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个时辰后,此人又回来了,再次出价到一千二百三十两,大家以为老方丈这回不会再坚持了,没想到老方丈还是直摇脑袋。那人哭笑不得地说:“你卖这么贵的物件,还差六钱银子吗?”
老方丈收回金蝉,道:“施主,老衲是个和尚,不是商人,施主要是真爱此宝,请再拿六钱银子来。”
那人说:“实话告诉你,我也是替人办事,这六钱银子虽然不多,可我也做不了主!”大家顿时猜测到,这人一定是赵大年打发来的,想来人家也不差那六钱银子,就想置口气呗。
从那天起,再也不见有人来问价了,连店主都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劝老方丈:“咱们这里是穷乡僻壤,难得碰到一个买得起金蝉的主,何况你们师徒二人要吃饭、住店,天天都得花钱,你不如主动去找那姓赵的谈谈,他这种财大气粗的人就是好个面子,你就当这六钱银子卖给他个面子嘛!”
不料老方丈眼皮一耷拉,说:“施主请不要多管闲事,我徒弟出去化缘了,他一回来,我就把这几天欠的房钱如数还上。”店家一听,这老和尚不知好歹,一生气再也不劝他了。
傍晚时分,小和尚化缘回来了,谁知他刚进门,就与一个住店的红脸汉子撞了个满怀,那人胸前也不知抱了个什么东西,只听“哗啦”一声脆响,一些碎片掉落下来。那红脸汉子立即扯住小和尚,说他撞坏了自己家传的玉器,非要他赔银子不可。小和尚吓得面无血色,赶紧回去找师傅商量主意。
老方丈知道这是赵大年设的一个圈套,无非是想逼自己就范,可他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去找赵大年,把金蝉卖给他。不料,老方丈接过银子一看,发现只有一千两,便说:“施主,这……”
赵大年佯装不懂地问道:“我只答应过出一千两银子,如今一分不少地兑现了,有什么问题吗?”
老方丈无言以对,正要离开,小和尚赶紧作揖道:“施主,请您发发慈悲,我师父算出修缮寺庙的费用,刚好是一千二百三十两零六钱的银子,多一文无用,少一文不够啊!”
赵大年听了“嘿嘿”一笑,心想:这老和尚真能吹,寺庙还没修,他怎么知道花多少钱?便忍不住讥讽道:“修缮寺庙是一笔大数目,预算上有百十两的出入很正常,可要想算得一文不差,除非是神仙!”
老方丈叹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要不信,可愿和老衲打这个赌吗?”
赵大年一听,脾气上来了:“打就打,你不够的银子我给你垫上。”
老方丈笑道:“那你不怕老衲还不上你的银子吗?”
赵大年说:“不怕,寺庙修好了,有香火钱可以收。”
一个月后,寺庙修缮一新,一结账,正好是一千二百二十五两,赵大年听了报价,暗自心惊,没想到数字和老方丈的预算竟如此接近,不过接近是接近,并没有像老方丈说的一文不差啊。
这时,小和尚跑过来告诉他,香案上的木鱼被水泡得裂开了口子,还要再添十只新的。赵大年找来木匠一问,做十只木鱼的工钱和料钱恰好是五两六钱银子!
赵大年惊得半晌合不拢嘴,他连忙去见老方丈。此时老方丈正在禅房里打盹,赵大年是个粗人,不管不顾地叫嚷道:“您真是神仙哎!神仙,那垫付的银子我不要了,我只想请您给我算算,我这辈子能活多大岁数,能赚到多少钱……”
老方丈微微睁开眼,忽然声如洪钟地说:“赵大年,我不知你能活多久,此生还有多少福可以享,我只知道,洪灾之时你趁机抬高米价,赚得一千二百三十两零六钱的黑心钱,如今已一分不少地吐了出来,以后若再干这种投机取巧的勾当,定会折减阳寿,殃及子孙……”
说完这番话,老方丈便入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小和尚上前一试鼻息,顿时大哭起来。
小和尚不知道,上次洪水半夜袭来,老方丈年老体衰,当晚就已油尽灯枯,只因心中惦念着庙里的众僧,才一息尚存,用最后一点余力完成了寺庙的修缮。
赵大年见小和尚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哪还敢久留,他战战兢兢地从怀里掏出那只金蝉,递给小和尚,说了句“小人惭愧”,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小和尚捧着金蝉,心中五味杂陈,当初师父拿出这件宝物时,他心中还犯过疑,以为师父私吞了大量香客的捐赠,现在他忽然想到,师父的法号不就是金蝉子吗?莫非这金蝉是师父的魂魄所化?就在这时,那金蝉忽然动了一下,小和尚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仔细看时,那金蝉竟然弹了弹翅膀,“吱”的一声飞出了窗外……
见此情景,小和尚开心地笑了。
此后他时常听到窗外的蝉鸣,好像在跟他一同颂经礼佛……
(发稿编辑:朱虹)
[第5章]传闻轶事——厨子救人
杨碑
换娃儿
民国年间,皇城坝有个娃儿叫罗荣,拜正兴园的主厨为师,他个子不高,炒菜时要在灶边垫个凳子,人却很机灵,大家都喊他罗矮子。行里头有个规矩,学徒满师后要摆谢师酒,不摆就不能叫出师。罗荣是个孤儿,没得钱办酒席,所以过了五年都出不了师。
川大有个李教授喜欢美食,晓得这桩事情之后,为罗荣出钱摆了谢师酒。这罗荣感激李教授,背着铺盖就来到了川大,要给李教授做一辈子的菜。李教授不答应,罗荣却是个犟脑壳,李教授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李教授没得法子,只好答应了。就这样,罗荣成了李教授的私家厨子,踏踏实实伺候他一家三口。
半年后的一天,罗荣去师傅那儿串门子,很晚才回来。进门后发现李教授两口子在房子里打转转儿,就问出啥子事了,李教授回答说:“娃儿放学后,一直没得回来。”
罗荣吃了一惊:“找了没得啊?”李教授说找了一下午,连娃儿的影子都没得见,只好去警局报了案,到现在还是没一点消息。罗荣劝李教授两口子不要着急,应该没得事。
一直到了第二天,娃儿还是没得音讯。就在李教授急得百爪挠心时,有个小娃儿拿着一封信进来,说是给他的。李教授急忙拆开,一看,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完了,娃儿被棒客绑票了!”
罗荣十分惊讶,忙拿过信看,上面写着:三天之内,拿五百大洋来赎娃儿,不然就撕票。下面还用麻将九饼拓了个红戳戳,正是青城山棒客头头麻九哥的标记,皇城坝上的人都晓得。
李夫人嚎哭起来:“这么多大洋,叫我们上哪里去凑啊?!”李教授劝她说:“哭有啥子用,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想法子凑钱!”夫人止了哭,赶紧和他出门分头去借钱。
罗荣也跑到师傅那里,把事情一说,想借点钱,却被师傅奚落了一顿,说他咸吃萝卜淡操心。罗荣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
到了第三天,两口子借的钱,再加上夫人变卖首饰的钱,勉强凑了三百大洋,还差两百,愁得李教授是茶饭不思。
罗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鼓足勇气对李教授说:“我去找一下这个棒客麻九,听说他老家也是广汉的,我多说说好话,求他把娃儿放了。”
李教授听后,苦笑着摇头说:“要是有你想的这样好,他麻九就不当棒客喽。”
可罗荣却不这样认为:“我去试一下嘛!不试谁都不晓得,试下不就知道了。”
李教授晓得罗荣是好意,就是不答应:“这不是耍着玩的事,搞不好连你也被搭进去,划不来!”没想到,罗荣的犟毛病上来了:“你放心嘛,我心里有数。”
李教授追问:“啥子数?”罗荣回答说:“我听说麻九是个吃货,经常来皇城坝下馆子。再说今天是最后一天,要是再不出面,事情就麻烦喽。我先去见麻九,他要是不答应,我再把大洋拿出来,求他宽限几天,等凑够了再送去,说不定就会答应放娃儿的。”
李教授只好答应试一下。当天下午,罗荣就背着大洋去赎人了。李教授心里是七上八下,那麻九会不会答应?
幺蛾子
罗荣到了棒客指定的青城山脚下,耍了个心眼,把大洋藏了起来。等到傍黑时来了两个棒客,接上头以后,拿出块黑布,蒙住罗荣的眼睛,带着他左拐右绕,来到了一个山坳坳里。
取下黑布后,罗荣发现在一间房子里,点着几盏麻油灯,凳子上坐着一个人,正是麻九。他打量了罗荣几眼:“大洋带来没得?”
罗荣摇了摇头。麻九一下子火了:“龟儿子,没得大洋你赎啥子人?耍老子啊?!”
罗荣忙回答说:“九哥,我可没得这个胆量哦。我和你都是广汉老乡,今天来找你,是想用我换李教授的娃儿。”麻九愣住了:“啥子李教授?”
罗荣回答说:“李教授就是娃儿的爹。”麻九一听,气咻咻地叫来几个棒客,把他们臭骂了一顿。罗荣听来听去才晓得,麻九想绑的是校长的娃儿,和李教授的娃儿是同学,却被棒客绑错了。
罗荣顺着竹竿竿往上爬:“九哥,李教授只是个教书匠,没得啥子钱,既然搞错了,你就发回善心把娃儿放了嘛。”麻九眼珠子一转,答应了:“好嘛,拿三百大洋来,老子就放人!”
罗荣求他:“九哥,你把娃儿放走,我留下,叫我干啥子都没得问题!”麻九皱了一下眉:“你先给老子说清楚,你是李教授的啥人,为啥子要这样做?”
罗荣就把李教授出钱给他摆谢师酒的事讲了出来。麻九听后,愣了一愣:“呦,你娃儿还当过正兴园的厨子啊?这样吧,老子最敬重讲义气的人,那就给你个机会,要是叫我满意了,就放了那娃儿!”
罗荣一听麻九松了口,忙问:“啥子机会?”
麻九问:“你会做啥子好菜嘛?”罗荣一口气报了正兴园的十几个招牌菜。
麻九却“哈哈”一笑:“这些个菜老子早就尝过了。这样吧,老子这里啥子都缺,就是不缺白菜帮子,明天上午,你给老子搞个新鲜的白菜吃下。记住了,不准见半点肉,但要吃出荤腥味来!”
罗荣怔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我试一下。要是好吃,你可要说话算话啊。”麻九答应了,又说:“老子要是不满意,娃儿不放,你也别想走!”
一个棒客把罗荣带进了灶房。他盯着地上堆着的白菜,一屁股往凳子上一坐,脑壳就开始疼起来,啥子肉都不让放,还要吃出荤腥味,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嘛,愁得罗荣一个晚上都没得睡踏实。
第二天早上,罗荣迷迷糊糊起了床,到后山去小便,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草窠子里传来一阵“咕咕”叫,他轻手轻脚过去一看,心里头顿时亮堂起来,有法子喽!
两个菜
到了中午,罗荣就端上来一个菜钵钵,说菜做好了。麻九揭开盖子一看,只见里面是半钵子清汤寡水,水里就几片白菜心,立刻拉下了脸子:“这叫啥子菜?”
罗荣回答说:“九哥,是我自创的,叫开水白菜。”麻九愣了一下:“这种水煮白菜是个人就能搞得出来。龟儿子,你是成心在耍老子啊?脑壳还想不想要了?!”
罗荣却不慌不忙回答说:“九哥,你先莫生气,尝下再说嘛!”麻九不太情愿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白菜,嚼了几下,两眼忽然一下子瞪圆了!几个棒客都盯着麻九问:“九哥,啥子味道嘛?”
麻九却啥子话都不说,手起筷落,三下五除二,就把白菜吃光了,然后端起菜钵钵,一口气喝光了汤,拿手一抹嘴:“罗矮子,你给老子说下嘛,这菜你是啷个做的?”
罗荣回答说,他在后山抓了两只野山鸡,先用一只鸡炖了半锅汤,把鸡捞出来,又把第二只鸡下进汤里接着炖,最后选了几片嫩白菜心,用慢火煨了半炷香工夫,才做出了这道菜。
麻九听后,连连点头:“你个龟儿子,还真有两下子嘛!白菜清爽可口,鸡汤鲜而不腻,不错!”
罗荣趁机说:“九哥,既然你满意,那李教授的娃儿我就领回去了。”
麻九却两眼一瞪:“你急啥子嘛,再给老子搞个菜,要又麻又辣,最好是拿豆腐做的。”
回到灶房,罗荣想起一次去万福桥耍,在一个便饭铺子里吃过个家常豆腐,豆腐红亮,麻辣鲜香,味道相当好。于是,他照猫画虎,烧了个麻辣豆腐。
菜端上去,麻九吃得大汗淋漓,连呼过瘾:“这是个啥子菜?老子啷个没吃过!”罗荣想起那个炒菜的女的脸上有麻子,随口回答:“叫麻婆豆腐。”
麻九点了点头,终于放了话:“娃儿我派人送回去,但你得留下!”罗荣愣住了:“为啥子?”
麻九“嘿嘿”一笑:“我只答应放走娃儿,但没得答应让你走哦!”
罗荣一听急了:“九哥,我答应了要伺候李教授一辈子,你这样搞,我啷个做人嘛?”
麻九反问他:“你个龟儿子,两个肩膀扛个脑壳就来赎人,老子没要你半块大洋,叫你讲了情义,也救了娃儿,这不叫做人叫啥子?你要是不答应,叫那姓李的送三百大洋来,不然,你们两个的脑壳就留下!”
罗荣只好答应:“那要得么。你们把娃儿送回去嘛,我留下。”
再救人
再说李教授,好不容易熬了两天,还是不见罗荣把娃儿救回来,正急得在地上打转转儿,娃儿忽然跑回了家。
李教授是又惊又喜,忙问娃儿:“你罗叔叔呢?”娃儿说不晓得。李教授心里“咯噔”一下:“棒客说啥子话了?”娃儿摇了摇头。
李教授晓得,罗荣肯定被麻九扣下了,急忙托人打听,却始终没得他的消息。李教授不甘心,给麻九捎了封信,想出钱把罗荣赎回来,却一直没得回音。
一年后的一天夜里,李教授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他披衣下床,打开了门,发现门槛那儿放着个包包儿,打开一看惊呆了,里面是那三百大洋赎金,原封未动。
又过了一年,李教授听说南门大桥新开了家菜馆子,创了一个姑姑筵,口碑相当好,这天下课后,就直奔南门大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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