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工作的重心一半放回厦门,组建自己国内的公司。
闽南人说:三分靠天命,七分靠打拼。
木头是工作狂人,没有周末,可以为了送展品随时往返日本……短短的时间内,她在国内的事业风生水起。
她离开工作岗位后不善言谈,喜欢独处,没谈过恋爱,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工作伙伴及合作伙伴。但她不寂寞,她住在父母家,进门的世界就是孝敬父母,出门就是工作。
她一直住在父母家,计划着再多挣些钱,买一座大房子,还是和父母住在一起。
宝马车也是为了父母才买的,因为他们年纪大了,坐起来舒服。
车买来,她却不常开,因为发现自己在国内开车技术太差,担心吓到爸妈……
父母安排她相亲,她不肯去,搂着爸爸的脖子说:不着急的,上天对我一直很好,我将来不会嫁不出去的,让我再多陪你们两年吧,这是我当下最应该正确做好的事情哦。
她对人生是感恩的,她很知足。不要求不索取,生活简单快乐。直到她遇到毛毛……
阿姨说:毛毛你知道吗?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木头那么开心,也从没见过她如此难过。
阿姨说:毛毛,你救过木头,你是个好孩子。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老人不好多说……不是我夸自己家的孩子,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木头是个和你一样好的孩子。
她说:送你的那件唐装,是她目测了你的身材尺寸,我们娘儿俩在台灯下一起动手做的。
没错,她是个设计师,也是个客家女人,但从小到大,她只给两个人这样做过衣服,一个是她爸爸,另外一个是你……
我问过木头怎么对你这么上心,木头只说喜欢上毛毛你,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她说她相信只要正确地做事,做的就是正确的事,所谓正确,无外乎上心……
她说:木头已经走了,回日本了。毛毛你也走吧,你没做错什么,是我们家女儿太单纯了,不懂得太过上心会伤心……
她说:可惜了那件唐装,做了拆,拆了做,听说不是大了就是小了,总不合身……
(十二)
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
冬天也快过去了。
2007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木头从日本回来了。
不回不行,她是公司的总经理,工作可以电话遥控,公司的年终尾牙却无论如何不能缺席。
她问过公司楼下的保安,有没有人每天来楼下等我?戴着大金链子,青着头皮。
答曰没有。
她回到家,仔细地检查门口,地毯下,门缝里。
没有字条没有信,毛都没一根。
父母早已接到日本,没人告诉她是否有人再来哐哐敲过门。
她不是没想过再给毛毛打个电话,不是没想过再次走到毛毛家楼下。
终究还是算了,她学着毛毛的口吻对自己说:拉倒吧,闹什么笑话……给自己留点儿自尊吧。
年终尾牙如期举行,同事们见到许久不曾露面的木头,都很欢欣。
没人看得出她心里是恍惚着的,没人知道她刚刚做了决定:从此定居日本,不再回厦门。
舞台上演员在佐餐助兴,一首闽南歌完了是另一首闽南歌。
她想起莲花路停车场初遇时的场景,毛毛拍着车窗,怒气冲冲地叫:开门开门,我来倒车,不用谢我,我不是好人……
她端着红酒杯笑,好凶啊,这家伙,总是凶得人心里一颤,又一软。
就此别过吧,我的金链汉子,我不难过,只是遗憾没能亲口告诉你,你是我真正爱上的第一个人。
开门开门,开门开门,拍车窗的声音不停地在她身旁响起……回忆如刀,再三把心削,唉,也不知何时方能真正放下。
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当真有人在狂拍宴会厅的大门!
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两个抱成一团的人滚了进来,全场骇然,鸦雀无声。先爬起来的那个是公司企划部的主管。
主管一脸紧张地满场打量,最后远远地看着木头打哆嗦,他失声喊道: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说……
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主管的脑袋被扒拉到了一旁……
木头站起身来捂着心口,眼泪汪汪地看着那条忽然现身的大汉。
圆寸头泛着青光,大金链闪着金光,还有这身衣裳……
那身衣服她认识,那是她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唐装。
(十三)
后来呢?!
我追问毛毛,后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如何向木头表白的?
他说他当时没表白,他当时只对木头说了一句话:衣服还是不合身,我来找你再帮我改改……
我差点儿把鸡汤罐子摔到毛毛脑袋上!
你个糙老爷们儿!你半年没找人家,一见面就让人家姑娘给你改衣服?
他委屈地喊:我找了啊,拒签了啊,日本领事馆把我撵出去了啊……我等了整整半年,那天本来是想去给她弹琴唱歌表白的,结果一看到她,不知怎么的就说了那句话。
我恨恨地叹气,问毛毛:后来呢?她当真扔下一屋子人给你改衣服去了?
他说是啊,改衣服去了……去改衣服的路上,我求的婚。
我重新抱紧鸡汤罐子,赶紧说!
毛毛说:木头当时说手头没有针线,让我陪她先去买……我就陪她逛街买针线。路上我鞋带松了,她发现了,自自然然地蹲下来帮我系上……我扭头看看四周,此时此刻这个世界没有人在关注我们,我们不过是两个最普通的男人和女人……
然后呢,别光心理活动,老实交代,你怎么表的白?
毛毛给我装纯,这个曾经的金链花心大灰狼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我就伸手捧住她的脸,把她拔了起来,然后亲她,我没闭眼,她也没闭眼……她噼里啪啦地掉眼泪,抱着我的脖子不撒手。我就对她说,木头你别哭,亲都亲了,咱们必须谈恋爱了。
木头用力点头说好,蹭了我一脸眼泪鼻涕。她又问我,她漂亮吗?我说漂亮,一开始就觉得她漂亮,在我眼里她最漂亮了,其他女的都是狗屎。她就闭上眼睛,说让我再亲亲她……
我牙酸倒了,我咂嘴。
……毛毛,你们俩年纪加一起都快60岁了,怎么玛丽苏得一塌糊涂?搞得好像初恋一样……
后来呢,后来木头又给毛毛系过一次鞋带,然后他们结婚了,2009年结的。
再后来呢,两个人各自打理着自己的工作,各自经济独立,又共同创出了一些事业。
他们在全国各地开了好几家服装店,取名“木头马尾”,每年这里住几个月,那里住几个月。
木头挖掘出了毛毛的商业天分,毛毛培养出了木头的旅游兴趣。他们经常开着车全国各地自驾游,半年工作,半年旅行。毛毛后备厢里永远搁着吉他,副驾驶上坐着老婆,身上穿的衣服永远都是老婆亲手给他做的……
好了毛毛,后来的事我都知道了,关于你和木头2007年的故事,我想我可以给我的读者们一个交代了。
我言而有信,乌鸡汤还给你……
且慢!
我把罐子重新抱紧,高声嚷嚷: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罐鸡汤这么重要,为什么打死不让我先喝?
他比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嘘嘘地让我小点儿声。
他扭头看一眼卧房,又低头看看手表,压低声音说:……小点儿声,别叫唤,她午睡快醒了,乌鸡汤马上就能喝了。
毛毛的目光开始变得柔软,他慢慢地开口说:
我们年纪都大了,一直想要个孩子……木头前段时间摔了一跤,孩子没保住,大夫说有可能以后希望也不大了。
我对木头说,哭什么哭,没了孩子不是还有我吗?下半辈子不管有没有孩子,你都有我……
他伸手探探菜的温度,说:她现在身体弱,需要滋补……其实我做菜的手艺一般,也就汤炖得还算不错,木头也爱喝。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也就每天这一罐汤了……
毛毛忽然严肃起来,他比出一根手指,威胁道:
木头是我老婆,我的!所以每一罐汤,第一口都必须让我老婆先喝!
(本故事为《乖,摸摸头·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前传)
【周三的情书】
再普通的人,也会在一生中某几个节点上隆重登场,理所应当地成为主角——比如新生儿的落草,比如驾鹤西行者的入殓,比如新嫁娘的婚礼。
Normal,普通。
你是普通人,我是普通人,他也是普通人。
世人大都是普通人。
大部分普通人大都信步漫行在普普通通的人生中。
大部分普通人,大都习惯了在周遭旁人林林总总的故事中扮演路人甲。
谁不想成为引人注目的主角呢?
都想,是个人都会想。
又想又怕又想,然后微微害着羞,自己跟自己说:呵呵,还是算了吧,哈哈哈。
从三叶虫进化到灵长类,生物对安全感的追求决定了一些自然法则,乃至社会生活法则。
故而,在庸常的生活里,普通人难得成为众目睽睽下的主角。
但世事无定法。
诸君明鉴:再普通的人,也会在一生中某几个节点上隆重登场,理所应当地成为主角——比如新生儿的落草,比如驾鹤西行者的入殓,比如新嫁娘的婚礼。
所以满月酒很重要,所以证件照很重要。
所以婚礼仪式的酒店预订很重要,伴娘的人选和颜值很重要,冷焰火和香槟塔很重要,婚纱是租是买是长是短带不带水钻有没有面纱……很重要。
严格意义上讲,婚礼不重要,如果你是封红包随份子去喝喜酒闹洞房的话。
但严肃意义上来讲,婚礼对你我每一个人都很重要,如果你打算结婚的话。
你自己的婚礼一定很重要。
因为这个世界上谁不是普通人?谁不曾经是个普通人,谁不终将是个普通人?
因为对于每一个终须泯然于众的普通人而言,当一次主角,很重要。
我主持过很多场婚礼,我所有好朋友的婚礼都是我主持的。
我乐意去主持,因为可以省下份子钱不用给红包。
他们也都乐意让我主持,因为我随机应变主持得好,还自备西服领带。
2012年6月10日,我在云南丽江的大港旺宝酒店给一对普通人主持过一场婚礼。
这是一场我永生难忘的婚礼。
因为我主持砸了,但大家却都很满意。
主角们也都很满意。
(一)
证婚人小松捏着话筒,动情地说:我们家三爷三嫂搞破鞋,终于搞成功了!
我要疯了。
这是我主持过的最奇葩的婚礼,这是我见过的最二B的证婚人。
奇葩的不仅是证婚人,伴娘也一样奇葩。
大喜的日子,伴娘出幺蛾子,收完开门红包后仍然堵着门死活不让新郎进,非说之前没正式求过婚,非要新郎隔着防盗门补上,喊不够100声“我爱你”绝对不开门。
新郎周三是个老实人,老老实实单膝跪下,一声接一声地说:嫁给我吧我爱你!
他说一声,门里的伴娘们数一声,数到八十多声时也不肯开门……怎么着,真要凑个整数啊。
门外接亲的伴郎们已经开始撬锁了,门里的伴娘们不急不慢地数着:91……92……
数到第97声“我爱你”时,门咣当一下开了,闪倒了一堆伴郎。
白衣飘飘的新娘子扶着门框抹眼泪儿。
又哭又笑满脸冒泡,泪珠顺着手指头往下滴答,假睫毛眼瞅着快要被冲掉。
隔着一堆东倒西歪的伴郎,周三傻呵呵地说:老婆你莫哭,还差三声就数完了。
他单膝跪着,认认真真地喊:嫁给我吧我爱你……嫁给我吧我爱你……嫁给我吧我爱你!
新娘子伸手把他薅起来,另一只手冲屋里挥舞。
她带着哭腔说:值了!这是周三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
周三:啊呀,老婆你不哭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摊开手掌给她擦眼泪,一不小心把假睫毛给蹭下来了,伴娘们冲上来,七手八脚地粘睫毛。
新娘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的法定夫君说:好!不哭!你肯对我说这么多遍我爱你,我以后都要笑着。
新娘子拤着腰,仰天大笑,刚粘了一半的睫毛又被扯下来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奇葩的新娘子。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整场婚礼都一直在笑。
理所应当的娇羞和端庄她全忘光了,只是一味兴高采烈地笑,像吸了一氧化二氮笑气。
按规矩,新娘子一登台,婚礼司仪一般要问:新娘子跟我们分享一下现在的心情吧。
常规回答是“好幸福”或“好激动”,唯独她不按章法出牌,我的问题刚问出口,她立马扭头看着新郎周三说:哈哈哈你是我的了,这辈子你都跑不掉了哈哈哈……
一边狂笑,一边还伸手捏了个拳头捣了周三一拳。
结结实实地捣在肩头。
头回见到这么豪迈的新娘子。
也是头回见到这么娇羞的新郎。
新郎周三红着脸,娇羞地回答说:……老婆,我不跑。
没错,娇羞。
我脑子不够用了。
这都是什么世道……
婚礼还要继续,优秀的主持人大冰打起精神问周三:新郎说说看,你是靠什么手段打动了这么美丽动人的女人,让她愿意心甘情愿陪伴你一生的?
其实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行,一般人愿意幽默一下或者吐露深情,大可自由发挥,走个过场而已。
但我忘了新郎周三真的不是一般人。
我忘了周三是个较真儿的老实人。
他张着嘴想了一会儿,紧张地看看我说:用的什么手段?……我我我,这个这个,我忘记了。
忘了?
台底下几百人盯着呢,你忘了!
这是谁的婚礼啊这是,怎么还有自己砸自己场子的!到底是你娶媳妇还是我娶媳妇!
你闪死我吧,你让我这个优秀的主持人该怎么接话!
我头发都奓起来了,咬人的心都有,还没等张嘴圆场,手中一空,话筒被人摘走了。
新娘子把话筒摘走了,她兴高采烈地说:我记得我记得,我来说我来说!
我快哭了,这是婚礼现场还是知识竞赛抢答现场?
好吧你说吧。
新娘说:他有一次对我说,虽然我没钱,但我只要有一碗稀饭,一定会分你一大半……
我虎躯一震……好了好了,终于拨乱反正步入正轨了,多感人的一句话啊,整场婚礼浪漫感人的基调还是很有希望实现的。
一个优秀的主持人最宝贵的特质就是学会倾听,然后抽丝剥笋顺杆儿爬,机会电光石火稍纵即逝,我火速跟进,凑过脑袋去张嘴插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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