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啊?”麦克特姆说。我忘了他前边的名字是什么了,不过我知道他跟雷夫是双胞胎兄弟,就是那个人。
“是本德仑一家人,他们在纽霍普再往过走一点的地方住着,”奎科说,“朱埃尔骑的那匹马就是之前斯洛普斯卖掉的。”
“原来那群马还有一匹在呢,我都不知道这件事,”麦克特姆说,“原来我以为它们都被那里的人给弄走了呢。”
“你要是敢的话可以去试试那匹马啊。”奎科说。大车还在往前走着。
“我敢打赌,你爹肯定不会不收他钱的。”我说。“那是自然,”奎科说,“我爹是卖给他的。”
大车仍然前进着。“看来他们是没有听说那座桥的事啊。”奎科说。
“他们干吗要到这儿来啊?”麦克特姆说。“葬了他的老婆,然后顺带玩一天呗,差不多。”奎科说,“我觉得他们肯定是要到城里去,塔尔那儿的桥也被冲垮了,估计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里的桥怎么样了。”“那他们要想过去就只能长出翅膀来了,”我说,“根据我的猜测,从这儿到尹什哈德沃河口之间,已经没有桥了。”他们的大车上还要装东西,我们没有其他的想法,因为三天以前奎科才去参加了葬礼,只不过是认为他们出门的时间有些晚了,况且他们一定也不知道桥怎么样了。“我觉得你还是叫他们停下来吧。”麦克特姆说。他前边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就在嘴边呢,该死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然后奎科就大声喊他们,把他们叫住了。奎科走到大车那里,去跟他们说桥的事。
他们跟他一块儿回来了。“他们想去杰夫森,”他说,“塔尔那儿的桥也被冲垮了。”就好像我们还没听说那件事,他的脸尤其是鼻子眼旁边,看上去很奇怪。他们那一家子只是在那儿坐着,本德仑跟那个女孩还有那个小孩子都在车座上坐着,开什跟人们经常谈论的那个特尔,坐在车尾巴那横着的一块木头板子上,剩下的那个在一匹有斑痕的马上骑坐着。当我跟开什说他们得从纽霍普绕回去,还有怎么做才对的时候,我觉得他们现在都习惯这种事情了,他只是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我们能到那儿。”
我不怎么喜欢管这种事情,我觉得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才好。但是我还是到谷仓那里去,想规劝一下本德仑,那是在我跟雷切尔谈论之后,说到他们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明白人来照料她的后事,偏偏又赶上这么热的七月天,还有其他的一些问题,所以我要去劝他一下。
“我跟她承诺过,她要我们一定这么做。”他说。我发现这样一种情况,如果一个人非常懒散什么也不想做,当他决定要做什么并且已经开始之后,他就会坚定不移地做下去,就跟他坚定不移地不做一样,就好像他讨厌的并不是去做什么,而是开始和结束。假如发生了让开始和结束都受到阻碍的情况,那他们会非常高兴的。他佝偻着身子坐在大车上,眨着眼听我们讲述桥是怎么瞬间被冲跑,水又涨到了多高多高,他露出很得意的神情显得好像是他指使河水上涨的,倒好像我不是人类了。
“你是说,你从来都没见到河水涨这么高?”他说,“这完全是上帝的意思啊!”他说,“我想就算到了明天早晨水也退不了多少。”
“今天晚上你们还是在这儿住吧,”我说,“明天早起会儿往纽霍普赶。”其实我纯粹是看着那两只精瘦的骡子心里舍不得。我跟雷切尔说了这件事,我说:“哎呀,你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大晚上的被关在外边?他们的家离这儿有八英里远啊!我只能这么做了,也就是一晚上的事,就让他们住在谷仓里,天亮之后他们肯定会马上就走的。”所以我跟他们说了:“今晚上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明天天亮之后你们再起身回纽霍普。我这里这么多工具呢,如果年轻人愿意的话,晚饭之后就可以先去挖好坑。”然后我就发现那个女孩在盯着我看,要是她的眼睛是两杆枪的话,那我已经没办法在这里说话了。我敢肯定她的眼睛在向我喷着火焰,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就是条狗。然后在我去谷仓里走到他们旁边的时候,她一直在兴奋地说着,根本就没留意到我的到来。
“你不是答应过她了吗,”她说,“就是因为你答应她她才走的,她是对你充满了信任的。如果你不按照她的意思去做,上天会惩罚你的。”
“我没说我不照着做啊,”本德仑说,“不管当着谁的面,我都问心无愧。”“谁去理会你心里什么样的,”她说话的声音就跟耳语一样,速度很快,“既然你给了她许诺,那你就该照着去做。你……”说到这儿,她看到了我,然后就不再说下去了,在那里站着不动。要是她的眼睛是两杆枪的话,那我已经没办法在这里说话了。
然后我跟埃斯说了一下我的提议,他说:“我跟她许诺过了,她一定要这么做。”
“但是我认为她会想要自己的妈妈葬在这里的,那样的话,她可以……”
“我是说安迪,”他说,“是安迪坚持要这么做的。”天又要下雨了,所以我跟他们说让他们把大车赶进谷仓里,马上就可以吃晚饭了。但是他们不想到屋子里来吃饭。“非常感谢你,”本德仑说,“我们不愿给你添麻烦,在筐子里我们带了些吃的东西,可以应付过去的。”“这样看来,你对女人是非常敬重的,”我说,“这样的话,那我也不能有差别啊。如果在晚饭时间有客人来了我们家,但是又不愿意跟我们共进晚餐,那我老婆就会觉得别人轻视她的。”
然后那个女孩就去厨房里给雷切尔帮忙了。朱埃尔走到了我的面前。
“啊,顶子上的那些干草你可以随便用,”我说,“喂喂骡子,也顺便喂喂马。”
“我打算为马吃的东西付钱。”他说。“这是干什么啊?”我说,“我还不至于吝啬那些干草的。”“我已经打算付钱了。”他说。开始我还想着,他是不是想要什么比较特殊的草料啊!
“一定要吃特殊的草料吗?”我说,“干草跟玉米不合它的口味吗?”
“是有些特殊,它吃得多,”他说,“我平时都会喂得多点,我可不想让它欠着谁的情。”
“年轻人,我这儿不出售草料。”我说,“如果顶子上的草料能让它给吃干净了,明天早上我就把谷仓里的全都装到大车上。”
“它可不能去欠着谁的,”他说,“我打算为它付钱。”本来我想说:如果问我的打算的话,那么你现在就不会在这儿待着了。但是我说出口的是:“让它开始学着欠别人点情吧。我这儿可不出售草料。”
雷切尔把晚餐摆上了桌子,之后就和那个女孩一起去整理床铺。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到里面来。“她已经走了那么多天了,不会让谁太拘泥于礼数的。”我说。和其他人是一样的,我也很尊敬离世的人,但是你们得为他们的遗体着想一下吧,一个女人的遗体都躺在棺材里有四天了,赶紧埋葬她才是对她最合理的尊敬。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啊!
“那么做不太好,”本德仑说,“不过,要是年轻人想要到床上去睡一下的话,我愿意晚上陪着她,我愿意为她忍受这些困难。”
然后我到谷仓那里去了,他们所有人都在大车旁边的地上蹲着。“怎么也得让孩子到屋子里去睡觉啊!”然后我对那女孩说:“你也进去睡吧。”我无意去涉足他们家里的事情。我不记得以前做了什么牵涉到她的事情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都睡着了。”本德仑说。原来他们让他在一个空马厩的马槽里面睡了。
我跟那个女孩说:“那你就到里面来睡吧!”但是她一声也不吭。他们就那么在那里蹲着,很难看清他们。“小伙子们打算怎么办?”我说,“明天一天你们都有的忙呢!”一会儿工夫之后,开什跟我说:“非常感谢你,我们可以应付过去。”
“我们不想欠着别人的,”本德仑说,“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只好由着他们去了,估计这四天里他们都已经习惯这样了。
但是雷切尔不这么认为。“这像什么样子嘛,像什么样子。”她说。“他还能怎么办?”我说,“他都答应她了。”“我不是说他,我管他干吗。”她越说声音越大,“我就盼着你,还有他,还有这世上每一个男人,都趁着我们活着折腾我们,当我们死了之后又无视我们,带着我们走到……”
“行啦,行啦,别生气啦!”我说。“放开我,你放开我!”她说。男人根本就没办法理解女人,我跟她都一起生活了十五年啦,如果我理解她了,那我就是这东西。虽然我们曾经发生过很多不愉快,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为了一具放了四天的尸体而斗气,竟然还是一个女人的尸体。她们可能折腾自己了,跟男人不一样,男人都很能忍耐的,不管什么情况。
我在床上躺着,听到了外面已经开始的雨声。听着雨点击打在房顶上的声音,然后我就想到了他们,想到他们在大车旁边蹲着的样子。之后我又想到了雷切尔,想到她在那边不停地哭泣、抽噎着,一阵儿工夫之后,她都睡着了,但是她的哭声仿佛还没有止息一样,并且我闻到了那种味道,尽管我知道自己根本不会闻到。现在我都不敢确定我可不可以闻到了,又或许只要清楚了那是什么了就觉得自己可以闻到了。
第二天天亮之后,我都没有过去。我听到了他们套车的声音,然后猜想他们应该是即将出发了,我就走出门顺着路往桥那个方向去了,后来我听到了大车从院子里出来的声音,他们返回纽霍普去了。我回到房间里,雷切尔又开始跟我跳脚,就是为了我没去谷仓把他们请到屋子里来吃早饭。女人心海底针啊!也许你刚弄明白她们的想法了,她们立马又改变想法,转到相反的方向去了,而我们还要认定自己应该受到惩罚,因为刚才竟然会那么想。
但是我还是认为我能闻到那样的味道,所以我认为不是因为有臭味才这样的,而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它曾经在那儿,所以我能闻到,人们就是经常这样跟自己开玩笑。但是在我快要到谷仓的时候,我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当我走到大厅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当我刚进去的时候,它弯着身体,我以为他们当中的某个人还没走,然后我才看清楚那东西:是一只秃鹰。它歪着头看到我了,然后它就穿过大厅开始向外面走,两条腿叉开着,羽毛非常丰满。它把头歪到这边肩膀上看看我,然后又歪到那边的肩膀上看看我,就跟一个秃顶的老头一样。一出门口它就打算飞了,好半天之后它才飞起来,飞到了空中,那里的空气凝滞着,就跟蘸满了水一样。
如果他们一定要到杰夫森去,我想,他们只能从弗龙山绕道,就跟麦克特姆一样。他骑着马呢,差不多后天就能到家了。那么做的话,他们距离城里就只剩十八英里了。但是没准这座桥也会被冲跑呢,那样他才明白什么是上帝的意愿。
麦克特姆和我做了有十二年的生意了,打小我们就相识了,对他的名字熟得就像我自己的名字。但是,我怎么就突然想不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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