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神色,这样的眸光,我看不懂,他为什么发愣?
赵瑷与我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出声惊扰。
好一会儿,宋帝才回过神,“别担心,你是朕最疼爱的公主,朕不会让你嫁给金国皇帝。”
我点头,好似心中的一块大石缓缓落下。
“父皇,金国皇帝为什么突然遣使来求亲?而且还指定皇妹和亲,这太不可思议了。”赵瑷眉眉峰如刀,刀锋般锋利,“儿臣听闻,金国皇帝完颜亮弑兄篡位,是残暴不仁的乱臣贼子,此次突然要和我宋和亲,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完颜亮弑君,篡位后以铁血手段控制皇宫和上京,不久杀了很多宗室子弟,残暴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宋帝的双目迫出凛然之气,“无论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如此暴君,朕绝不会将澜儿嫁给他!”
“完颜亮会善罢甘休吗?”赵瑷担忧道,“那个金使那不思扬言,完颜亮有十二分的诚意求娶皇妹,以金国后位和两国友好邦交为聘礼;若我们婉拒和亲,那便是我们藐视金国,宋金两国便不友好。儿臣担心,完颜亮不会善罢甘休。”
“即便兵戎相见,朕也不会牺牲澜儿的终身幸福!”宋帝断然道,恨得咬牙切齿,“那不思当着众文武大臣的面,转述完颜亮的话:若朕不应允和亲,便是大宋之过,金国铁蹄便渡过长江,直逼临安!”
心头大震,似五雷轰顶一般,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紧紧地握着拳头。
完颜亮,果真是赶尽杀绝的地府阎罗!
赵瑷恍然大悟,“如此看来,完颜亮求娶皇妹只怕是托辞,发兵南伐、侵我大宋才是真正的目的。”他怒哼,玉朗的面庞顿生千万豪气,“完颜亮欺人太甚,父皇,儿臣愿身先士卒、效力军中,抵御金兵!”
宋帝面色稍霁,颇为安慰,“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此事日后再议。澜儿,你不必担心,家国政事,朕自会处理。”
我勉强地微笑,“谢父皇。”
翌日,老师讲授后,我正要回沁阳殿,赵瑷对我说,金国使臣要求见见我这个沁宁公主,说这是金国皇帝的旨意,好让随行的画师画下沁宁公主的倾世美貌。
宋帝一口回绝,严肃道:大宋公主金枝玉叶,养在深宫,容貌、风姿岂能轻易让人窥见?
这个要求,本身就十分无礼,是对大宋与沁宁公主的侮辱。
不过,宋帝决定明晚设宴,在紫宸殿宴请金国使臣,以示友好。
完颜亮命画师随行,画下沁宁公主的画像,此事颇为蹊跷。
难道他还无法确定我是沁宁公主?
若真如此,那便好了,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二哥嘱咐我,这些日子最好不要出宫,省得横生枝节。眼下风声鹤唳,金人就在临安城,我怎会在这节骨眼上出宫?
既然宋帝设宴款待金国使臣,那么,我便偷偷去瞧瞧,那金国使臣是怎样的。
国宴这晚,夜色笼罩了整个皇宫,寒风从朱红的宫墙、殿宇的瓦顶刮过,呼呼有声,肆虐人间。怀瑾、怀瑜找来一套内侍衣袍,在她们的安排下,一个小公公带我进入紫宸殿。
殿上灯火明亮,仿如白昼,宴席上金玉流光,丝竹管弦悠扬悦耳,舞姬婀娜舞袖飘飞。
宫眷并无出席,只有宗亲、重臣作陪,赵瑷便在其中,百无聊赖地看着歌舞。
左列前四席是金国使臣,在一堆宋人中,身穿金人服饰的他们尤其扎眼。他们豪爽地饮酒吃肉,不像宋人那般拘束、持礼,不时地向大宋君臣敬酒,宾主尽欢。
为首的那个使臣应该就是那不思,我不认识;他的下席此时并无在座,不知道是谁,其他二人,我也不认识。在金国的那一年多,我困在金宫,并不认识多少朝中大臣,自然也不认识这几个使臣。
其实,也只是来瞧一眼,求个心安罢了。
正打算悄悄地退出大殿,却传来内侍的通禀声:“太后驾到——”
宋帝面色微沉,起身迎接,宋臣和金国使臣也跟着站起身。我弓着身子、低着头,以眼角余光望着皇太后稳健地踏入大殿,步履如风。凤冠上缀满了珠玉钗钿,深青凤袍隆重而端庄,可见她精心妆扮过,特意出席此次国宴。
宫人立即搬来宴案,放在宋帝右侧,待一切就绪,她挥手让众人坐下来,脸庞浮起一抹灿烂的微笑,扬声道:“坐吧,都坐吧。哀家听闻今晚宴请尊贵的远客,便来凑凑热闹。”
“太后凤颜尊贵,今晚得见太后,下臣之幸。”那不思以金礼行了一礼。
“客气了。”皇太后端起酒杯,舒朗道,“哀家敬各位远客一杯。”
各自饮下,歌舞继续。
看得出来,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宋帝并不欢喜,虽然他淡淡的面色瞧不出丝毫情绪。
这些日子,皇太后幽居慈宁殿,没有踏出殿门半步,像是与世隔绝一般,今晚怎么突然驾临紫宸殿?她有什么目的?
这个老太婆做任何事都不会无的放矢,前来国宴,必定有她的打算。
于是,我继续待着,静静候着。
金国使臣一一向皇太后敬过酒,她侧首对宋帝笑道:“哀家听闻,金使想见见沁宁公主,陛下不允,可有此事?”
宋帝眉心一蹙,又立即展眉,“母后,确有此事。男女授受不亲,我大宋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比,怎能让外人窥视?”
那不思笑道:“陛下此言不差,不过下臣钦慕沁宁公主倾世容貌,才想见一见,并无不敬之意,还望陛下、太后明鉴。我大金国陛下听闻贵国沁宁公主琼姿玉骨、美如天仙,这才着下臣将公主的美貌画下来,好让我国陛下一睹公主美貌。”
皇太后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不敬。数年来,宋金两国友好,再无兵事,金国遣使求亲,我大宋自当为社稷、臣民思虑,极力促成这桩良缘。沁宁公主貌美如花,早已传扬天下,贵国皇帝思慕公主,也属人之常情。赠他们一幅公主画像让他们带回去,也在情理之中,也显得我大宋胸襟若海。”
那不思哈哈一笑,“太后此言甚好,甚好。”
“此事朕自有决断,母后不必费心。”宋帝的脸上没有一丝暖意,转向金国使臣时,却含了一点笑意,“那不思,今晚的美酒佳肴、歌舞丝竹,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陛下盛情款待,下臣感激在心。”那不思弯身一礼。
“好!今晚就尽兴地喝,不醉不归!”宋帝举杯,一饮而尽,搁下酒樽时,展眉一笑,“对了,那不思不远千里来到临安,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朕备了一份薄礼,已遣人送至大人下榻的馆府,还请大人笑纳。”
“哦?敢问陛下,是什么厚礼?”那不思兴致勃勃地问。
“宴后回去,你就知道了,朕保证,大人不会失望。”宋帝越发神秘地笑道。
“那下臣就先谢过陛下赏赐。”那不思笑呵呵道。
君臣融洽,宾主相敬,和乐融融。
宋帝不理皇太后,她独自饮宴,时有臣工上前敬酒,才略略展颜。
我恨恨地盯着她,心中似有微火焚烧。难怪她忽然驾临紫宸殿,原来是要将我嫁往金国,一来修好宋金两国邦交,二来将我这个祸害“逐出”皇宫,如此算是巧妙地料理了我。
然而,她的儿子很清楚她的盘算,一口回绝了她。
她这般恨我,极力置我于死地,由此可知,她恨毒了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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