅中,沃恩指着迎面的一面高大的墙壁说:各位请看!

    这是什么?孩子们对墙上刻着的东西都很迷惑。

    我肯定,是一幅抽象画。法国首相皮埃尔说。

    戴维点点头:好像是,可画的是什么呢?

    孩子们纷纷猜测着:一片燃烧的野火。不,是飓风!是大河,一条很长很急的大河!......

    沃恩对大家说:这是用汉字写的一首诗。

    孩子们都惊叹道:诗?汉字?!天啊,有这么写字的吗?是啊,它们像要飞起来呢!......

    伊柳欣问沃恩:您能理解这首诗的意思吗?

    沃恩看着墙上那金色的狂草说:我只能理解大概意思,更无法向你们传达诗的神韵,它的大意是这样的:

    在小小的地球上

    有几只苍蝇碰到了墙壁

    它们可怜地嗡嗡叫着、抽泣着

    蚂蚁以为自己的王国是何等广大

    小虫子要摇动大树,哪有那么容易?

    在长安城秋叶纷纷落下

    如纷纷中箭的骑士

    很多的事情都是来去匆匆

    时光飞逝,世界变得很快

    一万年太长了,我们也应快些

    在所有的大海上云在滚动水翻起巨浪

    在各大洲狂风怒呼电闪雷鸣

    要在地球上扫除一切害人的昆虫

    没有谁能战胜我们!

    沃恩说完后,孩子们静静地思考了好一会儿,试图理解诗的意境,有人感觉到了一些东西,伊柳欣说:在这人眼里,世界很小,敌人更小。

    他们接着向里走,这时,这些孩子们都变得很紧张,每个人都似图让别人在前面走。而且有个很奇怪的现象:越是那些在战争中已身经百战的小将军,恐惧感越深。不要死抓着我,你个白痴!戴维回头对身后的参联会主席斯科特将军说,虽然现在他的肩上只有五颗星,但孩子们还是把他戏称为七星将军。

    但进去后他们看到,遗体早就在中国孩子撤退前转移,他们面前只是一个放水晶棺的平台。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沃恩说:&ldquo在中国的南北战争中,他统帅着百万大军,但那支大军的武器却全部是从敌人手中缴获的,而大军的供给线是由一种原始的木制独轮小车维持的,那小车的轮子也是木头的,连轮胎都没有......关于他,还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不过现在,各位显然以为自己是胜利者了。

    戴维说:难道不是吗?我们现在站在这里就是证明!

    七星将军挥挥拳头说:我们的核武器是不可战胜的!

    沃恩说:还有一种武器比核武器更厉害。

    戴维想了想说:那只能是......反物质炸弹了,不过那只是科幻小说中的东西。

    沃恩摇摇头说:不,这种武器在古代就有了。

    孩子们都茫然地看着他。

    国土。

    伊柳欣连连点头:很对沃恩先生,很对。我们的人民曾经出色地使用过这种武器!其实我一直有这种感觉:经过血流成河的苦战,终于占领一个大国的首都,但却是一座空城,而这个大国那广阔的国土还在周围不祥地沉默着......这多像拿破仑进攻俄国的情景?

    别说的那么不吉利!皮埃尔阴着脸说。

    算了,我们还是去皇宫吧。沃恩一摆手说,呆在这些迟钝的孩子中间对他一直是一种折磨。

    孩子们走出纪念堂,再次穿过广场,走进了紫禁城,走在这宏伟的皇城中,他们心中充满了敬畏。

    戴维走到沃恩身边,低声说:我听懂了你的话,放心,我绝不会让中国孩子有机会使用他们的国土武器的。

    沃恩没有正眼看他,只是摇了摇头:你什么也没懂。

    渤海湾

    引擎的轰鸣声听起来像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磨盘在转动,我们清楚地看到了晴空上的那9个黑点,它们排列成3个品字型,这是地毯式轰炸的标准队形。

    卧倒!!捂住耳朵,闭眼,张开嘴!!营长在我身边高喊。

    在开阔地上的这个营的小士兵们都卧倒了,躺了很大的一片,我闭上眼睛前最后看到的是盐碱地上那白色的盐渍。尽管我把两个手指使劲捅进耳朵眼中,还是听到了炸弹下落时的尖啸声,那声音像天空正在被一把利刃划开。

    爆炸的巨响在周围出现,越来越密,仿佛每一颗炸弹都是在我的头顶爆炸似的。这声声巨响透过我的皮肉和骨骼钻进我的脑子里,我的身体仿佛已被震成碎未四下飞散,只剩下惊恐万分的灵魂紧贴地面颤抖着。

    巨响消失后,我在地上抬起头,看到周围仍然阳光灿烂,原来炸弹只是落在后面很远处,在那个方向,爆炸的黑烟遮住了半个天空。天空中又响起了那种尖啸,周围,许多小士兵在到处乱跑,营长声嘶力竭喊他们卧倒,但这些被吓傻了的孩子还是跑个不停,有人是直线猛跑,有人是拐着弯乱转......营长刚拉住一个孩子把他按倒在地,炸弹就又落了下来,这次可是落在我们四周。

    与这次的巨响比起来,刚才真算不了什么。大地在剧烈地颤动,我面朝下趴着,脸紧贴着地面,那以前是稳定象征的地面现在像一面巨掌,劈头盖脸地猛抽着我,我的眼前飞舞着白花花的盐渍,身体像被许多只硬拳猛击着,五脏六腑都被捣碎了。

    爆炸声停息后,我抬起头睁开眼,但和闭着时一样,看到的仍是一片黑暗,后来能分辨出滚滚的黑烟和裹在烟中的时隐时现的火光。好像有炸弹落到了附近的盐田中,下起了盐粒的暴雨,我四下望望,地面上是白花花一层跳跃的盐粒,看不到一个战友。我艰难地坐了起来,撑着地面的手感到温温的湿湿的,转身看到摊在我旁边的一堆浸在血中的东西,那是营长被弹片削去了一半的躯体,那个被他按倒的孩子士兵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坐着,正哭着一把一把地吃土......

    (选自《终极游戏超新星战争亲历记》,许风著,昆仑出版社,超新星纪元8年版)

    我看着8枚C802导弹相继腾空而起,扔掉了冒烟的助推器,紧贴着海面向远方飞去,很快消失在远方海平线处,敌舰队只是影影绰绰的细小的影子,而我知道,那也不是我们要打击的目标,做为目标的那几艘驱逐舰已在海平线之下,是看不到的。

    发射阵地上一片寂静,大家像是在等待着最后审判日的宣判。正当我们已近绝望时,阵地上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我举起望远镜,看到有两个烟柱从海平线处腾起。耳机里转来观察哨的报告:

    2号弹命中D116目标!5号弹命中G569目标!6号弹......6号弹误击了锡箔假目标,其它被干扰偏航。行,相当不错了!

    我们立刻转移阵地,发射车队刚刚驶离那个小山顶,就有两枚来自海上的战斧导弹击中了那里。远远地看着爆炸的尘埃落定,我们都有些伤感:这是我们最后一个发射阵地了,我们的导弹已经耗尽。

    怎么一艘航母和巡洋舰都没见着呢?开车的少尉遗憾又迷惑地说。

    (选自《失衡的利剑高技术武器在超新星战争中的表现》,常士林著,科技出版社,超新星纪元9年版)

    一排炮弹落在海中,腾起高高的水柱,像一面突然出现的水墙。这水墙先是在那排登陆艇后面出现,又在它们前面立起,那些炮弹好像躲着目标走。我心急如焚,真想把那些不知在后面什么地方的小炮手的脑袋拧下来!每一次水雾散去后,那些登陆艇就又在海面显现出来,像一排黑色的棺材。它们在稳稳地逼近,现在我已经能听到它们那方形的艇首撞击海浪的声音了。又一排炮弹呼啸着掠过我的头顶,当它们落下时,我听到了两声与前面不一样的爆炸声,很脆很响,我看到敌人的登陆艇中有两艘中弹,但它们仍坚定地向海岸驶来,艇后拖着长长的黑烟,像两条纷乱的长发。好一阵儿没有炮弹落下,炮击停了!我对着无线电话筒大喊:

    617呼叫炮火支援!617呼叫炮火支援!敌人已经接近滩头阵地了,快打呀!!

    我从耳机里听到了炮兵的回答:我们附近出现了敌人伞兵,正奉命转移射击阵地!再说你们那里敌我目标距离已太近,再打就打着你们了!对不起了,你们自己坚守吧!

    哪里还有你们啊!怎么坚守啊?我四下看看,周围到处散落着被炸开的沙袋和筑坑道用的波纹钢,一切都罩上了一层灰土,灰土上有几处醒目的褐红色,那是从下面孩子的尸体中渗出的血......再向远看,整个阵地像被一面巨犁耕过一遍一样,苦心构筑了一个月的工事在一夜之间就被大口径舰炮和航空炸弹摧毁了。

    前方的海面上,敌人的登陆艇像一头头巨兽般在前面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口,一辆辆坦克从中开进海里,只露出炮塔向海滩冲来。阵地上出现了三三两两还活着的士兵,这些孩子都惊恐地逃出阵地向后跑去,我再看看从海中钻出来的敌坦克群,一个人在已是一片废墟的阵地上哭了起来......

    (选自《崩溃》,韩雨生著,星云出版社,超新星纪元6年版)

    那群阿帕奇大部分都从我们头顶飞过去了,只有一架悬在我们掩体上空。我吃力地抱着肩射导弹的发射器爬出掩体,举起发射器大概瞄准那架直升机,把导弹发射出去。

    呀!你把我眼迷了!班长在我下面大喊,我低头一看,他被淹没在导弹尾气激起的一团尘土中。再抬头看那枚导弹,它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这时,一个小光球从直升机的尾部弹出,导弹的航迹扭动了两下,似乎在犹豫,最后它还是向那枚镁热弹飞去。

    妈的你个傻瓜!我大骂一声,离开掩体飞快跑去,跑出一段才想起班长,回头向他喊:快离开那儿!!

    那个可怜虫仍在掩体中揉着眼睛,喊着:你把我眼迷了!

    阿帕奇的蜂巢火箭暴雨般地射下来,掩体被炸成一股高大的尘柱,在爆炸声淹没一切之前,我还听到了班长的半句话:

    你把我的眼......

    (选自《孩子战争》,杨成著,新星出版社,超新星纪元7年版)

    整个世界好像只有我在抵抗。我手中那挺轻机枪在射击中剧烈地颤动,两个支架在沙土中越陷越深,但我却不敢把枪抽出来换个地方,因为我的射击一停止,前面海滩上卧倒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就会跃起向前冲,把他们与阵地之间的距离再缩短一段。那群身穿蓝白相间的海上迷彩服的日本孩子像沙滩上的一群热带蜥蜴,很让人恐惧。现在,我的机枪枪口喷出的火焰就像自己的呼吸,我的全部生命都维系在上面,是绝对不能停的!我闻到了烧焦的枪油味,知道枪管早就过热了,现在我对这世界的唯一愿望就是机枪不要卡壳,这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愿望了。

    这个弹盘又打光了,刘上尉从战壕中跃起飞快地换上了一个新的,只有这时我才意识到他的存在。这小子很会投机取巧,干这么个又安全又省力的活儿,我射击时他就猫在战壕中。但有他的存在对我多少也是个安慰。再说他换弹盘速度极快,像变魔术似地就换好了,这很重要,能尽量缩短敌人借着这个间隙前进的距离。听听这小子在连里的战前动员会上是怎么说的:不要怕日本鬼子,他们都是小个儿,只会缩头缩脑地挨着村子抓鸡,你躲在什么地方,叭一枪就打住一个,可好玩儿了。

    现在我真想问他:还好玩儿吗?当远远地看到日本孩子涌出登陆艇时,谁都意识到他们个子并不低,但最要命的是,他们一个个全是冷酷的战争机器。当时阵地的火力还算建全,有十多挺重机枪在射击,弹雨把敌登陆艇前的海面打出一片水雾。那些最先跳出登陆艇的日本孩子几乎全被击毙在海中,但后面的孩子仍然毫不犹豫地冲出来。在后来向滩头阵地的冲锋中,他们坚定沉着,有条不紊,在弹雨中稳步逼近,像在干一件刻板的工作。最让我感到震撼的是:周围的死亡对他们好像没有什么影响。刚才我亲眼看到了这样一幕:我的机枪子弹在海滩上那些卧倒的日本孩子之间激起一股股沙柱,最前面的一个孩子抽搐了一下,显然是中弹了,血从他背上的迷彩服中渗出来,成一个红色的圆圈。他旁边的那个孩子从他的脖子上扯走了标识牌,又拿走了他手中的步话机,他做这些动作时头都没转一下,好像早就等着这一刻似的。我感到这群日本孩子共同组成了一个大动物,在这个动物中个体是不存在的,谁死了,就好像这个动物掉个指甲断根头发什么的,对它本身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我向两边看看,透过烟雾我看到了右边十几米远处掩体中那挺轻机枪射击的火焰,我打定了主意:他们要跑我也跑!这时弹盘又打光了,上尉拿新一个新弹盘跳起来,他的头刚伸出战壕,我就听到啪地一声响,那声音很奇怪,像是什么很脆的东西破碎了。上尉的钢盔向后飞了出去,一颗子弹钻进他的眉心,从后脑穿出把他的钢盔顶飞了,他脑袋的上半部分整个被揭开,红的白的在机枪边涂了一摊,他的躯体还在抽搐,牙齿在只剩一半的脸上咯咯地响着......我拿起掉在战壕边沿上的弹盘,上沾满了血和脑浆,又粘又滑。

    我向机枪上装弹盘,但手抖得历害,怎么也装不上。前面的海滩上,日本孩子全都跃起,呼叫着冲上来。我扭头一看,右边那挺机枪不知什么时候也哑了,我扔下弹盘,跳出战壕没命地向后跑去......

    (选自《京津战记》,张忠、曹建平著,蓝天出版社,超新星纪元5年版)

    炮火支援叫不来,空中支援叫不来,电话都不通了,所有的无线电频道都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有几个从阵地上来的通讯员和前线联络军官,所说的情况也是模糊不清互相矛盾;再看看墙上的作战地图,那些箭头也是乱作一团自相矛盾,我一气之下把图扯了下来。我冲到团部的外间,想找几个参谋到阵地上了解情况,对面的门也同时开了,有十几个士兵鱼贯进入,由于背着光看不清他们,我开始没在意。当这些人贴着墙根围成一圈后才发觉不对,这时这些日本伞兵的冲锋枪开始射击,血花飞溅,参谋们弹痕累累的尸体纷纷压在倾倒的沙盘上。我感到胸部被什么猛击了一下,仰面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一个日本孩子把我翻了过来,用伞兵刀轻轻把我的鼻子削下来,然后在我的衣领上擦刀上的血,失去知觉之前,我看到他在冲我友好地嘻嘻笑......

    (选自《最短的一天》,金同著,军事出版社,超新星纪元8年版)

    跑,快跑!快快跑!!枪扔了,子弹带扔了,钢盔扔了,连鞋都掉了,只顾没命地跑!子弹在头顶啾啾叫,我真切地看到跑在前面的一个孩子背上出现了一个黑黑的弹洞,然后他就摔倒在地丢在后面了。突然,前面的一群孩子停了下来,很快又向回跑,与我们这一群仍向前跑的孩子撞在一起。我拉住一个孩子问他怎么回事,看到他的一个耳朵被子弹或弹片齐齐地削掉了,流下来的血在迷彩服上湿了一大片,他喘息着挣脱我,继续向后跑去。

    我抬头一看,一排日本90式坦克正穿过公路向我们这里驶来。我也转身顺着人流跑,坦克的滑膛炮在后面响了起来,前面几声爆炸后,被炸飞的孩子残肢在四周噼里啪啦地落下。我双腿一软坐到地上,然后躺下,实在跑不动了,随它怎么样吧。我喘息着,肺像要炸了,日军坦克从我的两侧隆隆地驶过,覆带溅起的泥土落了我一脸,我只是漠然地看着飘着黑烟的天空,随它怎么样吧......

    (选自《士兵日记》,刘晓东著,青年出版社,超新星纪元七年版)

    到处都在溃退,到处都是恐惧和死亡,失败的阴影笼罩着一切。预想中可坚守一至两个月的渤海防御体系,在一周之内就全线崩溃。每个人都在自问: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孩子统帅部对攻方联盟的进攻目标做出了卓越判断,后来知道,这个判断甚至差点结束战争,但攻方联盟还是发动了全面进攻。渤海战役开始后,孩子统帅部失去了原有的冷静,接连做出了一系列错误的判断和决策。

    在进攻开始时,攻方联盟用驱逐舰组成的舰队靠近渤海海峡,引诱和消耗中国的岸基导弹。应该说,这种作战行动在大人时代会被认为是疯子的举动,它的危险极大,很可能带来重大损失。但孩子战争有其特殊性:在超新星战争初期,双方的空中力量都很少出动,主要是由于飞行员的技术不熟,以及空中指挥、地空协调和目标侦测等复杂的技术问题孩子们还没有完全掌握。这样,中国的岸基防御体系中的主要武器就是岸基导弹,其中起主要作用是被称为中国飞鱼的C800系列地对舰导弹,其威力只一枚就可能击沉一艘航母;

    还有一直蒙着神秘面纱的中国巡航导弹,但由于引导巡航导弹的技术十分复杂,孩子们一时难以掌握,所以其发挥的作用是有限的。攻方联盟的统帅部清楚:现在世界上还没有工厂能继续生产导弹这样复杂的武器,导弹打一枚就少一枚。所以攻方采取了这种极为冒险的战术,并准备付出相应的代价。

    攻方联盟出动的引诱舰队有70艘驱逐舰和11艘护卫舰,应该说规模是很大的,一下把中国孩子给唬住了,统帅部的大多数人都倾向于认为这就是敌人对渤海发起的总攻击。但保持清醒头脑孩子也是有的,海军的几位将领就注意到了敌舰队中没有巡洋舰和战列舰,航母也没有进入作战位置,但他们的提醒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统帅部命令岸上火力以最大威力打击海上目标。引诱舰队受到重创,有三分之一的舰艇被击沉,但这损失低于攻方统帅部的预计。由于舰队启动了宙斯盾海上防御系统,也由于中国孩子对导弹发射和引导的复杂技术不熟练,从岸上发射的对舰导弹有三分之二都被拦截或干扰偏离目标。这次佯攻消耗了中国岸基导弹总数量的三分之二,并使攻方海军熟悉了中国岸基导弹发射和攻击的一些规律,为真正的总攻击铺平了道路。

    现在,唯一能对攻方联盟的进攻进行阻滞的就是渤海海峡的雷区了。按常规,在那一百万颗水雷构成的雷区中开出一条航道,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但直到进攻发起前,攻方联盟从来没有在海峡认真地扫过雷,只是用轰炸机向海中投掷带水压引信的炸弹,想炸出一条航道,后来发现效果不好就放弃了。

    就在中国孩子认为敌人的进攻肯定要因雷区而推迟时,攻方联盟对渤海的总攻击开始了。当中国统帅部的孩子们看到侦察机拍摄的照片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敌人攻击的前锋竟是上千艘渔船!这些小吨位的渔船像一群蝗虫一样通过海峡,引爆了大量的水雷;接下来的第二波是四百多艘吨位较大的民用船只,这些船只中最大的有上万吨的油轮和集装箱货轮,这是为了引爆那些能够识别目标大小的高级水雷。用这种方法,攻方联盟很快在海峡开出了一条航道。但与陆上的雷区不同,水雷除了固定的锚雷外,大多都有很大的流动性,所以开出的航道一段时间后又变得危险了,在整个战争过程中,攻方联盟多次故技重演,用这种疯狂的方式维持着航道的畅通。

    这也是公元世纪的大人们没有想到的:与他们的战争相比,孩子战争更具冒险性,也更不吝惜生命。以下是一位美军直升机驾驶员留下的记录:

    我驾驶着一架黑鹰直升机从南朝鲜大田基地起飞,任务是到海峡为那些开辟航道的渔船提供可能的救护。到达预定空域后,上千艘渔船出现在下面的海面上,景象很是壮观。首批冲击雷区的渔船大约有一百艘,我从空中看到这些船上的船员都向后面的船上转移,每艘船上只留下一个舵手,稍大些的船上再留一个轮机手。我在空中跟着这支船队慢慢飞行,看到下面有的渔船的舵手从驾驶舱里探出身来向我招手,那些日本孩子好像不是走向死亡,而是去一个很好玩儿的地方。

    海面上响起了一声巨响,尽管直升机的高度有200米,还是震得我肚子疼。我向下看到海面上腾起一股高大的水柱,其中的海水在阳光下发着白花花的光,仿佛是突然升起的一座的冰峰。当水柱落下水雾散尽后,我发现已没有必要进行什么救护了,海面上那艘渔船原来所在的位置只漂浮着几块木板和一些细碎的杂物。就在我降低高度观察时,又有三艘渔船触雷了,与第一艘一样,这些吨位只有一百左右的渔船都被那用于攻击大型军舰的水雷炸得粉碎。这时我看到有一艘渔船被爆炸激起的波浪打翻了,就飞过去,把那个落水的舵手用缆索吊上了直升机。这个孩子叫渡边,是北海道的小渔民。他对于自己的船没撞雷就沉了感到很沮丧。这之后我很注意他,他又驾渔船闯了两次雷区,很幸运(或不幸?)都没撞上雷。第三次他驾驶一艘一千多吨级的货轮轮触雷了,那显然是一颗在一定深度感应触发的锚雷,在船的中部爆炸,那船折成了两截后沉没了,我在沉船的海面上找了很长时间,但没有找到他。

    (选自《海上雷区》,享利。韦斯特著,杰克逊出版社,超新星纪元11年版)

    在攻方联盟的海军控制渤海之后,中国统帅部曾寄希望于滩头防守,但这个希望也很快破灭了。统帅部曾正确地判断塘沽是敌人登陆的主攻方向,并把主要的防御兵力布署于此。但攻方联盟的登陆行动开始后,塘沽防线仅支持了一天就崩溃了。在强大的海上火力支援下,以日军为主的敌登陆部队建立了牢固的滩头阵地,并开始进攻天津。

    滩头防御是中国孩子取得战争主动权的最后一次机会,他们完全可能在反登陆战中大量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挫杀其锐气,赢得保贵的时间。对于中国孩子的滩头防御如此迅速地崩溃,所有人都大感意外。这中间,攻方联盟强大的海上火力起了很大的作用,但后来的战史研究者们却发现了一个更深刻的原因:中国孩子对残酷的战争没有心理准备,这在很大程度上应归结于战前宣传的失误。

    在渤海战役开始之前,得知进攻渤海的主要是日军,电视台中就反复播放两部过去的黑白片《地道战》和《地雷战》。放这两部片子的本意可能是为了让孩子们竖立胜利的信心,而中国孩子一时也被这两部电影迷住了,从电影中他们看到日本人是那么滑稽可笑,与他们打仗是那么有趣好玩儿。大部分孩子对战争并没有真实的概念,他们宁愿相信战争就这么好玩儿,一遍遍看这两部电影后,他们也真的信了。

    而日本孩子对这次战争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与其它国家不同,他们并没有解散用于选拔国家领导者的模拟国家,而是不断扩大它,使其成为高效率的训练基地。孩子军人在这些模拟国家里不断经受与真实战争相差无几的锤练(有些未经证实的传闻,说这些模拟国家中的一部分武器使用实弹),而作为登陆作战主力的海军陆战队,更是在这种训练最后筛选出来的精华,是日本军队的刀锋。

    当中国孩子在电视中看到日本千艘渔船闯入渤海雷区的场景时,他们的精神受到了第一次冲击。他们看到那一艘艘渔船被炸得粉碎,而后面的船仍坚定地向前,都陷入震惊和迷惑之中。当敌舰队以强大的火力轰击海岸时,爆炸的巨响、燃烧和死亡让孩子们领略了真正的战争,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被吓破了胆,而当他们见到登陆的敌人与自己的想像相去甚远时,一种集体的恐慌便在前线蔓延开来,最后发展成无法遏止的大溃退。

    华华和吕刚乘坐的直升机向天津方向飞行,刚飞出不远,就看到下面的高速公路上挤满了车辆和人流。当日军在塘沽登陆的消息传到天津后,全市居民倾城而出,逃向北京,由于混乱和空袭,很快堵塞了京津之间的所有道路。再向前飞,可以看到人流中混着许多从前线退下来的军人。华华让直升机降落在公路边,他和吕刚走上了公路,公路上一片混乱,

    孩子们把一辆辆动弹不得的汽车推下路基,企图开出一条路来,但更多的孩子是在公路边向北京方向徒步而行。那些溃退下来的孩子士兵们个个衣衫破烂,面露惊恐和疲惫之色,有一半没带武器。

    吕刚拉住了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小士兵,这孩子的枪和钢盔都丢了,迷彩服上满是土和焦痕,吕刚问他是哪一部分的,他看了一眼吕刚,又四下张望着,好像在找吕刚说的什么东西。

    哪一部分的?我怎么知道......呀,海边好吓人啊,那么多的大炸弹,轰隆隆,还有那些冲上岸的日本孩子,都不要命的耶......

    你们的指挥官呢?吕刚打断他问。

    指挥官?什么狗屁指挥官,跑得比我们都快!

    这时,一名参谋让吕刚到直升机那边去接电话,吕刚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脸色更加阴沉。

    已经证实,天津失守了。他对华华说。

    华华问:想过下一步怎么办吗?

    只有在廊房一线再建立一条防线。

    这么近?到北京也就是大口径炮的射程了!不能再靠前一些吗?

    吕刚看着混乱的高速公路摇摇头:敌人正在迅速推进,照他们现在的攻击速度,再靠前已没有时间建立防线了。

    华华伸手对旁边的警卫员说:把你的冲锋枪给我。

    吕刚吃惊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我们上前线和士兵们一起战斗!

    你这不是胡闹吗!再向前走就危险了!

    危险?!华华指着溃退的人流大声说:如果我们舒服地待在安全的后面,怎么让其他的小朋友们在前面浴血奋战?!

    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中了流弹或当了俘虏小朋友们就能更好地作战了?我们有自己的责任,比起这个责任,上前线拚命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这时,吕刚拉住的那个孩子对旁边的人流喊到:喂,大家快来呀!他是华华,他要上前线!

    这时有许多小士兵和平民围了过来,有孩子从他手中把冲锋枪抢了下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华华,你可不能去!日本小鬼子要打住你们中的一个可就高兴坏了!

    仗已经打成这样了,你去顶个屁事?!

    你们都上前边送了命,北京没人指挥,那可真是全完了!

    赶快回去好好计划,我们准备守北京吧!

    ......

    华华劲儿推开周围的孩子:你们都走开,我就要去,用不着你们管!说完他向直升机那边走。

    这时抢走冲锋枪的那孩子挡住华华,又把枪递给他:逃跑的是我们,在这儿把我们枪毙了好了!你到前边去送死有什么意思?!

    华华看着枪叹了口气,把它还给警卫员。

    在直升机飞回北京的途中,他对吕刚说:对不起,我刚才急得有些糊涂了。

    真正严重的情况可能还在后面呢。吕刚说。

    当天晚上,华北集群的两个集团军在廊房一线仓促布防,可以肯定,在锐气正旺的攻方联盟面前,这仍是一条不堪一击的防线。日军已登陆的大量装甲力量正以高速公路为轴线迅速进击,以下是一名西方战地记者留下的报道:

    我因为懂些日语,被《星报》指定为随日军第一批登陆的战地记者,与我一起的还有一位叫安德森的美国陆军上校,做为国防部的一名观察员参加登陆。

    我们所在的这个日军装甲师登上早已为攻方联盟控制的滩头阵地后,绕过已被攻克的天津,直接向北京方向推进。这时天下起了雪,地上白白的一片。当时从天津逃避战火的难民的车辆和人流把高速公路堵死了,我和安德森只好把吉普车停在路边。我们正在车上聊天,一纵队的日本坦克开过来,在我们周围散成一大片停下。几名军官从车上下来,会聚在坦克围成的一片空地上。显然召集他们的是一名装甲兵上校,这孩子是日本新新人类的典型形象,身材高挑晰长,面容白净漂亮,他的话音很有穿透力,在这发动机的噪音中都能听得很清楚。

    怎么象蜗牛一样?为什么不走高速公路?!他质问周围的装甲部队军官。

    岩田君,路堵了!其中一名少校无可奈何地指了指高速公路,那里几十名日军士兵冲天鸣枪,试图清出一条路来,但无济于事。我又听到了岩田上校的声音:

    我们这支部队的前身,是二战中在支那土地上屡建奇功的板垣师团,那些前辈们要是活过来,也会让你们这付样子气回坟墓里去!

    他一手按住领口的喉头送话器,另一支手一挥:全纵队注意,都跟着103车!说完,他跳上那辆坦克,坦克发动机轰鸣起来,排气口喷出的黑烟吹动我们吉普车上的美国国旗,这辆日制90型坦克一跃而起,冲上路基。这时,路上站着一群刚从一辆不能动弹的大客车上下来的幼儿园的娃娃,有三四十个。小保育员站在冲来的坦克和孩子之间挥动着双臂,

    但那辆坦克没有丝毫犹豫,撞倒了这个女孩儿,冲进那群吓呆了的娃娃们中间。我们看到,一个个幼儿的小身躯在雪地和坦克履带之间迸放出一朵朵血花,如同在雪白的台布上压碎了一个个西红柿......

    安德森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不停地向地上吐唾沫。看到我疑问的目光,他解释说:这是东方人的习惯,能去除晦气。

    在以后的整个战争期间,我也不断地吐唾沫。

    (选自《孩子的菊和剑超新星战争中的日本军队》,比尔.乔那森著,大和出版社,超新星纪元5年版。)

    但接下来战局的发展出乎中国孩子的预料:日军推进到廊房防线前就停了下来,没有对防线发动攻击。开始中国孩子认为日军是在集结攻击力量,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攻方联

    盟这种贻误战机的行为一时很难理解,后来知道这有两个原因:其一,日军在登陆战中虽然取得了成功,但也暴露出孩子指挥大战役时计划粗糙和混乱的缺陷,再经过对天津的攻城战,需要时间从海上补充物资和调整兵力配置;但最主要的是第二个原因:按照攻方联盟的内部协议,担任第一阶段陆上作战的主要是日军,在最残酷的登陆战中,美军只象征性地出动了少量海军陆战队。日军在塘沽登陆和攻击天津中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而美国和其它北约国家的陆军部队还在从冲绳和日本基地磨磨蹭蹭地向南朝鲜的前进基地集结,显然想投机取巧。日本孩子的心理上很不平衡,大西文雄命令停止攻击,直到北约国家在津京战区投入相当的陆战兵力后再恢复进攻。

    这一停就是10天,中国孩子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军事法庭

    我们有一个误区!华华对统帅部的这一群垂头丧气的孩子们说,前一阶段的仗是打得很糟,形势的恶化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但我们的很多人,包括许多军事指挥员,都有一个更糟的想法:觉得我们孩子的战斗力远不如敌人。这个想法是不对的!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孩子们对战争根本没有心理准备,而这责任不在他们而在我们!我们开始是轻敌、盲目乐观,现在又陷入悲观退缩的情绪中!

    由于北京常常遭到空袭,信息大厦的顶部大厅已不安全,孩子领导集体只好把办公地点移至地下机房中,他们后面,就是放置在大玻璃罩中的量子计算机。这里很安静,时间长了忘记了外面是日是夜,但孩子们渐渐掌握了一个规律:白天地面常有微微的震动传下来,因为敌机习惯于白天轰炸。在孩子战争中,由于难以掌握精确轰炸的复杂技术,空袭又回到了二战时期的样式,进行野蛮的面积轰炸。事实证明晓梦提前把城内平民撤空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否则市民将在这种轰炸中遭受重大伤亡。现在,北京市民都已撤出,来自天津的难民在未入城前也已向西疏导,所以敌人渐渐把空袭的目标转移廊房防线和向西的交通线上。

    眼镜说:我想起了大人时代的这样一个寓言:说日本、苏联、中国和美国四国的军队来到一个悬崖边,日本军队径直走去,全部摔下悬崖;苏联军队的士兵们看看指挥官,指挥官凝视前方命令向前走,于是他们也走下了悬崖;中国军队的士兵们则聚成一堆商量了半天,然后用背包带连成了一根长绳,部队拉着它下了悬崖;美国士兵跑到悬崖边探头向下看了看,然后打了一声长口哨,一轰而散,都扭头向回跑去......这四支军队中哪支最好,我想大家是一目了然的。请注意,这个寓言不是中国人编的,它来自西方,说明人家也看到了我们军队的长处。是的,在执行命令的坚决上,我们比不上日军;在机械化大兵团作战上,我们比不俄军;在士兵的文化水平和对尖端武器的掌握上,我们也比不上美军;但我们有自己的优势,中国军队是一支与这块国土溶为一体的军队,这种优势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尤其能够发挥出来!

    吕刚点点头说:是的,这次溃退,指挥官有很大的责任,我们不能容忍那些在战场上只顾逃命的高级军官。

    战时军事法庭在市内的一个露天体育场开庭,体育场内坐满了小士兵,他们大多参加过渤海战役和天津保卫战,有很多裹着绷带拄着拐杖的伤员。被指控临阵逃脱的军官有很多,但这次审理的是其中4名级别最高的师级军官。这4名被告穿着已摘掉了肩章和领章的军服,垂头丧气地面对着上千名士兵。

    凭什么审判我,我不服!F集团军116师师长指着法官席说,你们难道不知道,当时,攻下496滩头阵地的日军陆战3师已向我的侧后迂回,我不后撤,等着被包围吗?再说了,我左翼的115师也撤了,他们的师长怎么没在这儿?

    法官说:115师的情况与你们完全不同,他们是在接到集团军军部命令后,有组织撤出阵地的,他们师部的所有指挥官一直坚守着自己的位置。而你呢?当你发现面临被包围的险况时,丢下部队自己跑了!

    我没跑!

    你当然跑了!是坐我的直升机!证人席上,F集团军的一位陆航中尉飞行员大声说。

    他跑了,我们好多人都看见了!旁听席上116师的小士兵纷纷站起来喊道。

    116师师长仍然硬着头皮说:那我还能怎么着?敌人的舰炮轰击一停,阵地上的士兵都跑光了,前线指挥官拦都拦不住,局势已经失控,让我一个人在那儿等死不成?!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一名头上扎着绷带的孩子从观众台上跳下来,走到法官席前说:他这是诬蔑!

    一位少校也跳下来说:在你乘那架直升机飞走后,我们师5公里的岸防阵地上至少还有一半的部队在坚守!你一跑,师部也都散了,是与师部失去联系才使阵地全线崩溃的!

    116师师长还想争辩,旁边的另一名被告,也是一名大校,拍了拍他的肩说:算了算了,丢人就丢到这儿吧,我们自已做自己当!

    最后宣判,4名被告都因临阵逃脱被判死刑。但被告们并没有太大惊慌,因为他们知道,孩子军事法庭与大人的还有一点不同:判决是否执行最后还要由他们自己决定。小法官走下审判席,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放着四枚手雷,是那种攻防两用的手雷,现在都拧下了预裂外壳,显得很小。法官对被告们说:

    开庭时已经向你们说明了:本庭的判决要由你们自己自愿执行。你们有两个选择:或者

    拿一个手雷找个地方自己执行判决,或者,法官一指体育场的大门,从这儿滚出去,

    滚得远远的,爱去哪儿去哪儿,但永远别现沾军队的边!

    一个被告看着盘子里的手雷,畏畏缩缩地说:我跑就是因为怕死,怎么能自已去死呢,要这样儿,还不如当初......

    116师师长大叫一声:别扯旦!你们现在执行好了,要不我就走了!

    法官把盘子放到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对他们说:愿拿就拿,不拿就滚!

    116师师长转身走去,边走边喊:滚就滚,哼,我再也不回军队了,军队不公平!其它三名被告也低着头跟着他向体育场外走去,当他们路过看台间的过道时,从看台上下起了唾沫的大雨,四个被告捂着头跑了出去。

    小法官也向后啐了一口,把盘子里的手雷收起来。

    开庭过程中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吕刚这时站起来说:大家先不要散,我请你们看一段录像,这盘录像带是前天,也就是日军占领天津后的第9天,留在天津的一支游击队越过战线带来的。

    体育场的大屏幕上映出了录像带上记录的图像。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房间,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的一盏日光灯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大房间摆满了婴儿床,有一些保育员女孩儿穿行于其间。吕刚介绍说:

    这是天津市第六保育站,这个保育站中共收养了三千多个婴儿,敌人攻城时,因为行动不便,有457个婴儿和五十多名保育员没有撤退,后来就留在了失陷的城市中,这些婴儿都是这个保育院中年龄最小的,都不到1岁。大家看到的画面,都是由一名保育员用小摄影像机拍的。现在是日军刚进城不久......

    画面中婴儿床间的女孩儿都同时把头转向一个方向,然后她们都恐惧地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在大房间的一角挤成一堆。镜头转向,几名日本海军陆战队员从刚刚撞开的门冲了进来,他们都穿着蓝白色的海上迷彩服,脸上涂着黑色的伪装油彩,看上去狰狞强悍,他们端枪四顾,发现没有危险后都松了一口气。一名小少校走向前来,与其它士兵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没涂伪装色,还戴了付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谁的,这里的负责?谁的?他用生硬的汉语喊道。

    从远处缩挤在角落的那堆女孩儿中站出一个留着长长披肩发的女孩儿,她怛怯地走上前来,说:我是保育院院长。

    少校对她敬了个礼,说:我是陆战3师社会联络处井上靖少校,我们负责筹集本师的军粮。我军挺进迅速,粮食不足,请您协助,谢谢!他又直挺挺地鞠了一躬。这段话他说的很流利,显然是预选背好的。

    小院长惊恐地摇摇头:我们没有粮食啊!

    少校和蔼地笑笑:有的有的,看那边有大大的那个......哦,粉奶。

    那些奶粉是给这些小宝宝吃的呀!

    少校笑得更动人了,同时摇着手:哦,奶粉奶粉,粉奶的不是。我们给你们那个,借条,以后会还的!以后,日本国会在这里开工厂,产奶粉!我们的奶粉喝了,长高高个子,我们的粉奶,哦,奶粉,好;你们的,不好。

    可小宝宝们现在吃什么呢?

    我们不都拿走,战争时期嘛,还是军队的重要,请理解,他又更深地鞠躬,请宝宝们理解!

    我们本来就不多了!没谁请你们来呀!!小院长愤怒地喊。

    少校又甜甜地笑了起来:小女士,小朋友,这么说就不好了嘛!游戏嘛,大家都要来玩的!来玩就要有粮食,没粮食,玩的不好。

    在少校又鞠了一躬后,士兵们就冲过去抢奶粉,有几个女孩子去拦他们,一名士兵冲天鸣枪,一串子弹把天花板打得掉下大股尘土,女孩子们都惊叫着捂住耳朵,周围小床里的婴儿们都大哭起来。

    奶粉被一箱箱地搬走了,最后只留下了不到三分之一。

    少校是最后离开的,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耐心地哄他不哭,他最后把婴儿递给小院长,摸摸娃娃的小脸蛋儿,露出他那特有的甜笑说:宝宝真好!宝宝可爱!宝宝理解!然后走了。

    接下来的画面是两个小时后,又有日军冲进了保育院,这次来的不是陆战队而是陆军,人数更多,但没有一个会讲汉语的,那个粗壮的陆军上尉对女孩子们又是敬礼又是鞠躬,叽哩哇啦地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话,然后士兵冲过去抢剩下的奶粉,遇到阻拦又是冲天鸣枪把女孩子们吓到一边去,这次他们又抢走了剩下奶粉的一大半。

    后面的画面记录了日军在这一天中又有两次来抢奶粉的情景,最后一次他们把所剩下的奶粉全部拿走了,还抢走了大部分的矿泉水(这时城市已经断水)。小院长因竭力阻止那群野兽般的男孩儿,头上挨了一枪托,被打昏了。

    接下来的画面扫过了一个个小床,上面的小娃娃都饿得大哭。下一个画面是从楼上向下拍的,这时好像是第二天中午,几个女孩儿正走出保育院的大门,她们有的提着袋儿,有的推着自行车,显然是去为婴儿们找食品和水。她们刚刚来到大街上,就有一辆日军巡逻的装甲车开过来,车上有一个扩音器放出生硬的汉语录音:

    这一带属绝密军事禁区,平民不许上街!一个星期之后将解除戒严,如您确实有事到那时再出来,这之前撤擅自外出将遭到射击!

    这录音反复播放,装甲车上的机枪后面有两个士兵冲着女孩儿们哇哇大叫,让她们回去。

    里面的娃娃们饿了,我们给他们找吃的!!女孩子们冲装甲车喊,其实这没有必要,

    那些士兵应该能听到保育院中几百名婴儿的哭声。

    装甲车上的机枪响了起来,子弹打在女孩子们前面的水泥路面上,激起了一串火花,一发跳弹击中了一个女孩儿的腿,她大叫一声跌在地上。其他女孩儿惊叫着缩进门去,接着她们中的三个人又出来把那个腿流血的女孩儿拉进去。

    下一个画面又到了晚上,那个大房间中的婴儿还在哭,但哭声与白天已不同,那是一种沙哑的、窒息的哭声。

    下一个画面是白天,大房间中的哭声没有了,婴儿们似乎都睡着了,但镜头移近一个个小床,看到娃娃们大多睁着眼,小嘴都张着,但哭不出声来。

    一个娃娃在用尽全力徒劳地吸着空奶瓶,他的小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奶瓶,好像对它充满了仇恨。

    接下来的画面是第三天的晚上,婴儿的哭声再次充满了大房间,这哭声与上一次又不一样了。十几年后,一位历史学家写道:那是一种声嘶力竭的惨叫,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子,可以切断最坚强的神经。它仿佛不是对着人,而是对上帝。到了后半夜,这声音弱了下来,那些幼小的生命已失去了呼救的对象,他们终于知道:上帝死了。

    下一个画面又是从楼上的窗子中向外拍的,由于是夜里,画面很模糊。可以看到一排昏暗的街灯,街对面的楼房黑乎乎的,只有零星几个窗口亮着灯,画面的下方是一堵墙,这是保育院的后院墙。墙头上出现了几个小小的黑影,十分模糊,在路灯的灯光下成黑色的剪影,但从这些小身影的轮廓可以看出是几个女孩子。那几个女孩子从墙上小心地滑下去,来到保育院外面,然后她们穿过街道,在路灯下可以看到她们大部分都带着准备装食品的袋子和装水的塑料桶。她们中不止一个人在下墙时摔伤了脚,走路一瘸一瘸的。这时墙头上还有身影出现,更多的女孩儿在翻墙出去为婴儿寻找食物。

    这时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光亮来自对面楼上3团急骤闪动的小火焰,它使周围的一切都凸现在闪光之中。录像机录下来的机枪射击声只是一片哗哗的噪音,正在过街的几名女孩儿瞬间被弹雨激起的泥土罩住了,她们在闪光中倒下时很像是用高速摄影拍下的慢动作。从那团飞溅的泥土中伸出一条线,这条弹着点向墙飞快移来,墙头上溅起了被打碎的砖块,还在墙头上的几名女孩纷纷抽搐着高高地摔了下来,最后一个女孩儿在掉下来前可以清楚地看到从她身上飞扬的血滴。三团火焰消失了,在路灯的灯光下,街上的那些女孩儿静静地躺在一大片血泊中,而墙下被打死的女孩儿隐没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了。对面楼上那几个零星的窗口继续亮着灯,像一只只黑夜中的怪眼。

    下面的每个画面都很短,反复切换了好几次,每一个画面出现,它下方红色的日期显示码都增长了一日。

    又是白天,阳光从窗中射进来,成一道道白色光柱,那一片小床静静的。

    又是夜晚,高高天花板上只有一盏日光灯亮着,惨白昏暗的灯光下,那一片小床静静的。

    白天,那一片小床静静的。

    夜晚,那一片小床静静的。

    ......

    画面变得越来越不稳,那一片静静的白色的小床突然急剧倾斜,显然是摄像机掉在地上,最后画面上出现了平躺在地上的一个空奶瓶,奶瓶后面是林立的床腿,这画面静止了几秒钟后,录像结束了。

    体育场中一片死寂,孩子们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已经熄灭的大屏幕,好像这上千人在努力焦聚目光把那个屏幕烧掉似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4个孩子从体育场的大门走了进来,向法官席走去,这是那4个被告,他们并没有走远,一直躲在大门边悄悄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录像。他们走到法官面前,116师师长向法官伸出一支手。

    什么?小法官的眼睛从大屏幕方向收回来,茫然地看着他。

    手雷。

    法官默默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从公文包中拿出一颗手雷递给他,他接过手雷后大步向外走去。其它三名被告同时向法官伸过手来,法官在每一只手上放了一个手雷,这三个孩子也跟着116师师长快步走去,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体育场大门外,一分钟后,外面传来四声爆炸声。

    当天晚上,这段录像向全国播放。

    第二天,华华和吕刚再次视察北京东部防线。他们看到,这些天来一直迷漫在前线的惊慌恐惧的气氛消失了,小战士们都变得沉默寡言,他们有的在默默地修工事,汗如雨下;有的在一遍遍地擦试着武器,有的在战壕中用阴沉的目光长时间地盯着东方,那是敌人所在的方向。

    现在,世界已完全脱离了大人们所预想的轨道,变成了他们无法想象的真正的孩子世界。

    正当中国孩子准备为保卫北京与攻方联盟决一死战时,超新星战争也脱离了大人战争的模式,面貌开始变得越来越怪异,变成真正的孩子战争。

    戴维通过卫星给中国孩子打来了电话,他在屏幕上笑容可掬,好像自那最后一次联合国大会以来,世界变得更甜蜜了似的。

    嗨,华华!你好!还有晓梦和眼镜,你们好!!

    华华不想失态,也笑着冲他点点头:你好。

    这一阵儿世界玩得不错!戴维兴高采烈地说。

    华华点点头说:下面会玩的更好!

    戴维也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们不能只顾玩把正事给忘了,更何况这件正事更好玩呢!新的一年就要到了,你知道今年世界有什么事要办吗?

    华华不解地摇摇头。

    嗨,大人时代就定下来的事嘛!

    华华看了看身边的眼镜和晓梦,他们俩也都茫然地摇摇头。华华问:大人时代还定下过好玩儿的事儿?

    当然了,该开奥运会了!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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