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舞-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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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来了。一连下了十多天雨,湿漉漉的天不像秋天像春天。天一晴,秋天的味道就很足了,秋种也就开始了。秋种一开始,农技站的杨站长就很忙。家里来了两位叫李仁和朱兵的客人,等杨站长。杨站长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在炉子上煨开水。杨站长不回来,母亲就不知道烧什么给客人吃。客人自己掏烟吸,吸得满屋烟雾,屋里的灯光昏暗暗的,母亲也被烟熏出了泪水,擦了擦,看看天,天已很黑了。客人不多说话,很有耐心。母亲不知客人找儿子干啥,见客人既焦躁又很凶的神情;就很怕。

    杨站长终于回来了,一身灰,狠拍,屋里就灰蒙蒙的。杨站长不好意思地对着客人笑。借着微弱的灯光,见到杨站长苍老得像五十多岁的人,脸皮皱巴巴的,像他穿着的丝棉夹克衫。杨站长很热情,但热情是装出的,热情中显得谦卑。母亲看得出来。杨站长到饭店要了菜,反复跟客人解释:“出不了秋季,便还清钱!”客人很烦,说:“都立冬啦,还说出不了秋季,屁话!”杨站长说:“种子款窝在群众手里,群众正秋种,忙闲了就卖粮食,误不了的。”杨站长越解释,客人就越烦,于是气氛很僵。杨站长只好喊母亲去找站里的会计小余。小余是女的,地区农校毕业的,刚结婚,丈夫是教师,就住在学校。母亲拄根拐棍,打着手电筒,颤巍巍地走了。杨站长眼红丝的,想流泪,却又止住了。

    站里三个人,还有老汤是聘用的。老汤住在农村,请假回家秋种,站里的事情只有杨站长自己办。杨站长找酒盅,擦碗,摆桌子,脸色沉沉的。

    大胡子李仁说:“你该娶个女人啦!”杨站长说:“找不着合适的。”胖肚子朱兵问:“先前的还来吗?”杨站长很窘,说:“不来了,孩子在她身边。”大胡子李仁说:“你该留下一个孩子!”杨站长看了看李仁,什么也没说。

    胖肚子朱兵说:“你咋就混成这模样?这几年,搞种子的发家多的去啦!”杨站长想说,指望啥发家?心黑的人才发财呢,真正为群众办实事的人就发不了财,可杨站长什么也没说。好在李仁和朱兵脸色稍好了些,杨站长想,紧逼又能咋样?

    外面的集镇有了弱弱的灯光。有十足的黄昏感。饭菜还没送来,只好等。李仁说:“春上种子好价,你该赚足啦!”朱兵说:“听说你们县里不少农技站长,进一次种子都能赚四、五万元!”杨站长说:“要是赚了,钱早就还给你们了,你们大老远来,不容易!”这时会计小余来了。小余圆脸,肤色很好,看上去爽爽的。李仁一看,眼光有些发直,话就多了起来,问小余什么时候毕业,怎么就在乡农技站工作,凭余会计的容貌,可以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小余淡淡地一笑,说:“习惯了,现在挺好的。”胖肚子朱兵不吭声了。

    饭菜送来了,四盆四碟一汤。盆很大,是当地的特产。杨站长很心疼,这一顿饭要花三百多元,可没这顿饭,客人能走吗?李仁和朱兵脸色好看了些,说些客套话就吃饭了。杨站长敬李仁和朱兵酒,李仁和朱兵很豪爽地喝上七、八杯‘。余会计敬酒,李仁和朱兵又喝了四杯。李仁和朱兵的话就多了起来。李仁说:“能有余会计陪酒,很有意思!”朱兵说:“余会计秀气很有味的!”李仁说:“不叙生意,叙友情,为了能与余会计相识,我连喝两杯!”杨站长就有些晕,余会计不怎么能喝酒。李仁和朱兵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余会计只好忍着,装作甜甜的模样。没办法,谁让站里穷呢?余会计硬着脖子喝,脸也红红的了。

    这时又分组猜拳。李仁、朱兵一组,杨站长、余会计一组。杨站长猜拳不怎么好,让余会计猜。余会计伸手猜,手被李仁握住了,很有意思地瞧余会计笑。

    余会计恼怒地缩手,说:“不猜了。”这时杨站长离了的老婆阿娟来了。阿娟嫁给个体户岳大头,一般不到杨站长家来。杨站长出门问阿娟:“你有事?”阿娟说:“不给是没有办法了,都两年了!”杨站长很苍凉,看看阿娟越发苍黄的脸上,有了新伤痕,心似刀割,半晌说:“他又揍你了!”阿娟说:“没有办法的事!”杨站长听这话,心又酸了一会。

    屋里的李仁和朱兵喊阿娟。阿娟见是李仁和朱兵,点了点头,说:

    “老杨就这副德性,见不得群众穷。种子呀,化肥呀,往下赊,到收款时,又收不回。账越积越重,连他的积蓄都赔了进去!”余会计站起来央阿娟吃饭,阿娟说吃过了,就匆匆地走了。走了很长时间,又折了回来,给了母亲50元钱,母亲不要,阿娟看杨站长。杨站长点了点头,母亲就收下了。杨站长心猛凉,陪李仁和朱兵狠喝酒,杨站长就醉了。

    杨站长醉了,余会计送李仁和朱兵休息,回来摇醒杨站长,笑着说:

    “杨站长,你把俺当成啥子啦!”杨站长糊里糊涂说:“俺也没办法,你当俺是啥,俺啥也不是!”醒酒时,乡长找杨站长到松柏店村检查小麦示范片连片种植落实情况,扬87-158,不看紧群众不种,群众种惯了早红。杨站长头脑胀鼓鼓的,想推辞,又没有办法,只好说:“泗县来了客人!”乡长说:“知道了,让小余送走了!”杨站长只好起床,喝杯水,陪乡长走了。

    乡长路上问:“传闻你和松柏店的陆秀咋样啦?”杨站长苦笑着说:“先前想不明白,俺把日子过苦了,委屈了阿娟,现在想想,是俺害了阿娟!”乡长沉思了会说:“阿娟那样的女人,你也能原谅?”杨站长说:“怪不得她,她不是有意的!”乡长不说什么了。杨站长看看田野,草枯枯的,翻犁过来的稻茬田,有湿漉漉的泥土气息。群众正在忙运肥,忙播种小麦和移栽油菜。杨站长说:“真是好天气,乡财政应该多拨一些钱,让群众更换小麦品种!”乡长说:“说实在的,推广新品种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群众不信,还要承担风险金,把示范片弄好就行了!”杨站长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木然骑着车子。

    到了松柏店村,支书、主任都不在,只有文书在示范片忙。乡长喊文书,文书一脸笑容跑来,客客气气地递香烟。乡长看了看文书的烟,没接,问:“怎么搞的,还没弄出来!”文书说:“有几户缺种子、肥料款!”乡长说:“村里想办法垫上,以后再说!”文书很为难,说:“这几户是特困户,一户因公致残,一户是计生结扎留下的后遗症,还有一户就是陆秀。他们吵翻天要补助,开了头,由不得以后!”说完,文书看了看杨站长。

    乡长想了想说:“先种上再说,不能影响丰产片!”他们说话时,杨站长已到了地里,帮陆秀起墒。陆秀丈夫得癌症死了,杨站长和陆秀同过学,经常下村帮帮陆秀。

    做着活,陆秀说:“你是公家人,也耐得住这份苦!”杨站长说:“俺打小吃的苦,你不知道?”陆秀说:“那是从前,现在毕竟不同了!”杨站长说:“遭过罪的人,忘不了本的!”这时,乡长和文书过来喊杨站长,让杨站长讲小麦播种要点。杨站长说:“昨天讲过了,这几户种子、化肥,怎么落实?”乡长说:“不搞示范片,就不买种子、化肥啦,自己想办法!”陆秀一脸愁容。收的粮食在场上就让人家拉走了,丈夫病了几年,欠人家的钱不能不还。现在要供养孩子上学,上哪弄钱?

    乡长说:“困难很多,总要自己想办法解决,靠公家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陆秀说:“如果不搞丰产片,俺用去年留的麦种,上些土粪,就花不了那么多钱!”乡长说:“帮困,主要帮技术!”杨站长想说:“帮技术帮资金,可不能吭声。农技站欠债已达两万多元,已没有办法搞技术风险补贴了。每年推广一项新技术,总是农技站补贴,农技站靠什么补贴?一不卖高价种、高价肥,啥价来啥价去,二对困难户,不收现钱,补贴了没钱。”陆秀很委屈,眼圈红红的,杨站长也很难受。

    乡长看了看杨站长,又看了看陆秀,走了。走了一程,扭过头说:

    “杨站长中午在村里吃顿便饭,我和文书到拉丝厂看看!”杨站长点了点头。

    乡长一走,杨站长劝陆秀找人借些钱买肥料,不能拖了乡里腿。陆秀不吭声,看杨站长,眼里有了晶亮晶亮的泪水。杨站长把脸转向远处,远处有轮窑厂很高的烟囱,烟囱上依稀可见:“快速发展乡镇企业,早日实现小康生活!”的大通标。杨站长想,小康,小康!靠农业技术是无能为力的了。

    陆秀见杨站长难受的样子,就劝杨站长:“你甭难受了,谁让俺命苦!”杨站长说:“不是命苦,是把日子过苦了!”陆秀说:“阿娟那么好,咋会跟了岳大头?”杨站长说:“为了帮俺还债,她向岳大头借钱,岳大头占了她!”陆秀说:“世道把人搞变了。”杨站长不答陆秀的话,往口袋里掏,掏了半天,把阿娟给母亲的50元钱,给了陆秀说:“够买麦种了!”陆秀只好收了。

    中午,杨站长在村民组长家吃了便饭,又到地头检查了墒宽、沟深、播幅大小,就蹲在地头抽烟。乡长脸喝得通红,喊杨站长。杨站长去了,乡长问:“咋样啦?”杨站长说:“三户仍没落实!”乡长发急,盯着杨站长说:“三天,市里要检查!”杨站长说:“好吧,我跟信用社打招呼,手续你办!”杨站长想说:“不想办这个手续。”每年遇到这种情况,信用社不向群众要钱,向杨站长要,杨站长收不回贷款,吃过几次亏了。可杨站长什么也没说,忍了。现在乡长又让他担保,让人烦。

    乡长见杨站长忧虑,说:“怕什么,为了工作!”杨站长只好点了点头。

    太阳没落地,杨站长往回赶。母亲见到杨站长,说:“阿娟来了!”阿娟的气色好多了。阿娟说:“岳大头跑南方了!”母亲拄着拐棍去洗菜,边走边说:“阿娟,晚上吃顿便饭再走!”两人见面,很不自然。杨站长脸木木的,没什么表情,也不吱声。阿娟说:“你成家吧,俺心里好受些!”“成什么家,快一辈子啦!”阿娟怔了怔说:“陆秀对你不错,她曾经骂过俺!”“俺也觉陆秀不错,可俺忘不了你!”阿娟的泪水就流出眼睛,掏出手帕将泪水擦了,说:“俺不值你记着,你该恨俺!”杨站长说:“恨你啥呀,恨俺自个!”阿娟的泪水更涌了,擦也擦不尽。

    杨站长说:“岳大头不是东西!”阿娟说:“怪俺瞎了眼!”母亲这时回来了,阿娟帮母亲做菜,杨站长进里屋,躺在床上,抽烟,想心事。

    余会计来找杨站长。余会计说:“信用社催还前年的贷款,站里用什么还?如定期还不掉,他们准备起诉!”杨站长沉思着,一口接一口抽烟,未了,说:“余会计,委屈了你!”余会计说:“没想到这么艰难,明年说啥也要赚钱!”杨站长说:“俺老了,老盯着群众穷,俺没盯着钱,让钱给制住了!”余会计摸个板凳坐下,说:“俺太年轻,不会做事,里里外外全靠你!”杨站长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慢慢站里会好起来的。”余会计说:“那俺走啦!”杨站长说:“你走吧!”饭菜烧得很可口,是杨站长熟悉的口味。吃着吃着,杨站长就流起了泪,不吃了。

    母亲说:“好端端的,就乱了套!”阿娟说:“怨不得老杨,怨俺太贱!”母亲说:“不如,你和岳大头离了,你们的日子还长!”阿娟说:“这由不得自个,老杨能原谅俺,俺也不能原谅自己!”杨站长听到这话,披了夹衣,对阿娟说:“你和娘叙叙,俺出去走走。”街上少有行人,也没有电影、录像,只有几家店铺。店铺的门面缺少装饰,没有一丝店铺的阔气。看看这些店铺,就想起岳大头家店铺的豪华,钢化玻璃窗里陈列的物品,配着迷彩魔幻灯,很能刺激人的购买欲望。岳大头把生意做大了,在几家县市都设有店铺,搞服装、烟酒批发。

    岳大头和阿娟是同学。阿娟那时长得漂亮,歌唱得也好,在学校算是校花,追求的人很多。岳大头读书时很调皮,常常把老师弄得哭笑不得,他追求阿娟,让阿娟反感,岳大头恨恨地对阿娟说:“总有一天俺会得到你的!”阿娟说:“你妄想!”阿娟的坚决,严重伤害了岳大头的自尊心。阿娟和杨站长结婚,岳大头病睡了几天。以后,岳大头胡乱找了个女人结了婚。等包产到户,岳大头让老婆种田,自己到集上摆地摊,几年攒了一万多元,搞服装、烟酒批发,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就离了老婆。当他把阿娟弄到手后,恨恨地说:“俺发过誓,一辈子忘不掉!”阿娟能说什么!那晚,杨站长被催款户逼急了,人又走不脱,没办法,只好让阿娟借钱。阿娟问谁借三万四千元钱?便想到同学岳大头,岳大头很爽快,答应了阿娟。岳大头说:“你不是瞧不起俺?”阿娟脸红红的,不知说什么好。

    岳大头说:“俺忘不掉你,俺跟老婆做那事时,想的全是你!”阿娟气色不好,想调头走路,可三万四千元钱向谁借呢?

    在阿娟迟疑时,岳大头强暴了阿娟。

    阿娟把钱交给杨站长,搂着两个孩子瘫软着哭。杨站长知道原委,要找岳大头拼命,要起诉。阿娟说:“俺对不起你,俺们离了吧!”杨站长死活不同意,也没有告发岳大头。没有三万四千元钱,他就要被依法收审。阿娟见杨站长起不了血性,由着性子闹别扭,别扭得让杨站长怀疑阿娟是否真的变了心。当他们分手后阿娟独居时,岳大头求婚,阿娟也就答应了岳大头。可岳大头不把阿娟当妻子待,整天不回家,回家就打阿娟,边打边吼:“你当你是谁?你是破货,你瞧不起岳大头,岳大头偏要娶你,偏要折腾你。杨站长算什么?大学毕业算什么?站长又算什么?你爱他,爱啊,爱又算什么?”杨站长知道后,牙恨得发痒,要找岳大头算账,找到岳大头,岳大头叼着烟,说:“找俺算账?俺使个眼色,捏了你重做,你才知道啥叫厉害!”杨站长气得回家倒血沫子,住了几天医院才治好。杨站长想到这里,心里就发气,四十多岁啦,咋就混到这步田地,想当年在农学院读书时,青春火热哪去了呢?杨站长想不明白,就往死里想。

    街道新铺的石子,坑坑洼洼早已填平,杨站长不知不觉走到岳大头家。岳大头门紧闭,屋内有灯光。杨站长想喊门,又怕惹出麻烦。他想儿子和女儿,尤其想女儿菊香。小菊香长得酷似阿娟。杨站长想领着菊香,阿娟不同意。阿娟知道杨站长粗粗拉拉的,不放心。孩子都给了阿娟,杨站长免不了想看看孩子。岳大头不让,岳大头说:“孩子进了岳家,就是岳家的人,姓杨的凭什么瞧看?”不但不让看,连姓也要改,改姓岳,叫岳菊香。阿娟不同意,岳大头就打,打着让阿娟同意。

    深秋了,夜风很凉,杨站长感到丝丝凉意,便往回走,走着走着,遇到回头的阿娟。

    阿娟说:“你甭难过,日子会好的!”杨站长说:“俺难过啥子,俺不知难过是啥滋味了!”都无话,阿娟说:“俺攒了三千元钱,你拿去,交给岳大头,说是抚育孩子的钱。”杨站长一阵颤抖,没接钱,他扭头走了。走了很远,又折回头对阿娟说:“俺会给的,钱算什么!”吼完便匆匆地走了。

    阿娟看看杨站长的模样,泪水早已挂在了脸旁。

    市秋种检查组检查秋种,自然要检查松柏店村的小麦示范片。检查组充分肯定松柏店小麦示范片搞得好,一千亩连片种植,却是笔直的墒沟、等幅的墒宽、统一的品种和施肥水平。检查组长连声说好。乡长详细介绍了成功经验:一是领导重视,亲自抓;二是措施到位,具体抓;三是奖惩严明,狠狠抓……乡长说得头头是道,再次赢得检查组的赞扬。杨站长站在乡长后面,是不敢吭声的。乡长介绍完了,检查组长讲话,号召全市乡镇向松柏店村学习,抓好秋种。乡长表情很好,杨站长表情不好,老是担心三户贷款的偿还。

    检查组走了,杨站长找乡长,说贷款的事。乡长说:“杨站长,三千元是小事,谁贷谁还,总不能让乡政府替群众还款吧!”杨站长说:“字是俺签的,信用社认俺!”乡长说:“老杨啊老杨,你大学毕业20多年啦,咋就转不开脑筋,这些芝麻谷子事,让我解决?”杨站长不好说什么了,回到家里,见老母亲正替他洗衣。母亲弓着腰,洗起衣来,有十足的遭罪感。杨站长鼻子一酸,就流出眼泪,说:

    “娘,衣服俺自己洗!”母亲说:“俺累不着,你忙公家的事!”杨站说:“公家个屁,越忙越穷!”母亲说:“穷没啥,关键要对得起人,欠人家的钱要还,那晚来的两个人,你弄那么多菜,让小余陪,你真做得出来,娘都替你臊!”杨站长说:“娘,你让俺咋办?”母亲说:“阿娟的事,你操点心。她错了,是她不是,你在乡里混了这么多年,找找人,让阿娟离了,你们日子还很长!”杨站长说:“娘,别说了,俺心里难受!”母亲不吱声。洗衣,动作笨拙。杨站长蓦地想起,娘似乎洗了一辈子的衣服。

    一个月的期限终于到了。李仁和朱兵准时赶到。杨站长的钱仍没着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找乡长,乡长说:“我问不了,是站里的事!”杨站长想想,也是的。

    于是杨站长派人找来老汤和小余,让老汤到种子公司拉小麦种,小余卖。一天时间,老汤拉来了两万公斤扬87-158麦种,进价每公斤1.60元,卖出价每公斤2.40元。乡里配合大力宣传改种87-158的意义,种子开始很难卖。有几户群众买了,大家都来买,仅五天,三万公斤就卖出去了,赚了16万元。除去吃喝花销,净赚1.4万元。还去李仁、朱兵的钱,还剩3000元。

    处理完这一切,杨站长像害了一场病,病的倦倦的。老汤、小余很高兴,夸杨站长开了窍。可杨站长什么也没说,整日看天、看地、看树木、看小鸟,连一句话都没有。

    一个傍晚,地头散步的杨站长,见到了陆秀。陆秀对杨站长说:“你终究经不住的”。

    杨站长说:“陆秀,俺们结婚吧!”陆秀说:“俺寡妇家,再也不想结婚了,俺希望你同阿娟好!”杨站长看了看陆秀,陆秀蜡黄的脸有些苍白,心又酸酸的。正是深秋的好天气,阳光斜斜地照在地里,幼嫩的麦苗楚楚动人。杨站长看着看着,就有一种温暖感,说:“深秋真好!”陆秀不知杨站长说什么,说:“秋天不好,苦霜霜的!”两人都不说话,看麦苗,麦苗承受秋天的晚霞,恬恬静静的,像一个孩子熟睡在母亲的怀里。母亲用阳光之手轻拍孩子,唱一首慈爱的歌。

    一连晴朗了半月,是个晚来的晴天。晴天久了,天就有些旱,杨站长又投入了抗旱。几天下来,累病了,住进了医院。阿娟去看杨站长,阿娟说:“别苦自个了!”杨站长说:“心里窝着火,俺想辞职,到村里搞技术承包!”阿娟说:“别七想八想的啦!”杨站长点了点头,流下了泪水。

    阿娟说:“你别想不转啦,赚钱总比不赚的好!”杨站长说:“赚有什么用?赚群众的钱,就不是农技干部了!”阿娟说:“像农技干部咋样?还是没办法过日子!”杨站长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发愣。半晌,杨站长说:“阿娟,俺们别欺骗自个了!”阿娟说:“俺没有欺骗自个,爱只能一次,它已经给你了!”杨站长体味着阿娟的话,感觉到阿娟爱的分量,就把流出的眼泪咽进吐里,静静地看阿娟。阿娟在杨站长的眼里还是那么柔美。

    杨站长没有辞职,老汤又拉了10吨尿素,小余卖,又赚了1000多元。

    饧站长把乡领导接到饭店大吃一顿,酩酊大醉。众领导都夸杨站长思想大解放,领导有方。杨站长头昏沉沉的,看着灿白的灯光,忽觉阳光照进屋里,喃喃不清地说:“深秋晚来晴!”众人不清楚杨站长说这话何意,都说,杨站长好兴致,说话富有涛意。

    杨站长什么也不说,趴在餐桌上醉过去了。

    (发表于《小说林》199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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