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行至清露宫附近，想起来去看望一下碧溪。
时已至初秋，清露宫的院子里飘着落叶，阳光却是格外的和煦，晒在身上绵绵的，真是春乏秋困啊。
梧桐树下，一张躺椅在轻轻地摇晃，碧溪眯着眼睛，像是已经遁入了梦乡，长长的睫毛微微的垂在眼睑上，一副岁月安好的样子。
沈含笑就在一旁坐下，颇有感慨，却没有忍心叫醒碧溪。
“碧溪，该喝药了。”
毒婆婆人还没到，就听到她的声音传过来。
“婆婆，她睡着了，这又是什么药啊，她不是装病吗？”沈含笑不解的看了毒婆婆一眼，碧溪不是假装痨病吗，怎么还要喝药？
“这……还是让她自己告诉你吧。”毒婆婆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椅子上的碧溪，叹了一口气，“又睡了，快叫起来把药喝了。”
沈含笑脸上有着不详的预感，尔后转头看向桌子上的山楂和酸梅，又看看睡在椅子上呼吸均匀的碧溪。
她伸手轻轻的推醒了碧溪，喊了声，“小溪。”
“小……小姐，我怎么又睡着了……”碧溪睁开朦胧的眸子，脸上闪过了懊恼之色。
沈含笑接过毒婆婆手里的药碗，素手拢了拢碧溪额前的碎发，问道：“你生病了吗？这是婆婆给你熬得药。”
这一问，碧溪抬眼看了毒婆婆。
后者的眉眼紧皱，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我怀孕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
沈含笑愣了愣，差点手一抖把碗给摔了，幸好她手脚麻利的稳住了。
“小姐，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怀上那个人的孩子。”碧溪握住沈含笑的手，眼里是浓郁的散不去的苦涩。
碧溪竟然有了……
沈含笑的目光慢慢的从碧溪的身上移到了她的肚子上。
才一两月的身孕，小腹平坦的很，但是孕妇确实容易嗜睡，还偏爱酸的或者辣的，沈含笑响起自己有孕的那段时间，一时间泪眼也朦胧了。
苏澄不是难以怀孕吗……
碧溪显然也想到了和沈含笑差不多的地方，唇边扯起一个苦笑，兀自的说道：“我以为我找到了小姐，再过一些时日，就能杀了那个苏澄，然后小姐和我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重新生活……”
“……偏偏，偏偏这罕见的概率却让我中了，我这真是踩了什么狗屎运。”碧溪说着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沈含笑心疼的拉住了她的手，思索再三问道：“这个孩子？你打算……”沈含笑欲言又止，她本不想问，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她想知道碧溪的打算。
“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入耳是斩钉截铁的话语，白嫩的手接过药碗，碧溪喝着药，苦涩的中药味弥漫在院子里，夹杂着微风拂过的树木清香。
沈含笑也有自己的思量，一旦苏澄知道这件事，碧溪就会受到众星捧月般的待遇，不需要窝在这个清露宫了。
她也将成为整个南越最为尊贵的女人。
在寿宴上受辱的苏澄，极度的需要一个孩子来证明他自己，证明他身为一个帝王，或者男人的尊严。
一旦苏澄知道，这个孩子必然会平安落地。
而她，可能也没有那么容易的见到碧溪了。
一时无话，只有落叶簌簌才证明了时间没有被静止。
“这个孩子留不住。”
毒婆婆见碧溪一言不发地坐着喝药，开口对沈含笑说。
“苏澄来过我这里之后，每次我都会喝避子汤。当时在宫中没有自己的人，只好胡乱吃了一些药。婆婆说，药性太寒，这个孩子是留不住了。”碧溪慢慢的补充说道，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厌恶苏澄的靠近，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怀上苏澄的孩子，在知道苏澄生育艰难的时候，天知道她有多高兴。
但是偏偏这么低的概率，还是让她中了。
碧溪完全没有迎接小生命的快乐的感觉，只是觉得要亲手送走自己这个孩子了，因为吃了避孕汤药，可能生下来就不行了，这不过是对自己的一个安慰而已。
沈含笑听到这，心疼得无以复加，她知道碧溪受了很多苦。
可亲耳听到时，又是另一番折磨。
“小溪，真是苦了你了。”沈含笑握住碧溪的手，一双眸子里全是水雾。
“无妨，我本也就不愿意为苏澄生孩子。正巧，这下也不用生了。”碧溪反手握住沈含笑的手，安抚道。
“你本不用过这样的生活，若不是我，你和品延现在只怕是……”
听到品延的名字，碧溪的瞳孔紧缩，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与他，怕是错过了。”
一滴眼泪掉在沈含笑的手上。
沈含笑看到碧溪把头别过去，手帕捂着嘴轻轻的啜泣。
沈含笑也红了眼眶，看着哭泣的碧溪，再想想上一世的仇恨。
沈含笑手紧紧地攥着，仇恨涌上心头却又无能为力，照顾不了自己的身边的人，也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深深的挫败和无力，从炼狱中走出来的人，看透了生死，却执着于仇恨。
“碧溪，会好起来的，要不，你这就离开，和品延一起走。”沈含笑走过去，轻轻地拦着碧溪的肩膀，安抚地说。
“小姐，碧溪不怕死，碧溪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帮你复仇。”碧溪伏在沈含笑的怀中，坚定地说。
“可是你付出的太多了……今日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沈含笑道。
她无力再呆下去。
碧溪的爱人，孩子，一切的孽因都是因为她的忠心，沈含笑有时候还觉得，碧溪还不如不做一个忠心的丫头为好。
至少，能活得自由自在一些。
走出碧溪的宫殿，沈含笑低着头，目光阴沉得可怕。
眼底氤氲着雾气，心中是如火般的仇恨在叫嚣，她沈含笑与苏澄之间的仇恨纠葛，何时才能雪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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