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尚秀琴依旧是之前,他通过车窗,所看到的穿着打扮。
她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手中正熟练的烹饪着茶水,一个个小小的茶杯,在她的手中,来回翻倒,涓涓的水流声,听起来格外悦耳动听。整个空气中,都布满了浓烈的茶水香味。
只是,此时此刻的韩东修,却没有心情,将自己的整个心思,都投入在那茶水中。
“韩先生,请坐吧。”南管家示意他可以坐在尚秀琴对面的那处沙发上。“喝茶。”她接过尚秀琴亲自烹饪好的茶水,放在他所坐着的沙发跟前桌子上。
她的打扮很庄重,很优雅,举止中透露着贵妇的韵味。
年过五十的脸颊,上了点脂粉,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而已。最为出色的是那一抹绝美的红唇。
是的,今日她有特意打扮,为的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更有女人味,更能彰显出这些年,她所过的生活特别滋润美好。
“怎么?不敢喝吗?”她抬头盯着坐在对面的韩东修,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白纸纱网,让他不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脸。“担心自己竖着进来,会像那只猫一样,横着从尚公馆出去吗?”
言辞中,她微微扬起了自己的嘴角,火红的嘴唇,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多年不见,她仿佛一如既往当年的美貌,只是更加庄重了。
“秀琴,你非要这样吗?”他拿起那个小茶杯,一口将杯子里面的茶水,全部都喝下去。
她几乎没变,连同说话的口吻,还有语气,都和当年一样。字字句句见血,阴厉。
可是他却变了,当年的乌黑碎发,已夹搭着发白的发丝,额头前布满了,饱经风霜的岁月痕迹。
“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吗?”他见她依旧优雅的烹饪着茶水,这才特意又说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快二十八年未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快三十年了。
“你觉得呢?”她终于放下手上的杯子,整个身子都依靠在沙发上,双手自然而然的张开,平放在宽大,且又舒适的沙发边沿。
她依旧在笑,眉宇间看得出来,她的心情真的非常好。举止之中,完全向他展示着,她过得好与不好,让他看看她现在所住的地方,那就知道了。
这个地段是整个A市,最繁华,地皮最贵的地界。尚公馆占地至少有上万平米,其中花园,树林小径,以及私人露天健身场所,还游泳池,一切应有尽有。
比起当年,他们俩一起住的小公寓,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应该过得很好,听说你创建的尚氏集团,目前在整个A市,已是商界中的龙头老大。”他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我就知道,没有我,你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
他的话对于尚秀琴来说,仿佛当年是她逼迫他离开她的一样。
“这么说,我应该托你的福,谢谢你当年在外面找女人,谢谢你离开我,从而成全我,能够有今天这般成就了?”她脸上的笑,渐渐的变得有些犀利,言辞中尽是对他的讽刺。
“当年我跟你解释了多少次,我没在外面找女人,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是你自己疑心病太重,非要往那方面想的。”他急切的解释。
这样的话,曾经他不知道,跟她说过多少次,可是她仍旧不相信。还没完没了无理头的找他的麻烦,不惜在公司里,弄得人仰马翻,人尽皆知的地步。
做为一个男人,还是做为她尚秀琴的男人,他真的感觉太窝囊了。
她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他的,说他是吃软饭的,什么事都干不好。要不是因为有一个女强人的妻子,他根本就没办法在商界立足。
他应该感恩,应该知足,自己能够娶到像尚秀琴,这种又漂亮,在工作上又那么能干的女人。
“韩东修,你现在是在跟我叙旧吗?”
她微微颦了一下眉头,修长的双腿,翘起一个二郎腿,那趾高气扬的举动,象征着女王的气息。
女王!她完全有这样的资本。
不过,现在她已不算是女王了,她是临摹在后的皇太后,公司的一切,都交由自己的儿子来打理。
“那么,我们就进入主题吧。”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到这里来的正事。“你把杉杉怎么样了?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不过那都是我们上一辈的恩怨,请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查清楚了,韩杉杉之所以不能被外界的人探视,一切都是尚秀琴在背后搞鬼。
想要解决一个从小生活在国外的小姑娘,她尚秀琴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双原本平静的眸子,此时泛起了一道寒光。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下的沙发边沿。
“放了杉杉吧,她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能为你我曾经的恩怨买单。”
“无辜?呵呵。”她冷冷一笑。“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下手那么狠,差点把人打个半死,那是你韩东修教出来的吗?”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你以为我会像你那么清闲,没事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吗?”
他就知道,尚秀琴一定是知道,韩杉杉是他的女儿,所以才会对她下手。
“难道不是吗?你不是因为报复我,才会把杉杉关起来,不让我见到她?”他听着她否认的话,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尚秀琴!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变呀?就算杉杉做错了什么事,那也有法律来制裁她,而不是由你来宣判。”
他不在对她客气,直接点名带姓的叫着她。
“你今日到尚公馆来,就是想要对我说这些话的吗?”她没有生气,反而脸上的神色,再次恢复到了最初的笑意。
她就喜欢看到这个负心的男人,表露出这种着急与暴躁。
“你的话,我听到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么你就可以走了。”她扬起手来,示意大门在他的身后,她不送。
“你……”他气愤的从沙发上蹭起身来,差点儿就顺了她的意,就此离开这里,不过他还算有理智。毕竟到这里来的目的,不是跟她吵架,翻二十多年前的旧账。“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才能够放掉杉杉?”
“你这是在求我吗?”
她放下翘起的双腿,不慌不忙优雅的端起,自己亲自烹饪的茶水。然后放在鼻前,轻轻的闻了闻。
香气沁入心脾,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她喜欢没事的时候,为自己烹饪一杯茶水。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将一杯杯清水,渐渐的变成香气入鼻的茶水。
那样不仅可以享受生活,还可以让自己的心静下来。算是一种特殊的修身养性吧。
每当她要生气的时候,她就会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的心情放轻松,提醒自己没有什么事,是足以让一个人动怒的。
“你把杉杉抓起来,不就是想要我求你吗?好,我求你,求你放了我的女儿。”
如果不顺着尚秀琴的意,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为了自己的女儿,他只好向她低头。就当,这是当年他离开她,对她不闻不顾绝情的亏欠吧。
“你就是这样求人的?”她嘟了嘟嘴,抿了一口杯子里面的茶。
“那你想怎样?让我跪下来求你吗?”他越说越气愤,真不知道,当年他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女人。
时隔多年,她是真的一点都没变。
他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庆幸,庆幸二十多年前,绝然跟她离婚。否则这么多年生活在她的身边,一定会被压迫疯掉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向他轻轻的挑了挑眉头。
那种感觉,仿佛在示意,他若向她下跪请求的话,兴许她会考虑看看,要不要放过他的女儿。
“尚秀琴你不要欺人太甚,好歹我们曾经也是夫妻一场,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我欺人太甚如何?做得再绝,那又怎样?只要我高兴,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你能耐我何?”她不跟他生气,不能让他看到她生气的样子。“现在你想跟我讲夫妻情分了?二十多年前,你干嘛去了?找外面的女人,替你生孩子了吗?”
“我是去了M国之后,才与黎白相识的,我跟你的事情,她毫不知情,你不要没凭没据的猜疑。杉杉今年才二十岁,同我与你离婚,相差七年多。”
他担心尚秀琴是因为,他现在的妻子黎白,所以才想要解释。
“这些话你应该去跟警察局的警察说,跟我说有用吗?我累了,你走吧。”
她不想听这些话,因为每一字,每一句都让她感到无比的恶心。
“我跟他们说有用的话,我还会到这里来找你?”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好歹,你也是尚氏那么大一个集团的董事长,你不觉得做这些事情很幼稚,更是卑鄙无耻吗?”
“我卑鄙无耻?”她终于控制不住,内心那股压了,将近二十八年的怒气了。手中的茶杯,被她使劲的仍向站在对面的他,若不是他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那只茶杯,一定会打在他的身上。“韩东修,到底是谁卑鄙无耻?我是尚氏集团的董事长,那又怎么了?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跟你姓韩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夫人。”南管家诚惶诚恐,蹲下身去,迅速将破碎的茶杯碎片给捡起来。
“你在跑到这里来,对我大呼小叫的时候,你可知道你的女儿,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我知道杉杉打人了,对方是一个比她大一点的女孩儿。不过我会去向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不管她要多少钱,我都会满足她的。”
对于他来说,有钱就能够解决一切。
以前他不要一分钱,将所有的财产,都奉送给尚秀琴,从而执意离婚。现在为了救自己的女儿,他也一样用钱去打发。
韩杉杉处处用钱去打发别人,或许就是学习了他这一招。
“韩先生,你的女儿打伤的,是我家少爷的未婚妻,你觉得我们尚家,会缺钱吗?我家夫人身为那名女孩儿的婆婆,自然得为她出气。”南管家听不下去,帮衬着尚秀琴说话。
“南管家。”
然而,南管家的言辞一出,却被尚秀琴呵斥了一声。
她抬头与她的目光相接,顷刻间会意,并知错的低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韩东修听着那声‘少爷的未婚妻’,原本脸上愤怒的戾气,马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迷茫。
他回想着那日,在警察局里,匆匆一见的冷峻男子。
男子口中的话,满是愤怒的语气。指名要见到韩杉杉。只可惜,他和他一样,那日都没有见到。
警察说了,他叫‘尚伟城’。而他原来的名字,却应该叫韩伟城。
是她!是尚秀琴将他的姓氏,改与她一样。
韩杉杉怎么会无故伤了尚伟城的未婚妻呢?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这么重要的事,为何洛锦峰事先,都没有告诉他一声。
怎么办?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造孽呀!上天怎么会这样对待他?
年轻时期的一时冲动,竟酿成了这样的大祸。让本是亲兄妹的两个人,变成了仇人。
“伟城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当面跟他说这件事情。”
“你想跟他说什么?”尚秀琴眼底划过一丝担心,不过只是那么一秒钟,很快就被掩饰下去了。“告诉他,你是他的亲生父亲吗?一个在他还在襁褓中,就绝情残忍将他抛弃,从而到另一个女人身边去的父亲?你有养过他一天?给他喂过一次饭,看过一次病?教他认过一个字,甚至教过他是怎么叫‘爸爸’的吗?”
她一言一字,字字句句都冷冽的逼迫着他。每一句话,都像针扎似的,戳着他的心脏,卡着他的喉咙,让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无法说出来。
他什么都没有为尚伟城做过,仔细想想,他有那个脸去见他吗?
“他没有父亲,在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我告诉他,他的父亲早就死了。你大可以去见他,去告诉他,你就是他那个已经‘死掉’的爸爸。你看他会不会认你。”
韩东修心中很混乱,身体猛然感觉十分无力,脚不稳有些踉跄,手下意识的抓紧身边的沙发边沿,这才没有倒地。
是的!她的话一点都没有错。就算他现在去见尚伟城,他也没有那个勇气,去告诉他,他是他的爸爸。
说了,或许会让他们俩的关系,比现在他只是韩杉杉的父亲还要僵。不仅得不到他的原谅,反而还会让他,将多年的怒火,全部都强加在韩杉杉的身上。
看来,他到这里来见尚秀琴,想要她看在多年情分的面上,放过韩杉杉,那是绝对行不通的了。
这种结果,他早就在心中想过,只是没想到,比他预想的结果还要坏。
作为尚伟城的亲生父亲,他没有教养过他一天,那始终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洛锦峰的公寓。
黎白在门口等了韩东修一天,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听,她实在是着急。
“伯母,要不我出去找找伯父吧。”洛锦峰拿起外套,准备出门去找韩东修。
他们夫妻二人,初到A市,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暂时住在洛锦峰的公寓里。
“好吧,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真是急死我了。”
“伯父。”
在黎白回头说话的时候,洛锦峰刚好看到,一脸垂头丧气的韩东修回来。
“东修,怎么样了?找到可以救杉杉的办法了吗?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了吗?”她急切迎上前,双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询问。
在查到韩杉杉是被尚秀琴的人,刻意关起来后,他没有将此事告诉黎白。毕竟他和尚秀琴的关系不一般。
“你怎么了?手怎么那么凉了?”她握着他的手,感觉像握着冰块似的。
在他身上的衣服上,还沾满了刚刚落的白雪。有些发白的头顶,尤为明显。
不用问也知道,他一定在外面呆很久了。他有开车,如果一下车,就直接进入公寓,他的身上是绝对不会落上那么多白雪的。
“我有些累,想要休息一下。”他将手从黎白的手上,抽了回来。
“你先别休息呀,告诉我杉杉的事情怎么样了?”她紧跟着上去,如果不能听到女儿的消息,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就这样去休息的。
“我说了,想要先休息一下,你听不懂吗?”韩东修从尚秀琴受了气,一直压抑在心底,此时被黎白那样没完没了的询问,心底的愤怒,顷刻间而出。勃然大怒撒在了她的身上。
黎白吓得自动松开了拉着他手臂的手,身子一阵轻颤。
洛锦峰赶紧扶着受惊的黎白,没想到他会这般吼叫自己的妻子。
结婚那么多年,韩东修一直是一个温柔好老公的表率,别说是冲着她大吼大叫了,就是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她。
现在居然无理头的,对她这般冷厉吼叫。他是吃炸药了吗?
“伯父,你没事吧?是不是杉杉还没有消息?你不要太担心了,我托关系去查的人,他们得到的消息,虽然还不是很具体,不过他们却能向我保证,杉杉目前的人身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洛锦峰赶紧说道,希望他们夫妻二人,不要因为担心韩杉杉的事,而在这个时候产生多余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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