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这天后晌,一辆胶皮车停在了诊所门前,几个汉子架着一个疼得龇牙咧嘴的人撞进了诊所,苏先生闻声立马出来问:“怎么啦?”
一个汉子回答说:“右腿被人打折了。”苏先生“哦”了一声:“是脚行的王四爷吧?”汉子点头说是。等他们把王四扶到了里屋的床上,苏先生就把众人支到外面等着。过了好一会儿,里屋传出了一阵哭爹喊娘的叫声。
半个钟头后,苏先生拿着药方出来,让徒弟抓药。抓好药后,徒弟叮嘱王四说:“四爷,伤筋动骨一百天,一定要养够日子。”一个汉子连忙拿出诊金,苏先生却说:“已经有人付了。”
王四一听,愣住了:“谁付的?”苏先生回答:“马三。”王四气坏了,冲手下吼:“愣嘛愣,还不赶紧给苏先生付诊金!”汉子急忙掏出了七块大洋,放在了柜台上。
等王四走后,徒弟心里不踏实,问:“先生,您真给王四长记性了?”苏先生瞪了他一眼:“多嘴。”
又一出
第二天,马三大摇大摆来到了诊所,问:“苏七块,给王四那小子长记性了吗?”苏先生正在看病,没搭理他。他觉得没趣儿,撂下一句:“那咱们就仨月后见!”走人了。
一百天后,马三没来,王四却瘸着一条腿,带着一帮脚行的扛大个儿,堵住了诊所门:“姓苏的,麻利儿滚出来,老子的腿为嘛成这样了,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非砸了你这破诊所!”
徒弟吓坏了,慌忙去叫苏先生。可苏先生却像嘛事儿也没有似的,说:“慌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在这时,马三忽然带着一群混混赶来了,幸灾乐祸地瞅着王四那条瘸腿说:“王四啊,你这腿怎么瘸了啊?”
王四气得鼻孔里直冒烟儿:“姓马的,甭在爷面前装嘛大尾巴鹰。咱俩的事没完!”马三却“嘿嘿”一乐:“王四,实话告儿你。你这条瘸腿儿,是我让苏七块给你长的记性。看来你这一百天算是白过了,半点儿记性没长啊,有种冲我来啊,欺负苏七块算嘛本事?”
王四一听,气炸了:“原来是你小子在背后使的阴招啊!”说完,一招手,一帮扛大个儿就呼啦围了过来。马三手下的混混也不示弱,立马迎上前来,看架势一场恶战就要开打了。
“住手!”只听有人喊了一嗓子,大伙儿回头一看,是苏先生。他走出诊所门,不软不硬地说了一句:“二位,你们想在我诊所门口打架,我不拦你们。但是,我丑话说在前,要是有缺胳膊断腿儿的,对不住,甭进我的诊所门!”
王四一听,冲着马三叫起了板:“好。冤有头债有主,明儿芦庄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敢吗?”马三哈哈大笑:“怕嘛?谁要是不来,就是大姑娘养的!”一群人终于散了。
这天晚些时候,王四一瘸一拐进了诊所,亮出了一百块大洋:“苏先生,明儿我要卸了马三一只胳膊,接下来的事,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这是我替他付的诊金。事儿要办成了,咱俩的事就算了了。不然的话,走着瞧!”
苏先生微微一笑:“上次你已经付了。”王四听后,冲着苏先生一抱拳:“那就有劳了!”拿起大洋转身就走了。
徒弟却一脸的惊恐:“先生,您怎么答应他了呢?要是让马三知道了,一准儿来找您的麻烦!”没想到,苏先生却说:“怕嘛?来了再说。”
徒弟还是有点担心:“这俩主儿会不会没完没了啊?”
苏先生呵呵一笑:“这还不好说,有病找病根儿。”徒弟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关了诊所门,回家去了。
事了了
第二天,王四纠集了脚行全部的扛大个儿,愣是把黑旗队的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还真把马三的一只胳膊给卸了。马三被手下拉到了苏先生的诊所。
马三进了里屋后,嗷嗷叫了半个钟头后,出来就嘛事儿没有了。临走时,他让手下付诊金,苏先生却说:“甭付了,王四早就付了。”马三心里“咯噔”一下。
在家养了百天后,马三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胳膊抻不直了,一准儿是王四在报复。马三气疯了,带着兄弟去找王四报仇。没想到的是,王四早就撂下了话,他在苏先生的诊所那儿候着呢!
马三立马赶到了苏先生的诊所。王四正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晒太阳,一照面儿,他就说起了风凉话:“马三,这么早就来找苏先生,是不是胳膊没好利索啊?哈哈!”
马三火了:“姓王的,你他妈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吗?”王四哈哈一乐:“那你呢?难道你就是站着撒尿的爷们?我告儿你,爷受了嘛罪,你也得跟着受一回!知道这叫嘛吗,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是不服气,今儿就上芦庄子,跳油锅,上刀山,随你挑!”看样子,这回是要玩大的了!
忽然,诊所的门开了,苏先生站在了门口:“我说二位,你们在天津卫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大清早就在大街上呛呛,是不是有失身份啊,有嘛话进来说吧!”王四听后,起身走了进去。马三一看,只好跟着来到了诊所。
苏先生把门一关,不等两人开口,就先说上了:“苏某只问二位一句话,你们的病根儿还想不想治好啊?”两人一听这话,你瞅着我,我看着你,都点了点头。
苏先生微微一笑:“很好,但我有个条件。二位打来打去的,结果呢四爷的腿瘸了,三爷的胳膊也抻不直了,依我这个局外人来看啊,打成平局了。从今往后,二位要是就此罢手,这落下的病根儿我就给你们祛除了。要是不行,接着上芦庄子去,那儿是三不管,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打伤了送我这里来,我是来者不拒,但我不能打包票,会不会留下嘛后遗症。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啊?”
王四点头答应了:“我听苏先生的。你呢,三爷?”马三一听王四都这样称呼自个儿了,还能说嘛,也表示同意。
苏先生立马叫徒弟拿来两贴膏药,在煤油灯上烤热了,分别贴在了王四和马三的伤处,说声:“明儿要是不见好,二位就来砸我的招牌,苏某绝无怨言!”
第二天,王四的腿果真不瘸了,马三的胳膊也伸屈自如了。他们乐坏了,雇人敲锣打鼓,一前一后给苏先生送来两块匾。马三匾上的字是:妙手回春;而王四的呢,是正骨骨正。
打这天起,马三和王四照面后,相互一拱手,客客气气,马三爷长王四爷短的,跟说相声似的。
天津卫闲人多,就在茶园子里议论上了。有人说,是苏先生的人品好,知道马三和王四会没完没了打下去,就故意给他们留了一手,然后好言相劝,俩人才算和了解。当然了,苏先生的膏药是好得没话说,不然的话,马三和王四真成了废人,谁会答应啊?有人却不这么认为,说王四和马三瞧病时,苏先生就和他们挑明了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劝他们握手言和。当然了,病根儿是他让马三和王四装出来的,相互给足了面儿。至于苏先生的名声呢,好办,两剂膏药一贴,俩好就变成了仨好,皆大欢喜。
这话是真是假,谁也搞不清楚,只有他们仨知道。但是,打这以后,天津卫就有了这句歇后语,成了苏氏正骨的免费广告,无人不知啊。
御赐活宝
魏炜
飞来横祸
明朝时期,曾玉敏被小皇帝朱厚照封为河道监理,全权负责榆河的疏浚。按照规矩,临行之前,他先要去觐见皇上,接受封印,同时也要对皇上表表忠心。
这天一早,他赶去上朝,朱厚照打着哈欠给他授了封印。曾玉敏接过封印,叩头谢恩,又表了忠心,按说这就齐了,但皇上却小声说道:“你过来,我给你个好东西。”
曾玉敏受宠若惊,忙跪行几步,来到皇上的御座前。皇上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锦盒,递到他手里,叮嘱道:“好好养着,回来的时候交给我。”曾玉敏忙谢了恩,恭恭敬敬地把锦盒捧在胸前,退到一旁。
退了朝,曾玉敏回到府上,来到书房里,关好门窗,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谁知锦盒刚打开一条缝,忽然有个小黑虫从缝里飞了出来,一头撞到他的脸上,他一蒙,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打,那小黑虫又飞了起来,然后一头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小黑虫在他的耳朵里折腾起来,疼得他直跳脚,他把这侧耳朵朝下,单腿蹦啊蹦啊,小黑虫却不出来。他又伸出小手指头去掏,结果非但掏不出,反被小黑虫狠狠地咬了一口。曾玉敏疼得“哇哇”大叫,一头冲出书房,跑进卧室,对老婆喊道:“我耳朵里进虫子了,快帮我……”
一句话没说完,他忽然打住了话头儿。他猛然想了起来,这只虫子,那可是御赐的,皇上也说得明明白白,让他把虫子养好了,回来的时候交给他。这还没出发呢,就先把虫子弄死了,皇上还不得治他的罪?他忙对老婆说:“你看能不能把虫子活着掏出来?”
他老婆扒着他的耳朵瞧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说:“不行啊。虫子虽说小,可耳朵眼儿也不大呀,如果用挖耳勺去挖,那虫子是必死无疑的。”曾玉敏连忙摆摆手说,那就不能掏。他忽然想起,安定门内有个薛大夫,专治疑难杂症,兴许有办法,忙派了家人去请。
家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位不速之客登门了。这位客人的来头可不小,乃是当朝内侍总管刘瑾的心腹曹成。曹成一进门,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曾大人担当重任,刘公公特派我来给大人道贺。您给刘公公的孝敬呢?”
曾玉敏被那小虫子折腾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见到曹成的嘴巴张张合合,却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他马上从书房里取来了笔墨纸砚,写道:“下官患了耳疾,两耳已聋,听不到话了。公公有话,可写于纸,下官遵照办理就是了。”
曹成看着纸上的字,气得直瞪眼睛。刘公公虽然敢明目张胆地要孝敬,但也坚决不能落到字据上,这难保不会招灾惹祸呀。曹成气得骂道:“你这是存心要跟刘公公过不去吗?等着,你等着!”说完,他就气呼呼地往外走。
这时,家人正好请来了薛大夫。曹成才知曾玉敏得病不假,只得悻悻地走了。薛大夫问明了情形,又查看了曾玉敏的耳朵,皱眉沉思片刻,忽然一拍大腿,马上让人拿来一壶酒,又在酒中放了两味草药。半个时辰后,那酒已变成了黄色,并散发出淡淡的药味儿。薛大夫让曾玉敏侧身躺好,他用筷子蘸了药酒,滴入他耳朵里。过了半个时辰,却见那小黑虫仍是趴在曾玉敏的耳朵里不肯出来,不觉叹了口气,然后在纸上写道:虫难驱出,另请高明。
连薛大夫对这小虫都束手无策,别人更是没有办法了。曾玉敏急得直跺脚,却又苦无良策,只得任它留在耳朵里了。
专心治河
天亮之后,曾玉敏赶到户部,支取了四百万两白银。榆河知府滕大人早已派来了运银的车队和护银的差役,清点完数目,即刻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几日后,众人安抵榆河府。滕大人看到如此之多的银子,眼睛里早就放出光来。他先让人把银子存入库房,派了重兵把守,然后就设宴给曾玉敏接风。寒暄过后,他凑近了曾玉敏的耳朵,小声问道:“这银子,大人想怎么花?”
曾玉敏命手下取来笔墨纸砚,在纸上写道:“本官耳疾,现已失聪。”滕大人只好写出来:“治河之银,大人如何筹划?”曾玉敏回问:“兄台如何筹划?”
滕大人在官场混迹多年,最明白其中的道理:那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也不可无。朝廷拨下了巨额治河款,按以往的规矩,那官员们是要层层扒皮的,最后用到治河上的银子,是少之又少。但这也是上上下下达成的默契,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更不能落到字据上,不然,对方往皇上那儿一捅,自己就得被灭九族啊。
滕大人狡黠地一笑,回写道:“全听大人吩咐。”
皮球又给踢了回来,倒轮到曾玉敏为难了,他没治过河,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他正犹豫着,耳朵里的小虫忽然闹开了,疼得钻心。他急切地喊道:“我耳朵里进了虫子,你们当地可有人能想办法帮我掏出来?”滕大人想了想,忙命手下快去城西找苏先生。
苏先生是教书的,足智多谋。他赶过来,看了看曾玉敏耳朵眼儿里的小虫子,拿过笔来,在纸上写道:“此虫顺着钻进耳朵,现翅膀乍开,耳洞窄小,绝难活着出来。如若非要活着出来,就只有割开大人的耳洞了。”
曾玉敏看了他写的字,吓得跳了起来,耳洞哪是说割开就割开的?苏先生却不慌不忙地在纸上又写了一个字:“噬。”写完了,苏先生丢下笔,转身就走了。
曾玉敏看着那个“噬”字,心里猛地一抖。“噬”,那就是吃啊。小黑虫蛰伏在他的耳朵里,无以为食,只能吃他。从耳朵眼儿往里吃,没多少日子就会吃到他的脑子,非把他活活疼死不可。一瞬间,曾玉敏如醍醐灌顶,看来皇上让他养这只黑虫子,就是要用虫子来换他的命啊。要是他养不活虫子,那只有死路一条了。
也不知自己得罪了谁,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皇上才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来对付他,杀他于无形。自己死就死了,可不能累及家人啊,死也要死个清清白白。
滕大人贼心不死,继续找曾玉敏讨话。曾玉敏铺开纸,提笔写了两个遒劲的大字:“治河!”滕大人看曾玉敏决心已定,哪敢再说半个不字,忙着安排去了。
曾玉敏下决心不让人逮住一点儿把柄,干起活儿来也就格外用心。从采买原料,到雇佣役工,无不亲力亲为。这还不放心,他干脆在河边搭了个窝棚,晚上就住在窝棚里,时刻不离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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