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率领着一群丫鬟仆妇,浩浩荡荡的就去了隔壁的院子。
不是看她好欺负么?当初他还砸了人家梁生一把琴没赔人家呢!
今日她就算也砸了他一把琴,他也没得话说!
萧玉琢如今可不怕景延年,他不是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么?她把肚子往前一挺,不怕他不服软。
隔壁院子的守卫,瞧见萧玉琢浩浩荡荡的带着人杀过来。
拦都没敢拦,一溜儿小跑往里头报信儿去了。
萧玉琢估摸着那弹琴的地方,一路横冲直撞,比在自己的别院里头还气势呢。
那琴声在她院子里听得清楚,定然就临着两院的墙呢。
她冲入隔壁院中,见扩建的那院子,格局布置和别院很像。
颇有些斧凿模仿的痕迹。
她微微皱眉,提步继续往里走。
那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
她绕过一片新移栽的竹林,只见那和别院别无二致的凉亭中,摆着一架琴。
琴架后头坐着一人,身穿白袍,莹白的深衣,长发高绾成髻,一根白玉簪利落簪起。
通身再无旁的修饰,却干净纯粹的恍如谪仙下凡。
萧玉琢不由停下脚步,四下看了一眼,哪儿有什么舞姬乐姬的影子。
整个院子里,除了几个洒扫的人外,再无旁人。
只有琴架后头那人垂眸闭目,缓缓拨动着琴弦,弹得分外认真投入。
萧玉琢气势汹汹而来,此时见这情形,却不好发火了。
她轻咳了一声。
随着她脚步停下,她身后的丫鬟仆妇也都跟着站住。
弹琴那人,这才微微抬头,睁开眼来。
他黑沉沉的眼眸里,氤氲着被琴音柔和了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却叫人不由心软。
“将军还会弹琴啊,这倒是叫人倍感意外呢?”萧玉琢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景延年从琴架后头抬起头来,“你说有感应……所以,我希望他能听到他父亲的琴音,能体会他父亲的心。”
他说话间,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萧玉琢抬手扶上自己的肚子,胎教么?
他专门坐在这院墙这儿弹琴,原来真的是故意弹给她听的?
这会儿知道他是故意的了,斥责的话却好似有些说不出口。
那日说胎教,不过是故意堵他的嘴。
自己后来都没太当回事儿了,他竟记在了心里么?
“不过琴艺略有些生疏了。”景延年垂眸轻缓说道。
他语气很温和,像是羽毛,轻轻拂过人心头。
萧玉琢没想到,堂堂景将军,竟然能当着一群丫鬟仆妇的面,主动说这些。
想到自己气势汹汹的带着人就杀过来,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们且退下,我自己劝劝将军。”萧玉琢轻咳一声,托词说道。
丫鬟仆妇,连忙退了下去。
“劝我什么?”景延年轻笑问道。
萧玉琢在亭子里的软垫上坐下,抬眼看着景延年,“你是专门弹给我听的?”
“是专门弹给你们听的。”景延年轻拨了一下琴弦,“你不会连一个父亲这点小小的愿望都要拦着吧?”
萧玉琢皱眉,“不拦,你弹吧。”
景延年深深看她一眼,果真抬起手,拨起了琴弦。
叮叮咚咚的琴音,从他勾挑的指尖,缓缓流淌出来。
先前她心里烦躁,无心欣赏,只觉魔音贯耳。
如今换了心态,细细听来,虽说不若梁生的琴音那般高山流水,精妙至极,触人心底。
却也算的悦耳动听,能叫人心旷神怡。
萧玉琢抿了抿嘴,他一个武将,这琴弹的比自己这什么都不会的郡主都强多了。
还能挑剔他什么呢?
一曲终了,他抬手,余音绕梁。
萧玉琢挑眉看着他,“你为了弹给孩子听,特意学的?”
景延年垂眸,眼眸中似乎暗藏了许多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幼时阿娘并不肯叫我习武,阿娘会抚琴,琴艺不错。我幼时,她有一把琴,常在身边。我三岁,阿娘便教我音律。”
萧玉琢哦了一声,颇有些意外。
原来他学音律,倒比习武还早呢?
“后来为什么不学了?”若是他能一直学,说不得也能弹得和梁生一般好了。
景延年哼笑了一声,“会弹琴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嘲笑没爹的野种?”
萧玉琢心头一滞,他的童年,是铺盖了多少的阴影和不快啊?
“舅母也说弹琴无用,庄子里养不起纨绔,后来把阿娘的琴偷偷抱去卖了。”景延年缓声说道,“阿娘没说,后来我看到她摸着琴架,偷偷的哭。”
萧玉琢听得只觉心里闷闷的。
那也许是景夫人离开公主府,所带的唯一的念想,又或许是长公主给她的恩赐。
杨氏竟然抱着卖了……这女人真是!
“后来呢?后来你入了羽林军,又成了中郎将,都没有把那把琴再买回来么?”萧玉琢缓缓问道。
“有些事情,注定是遗憾,”景延年缓缓的说道,“并不是买一把琴回来,就能弥补过来的。”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
若有似乎的琴弦声,好似从耳朵荡进了心里。
萧玉琢好半晌都未再开口说话。
“所以,我不想让如今的自己再留有遗憾。”景延年垂眸看着琴弦,似在自语,“不想让我的儿子……”
他抿住了唇,没有把话说下去。
萧玉琢皱起眉头,也没有追问。
他不想让他的儿子也被人叫做“没爹的孩子……”,这种心情她能理解。
可就此接受他?
她还是不能。
萧玉琢看了他片刻,“多谢你心意,琴弹得不错。”
“你说,他果真能听见?”景延年的目光滞留在她身上。
萧玉琢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重重点头,“一定能。”
景延年忽而笑了,他笑容明朗,如正午阳光,耀眼的让人不能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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