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齐承泽开口，声音有些发哑，“母后，儿子由你一手抚育成人，是何种秉性您自然是知晓的，没错，儿子是放不下月儿，若月儿还在，她也定当是我齐国最尊贵的皇后，但儿子与她的感情，并不是为朝堂，为后嗣，而只是儿子心中有她，而如今没有她，若是以后能有其他女子入了我心，儿子依然是会与她后位，无关其家室，更无关其朝堂。”
齐承泽望着杜挽琴，目光真挚，“母后，儿本不想说，但如今看来已不得不说，情爱两字之由两人，是容不得砂砾的，砂砾入眼的苦楚娘生生受了半生，是何等滋味娘心中定比儿子更深切，就算不因儿子，但看娘之苦楚，儿子也不忍，更不愿儿心悦之人受娘曾经的心酸，爱她，儿子会给她世间儿子能给她的最好，不管是地位，还是心。”
齐承泽话落，静静地等着杜挽琴定夺。
杜挽琴眼中已是湿润，儿子的孝顺，她怎会不知，从莱国公府失势，皇帝对她冷淡开始，她便拼命的压制着儿子，让他成长，让他用自己的双手为她支撑起力量，十五岁入战场，三年成将，得万军之心，手握兵权……他如她愿的为她撑起了她的天，她又重得皇帝宠爱，而他在这世人敬仰的荣耀下，究竟付出了怎样的心酸，儿从未提，她一无所知。
她不想承认，但事实却依然是，她虽然疼他怜他，但为了她心中的朱砂，为了她自己得到爱人的宠爱，却一直借爱之名，压制他，伤害他，利用他。
直到皇帝握着她手中的剑刺向她的心脏，她心死，终是斩断情愿，疯魔浑浊的眼才渐渐清明，看到她身后已长成真正男人，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儿子。
杜挽琴的手掌轻轻附上齐承泽的发顶，轻轻抚摸。
稚童软软的发早已不再，儿子真的已经长大了。
一滴眼泪落在齐承泽的发顶，杜挽琴终于弯腰，扶起儿子，最初的硬冷和不容拒绝的气势早已烟消云散，她道，“罢，罢，以后之事，全有你一人定夺，前朝后宫，母后再不插手分毫，只安心养老便罢了。”
“母后。”齐承泽握着杜挽琴的手，温暖有力的大掌温暖着她微凉的手指，他道，“儿子已派人去留意宗亲之子之女，日后调教孙儿，母后不会空寂的。”
杜挽琴听着他的话，便已知晓他早已万事周全，她心中感慨万千个中滋味，摇了摇头，却是应下来。
为缓和方才的气氛，两人又说了一会子一些趣事，齐承泽这才离去。
待齐承泽离开后，杜挽琴含笑的唇角渐渐收起，她轻声问，“小印子，你说本宫那件事，是不是做错了。”
小印子抿嘴不知该如何评价，但太后让他开口，他就必须开口，并且能说出让她舒心的话，“娘娘当年，利用莱国公之死，引杜小姐入局，也是情不得已。”
杜挽琴摇了摇头，她的眸子，冷静到无情，“并非情不得已，本宫只是不想，不想再让皇儿与她再纠缠在一起，而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有除掉她，才能永结后患。”
“娘娘行事果决，并非有错，如今为何又会后悔？”小印子叹了一口气，轻扇罗扇。
“后悔？本宫未曾后悔，而是懊悔。”
“懊悔？”小印子不解。
杜挽琴轻捏眉心，檀口轻启，开口的话却是低到几乎无声，“本宫还是高估了自己……若是早知道杀不死她，还不如遂了皇儿的心愿。”
小印子的眼，愕然瞪大，俊逸的面容因为震惊，有些崩裂。
当年娘娘无辜消失在皇宫，他派大内侍卫找遍了整个京城，最后才在莱国公府找到了太后，那时太后瘫软在已经没有气息的莱国公身旁，哭的从未有过的狼狈，他神色大惊，立刻派人去请太医，却被太后拦住。
她身子发抖的站起来，满脸泪水，脸色却透着凝重的冷静。
“小印子，扶本宫离开，莱国公死讯，不许外传，另在屋内，洒满迷香。”
“嗻，奴才遵命。”小印子敛下眉眼恭敬应答。
杜挽琴走向前，压低了声音，“传本宫密旨，待杜二小姐进入此屋后，立刻反锁屋子，放火焚烧国公府。”她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片让人清凉的薄荷脑，却偏偏吹在了喉管，让人一瞬间的窒息，“本宫要莱国公府……片叶不留。”
“奴才……遵旨。”
……
“小印子，本宫累了。”杜挽琴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小印子拉远的思绪收回，他恭敬的递上腕子，任由杜挽琴的手扶上，猫着腰服侍娘娘休息。
待在为她脱掉鞋子之时，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娘，若是她未死，那陛下必定暗中搜查，不若我们……”小引子的话没有说完，却做出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手势。
“罢了。”杜挽琴摇了摇头，眸色虽有些可惜，却再无杀意。
承泽今日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已不想再伤害母子两人的情分，而与齐国永结同好的辽国国主，更是她曾经的夫婿，为杀一人，而使天下大乱，流民湿润，实在不值。
“小印子，本宫希望，以后不会再听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是。”帷幔放下，杜挽琴慢慢的闭上了眼，呼吸渐稳，在梦里，她又回到了最初。
那个时候，没有诡谲的朝堂，没有惊心的计谋，只有梨花如雪纷飞下，恩爱美好的哥嫂，和梨树后艳羡的望着他们的幸福，期盼着属于自己那份幸福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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