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是党徒们例行集会的日子。在5月的一个周六晚上,被叫作懦夫的莫里斯兄弟来拜访正要去赴会的麦克默多。莫里斯看上去面容憔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变得十分瘦削。
“我能跟你聊聊吗,麦克默多先生?”
“没问题。”
“我永远记得我跟你说心里话的那次。后来即使是身主亲自盘问,你也没有泄露秘密。”
“既然你相信我,我又怎能辜负呢?但这可不代表我赞同你所说的。”
“我明白这点。但是,我的心里话也只敢跟你说了,我也不怕你会告密。我心里有个秘密,”他把手放到胸前,说道,“这秘密煎熬着我的心,为了能够幸免,我愿意将它施加在你们任意一人身上。假若我讲了出来,一定会引发谋杀案。但是不说的话,可能会给我们所有人招来灭顶之灾。愿上帝仁慈,告诉我如何是好!”
麦克默多看着他四肢颤抖的样子,对他投去诚恳的目光,然后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
“对于你来说,这就是良药,”麦克默多说道,“现在请你说下去吧!”
莫里斯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渐渐浮上了红晕。“我一句话就能跟你说明白。”他说道,“有侦探开始追查我们了。”
麦克默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什么?老兄,你疯了吧!”麦克默多说道,“这里本来就满是警察和侦探,他们难道还能损害到我们?”
“不,不是。不是这种本地人。就像你所说的,我们都知道那些本地人干不出什么名堂,但是你知道平克顿的侦探吗?”
“我倒是听过几个名字。”
“好,那我告诉你,要是他们追查你,你可不能掉以轻心。那跟漫不经心的政府机构可不一样,他们是严谨作业的智囊团。要是他们下定决心查个底朝天,一定会不计后果地揪出真相。如果插手这事情的是一个平克顿的侦探,那我们全都要完了。”
“我们必须除掉他。”
“啊,你竟然先想到这个!那到时候必须在会上提出来了。我刚刚不是讲了吗,说了就会出谋杀案的。”
“那当然,杀人也不算什么,在这里不是家常便饭吗?”
“确实是这样,但我可没想让他死啊,这样我心里又不得安宁了。可是不这样的话,我们的安危就会受到威胁。主啊,我该如何是好?”他来回摇晃着身体,举棋不定地说道。
麦克默多被他的话深深打动了。显然,对于莫里斯看待危机的角度麦克默多非常赞同,必须去应付它。抚摩了一下莫里斯的肩膀,麦克默多热情地摇了摇他。
“嘿,兄弟,”麦克默多大喊道,神情激动万分,“别像个老太太一样坐在这里哭丧了,这毫无用处。我们把情况摊开来。这个人来自哪儿?他是谁?你从哪儿听说他的,又为何来找我呢?”
“我找你是因为你是唯一能指导我的人。我跟你讲过,我在来这里之前曾在西部经营过一家商店,我在那里还有些好友,这消息就来自一封我一个在电报局工作的朋友写的信。看,这一页上面就讲得很明白了,你自己读一下吧。”
接着,麦克默多读了起来:
现在你们那儿的死酷党情况如何?报纸上出现了很多有关他们的报道,我都看过了。你我都知道的,我希望很快就能有你的消息。听说这件事情已经有五家有限公司和两处铁路局接手处理了。既然他们做好了打算,那你就不得不相信,他们必定会去那里,而且会直接参与其中。平克顿的侦探公司早就被委任调查此事。现在在行动的是他们中的佼佼者伯尔弟·爱德华,所以,这些罪恶的事情完全有可能被制止。
“你再读一读附言吧。”
当然,我说的这些都是从日常工作中得知的,因此也无法更深入地说明了。我不懂他们用的那些奇怪密码是什么意思。
麦克默多手握着信,坐在那垂头丧气地沉默了好久。一时之间,迷雾在他面前冉冉升起,仿佛前方就是万丈深渊。
“这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吗?”麦克默多问道。
“我只跟你说了。”
“但是你的这个朋友还会给别人写信吗?”
“哦,他还是认识一两个人的。”
“也是会里的吗?”
“极有可能。”
“我问这个是想说,他或许能够详细介绍一下伯尔弟·爱德华这个人的情况,这样就方便我们去追查他的行踪了。”
“啊,这个不错,但我觉得他认识爱德华的可能性不大。他也是从日常工作中获得这个消息的,继而告诉了我,所以又怎么会认识这个平克顿的侦探呢?”
突然,麦克默多跳了起来。
“哦,天哪!”他喊道,“我必须得抓住他。我是多么愚蠢啊,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好在还来得及!趁现在他还没造成损害,我们必须先处理他。喂,莫里斯,你愿意让我去办这件事吗?”
“那当然,只要别连累我就好。”
“你放手让我去吧,我必须完成这件事。我全权负责此事,连你的名字都不会透露的,就当这信本来就是给我的,这样你满意吗?”
“嗯,正合我意。”
“好吧,那就先这样。你要保持沉默。我现在就去分会,很快我们就能把这个平克顿老侦探搞得垂头丧气了。”
“你们不是要杀人吧?”
“我的朋友莫里斯,你了解得越少越能无愧于心。现在,你最好放下这事情,让它自然发展吧,你可以去睡大觉了,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了。”
莫里斯走前还是忧愁地晃了晃脑袋,说道:“我老感觉我手上沾满了他的鲜血。”
“不管怎样,自卫可不属于谋杀,”麦克默多狡诈地说道,“我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是让他一直在山谷里待着,那么我们就会被他毁灭的。哎,莫里斯兄弟,我们还要推举你当身主呢,你可是我们整个死酷党的大救星。”
话虽如此,他的行动却表露出他正十分谨慎地思考这个刚刚获得的新消息。或许因为他心中有愧,抑或平克顿组织的声名远扬,又或者是他早就知道这些财力雄厚的大公司要铲除死酷党人,无论他怎么想,最终他的行动都表明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从家里离开之前,他销毁了所有能把他联系到这起刑事案上的纸片,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心安了下来。但是,危险并未从他内心远离,因为他在去分会的途中暂时停留在了老谢夫特家。麦克默多早已经成为谢夫特谢绝拜访的客人,但他只是在外面轻轻敲了下窗,伊蒂便默契地出来接他了。面对情人,他目光中的残暴渐渐隐去,但是伊蒂依然在他严肃的脸上嗅出了危险的气息。
“你肯定发生了什么!”伊蒂肯定地喊道,“噢,杰克,你碰到危险的事了?”
“是的,亲爱的。但这件事并不糟糕,在它向着更糟糕的事态发展之前,我们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搬家。”
“搬家?”
“我曾经答应你,有一天会从这里离开。我想现在是时候了。今晚我收到一个很坏的消息,估计要有麻烦事了。”
“因为警察吗?”
“没错,是平克顿的一个侦探。但是,亲爱的,你不需要去了解这件事,也不用知道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影响。因为这件事确实关乎我,不过我不久就能抽身。你答应过我的,要是我离开,你会陪我一起走的。”
“啊,这能拯救你的,杰克。”
“伊蒂,我这个人很坦诚,我保证不会让美丽的你受到丝毫的损伤。仿佛你一直在云端上的黄金宝座上端坐着,而我只能仰视你的美丽面孔,却绝对不会让你跟我一起坠落。你信任我吗?”
伊蒂无声无息地将手放进了麦克默多的手掌中。
“好,那现在听我说,然后按我的指示行动,因为此时我们只能这么做了。我肯定谷里会有大事发生,很多人都要提高警惕。不管怎样,这里面必定有我。倘若我从这里离开,那么无论何时你都要跟我一同走!”
“杰克,我一定紧随你后。”
“不可以,你必须和我一起走。要是我从这个山谷离开,就再没有回来的可能。甚至为了躲避警察,通信都成了天方夜谭,这样我怎能不带你一起走呢?你必须跟我同行。我来的那地方有个很好的女人,我会把你安置在她那儿,到时候我们就结婚,你愿意跟我走吗?”
“好的,我跟你一起走,杰克。”
“上帝保佑,你愿意信任我!如果我背弃了你的信任,那我跟地狱里的魔鬼就没什么两样了。伊蒂,现在请注意,如果我带给你一个便条,你只要一接到就要马上抛开一切,去车站候车室等我,我会去找你的。”
“无论何时,只要接到你的便条,我一定去,杰克。”
麦克默多为出走准备好了一切,心情也变得不那么郁闷了,于是走去了分会。许多人已经聚集在那里了。回答完暗号,他便从戒备森严的外围警戒和内部警卫中通过了。一走进工会麦克默多就受到了热情的欢迎。挤满了人的狭长房间里,他在烟雾之中看到顶着一头浓密杂乱长发的身主麦金蒂、粗野凶狠的鲍德温,还有书记哈拉威以及分会中的十几个领导人物。看到他们都在,他很高兴,因为这样就能跟他们商量一下他刚得到的消息了。
“很高兴看到你,兄弟!”麦金蒂热情地招呼道,“这里恰好有一件需要所罗门[17]公正裁决的事情呢。”
“是兰德和伊根,”邻座的人在麦克默多坐下后跟他解释道,“这两个人跑去斯蒂列斯镇枪杀克雷布老人,现在都来抢分工会的赏金。你觉得到底是谁开枪击中的?”
麦克默多站起身来,举起自己的手,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周围一阵死寂,大家都在等他讲话。
“尊敬的身主,”麦克默多严肃地说道,“我有要事相告!”
“既然麦克默多兄弟报告的事情紧急,”麦金蒂说道,“那根据会规,理所当然要先讨论。好了,兄弟,你先说吧!”
麦克默多把信从衣兜里掏出来。
“尊敬的身主和弟兄们,”麦克默多说道,“今天我带来一个糟糕的消息。不过,要是我们能一早知晓并且深入讨论,总好过毫无防备被直接摧毁。我听到消息,那些在国内最有权有势的组织已经联合起来,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现在一个叫伯尔弟·爱德华的平克顿侦探已经来山谷搜查证据了,这可能会让我们很多人的脖子上都套上绞索,在座的各位都有可能被送到重罪犯牢房里。这就是我要说的急事,大家谈谈吧!”
室内顿时没了声音,直到身主麦金蒂打破了沉默。
“你有什么依据吗,麦克默多兄弟?”麦金蒂问道。
“有人寄了封信给我,这些事情我就是从信上知道的。”麦克默多说道。他把信里这部分内容高声读了一遍,又说,“我许诺不会把这封信的详细内容都透露出来,也不能把它交到你们手上。但是我敢保证,除了这些,信上的内容跟本会毫无关系了。我收到信后马上就来这里跟大家报告了。”
“请让我来说说吧,”一个年长的弟兄说道,“伯尔弟·爱德华这个人我听说过,他是整个平克顿私家侦探公司里最有名的一个。”
“有人见过他吗?”
“是的,”麦克默多回答道,“我就见过。”
顿时,室内的人发出惊讶的低语声。
“我相信他逃不出我们的手心,”麦克默多满脸自信地说道,“要是我们解决得干净利落,那这件事很快就平息了。如果你们相信我,就来协助我,那就完全没什么好畏惧的了。”
“我们为什么要畏惧?他难道真的了解我们的事?”
“参议员先生,要是大家的忠诚度都跟你一样,确实可以这么说。但是,这个人背后的靠山是那些资本家的百万资本。你不会觉得我们会里的兄弟都可以意志坚定地不被收买吧?他会拿到我们的秘密的,而且有可能早就弄到手了。现在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那就让他不能活着出山谷!”鲍德温说道。
麦克默多点头赞同。
“你说得没错,鲍德温兄弟,”麦克默多说道,“以往我们两个不合拍,但今晚你说得不错。”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我们要怎么找到他?”
“尊敬的身主,”麦克默多充满激情地说道,“我向你提议,不要在会上公开讨论这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并不是我不信任在座的弟兄们,而是如果有只言片语被那个侦探听到,那我们就彻底失去抓他的机会了。我希望分会能选拔一些最忠诚的人。如果可以采纳我的建议,我希望参议员先生你算一个,鲍德温弟兄也一起,然后再找5个人。这样的话,我就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出来,顺便讲一下我的打算。”
马上,身主就采纳了麦克默多的建议。除了麦金蒂和鲍德温,被选出的人还有面如鹫鹰的哈拉威书记、老虎科马克、残暴的中年杀手司库卡特和亡命徒威拉比兄弟二人。
仿佛大家的心里都被乌云笼罩了,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他们一直以来居住的这个地方,被一片叫作法律的被害者复仇乌云彻底覆盖。那些曾经施与他人的恐惧和残忍,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遭到的报应,现在却让他们惊骇,因为这报应来得如此之快。所以,没有党徒们例行的盛宴,这次的会议不欢而散、草草散场了。党徒们走得很早,只剩下留下议事的头领们。
“现在说说吧,麦克默多。”麦金蒂说道。留下的7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刚才我提过我跟伯尔弟·爱德华认识。”麦克默多解释道,“不需要我说你们就能想到,他肯定不会在这里用这个名字。他是个勇士,却不是笨蛋。他现在化名为史蒂夫·威尔逊,在霍布森领地生活。”
“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我曾跟他谈过话。那时,我并没察觉这些,如果不是收到了这封信,估计我也不会想到这件事。但我现在肯定那个人就是他,我周三的时候去过霍布森领地办事,曾经在车上跟他相遇。那时他说自己是记者,而我也相信了。他提到他供稿给纽约一家报社,因此要了解一些关于死酷党人的情况,还要知道那些所谓的‘暴行’。他跟我提了很多问题,想要得到一些内容。不过,请你们相信,我没有泄露任何事情。他说:‘如果得到了有利于我编辑工作的材料,我必将重金酬谢。’于是我挑着对他来说可能最想听的话说了说,他便给了我20元的纸币作为酬谢。他又说,要是我告诉他所需的一切,他便再给我十倍的酬金。”
“那你告诉了他些什么?”
“我能编造出任何资料。”
“你怎么能肯定他不是报社的人呢?”
“我可以跟你们讲,在他从霍布森领地下车后我也尾随他下了车。当我走进电报局时,他刚离开那里。”
“‘喂,’当他从电报局出去之后,报务员说道,‘我们对这种电文应该加倍收费才对。’我说:‘我也觉得你们要加倍收费。他填的电文在我们看来跟中文一样难懂。’报务员又说道:‘每天他都来发一封电报。’我说:‘是啊,他怕别人知道,这可是他报纸的特别新闻。’这便是当时我跟报务员想到的,但现在想来完全不是这回事了。”
“上帝啊!我相信你所说的都属实。”麦金蒂说道,“但是我们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为什么不马上去干掉他?”一个党徒建议道。
“是啊,尽快解决才好。”
“要是我能知道他的住处,那我马上就行动了。”麦克默多说道,“现在我只了解到他在霍布森领地,却不知道具体住处。但要是你们同意我的建议,我倒是有个打算。”
“好,什么打算?”
“明天一早我就去霍布森领地,通过那个报务员找他。我想,他应该能打探到那个人的住所。好了,到时候我会跟他说我就是自由人会的会员,然后声称如果他出重酬,我会告诉他分会的所有秘密。他肯定会答应的。当时我就曾说过,材料都在我家里,白天到处都是人才不方便让他来我家。这是一种基本常识,他不可能不知道,然后我邀请他晚上10点的时候来我家看材料,到时候我们就能把他抓获了。”
“这样行吗?”
“别的事你们可以自己统筹。寡妇麦克娜·玛拉家是孤零零的独栋宅子,而且她聋得跟木桩似的,绝对可靠。她的寓所里只住着我跟斯坎伦,要是他能答应前来的话,我就会通知你们,到时候你们7个人9点钟来我家。要是我们把他搞进房里他还有命出去的话,呵呵,那他下半生都能鼓吹伯尔弟·爱德华的好运了。”
“照此说来,平克顿侦探公司该有个空缺了。不然,就是我搞错了。”麦金蒂说道,“先说到这儿吧,麦克默多。我们明天9点去你那儿。等他走进去之后,你只需关上门,其他的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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