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笑努力的吩咐宫女，无论如何，晏华的驾崩，晏开都是要守孝的，因为是兄弟，最少也得一年，素食为主，饮酒之类的，也得能四十九天后，虽然皇家的规矩不如百姓，可能做到的还是要做。
宫女的动作很快，很快，整个汾阳宫，就布满了缟素，虽然在别人的地方，做的不算隆重，但也尽力了。
这些跟过来的宫女，都没什么经验，好在沈含笑两世为人，但依旧要处处叮嘱。
她这番指挥若定，胸有成竹，甚至面面俱到，顿时就让一群宫女打心底感到服气，也没人会觉得烦。
平日里没大事，众多宫女没觉得什么，但如今大事临头，才发现，能有这么一个主心骨，真的难能可贵。
沈含笑刚刚前后吩咐好，就见晏开挂着泪水，气急败坏的回来了。
“怎么了？苏澄没答应吗？”沈含笑将晏开拽进屋里，小声问。
外面人多时，她不方便直呼苏澄的名字，担心隔墙有耳，但叫皇上，却又别扭，只能如此避讳。
“没有，这个畜生，他不肯让我离开。”
晏开怒骂，抓起桌上的茶壶，就猛地砸在地上。
看着晏开脸色涨的通红，憋屈气氛的模样，沈含笑就心下一疼，她知道晏华对晏开有多重要，内心暗叹，道：“别想了，他巴不得你回不去。”
“你早就想到了吗？”晏华直勾勾的盯着沈含笑，目中透着无奈和疑惑。
“你想不到吗？”沈含笑问，有些事她希望晏开能自己想明白，帝王之道，有时候容不得情面，甚至要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冷酷的多。
孤家寡人，有时候不仅是皇帝如此感觉，任何与皇帝有关之人，都会如此。
“想到什么，我能想什么，我只想见我皇兄最后一面。”晏开怒喝，憋在心里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如今，在沈含笑面前，他已经很少发怒，但这次，他实在太憋屈了。
“你先静静吧，这是你能为你皇兄做的最后一件事，还有，孝服记得穿上！”
沈含笑说罢，就退出了房间，并非她冷酷不近人情，而是有些人，身在帝王家，注定这辈子没有太多的真性情。
人说外王内圣，是帝王之道，也是身为明君最重要的标杆，可沈含笑并不觉得，帝王家，外王是不可少的，但圣人，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及，因为外力不允许，那样只会寸步难行。
为大家而舍小家，不舍也得舍，不主动就会被逼迫，除非抛去所有荣光。
“皇兄……”
看着沈含笑离开，晏开泪水止不住又下来了，连嗓子都哭哑了。
如今他已经想不起别的事，能想到的唯有晏华的音容笑貌，不知多少次，在高墙深筑的皇宫里，他孤独无助，唯有晏华，一直真心待他，或许晏华做不到如寻常人家的兄长那般，整日陪伴他，可对他的关心，却不比任何人少。
甚至，连晏华自身，在护着他的同时，也招惹了不少麻烦，最少太后会不高兴，但最终，晏华承受下来了，他如一座大山，努力的替自己的弟弟遮风挡雨。
伤心事见的多了，也就麻木了，沈含笑虽然理解晏开的伤心，却没有因此而特意停下自己的脚步。
有人说人从生到死，本身就是一场轮回，对此，沈含笑原本不信，但如今却无法不信，有此想到晏华，她觉得这对晏华而言，或许是一个更好的开始。
只是人生难免会留下遗憾，晏华或许没她幸运，能够承载着记忆，再活一次，弥补遗憾。
暗黄的烛火，在春风里摇曳，宛若娇柔的月华般清冷，让人生不起暖意。
“用膳了，先吃点东西吧。”
沈含笑最终敲开了晏开房间的门，一壶茶，两碟素菜，朴素简单。
隔了半日再见，晏开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眼眶依旧红彤彤的，宛若急眼的兔子。
看到沈含笑进门，神色微动，叹道：“我吃不下。”
“随便吃点吧，喝点茶水也好。”沈含笑劝慰，她是个粗人，上一世就不爱女红爱马妆，所以并不习惯去劝人，更多时候她都选择单刀直入。
“恩。”
晏开略显沉默，简单的吃了几口，将筷子放下，叹道：“皇兄以前知道我最爱吃鸡，经常赏赐我，还有一次他正在用膳时，恰好我去见他，于是他当时就让人多添了一道红烧鸡，还笑我一定是瞅准了时间，气得我当时就吓跑了。”
“还有一次……”
晏开唠唠叨叨，说着自己与晏华的过往，言语间满是钦慕，还有打心底的尊敬。
沈含笑默默听着，没有插嘴，晏开需要发泄，晏华不容易，但他同样不易，徐太妃虽然对他照顾有加，可毕竟身体不好，又不受待见，晏开承受的压力并不轻。
某些方面，晏开和晏华一样，都很孤单。
最终，晏开停住了对过过往的沉迷，清亮的眸子闪着异彩，道：“你觉得这次，我会有机会回去吗？”
很多事他心里其实都明白，只是不愿去承认，就如同这次。
“我也不清楚。”沈含笑摇头，反问道：“你想明白了？”
“恩，想到一点。”
晏开说着，目光阴沉地道：“苏澄现在恐怕也左右为难吧？”
“怎么说？”沈含笑眸子里透着惊讶。
晏开能说出这句话，表明他是真的看清了一些东西。
“他希望北珉乱起来，但于情于理，把我羁押下，对他的声誉，会造成极大的打击。”晏开想了想，道。
“仅仅如此？”沈含笑挑眉。
如果仅仅想到这点，那距离一个合适的帝王，还有很长一段路，最少面对晏无心，这点小心思没有任何用处，面对苏澄同样如此。
“他担心我皇叔会当皇帝，南越所有人都怕。”晏开紧跟着开口，一语道出重点。
“恩，差不多跟我想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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