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境界叫苏东坡2-劝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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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水退后,徐州的城墙等建筑都需要修缮加固。然而此时苏轼和徐州百姓面临的最紧要问题,却是燃料短缺。

    这一日,苏轼到街上巡察民情,竟然看见居民们纷纷主动抬高价格,争购木柴。一担木柴能卖出过去几倍的价钱。出价最高、购得木柴的百姓欢天喜地;那些未能购得木柴的百姓则懊恼沮丧。苏轼心中奇怪,走出城外,发现野外竟是一片光秃秃的景象:山都是荒山、秃山,没有草木生长,更不会有柴薪可采。

    苏轼从百姓口中得知,大宋百年承平,徐州人口越来越稠密,早在三十年前,山上的树木就被取用一空了。徐州居民往年主要靠庄稼秸秆取暖,今年却因为大水,庄稼秸秆都烂在地里,徐州百姓已没有燃料过冬了。

    苏轼忧虑异常,心中苦思解决之法。忽然想到自己曾在记载各地名物异产的书上看到徐州有一种埋在地下的黑色的东西,可以烧着,叫作石炭。苏轼询问百姓,有老者说曾在年轻时听说有人在地里挖捡到,但是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见或听说过了。听到这些,苏轼心中肯定徐州一定有这种可做燃料的炭,只要探明炭储藏的位置,挖取出来,徐州百姓过冬的问题就解决了。苏轼兴奋不已,急忙赶回府衙,命赵通判、马户曹速找能人,打探清楚黑炭的位置。赵、马二人领命而去。苏轼接着到城西巡察城墙的修缮工程。

    在城西,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男子和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骑马徐行,渐渐进入徐州城。他们后面跟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引得街市上的百姓指指点点。这两人是秦观和王巩,车中坐着的是王巩的三个爱妾:盼盼、英英和卿卿。王巩自苏轼进京考试起便和苏轼交好,这一次寻到机会便带着妻妾来访苏轼;而秦观一直对苏轼十分景仰,苦请王巩带他前来,以作引见。

    秦观向路人问明苏轼寓所所在,辗转找到一座很不显眼的住宅。王巩心下疑惑,又向路人确认了一下,肯定这就是太守苏轼的府第。王巩喃喃自语地说:“苏子瞻怎么住在这样的地方!”说着上前敲门。

    朝云出来一边开门,一边询问是谁。见王朝云光彩照人,秦观一惊,抢上前问话:“小姐是?”朝云回答说自己是苏大人家的使女,接着请问秦观是谁。秦观报上姓名。朝云微微一笑,问:“莫非是写‘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的秦太虚吗?”秦观听了大喜,说:“哎呀,小姐居然也知道拙作?”朝云微笑说:“我说过了,我是苏家的使女,不是小姐!”秦观更加感叹:“好个苏大人,一个使女也竟然满腹诗书!”

    这时,王巩在一边不耐烦了,让他先别酸了,进去再说也不迟。秦观不服地说:“哎,这就怪了,你走动都要带着三个美妾,我和一个姑娘说说话就不成了?”围观的百姓嗤嗤窃笑。王巩知道自己辩不过秦观,便让朝云不要理会秦观,快传话就说王巩到了。朝云点头答应,转身回院。

    不一会儿,王闰之迎出门外,欢喜地说:“哎呀,是王大人来了,有失远迎。子瞻到东城修城楼去了,我这就让人去叫,快请进来吧!”秦观登时惊讶不已,想不到太守苏大人竟亲自修城楼。在来的路上王巩就和秦观说苏轼没有大官儿的架子,还会去做许多普通人的活计,秦观一直不信,至此方信。

    盼盼、英英、卿卿忙下车与王闰之相见。围观的百姓赞叹不已:“哎呀,真是画上的人儿啊!”“画上的人儿也不如啊!”王闰之将众人请进院落。

    王闰之将众人迎进客厅,大家分宾主落座,采莲端上茶水。王闰之对王巩称赞盼盼、英英和卿卿说:“早就听子瞻说王大人好福气,果然不假,走动都要带着三位仙子般的夫人。”秦观也忙将王闰之所言作为天下皆知王巩风流的证据,众人听了秦观的话,纷纷大笑。

    王巩忙对王闰之大道冤屈。王闰之笑着对秦观说:“秦先生切莫以俗人之眼观王大人。听子瞻说,王大人乃前朝王宰相之孙。因王宰相为人刚正,执掌朝政多年,得罪人甚多,因此王大人才隐迹在这温柔之乡里,其实内心有难言之苦!”秦观对王巩一拱手,说:“得罪,得罪。我倒是宁愿有这难言之苦!”众人听了,又是大笑。王巩故意恨恨地说:“好你个秦太虚,一路上吃我的喝我的,还要不断挖苦我!”秦观忙拱手说:“惭愧,惭愧!”

    王巩向王闰之说明自己来的缘由。原来他和苏轼是故交,多年不见,很是思念。去年苏轼在密州修凌虚台,盼盼、英英和卿卿三人就缠着他去看看,当时因为有其他事情就没有成行。今年苏轼率领百姓抗洪,保住了徐州,天下皆知,朝廷还专门拨了钱款。王巩猜苏轼一定要再修楼台纪念,这里离京师又近,故而就来凑个热闹。王闰之笑笑说:“王大人料事如神,子瞻正在修一座城楼,以作抗洪纪念,尚未命名。你们来了,尤其是这三位妹妹来了,定会为之增色!”

    王巩忙谦虚道:“嫂夫人别让我现眼了。我不让她们来,她们定要来,和你家的那个使女比起来,她们三个连个臭皮匠也不如。唉,我是苦不堪言,苦不堪言哪!”王巩接着又大倒苦水说:“还有这位仁兄,一路上我真是……咳,苦不堪言哪!”王闰之问这是为何,王巩很是无奈地说:“这位风流才子秦太虚,天下之大,独服苏子瞻,知我要来见子瞻,就定要跟来,拜子瞻为师。一路上和她们三个说说笑笑,我倒成了旁人!”

    王闰之笑得将茶水喷出,对王巩说:“那你岂不轻松?”盼盼、英英、卿卿七嘴八舌地说着:“嫂夫人,别听他胡说八道。”“就是,我们可都是规规矩矩的。”“秦先生可比你有本事多了。”

    秦观忽然看见墙上挂着一幅《秋山图》,站起观看,问王闰之是何人所画。王闰之告诉他是子瞻所画,但因公事繁忙,尚未画完。秦观看看画作,啧啧称叹:“先生真乃仙人也。这等神品,也只有先生才能画出。”

    王闰之说:“先生既然欣赏,何不题赞一首?”秦观疑问这是王闰之在考他,王闰之忙说岂敢。王闰之命朝云拿纸笔来。朝云片刻即回,送上纸笔。秦观在画作上提笔写出:“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落叶乱飞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众人都极力称赞,朝云续完茶水,看后默默不语。秦观发现朝云的表情,询问她是不是自己写得不好。朝云迟疑着说:“好,好。只是……”秦观心中大惊,连忙追问:“只是怎样?”

    朝云看着王闰之,王闰之温和亲切地让她有话就讲,不要怕。朝云点头领命,说:“秦先生的词自是极好。但先生既然有‘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之句,何不把‘落叶乱飞轻似梦’换成‘自在飞花轻似梦’呢?”

    众人听了朝云所言,都觉有理,纷纷称赞朝云。王巩哈哈大笑,揶揄秦观不要拜子瞻为师了,拜人家的使女为师好了。秦观一阵惊慌,说:“朝云姑娘,受小生一拜。”说着俯身即拜。朝云急忙还礼,谦逊地说:“折杀小女子了。小女子不过是从先生的词里想起来罢了,其实还是先生的词。”王闰之赞许地向朝云点头。

    秦观忙说惭愧,直直地盯着朝云。王巩见他看得出神,调笑着喊他:“太虚,太虚!”盼盼、英英、卿卿各自窃笑,朝云害羞地离开。秦观终于醒神,心中更是愧疚。

    这时,苏轼满身泥水地赶回家中,刚走进院落就喊王巩说:“定国兄,想煞老夫了!”王巩迎出来握住苏轼的手,看着他两鬓微白,低声说:“哎呀,西园一别,你已两鬓染霜了。”苏轼也感叹地说:“流年不由人呀,老夫哪有你有福气啊,一看就……”

    王巩对盼盼、英英、卿卿说:“还不过来拜见!这就是你们天天吵着要见的苏大人。”盼盼、英英、卿卿上前施礼,苏轼摆手说:“哎呀,快免了。古人云,‘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初时不信,见了你这三位夫人,方知古人之言不虚。”王巩害羞地说:“别取笑我了。糟糠而已,糟糠而已。”

    秦观上前施礼说:“学生秦观见过先生!”王巩就向苏轼介绍说:“噢,这位是秦观秦太虚,此次定要随我来见你,说是要拜你为师。”

    苏轼点头说:“噢,是秦先生啊!久闻秦先生大名,词章华美,流布天下,久仰,久仰。”秦观忙说:“先生取笑了。学生的词和先生的‘明月几时有’比起来,实是地下天上,刚才还被你家的朝云小姐取笑了一番!”

    苏轼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由得疑问。王闰之便将秦观依照画境作词,又听朝云建议修改一句的事情讲明。苏轼拿过词作,细细品读,低声说:“好,好!太虚的词本来就好,朝云改得更好。不过,朝云改的那一句也是从太虚的词中化出,归根结底还是太虚的词。”朝云忙点头称是。王巩却挖苦秦观说:“太虚老弟,羞也不羞。”秦观忙说羞杀,一众人十分高兴。

    苏轼突然想起什么,问秦观贵庚几何。秦观回答说虚长二十八岁。苏轼沉吟片刻,说:“看你像个弱冠少年,太虚之字呼之不响,看你相貌气质,不如改为少游,秦观秦少游。”王巩立刻叫好,说这名字起得好,洒脱不俗。秦观深鞠一躬,说:“多谢先生赐名。这是学生的诗文,请先生指教。”说着将作品递给苏轼,苏轼接过,连说不敢当。

    王珪府上。连续翻检了两三天,王珪和张璪才查看了密信的一小半儿。而自徐州抗洪告捷以来,圣上多次提及苏轼,吴充又多次建议圣上重用苏轼,神宗颇为所动。眼看苏轼即将升起,王珪焦急异常,便请李定一同来阅看信件。张璪起初并不赞成请李定加入,但面对数量如此之多的信件,自己也毫无办法,只好答应。

    王珪书房内的书桌上堆满了信札,张璪和李定正在桌边翻信阅览,忙得大汗淋漓。李定手持一信给张璪看,指着一句话说:“邃明兄,你看这一句,苏轼实在是口出狂悖,对圣上大不敬。”张璪接过信看了看,认为分量不够,让李定继续找。李定继续翻信,乐此不疲。

    张璪一边翻检一边对李定说:“资深兄,恩公这次为你擢升御史丞可是煞费苦心呀。”李定点头称是,说:“我对相公实在无以为报。邃明啊,你为官谏院也是靠相公提携,我等当永志不忘他的知遇之恩。”

    张璪点点头,说:“正是。不过恩公近日正为苏轼之事不甚烦忧啊,我等却不能襄助。”李定也忧心愧疚地点点头,张璪接着说:“资深兄,自欧阳修死后,天下文坛领袖的大旗已落入苏轼的手中。而徐州抗洪以来,他的名望直如黄河决口的洪水般不可阻挡。”李定也认为苏轼是变法大敌,必须想好应对之策,否则将功亏一篑,无可挽回。

    这时,王珪从里屋走出,张璪和李定忙施礼,王珪忧心忡忡地说:“如今圣上重托于老夫,老夫怎能不为圣上分忧,你任御史中丞一职圣上已准,明日即可下诏。”李定急忙施礼感谢王珪提携,表示自己甘愿赴汤蹈火。

    王珪嘉许地点头微笑,对他说:“至于方才你二人说到苏轼之事,万万不可怠慢啊。圣上着老夫继续推行变法,但如今变法在地方颇受阻碍。苏轼是有名的反变法者人物,他若回朝得势,则对变法大不利啊。到时圣上若追究老夫推行不力,就什么都不好说了。”李定立刻请王珪放心,因为他早就依照王珪的吩咐,派人在徐州监察苏轼,对他近来所有言行都了如指掌。

    王珪说:“好,此事重大,资深多费心了。苏轼徐州任期将满,圣上有意让他任参知政事,我只好向圣上推荐了蔡确。”张璪不禁心中疑惑,说:“恩师,蔡确可是个有心机之人哪。”王珪略一思索,道:“老夫岂能不知。即使他任了参知政事,也形同虚设。你们台谏两院才是朝中砥柱啊。”李定、张璪异口同声地表示定当不负厚望,王珪捻须微笑。

    苏府中,王闰之、朝云、盼盼、英英、卿卿正在交谈。英英笑着问王闰之说:“夫人,俗话说,‘风流才子’,才子必风流。你家老爷是当世奇才,不知是否风流?”王闰之一时语塞,众人微笑。王闰之憋急了,突然说:“才子也未必就风流!”

    英英认为这个回答不好,王闰之忙说自己不会讲话,让朝云来说。朝云在众人的鼓励下,终于说道:“才子未必风流,风流未必才子;真才子行大风流,伪才子作假风流!”

    听了朝云的“才子风流论”,众人全都一惊。盼盼双手合十,念佛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们三姐妹自称多才多艺,与苏家的一个使女相比,我们都是破烂货!”众人大笑。朝云有些不知所措,害羞地低下头去。盼盼问王闰之说:“夫人,怎么人到了你家就都成了精?”王闰之淡淡一笑,想及朝云所学都是小莲所教,心中不禁凄然……

    苏轼书房内,苏轼、秦观、王巩正在谈论诗文。秦观觉得来徐一月有余,日日受教,长进甚多,但“明月几时有”的词境,终不能至,心中疑惑,请教苏轼原因所在。不等苏轼回答,王巩故意激秦观:“此词一出,其余中秋词尽废。此乃仙人之词,哪是你我这等凡人可及的!”

    但苏轼认为不可一概而论,他叹口气,说:“定国兄差矣。人各有体,词亦各有体。少游之词,以婉约为宗,绮靡流丽,已有大成,岂可以常人论之。”秦观忙说:“先生夸奖了。”苏轼接着说:“少游不必过谦。像你的‘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就已写尽了离别时的秋意,不仅前无古人,恐怕也是后无来者了。”

    听到苏轼这般赞赏秦观,王巩忙说不要太夸奖他了。苏轼摇摇手接着说:“人有以一句诗词而得名的,比如本朝词人张先张子野,有词曰‘云破月来花弄影’,‘帘压卷花影’,‘堕轻絮无影’,被人称作‘张三影’。以老夫看,你怕不久就会被人称作‘山抹微云君’了。”

    王巩哈哈大笑,说:“好个‘山抹微云君’。沾上了你苏子瞻啊,不想出名都难。”苏轼回答说:“定国兄说笑了。”

    忽然,马户曹从外面跑进来,激动地对苏轼说:“大人,大人,石炭找到了,石炭找到了!”

    原来,赵通判与马户曹等人四处寻访、勘察地形。前几日寻到徐州西南白土镇,白土镇因有白土而得名。白土之下,常见有炭苗。几十年前,有个严大户修坟时挖出些黑乎乎的东西,严老爷说风水不好,就改了地方。潘大从小生活在白土镇,所以还依稀记得严大户当年修坟挖出黑炭的地方。赵、马二人在他指引下,寻到大体位置,带着衙役们组织民夫打井探查。挖了近十口井,最终挖出了黑炭。赵通判组织衙役、民夫继续开挖,马户曹便带着挖出的黑炭赶来报告苏轼。

    苏轼听了马户曹的报告,又惊又喜向天一揖,说:“苍天保佑!”马户曹从口袋中拿出几块黑得发亮的石炭轻轻放在桌子上。苏轼拿起端详,连声称赞,接着问马户曹有没有试烧过。马户曹一愣,他们挖出黑炭激动不已,还没有想到这一节。苏轼忙走向厨房,边走边喊采莲表姑,让她快生火,以便烧石炭,看看是否着火。

    片刻之间,采莲便在厨房生起火来,她拉着风箱,苏轼亲自添柴。王巩、秦观、马户曹和得到讯息的王闰之等人都挤进厨房,都想看个究竟。柴火越来越旺,苏轼将黑炭放入火中,只见那黑炭缓缓燃起火光,迅速通体着火,火苗“扑扑”直响。苏轼将黑色石炭从炉中取出,仔细验视后,认为燃烧后的情形也符合书中所载,高兴地点头肯定这就是石炭。众人听了,一片欢呼。

    徐州百姓的过冬燃料短缺问题就此解决。后来徐州还利用这石炭锻造出了锋利坚韧的兵器。为此苏轼专门写《石炭(并引)》诗纪念。

    开封的春天,李定官邸门前贴着金黄的双喜字,整条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马车、牛车、轿子纷纷而至,送礼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王诜骑着白马醉醺醺地路过此地,眼也懒得睁开,见如此热闹,便问李府门人这是谁家在办喜事。门人回答说:“驸马爷,这是我家李定大人,双喜临门。”王诜疑问这双喜是哪双喜,门人接着回答说:“是啊,我家大人荣升御史中丞,小姐又嫁给了蔡确大人的公子,这不是双喜临门吗?”王诜看着门上的“囍”字,点头念说:“从下往上古古吉吉,从上往下吉吉古古,从右向左吉古吉古,从左向右吉古吉古,是双喜。”

    门人听不出王诜语含讽刺,热情地请王诜进府喝酒。王诜看着身边走过的官员抱着大包小包,撇撇嘴,回答说:“你家大人的酒就那么好喝吗?得送礼?”门人很是尴尬,强作笑容,说王诜是当今圣上的妹夫,来此喝酒,是我家大人的荣耀。言下之意是不送礼也没什么。王诜却并不理会,说:“酒不能白喝,我回府上差人送幅画来。”言毕,打马而去,轻轻嘟囔道:“蔡确、李定,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王八是一家。”

    那门人只听到王诜说送画来,登时受宠若惊,喃喃自语地说:“哎哟,我家大人的面子可真大,这驸马爷的画可是不轻易送人的。”看着纷纷而来的客人,他“哼”了一声,“大人可是御史中丞,说弹劾谁就弹劾谁,驸马爷也得掂量掂量。”

    是日晚,李定会客厅内,张璪、舒掸等人正与李定围坐一桌,桌上山珍海味、佳肴美酒,热气腾腾,李定等都欢喜异常,纷纷举杯对酌。突然,门人手持一画轴进来禀告王驸马差人送画,庆贺老爷双喜临门。王驸马向来与苏轼、欧阳修等人交好,从来都是以很鄙夷的眼光看李定,此时送画,让李定心中非常疑惑。他喃喃自语地说:“这太阳如何从西边出来了?”张璪说将画挂起来看看,其意自明。舒掸脸色凝重,认为这里面一定有鬼。李定命令仆人将画挂起,只见画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屁股,有牛头鬼拉犁,马面鬼扶犁扬鞭,另一端有一夫人在举手打一童子屁股。李定顿时大怒,举起茶杯砸向画心……

    春日迟迟,苏轼正与王巩、秦观在客厅内闲谈。采莲急忙进来,禀告参寥大师和佛印和尚来了。苏轼立即站起,未及询问,一个胖大的、很像武僧的和尚跟在采莲后面健步进来,向苏轼抱怨说:“好不公平,参寥称大师,佛印称和尚!”

    苏轼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大师是空,和尚亦是空,万法平等,有何不公平!”不想佛印坚决摇头,说:“不行,不行!我不管哪是色,哪是空,今日一定让你苏子瞻叫我一声‘大师’,要不我的脸面就丢尽了。”

    苏轼一笑,问佛印说:“出家人要脸干什么?”

    佛印两眼一瞪,说:“不要脸要什么?”

    苏轼立刻回答说:“要佛!”

    佛印反问说:“佛无脸吗?”

    苏轼说:“无脸!”

    佛印略微沉吟,又反问苏轼说:“既然无脸,何来‘佛面刮金’一说?”

    苏轼笑着点头说:“是啊!佛面上的金都被尔等刮走了,佛哪里还有脸!”佛印一时语塞,无言反驳苏轼。

    这时,参寥走进客厅,双手合十对苏轼说:“阿弥陀佛。佛以大圆觉,充满河沙界。我以颠倒相,出没生死中。这是特地给你捎来的经卷!”

    苏轼双手合十还礼说:“阿弥陀佛。看看人家,这才是大师,为佛面增光!”佛印无奈地说:“好了,看在参寥兄的面子上,今日不和你争了。”

    苏轼请佛印、参廖两人坐下,极道思念之情,并问起他二人怎么一起来了。原来,参廖自凤翔一别,久未见苏轼,得知苏轼任职徐州,便赶往此地。路上遇见佛印,佛印听说苏轼在徐州抗洪,又找到了石炭,不仅使徐州一冬温暖,还输往河北等地,冶出了好钢,就缠着参廖一起来访苏轼。

    说明缘由后,参廖感叹地说:“子瞻兄如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佛印立刻接口问参廖:“难道子瞻过去就没有人知晓吗?”

    听着佛印又要挑起言语之辩,苏轼忙说:“好了,好了。”接着为参廖、佛印和王巩、秦观相互引见。互道景仰之后,佛印对王巩和秦观说:“佛家不打诳语,久仰参寥大师是真,久仰我佛印是假。”众人微笑,王巩回答说:“大师机变百出,辩才无碍,子瞻常常提及,所以久仰佛印大师也是真。”

    佛印立刻大感兴趣地问:“那子瞻说是我赢得多,还是他赢得多?”王巩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子瞻赢得多!”

    佛印大感失望,眼珠一转说:“那我也久仰王大人。”王巩疑惑地问他景仰什么,佛印笑着回答说:“久仰你携妾遨游,遍尝风情;久仰你鄙弃肮脏官场,迷恋温柔之乡……”

    不等佛印说完,参寥插口说:“差矣,差矣,那岂是我们出家人可羡慕的!少游先生词章华美,才真是让我等久仰。”不料,佛印大摇其头,说:“差矣,差矣,少游之词,儿女情长,我们出家人岂可仰之!”参寥一时语塞,无法回答,无奈地摇摇头。众人大乐。

    苏轼向众人致歉,说自己明日要到城东乡下去劝农,只好委屈大家一日,待他回来,再向大家赔罪。王巩却说他来了数月了,都快闷死了,要求和苏轼一起去。苏轼奇怪他有三位夫人陪着,居然还闷。王巩摇头说:“子瞻兄差矣,若是有夫人陪着就不闷,我们就待在汴京,不来徐州了。”恰好盼盼、英英、卿卿走进来,听到了王巩的话,盼盼说:“你闷,我们难道就不闷,三个女人守着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苏轼笑着说:“哈哈,好,定国兄,听见了吧,人家嫌弃你呢!”王巩无奈地说自己已经习惯了。众人为之一笑。盼盼、英英、卿卿也向苏轼要求和他一起去劝农。苏轼大为诧异,说:“你们劝农?你们要是去了,百姓也就不用耕地了!”英英疑惑地问那干什么,苏轼笑着回答说:“但坐观罗敷啊!”众人听了大笑。

    卿卿微微一笑,说:“大人太夸奖我们了,我们哪有罗敷之美啊!”英英邀请旁边的王闰之一起去,感受一下那乡野之趣,岂不乐哉。王闰之微笑着说:“我可不敢和三位妹妹相比,一同出去岂不羞死我家先生。”

    这时,佛印说:“哎,我说,总没有看和尚的吧,我与参寥可以去!”秦观接口说:“要是你俩走在路上,路人避之唯恐不及,可要是去劝农,就不同了。”佛印问他为什么不同,秦观接着说:“你想啊,两个和尚和三个美女在一起,谁人不看?”盼盼柳眉一横,气呼呼地说:“秦先生一肚子坏水!”盼盼、英英、卿卿三人追打秦观。秦观围着苏轼转圈躲闪,哀求说:“无心之过,饶了小弟,饶了小弟。”

    苏轼高兴地朗声说:“好,大家别吵了。今儿天气正好,大家想去就去,什么和尚道士、才子美女,要去都去!兴我苏某到乡下看看风景,就不兴乡下人看看我苏某的风景?都去都去,也好装点一下这太平盛世!”

    第二天,风和日丽,春意盎然。苏轼、秦观骑马,参寥、佛印徒步,两辆马车尾随其后。两衙役在前面鸣锣开道,高喊:“苏太守出城劝农喽……”街市上立刻轰动起来,众人拥挤,指指点点,笑着说:“好个太守!”“好个风流太守!”“不,是文章太守!”“你知道什么,文章就是风流!”“谁说的?我看你家先生,就只会风流,不会写文章!哈哈!”儿童们尾随戏耍。苏轼一行陆续出城,向东而去。

    徐州位于南北相交之处,四季分明,光照、雨水充足,而且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此时树木繁茂,山岗葱茏,兼之河流纵横、湖泊星罗棋布,风景优美。苏轼一行人行走在徐州城东村野中,远望湖光山色。

    衙役敲锣,锣声镗镗,村民们聚集于路旁观看,热闹非凡。苏轼见衙役只敲锣,不会说唱,索性自己下马,拿过锣来,边敲边喊:“多栽桑,多植麻,多点豆,多种瓜。栽桑植麻有衣穿,点豆种瓜饥不怕。春天种,秋天收,冬天藏,夏天晾。春种秋收家兴旺,冬藏夏晾备饥荒。”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

    一老者上前说:“大人唱得真好,请问大人是……”衙役告诉他这就是太守苏大人,老者听了忙下跪施礼,苏轼急忙扶起,连说使不得。老者坚持着叩完头后站起,两眼含泪,动情地说:“怎么使不得?你救了徐州城,又送来了石炭,你是天上的菩萨啊!”

    苏轼往后一指参寥、佛印,笑着说:“老人家,菩萨不是我,在后边啊!”老人稍一迟疑,也笑着说:“哎呀,太守,不要骗小老儿了。这菩萨啊,不一定都光头,光头的啊,不一定是菩萨啊!”佛印听了,大赞老人家说得好。

    得到讯息的村民携带酒食,蜂拥而至。一些胆大的村民拥挤着争相递酒食。胆小的村民挤在篱笆后面观看,原来王闰之、朝云和王巩三妾都一同跟随,此时揭开车帘,赏玩田野风光,引得村民们争相观看车中貌美女子。

    佛印和参廖将一包包的种子分发给乡亲们,苏轼将一包种子递给一老者后,大声说:“乡亲们,官府的人不能扰民,我们自己带着饭食呢!”村民们纷纷说:“大人太见外了。”“要不是大人,我们都饿死、冻死了。”

    苏轼抱拳说:“多谢诸位,真的不用。再说,我们还得往前走呢!”一个村姑壮着胆子请苏轼在村里住些日子,众人轰然大笑。一位老婆婆讽刺她说:“你想得美,你想招女婿啊!”众人哄笑。苏轼指着秦观,向老婆婆说:“老人家,我这里有个学生,他要是愿意啊,就招到你们村吧!”秦观“哎呀”一声就向后跑,引得姑娘们大笑。

    另一名村姑大起胆子问苏轼能不能看看太守夫人,苏轼“呵呵”一笑,说:“哈哈,看吧,看吧!”村妇们挤到第一辆马车旁喊说道:“苏夫人,我们扶你下车!”不料,王巩从马车内走出来,纠正她们说:“什么苏夫人,这里是我的夫人!”村妇们纷纷表示不信,王巩反问此事哪能骗人。佛印哈哈大笑,对王巩说:“哈哈,王兄,人家说你配不上这三位夫人!”村妇们一起点头称是。盼盼、英英、卿卿相继下车。村妇们见到三人貌美如花,赞叹说:“啧啧,俺长这么大头回见啊!”“俺的亲娘啊,画上的人儿也不及啊!”“别说你亲娘,就是你亲奶奶也没有见过啊!”

    一个村姑指着盼盼三人问王巩:“她们真是你夫人?”王巩点头称是,那村姑又指着王巩问盼盼、英英、卿卿三人:“真的吗?”盼盼、英英、卿卿点头说:“真的!”那村姑摇头叹息说:“可惜了,可惜了。”王巩不明白,问她什么可惜了,那村姑回答说:“她们和你配成夫妻可惜了。”王巩一听,心中生气,便问她觉得盼盼三人和谁配才不可惜?那村姑不假思索地向秦观一指,也不说话。众人放声大笑,王巩大窘,跺脚甩手,大叫:“待不得了,待不得了!子瞻兄,快走,快走!”

    这时王闰之与朝云款款下车,村姑们发出一片惊叹声,纷纷说比刚才那三位大美人还美。

    苏轼想还要到别的村子劝农,而且百姓们这时节在田里都有农活,也不能耽搁太长时间,便劝众乡亲回去,赶快去田间忙活,嘱咐大家一年之计在于春,千万不要误了农田。乡亲们齐声感谢苏轼,送走苏轼一行人。

    苏轼一行人继续行走,锣声咣咣,衙役们说唱着。佛印打趣秦观说:“少游兄今日应是最为高兴!”秦观不明缘由,问他为何有此一说,佛印笑着说:“三位美人被村姑一齐配给了你,岂能不高兴!”见王巩生气不止,秦观笑着感叹说:“真是好汉无好妻,懒汉配花枝啊!”王巩反驳说:“呸,你才是懒汉呢。我看你是比目鸳鸯真可羡,双来双去君不见,喔,是四来四去君不见。”苏轼接口对秦观说:“少游莫慌,你不是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嘛,定有佳人相待!”

    日暮时分,苏轼一行回到家中,却发现赵通判和一名官吏在客厅焦急地等候。苏轼将二人请进书房,问二人有何要事。原来这官吏是徐州递铺掌事,受赵通判之托监察来往信件。苏轼听了惊讶地看着赵通判。赵通判接着说他得知朝廷中有人搜集苏轼的诗文,所以私下让人留意。

    那递铺掌事说:“近一年有一人总是以私人书信附在官文上步递,一直疑惑,和赵通判说了后,赵通判认为是有人意图对大人您不利,让下官注意这些可疑信件。昨日下官以资费不足为由扣下了一封书信,拆开一看,果然是大人的诗文。”说完,呈上信札。

    苏轼看完信札及其中所附的自己的诗文、行动、言论等,略微沉思,问收信人是谁。递铺掌事将信封递上,赵通判在旁边看到信封上的名字,登时一惊,大声说:“李定!你注意过没有,此人的书信都是寄给李定的吗?”递铺掌事迟疑片刻,说递件太多,记不清楚了,不过有好几封是寄给李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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