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日他来,是劝我振作,一定是完颜亮让他来开解我的。
我凄涩地问:“你也会心痛吗?你以为我还能变回以前的我吗?大哥,若你是我,你可以做到吗?”
完颜雍忽然淡淡一笑,眼中却似有晶莹的光泽,“做得到,只要想做,就做得到!三妹,事已至此,你必须接受、面对,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我们金国最崇拜猛鹰,只有无病无痛,才能一身轻地翱翔;只有羽翼丰满,才能振翅高飞。”
他这句话,好像别有所指,但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深意。
“羽翼丰满,振翅高飞,三妹,记住大哥的话,你会想明白的。”他眉宇紧凝,语声沉重。
“大哥,在汴京发生的点点滴滴,我一直记得。此生此世,即便苍山负雪,即便永无天日,我也不会忘记那小舟、那烟雨、那意外的一刻。”
他面色一变,动容得失了语言。
我知道,他会明白我的意思。我告诉他,我不会忘记我和他经历过的一切,更不会忘记船舱中的一吻,我将会铭记于心。
完颜雍扬声朗朗道:“大哥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三妹好好歇着。”
我想叫住他,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应该是羽哥、明哥回来了。
他点头一礼,随即大步流星地离去。
大哥,你今日来,是劝我面对眼下的情形吗?是劝我开开心心地当完颜亮的妃子吗?
这夜,完颜亮有意拖延时辰,似乎想留宿在此。
他轻握我的肩,“快歇着吧,太医说你要多休息,不能胡思乱想。”
我疏淡道:“陛下也回去歇着吧。”
“你睡着了,朕再回去。”
“陛下在这里,我睡不着的。”
“好,朕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拍拍我的手背,起身离去。寝殿暗下来,我翻过身,面向里侧,想着白日大哥说的话。
做得到,只要想做,就做得到!三妹,事已至此,你必须接受、面对,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我们金国最崇拜的鹰,只有无病无痛,才能一身轻地翱翔;只有羽翼丰满,才能振翅高飞。
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大哥不会无缘无故地让我记住这番话,一定有深意。
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破了脑袋,忽然,灵光一闪,我明白了这话的深意——大哥让我振作,是让我把身子养好;只有养好身子,才能像鹰一样振翅高飞,飞出金国皇宫,飞出上京城。
一定是这样的。
那么,如果我对大哥说,我要逃出去,他一定会帮我。我就知道,大哥不会丢下我不管。
想通之后,我神清气爽,笑着睡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按时服药、好吃好睡,希望尽快养好身子,不再病怏怏的,有气无力。
每日,我都外出走动、散步,因为总是闷在寝殿,精神不济,也会闷出病来。
四月,人间处处芳菲,鸟语争鸣,花香盈袖,溶溶的春光将整个皇宫妆点得明媚灿烂。
羽哥说花苑的桃花、杏花都开了,我来到花苑,望着枝头那灼灼的桃花、灿灿的杏花,不禁向往它们的自由洒脱与恣意纵情。
“元妃,桃花、杏花开得多美啊,剪几枝回去插在樽里,便可无时无刻欣赏花了,好不好?”明哥笑道。
“不必了,想赏花就到花苑来赏。”我不愿这无忧无虑的花朵被剪下来、插在樽里,像我一样被断了根,被困在囚牢一样的深宫,直至枯萎、凋零。
“那奴婢每日都陪元妃来花苑赏花、散步。”羽哥笑道。
我不愿有人围观我、打扰我,就来到一处比较隐僻的地方,看一朵朵冰清玉洁的花缀满花枝,连成一片花海;看一朵朵轻纱薄绡似的花摇曳枝头,旖旎成一片红云。可惜,这么娇艳的花到底脆弱、到底薄命,只开一季,便萎落成泥,任人践踏。
羽哥道:“元妃,奴婢听说,以往花苑种不了桃花、杏花的,太宗皇帝命人培植了几年,这才成活下来,每年春风一到,便结苞、开花。”
是啊,北国苦寒,桃花、杏花在燕京以南地域到处都是,在上京成活、开花实属难得。
明哥说,附近有个小亭子,可去那里坐坐,歇会儿。
于是,三人便往小亭子走去。突然,我好像听见有谁提到葛王,便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举眸四望。终于,我看见了不远处的桃花树下站着两个女子和几个宫人,正在说话。花枝横斜,桃花遮掩,她们很难发现我;再者,我站的地方比较隐僻,也有心隐藏,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看清楚了,是大贵妃和耶律修容。她们正在说什么帝姬、葛王,我起了好奇心,轻手轻脚地走近几步,侧耳聆听。
“姐姐,那令福帝姬都死了几年,为什么咱们这位葛王还对她念念不忘?”耶律修容疑惑地问,“早前听闻葛王与王妃情深甚笃,没想到葛王是一个多情之人,惦记先帝的昭容这么多年。”
“你有所不知,此事要从十一年前说起。”大贵妃以知情者的口吻回忆道,“令福帝姬随宋废主和宗室来到上京,年方十岁,在浣衣院长大。她二十一岁那年,被浣衣院的看守人发现她的美貌,便献给先帝。咱们这位葛王十七岁,血气方刚,也许早就见过令福帝姬,对她一见倾心。令福帝姬侍奉先帝一载,不幸染病,葛王奏请先帝,让她回浣衣院养病。先帝许是瞧出这二人有私情,不让令福帝姬出宫养病。”
“后来呢?”
“先帝恼怒令福帝姬心系葛王,就变着法子地折磨她,前后不到四年,她就过世了。”
“那葛王岂不是伤心死了?”耶律修容长长一叹,“令福帝姬都死了六七年,竟然还牵挂着她。姐姐,听闻昨日是令福帝姬的死祭,葛王一大早就出城去了,兴许是拜祭她。”
“我也听说了,每年的昨日,葛王都会出城。”大贵妃缓缓一笑,“还有一事更巧合,宫里头的元妃和当年的令福帝姬眉目间有两分神似,因此,我保证,葛王和元妃不仅仅是结义兄妹这么简单。”
“真的?”耶律修容惊诧极了,“倘若葛王对元妃有情,姐姐觉得葛王真心喜欢元妃,还是将元妃当做令福帝姬的替身?”
大贵妃冷哼一声,“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耶律修容寻思道:“陛下也知道葛王和令福帝姬这段私情吧,不知陛下是否知道葛王对元妃……”
大贵妃立即阻止,“陛下的事,不可擅自议论,小心祸从口出。”
脑中嗡嗡作响,我几乎无力支撑,所幸羽哥和明哥扶着我,带我离开。
是这样的吗?大哥,你告诉我,真的是这样的吗?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那个国破家亡、在靖康之变中遭难的令福帝姬,我只是令福帝姬的替身,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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