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姝妃冷嗤一笑,回敬道:“淑妃这话说错了,皇后的身子骨硬朗着呢,怎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了解本宫的还以为本宫很想当皇后呢,其实,本宫根本不想当皇后,只要有陛下的宠爱,就算让本宫去当才人,本宫也愿意。”
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一句:“不如皇后对陛下说,姝妃很想当才人,就让姝妃去当才人。”
当即,大姝妃寻找说这话的人,眸光凌厉如刀,恨不得将那人揪出来,扇她一巴掌。可惜,说话的人故意变了声调,不让人认出来。
那是我说的,故意激她一下。
大姝妃板着脸,怒道:“有胆量说就不要藏着躲着,给本宫站出来,本宫让你好好说!”
徒单皇后扬声道:“好了,这是隆徽殿,谁想在这里撒野,本宫不许!陛下忙于朝政,再让陛下费心后宫争风吃醋的事,你们于心何忍?今日本宫传你们来,就是要告诫诸位妹妹,无论是妃子还是才人,都要同心同德服侍陛下。只要你们一心服侍陛下,就能得到应有的地位、荣华;倘若有人心术不正,做出肮脏事、龌龊事,一旦查明真相,下场便如贵妃,甚至比她还惨。都听清楚了吗?”
妃嫔们都应“是”。
她目光温和,语气高贵大方而带有点训诫的意味,“贵妃为什么被禁足,想必你们都猜到了。你们想方设法赢得陛下的宠爱,本宫不管,但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陛下不想看见,本宫也不想看见。纸包不住火,一旦东窗事发,获罪的是你们。”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心知肚明。
再聊了一些家常,各人陆续告辞。
这日傍晚,明哥去请完颜亮来合欢殿,说我亲自备了几道江南菜色,请他来品尝。
可是,等到华灯通明,等到灯影俱灭,仍然不见他的身影,也没有遣人来说一声。
我呆呆地坐在案前,四肢有点麻,倦怠得很,已经不觉得饿了。
明哥在殿门前往外张望,长长一叹,走回来,蹙眉道:“菜都凉了,不如奴婢去热一热,才人吃点儿吧。”
羽哥与她对望一眼,劝道:“这么晚了,陛下不会来了,才人还是吃点儿歇着吧。”
是啊,他不会来了,也许十天半月、甚至一两个月都不会踏足合欢殿。那夜他满怀怒火地离去,不会轻易地消气;再者,他有意冷落我,不晋封我,将我冰在合欢殿,让我尝尽被宫人践踏、被妃嫔欺凌、生不如死的滋味,不会再轻易相信我。
应该怎么做,他才会消气?
这时候再怎么伪装、取悦他,只会适得其反,他根本不会领情。
可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因为,没有他的宠爱,即使有徒单皇后与耶律昭仪暗中相助,在步步惊险的后宫,我亦举步维艰,很难保住小命。先前唐括贵妃对我或明或暗的欺凌与谋害,就是明证,没有圣宠,就只有死路一条,也许临死的那一刻还不知道是谁害死自己,更何谈营救二哥了。
若想救二哥,首先要保住这条命,在金国后宫立足,其次才是想法子赢得完颜亮的信任与宠爱。如此,才有可能救出二哥。
无论前路如何艰难,我也要坚持走下去。
二哥,你千万保重,等着我。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完颜亮消气,然而,如何让他消气?
明哥、羽哥继续劝着,我站起身,拿了酒壶,往口中倒酒,咕噜咕噜地喝。她们吓坏了,阻止我这么饮酒,抢酒壶,我用力地推开她们,“取琵琶来。”
明哥去取琵琶,羽哥担忧道:“奴婢知道,陛下不来,才人不开心,可是您也不能这么饮酒啊,伤着身子可如何是好?也许陛下政务太多,才没有空闲来合欢殿,明日奴婢再去请陛下,好不好?”
一壶酒落腹,却没有多大感觉,这酒清绵香醇,挺好喝的。
“扶我去三楼。”
“这么晚了,才人去三楼做什么?”羽哥惊异地问。
“我要弹琵琶,让明哥把琵琶拿到三楼。”
“才人还是歇着吧。”
她喋喋不休的,好烦啊。我推开她,径自上楼,她赶上来,扶我上楼。
走到最后一级木阶,猛地,一阵眩晕袭来,我好像晃了一下,羽哥扶我在贵妃榻上坐下来。
头晕,头疼,酒劲上来了,想不到那么香甜的酒后劲这么大。
“才人,您的脸有点红,怕是酒劲上来了,不如回寝殿歇着吧。”羽哥再次劝道。
“过会儿就没事。”我使劲地摇头,所幸还挺得住,“明哥怎么还没来?”
“来了。”明哥走上来,将琵琶递给我,“不如奴婢去沏一杯解酒的茶。”
我颔首,让她们下去,在大殿候着。
拨了拨冷弦,熟悉了曲调后便开始弹那曲《爱恨成灰》。
熟悉的音律从指尖响起,不由自主地想起在临安皇宫的人与事,二哥,宋帝,上官大哥,香袭,还有怀瑾、怀瑜……不知道父皇会不会派人到中都救二哥和我,上官复是否已在中都?
情不自禁地想起大哥……早已决定忘记大哥,忘掉那段情,然而,他在心中已根深蒂固,此生此世再也忘不了吧。
多想无益,还是救二哥要紧。
额头突突地疼,越来越晕,但还是坚持弹了两遍。我搁下琵琶,捂着额角,天地开始旋转,屋中的一切渐渐模糊,我闭上眼,感觉舒服了点……
“阿眸……阿眸……”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有点着急,有点担忧,“你怎么了?”
“头疼……”睁开眼,一张熟悉的俊脸出现在眼前,我蹙着眉心,“陛下……”
“怎么头疼了?朕传太医。”完颜亮摸摸我的额头,正要喊人,被我阻止了,“你饮酒了?”
我看见,他揽着我,坐在榻上,而方才,我一点知觉都无,想必是太晕了,昏了过去。我握住他的拇指,“阿眸没事,喝了一点酒,想不到那酒的后劲这么大。”
他略带责备地问:“你不胜酒力,为何饮酒?”
我涩然地转开眸光,不解释缘由,让他自己领悟。
他没说什么,静静地抱着我。
“陛下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朕……政务繁忙……本不想来,又担心你一直等,就来……瞧瞧。”
“哦,谢陛下体恤。夜深了,陛下回去歇着吧,让明哥、羽哥扶阿眸下去便可。”我挣扎着起身,他双臂一紧,将我抱在胸前。
“你身子不适,为什么还弹琵琶?”完颜亮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闲来无事,弹一曲打发漫漫长夜罢了。”我幽幽道。
“回寝殿歇着吧,仔细受寒。”
说罢,他抱我起身,下楼回寝殿。
在大殿等候的明哥、羽哥见到这幕,开心地笑了,没有跟着进寝殿。
他将我放在床榻上,为我盖好棉被,“睡吧,好好睡一觉就不会头疼了。”
我拉着他的广袂,坐起身,“阿眸有些话想对陛下说。”
完颜亮颔首,我诚恳道:“阿眸被关在冰窖,饥寒交迫,奄奄一息……当身上的热量一点一滴地流逝,当四肢僵硬、全身如冰的时候,当阿眸觉得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阿眸在想,究竟是谁要阿眸的命。”
他暗沉的眼中似乎藏着关切与怜惜,语气淡淡,“已经没事了,往后你自己当心点儿。”
我道:“陛下惩戒贵妃,阿眸心中有数,对陛下心存感激。阿眸本想亲自备几道江南菜色,与陛下共饮,感谢陛下,没料到陛下政务繁忙,没有来。”
“朕心领了。”
“阿眸选择孤身一人去扬州找陛下,当时就告诉自己,此生此世,阿眸只能是陛下的女人。”
“你当真这么想?”他眸光一亮。
“在冰窖中,阿眸告诉自己,倘若这次大难不死,阿眸一定好好珍惜这条命,不再想那些虚妄的事。”我诚挚道,楚楚地凝眸。
完颜亮拍拍我的手,“你身子不适,早点歇着吧。”
我窘迫地求道:“陛下……能否留下来陪阿眸?”
他盯着我,目光冷而犀利,直逼人心。
半晌,他冷冷道:“朕答应过姝妃,要去看看她和孩子,今晚你就好好歇着吧。”
尔后,他径自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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