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秘史-君生我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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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国使者千里迢迢赶至强邻大殷,送上国书后被晾在使节馆舍三日,才被大殷女帝下令召见。好不容易入了宫,又被晾在待面见天子的偏殿,候了一个时辰无人搭理,心中早就生了悔意,万不该贪图国君那点赏银,做了倒霉的使节。

    国君耳提面命的重任犹在眼前,替瑶国寻回公主是保底任务,达成与大殷联姻任务则是最佳目标。但这惹是生非的公主陷害大殷储君未遂的罪名还不定能洗脱,就想嫁给大殷亲王,实在有点异想天开。

    使者焦虑地踱来踱去,忽听安静的殿外有了动静,往殿外一瞅,见主殿方向奔来几个内侍,从面前一掠而过,似乎去迎什么人,完全将这个邻国使者当了透明。透明使者不甘又好奇地把脑袋转了个方向,几个内侍果然迎住了一人,将那人簇拥在中央。

    透明使者大吃一惊,被内侍急急忙忙迎来的竟然是个身有缺陷的人,需拄杖才能行动。待他们走近,使者看清,此人虽身体不同常人,但神情并不见卑躬,也不倨傲,服饰朴素无华饰,似乎全无特别之处。正这样想着,那人一个眼风毫无预兆扫过来,使者目光与他撞个正着,心中忽地一凉,再一热,一跳,神魂飞散。待回过神来,那人已随内侍走入正殿。

    “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算了,你肯定不知道。”透明使者同殿内另一人说话,却如同自言自语,“一会儿我被召见的话,你可要在这里等着,我答应让你见你想见的人。”

    正殿内,御座上不见女帝,较御座矮一级的凤位上端坐着凤君,穿的是正式礼服,凤袍曳地,金丝纹缭绕袖间,玉簪束发,明珠为饰,颇为雍容。凤座之下,宫廷护卫与女官依次班列,执戟郎与掌扇宫女各就其位。

    白行简入殿便见这阵仗,倒也从容不迫。元玺帝不在,足以看出大殷并不打算以重礼款待使节,简言之,使节分量不够,便以凤君代陛下接见。

    凤君端坐位子上,等的就是史官就位,才好接见邻国使者,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好大的架子。因此,此刻见到白行简,凤君目中便毫不克制地流露出肃杀之气。如果凤君知道这一个时辰中,白行简就是跟他家宝宝厮混在一起,恐怕这肃杀就得是真杀。

    白行简对那道犀利注视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不紧不慢地行了一礼,然后轻车熟路往一旁的史官几案前就座,立即便有几名女官过来,接手杖的,放坐垫的,研墨的,铺纸的,无微不至。

    凤君瞧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愤声转移仇恨:“宣瑶国使节!”

    偏殿里等得要发毛的瑶国透明使者终于被内侍引入正殿,虽然做好了种种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大殷宫廷刀剑环侍的氛围吓了一跳,抬头见一个龙章凤姿的男人正睥睨而向,又吓了一跳。女帝缺席,凤君召见,这也没什么,但大殷的凤君如此美貌,瑶国使者忍不住心猿意马。

    没错,瑶国透明使者是个女人。

    凤君也略吃惊,这瑶国连派遣使节都派个女人来,是何居心?但他不能表现出歧视女使节的意思来,毕竟大殷连皇帝都是女的,储君也是女的。

    “贵使远道而来,莫非舟车劳顿,已忘了两国外交礼仪?”凤君有理有据地给了个下马威。

    瑶国女使顿收心猿意马,不敢大意,连忙下拜:“瑶国使节冯聊奉国君之命,面见大殷皇帝陛下与凤君,特来交涉我国公主与贵国的纠纷。”

    “仅仅是纠纷,大殷也不会扣押贵国公主于大牢。”凤君不跟她绕弯子,也不隐瞒瑶姬承受牢狱之灾的事实。

    冯聊早就料到公主得罪大殷储君不会有好果子吃,没被砍头就是慈悲,能保住小命就是走大运,牢狱之灾倒是小事,但她代表瑶国出使,不能不顾公主安危:“公主犯错,触犯大殷律法,身陷囹圄无可厚非,但请凤君高抬贵手,放公主一条生路,瑶国无以为报,愿奉黄金百两,赎公主之罪。”

    凤君当即驳回赎罪请求,冷冷一哂:“大殷不缺黄金百两,贵国公主私越国土,谋害我朝储君,区区黄金百两便想赎罪,未免痴人说梦!”

    大殿角落,垂帘遮挡,此际忽然帘动不止。那垂帘就在白行简侧后方,听见响动,他侧首,目光掠过,珠帘后藏着三个少年身影,贤王小宝儿、亲王姜慕之,以及凭直觉也知道缺不了的持盈。

    这三个家伙凑热闹倒是来得迅速,胆子大到敢从后门入殿,藏着偷看瑶国女使。亲王必是为着公主瑶姬而来,所以听到凤君驳斥便有些按捺不住。

    这次会晤并非完全公开,不然这殿内不会只有寥寥数人,两国若是正式会晤,少不了公卿大臣助阵。私晤有私晤的处理方式,不相干的人闯入会打乱节奏,搅乱局势。因此距离珠帘较近的白行简团了一张纸,准头很足地抛掷过去,正中探出脑袋偷窥的持盈。

    持盈脑门挨了夫子一记纸团杀,两手逮着纸团,将脑袋缩了回去。缩到珠帘后,她手忙脚乱打开纸团,不负她的期待,夫子果然是给她传的飞书,非常吝惜笔墨的传书——白白的纸上就一个字——安。

    持盈迅速将这一个字翻译了过来,冲着一团乱的舅舅和弟弟低声道:“安啦安啦,夫子说不用担心,你们再吵吵就给你们一人记一笔!”

    贤王不信,抢过纸团:“你夫子会这么啰嗦?我看看!”看完之后,噗嗤笑了,赶紧还给气势汹汹要把纸团抢回去的持盈。

    不过,贤王和豆包儿到底是安静下来了。兰台令的劝告不敢不听,何况还有持盈对他们虎视眈眈。

    后方稳定下来,前方讨价还价还在如火如荼。

    冯聊沉吟片刻,拿出杀手锏:“若是黄金百两难入凤君的眼,那我瑶国公主为质,嫁与大殷皇子,以身赎罪,如何?”

    珠帘后“咚”的一声,有人喜出望外地晕倒。

    白行简提笔记录到这里,停笔在纸上。

    凤君从座椅上起身,袖上金丝光芒闪作一片,凤眼隐隐含怒:“这便是瑶国诚意?联姻之事,休作妄想!”

    依旧是被拒绝,冯聊却不惊慌,她望着凤君一张满是怒容的俊脸,胸有成竹地拿出最后的筹码:“凤君息怒,若是我们公主的分量也不够,那关于前兰台令失踪的消息,可否以表诚意?”

    一滴墨,滴到纸面,晕散了端雅字迹。白行简如同被定住,手臂僵硬,眼睛紧紧盯住冯聊。冯聊似有所感,朝他看来。

    “前兰台令?董狐?”凤君一脸怒容来不及收,被风牛马不相及的一个人弄得错愕,“一个五年前便已致仕的史官,跟你瑶国有什么关系?你怎知他失踪?”

    “前兰台令董狐有个家仆,董老先生一生清廉,并无亲眷,致仕也仅带着家仆一人隐居。老先生年事已高,家仆自然形影不离,但我前来大殷的路上,竟然遇见这位逃亡中的家仆。”冯聊说一半留一半,但这一半的消息已经足够震慑。

    凤君朝白行简看来:“兰台令,此事你怎么看?”

    白行简扶案起身,连手杖都忘了要去拿:“先生家仆何在?”

    “候在偏殿。”冯聊答道。

    白行简绕开几案,一步迈开,腿上无力,踉跄之间,手杖与一个柔软的身体及时送到。

    持盈早觉着不对劲,一看白行简竟忘了手杖,她闪电般冲出珠帘,从宫女手中抢过他赖以行动的支撑,送去他身边。让他拄杖终归来不及,持盈拉住行将跌倒的白行简,让他以自己为倚靠,助他站立,才将手杖塞到他手中。

    持盈这动如脱兔的行动轨迹,把凤君给看呆了。

    凤君心中一片酸楚。

    触碰到他的手,持盈才发觉夫子的手竟然这么凉,这么瘦,与她温热柔软的小手截然不同。夫子失神的状态,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一直都如定海神针,无所不在掌控,今日竟因瑶国使节一句话而乱了分寸,连自己双腿不能如常人一样行走都不记得。

    持盈心中非常难过,若非自己反应快,跑得快,夫子岂不是要摔倒?她开始讨厌起这个带来坏消息的瑶国使节。夫子情绪不稳,持盈不敢松手,阶梯也不敢让他走。

    与此同时,凤君酸酸地接收到宝宝投过来的视线,饱含责备,直白而坦然,凤君心中醋翻了天,但又无可奈何,只能依着宝宝,咬牙道:“宣前兰台令家仆入殿!”

    瑶国女使冯聊道:“前兰台令之事似乎隐涉机密……”

    史官掌握一些王朝机密并在一定时限内不可揭秘,所以史官根据所接触的机密划分三六九等,如兰台令这种一生可掌握绝密的史官,一旦致仕,必须隐姓埋名,不可对外界透露只言片语,否则若是被朝廷查知,便是死罪。

    已致仕的前兰台令若真失踪,此事当然非同小可,而知晓内情的家仆成了关键人物。如若不是瑶国使节发现,这等机要怎会容外使旁听。凤君屏退所有侍卫宫女,这才召见证人。

    持盈想扶白行简落座,但根本无法左右他。他身体并不健壮,但出奇的固执,一旦双腿有了支撑,如持盈这般微小的力道对他就是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持盈放弃了,由着他。夫子只要不在激动失神的状况下乱来,自己站稳是没问题的,持盈便没了搀扶他的理由,知道他讨厌被人碰触,这个时候为了不给他添堵,她乖觉地离开了他的手,只站在他身边,以防万一。

    白行简这时有点回过神来,方才冲动之下险些失仪,若非一个温热的小身体做支撑,他兰台令的自尊便要跌得粉碎。意识里短暂的一片白茫茫中,是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将他拉回,空白的神识里滋生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有人的手可以这样柔软的么?是水做的,还是云朵凝就的?而神思回到现实后,手上唯一的一点温度便离开了他,他身上又冷了下来,全身的骨架紧绷,直面终于到来的危机。

    偏殿待召的人被领入殿,持盈目不转瞬盯着殿门,内侍身后跟来的青年一袭灰衣征尘,衣襟与袖口均有利刃划痕,其人身形单薄,面容憔悴,眼部有青紫淤痕,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一路辗转生死之间,得以幸存下来。此人一进来,持盈便吓一跳,同时感到身边夫子呼吸骤紧。

    “草民龙泉叩见凤君。”青年入殿即拜,虽形容狼狈,但不失礼仪。

    “你就是董狐家仆?”凤君细细打量跪在殿里的人,似乎要从此人身上每一处痕迹来推断真伪。

    “是!”龙泉回答铿锵有力。

    凤君将视线转向一旁,虽然方才就尽量不去看宝宝紧张白行简的样子,但考虑大局为重,还是狠下心咬碎牙,狠狠瞪向白行简立身之处,不免也捎上了持盈:“兰台令,此人你可认识?”

    跪在地上的龙泉闻声抬起头,循着直觉看去,与白行简目光相撞。两人目光相触,凤君便已看出端倪,这是故人之间才有的注视。果然听白行简道:“认识,龙泉伴恩师身边十几年了。”

    “龙泉,前兰台令董狐五年前致仕,你应是伴随左右,如今你只身返上京,究竟发生何事?”身份确认后,凤君也不绕弯子,直接让龙泉一一道来,他则返身优雅坐回凤座,以国事来麻痹自己痛失宝宝的酸楚。

    持盈见她父君坐下了,顿时会意,赶紧跑去拖了把史官的椅子,边放到白行简身后边对他道:“夫子你别急,坐下来慢慢听。”

    白行简依她所言,撑着手杖,缓缓坐下,好不容易蓄下来的一丝力气,就在龙泉的叙述中一点点被抽离。

    龙泉是一个月前开始逃亡的。

    那时,他只是外出置办些生活所需物资,返回家中的一刻,察觉到异常。董狐做了一辈子史官,握有太多的秘密,颐养天年对他来说注定是奢望。早晚会遭遇不测,这是他经常对家仆龙泉念叨的一句话。为不连累龙泉,董狐早与他约定,万一发生意外,他会在门前晾上为兰台令时的官服,以此暗示龙泉勿要归家,尽一切可能返回京师,面见现兰台令白行简。以官服为号令,只有主仆二人知晓。

    原以为一切都是老先生杞人忧天,毕竟告老归隐已多年,日子过得平静安宁,未曾遭遇风浪。返家的龙泉却在村口望见家门前晾晒的官服,心内沉睡已久的警觉苏醒,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想起了与主人的约定。

    只有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才知道决断是多么的艰难。名为主仆实则待他如父子的董狐正独自面对危险,是违背约定前去营救还是遵守约定离他而去,龙泉心中天人交战。当他浑浑噩噩逃了十几个昼夜,已在数百里之外,以为已安全的他投宿到一间客栈,客栈老板夫妻二人吵架砸了水缸,准备好生歇息一晚的龙泉不得不到客栈后山溪里野浴。

    他在溪水里打了个盹儿,被山风吹醒时,山下客栈已是一片火海。他惊醒过来,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冷却,这绝不是一次意外!

    有人在追杀他!

    不是明杀,是暗杀。凶手不惜拿无辜人命陪葬,以掩饰真正的目标。

    龙泉只是一个仆人,不懂史官的秘密,有什么暗杀价值?他一边继续逃亡,一边思索,在生死边缘竟想出些眉目。追杀他的人,只敢沿路暗杀,不敢打草惊蛇,是担心惊到了谁?凶手之所以要取他性命,是要阻断他的逃亡之路,为何阻断,担心他逃往何处?

    如此一来,更坚定了他逃亡京师的决心,一定不能让歹徒得逞。然而就在京师在望之时,他遇到了最严重的一次追杀。凶手显然已是穷途末路,不惜闹市围剿。龙泉如同困兽,看不见生的希望。这时却有一辆异域马车穿过闹市,向他敞开了车门。

    临国使节入京的车辆,就此避开了凶手耳目,龙泉得以保全性命,入京传信。

    凶手这时想必已经得知,他们要追杀的小喽啰,已经到了他们不愿意面对的地方。

    龙泉将自己一路的遭遇讲述完毕,殿中寂静,就连珠帘后犹在偷听的贤王与豆包儿都屏住了呼吸。

    而殿中唯一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白行简。董狐的交代有诸多不明之处,让龙泉入京见兰台令,而不是面圣,似乎兰台令与董狐之间有外人不知的秘密。杀手却忌惮京师,不敢入。

    凤君垂目思虑,董狐并没有向皇权求救的打算,杀手为何忌惮?既然是兰台令与董狐之间的事,他是否要插手?

    “龙泉,你入京数日,为何不曾遵照董老先生之言,直接面见兰台令,反而是候在今日,御前相见?”凤君率先解决这个疑点。

    龙泉据实作答:“草民蒙冯姑娘相救,为作回报,答应了她于金殿上面见兰台令,至于冯姑娘为何做此安排……”

    凤君忽然便明白了冯聊此举用意。

    如他所想,冯聊接着道出目的:“做此安排自然是为了献礼陛下与凤君,念在冯聊尚算为大殷做出一点贡献的份上,允许瑶国赎回公主。”

    凤君不吃这套:“你这分明是献礼兰台令,与我何干?”说完这话,觉得心中顿时爽快了不少,一种报复白行简的莫名快感。于是愉快地飞了余光到史官坐席,单方面挑衅。

    白行简听完龙泉的交代,便明白发生了何事,该来的终究要来,却不想连累了恩师。他从最初的激愤到接受现实到稳定情绪,没用多久。

    在一旁努力观察白行简表情的持盈迷惑了,因为她已经完全看不透夫子所想,让他说出来更不可能,让他说给她听更是异想天开。她正泄气,便听到凤君这句袖手旁边的话,顿时生气,再半路截获凤君明显不怀好意打量白行简的奸诈目光,更是气不过。

    “父君!两任兰台令都因掌管一国历史而陷入危难,你却退避三尺不管不顾,袖手旁观落井下石,搬弄是非居心叵测,我对你太失望了!母上也会对你极其失望转而移情别恋也未可知!”

    “……”凤君险些滑落座椅,一口老血梗在喉头,“宝宝,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父君?父君在你心中的形象怎么可以这么不入流?父君太伤心了!”

    持盈逞了口舌之快,发现把凤君打击得生无可恋,有些不忍,但念及亲爹的固执,一旦她动摇,必然溃败。如果凤君不给兰台撑腰,那前任兰台令恐将凶多吉少,夫子也会抑郁寡欢。看一眼夫子,持盈便决定要跟亲爹作战到底,要抓住凤君的把柄才行。

    “父君,你还记得卿月楼上的卿歌阙吗?”

    凤君受到一记重击,造成无数点伤害。

    手抚心口,凤君面容震惊万分,整个人都不好了:“臭丫头如何知道的?”

    珠帘后的贤王和豆包儿齐齐虎躯一震,大事不妙,持盈要自爆,必然会炸出他们。

    宝宝变成了臭丫头,持盈不高兴了,鼻子里哼了哼,直击凤君软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花魁叫我代为问候父君近来可好,有空上她楼里坐坐,谈谈天,喝喝茶,以及做些不可描述的事……”当然是持盈脑补发挥了九成内容。

    “臭丫头快闭嘴!”凤君脸上变了一轮颜色,赤橙红绿紫,轮成了一块调色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揭穿黑历史,还是风流史,尤其是在一个耿直的史官与一个别国使节面前,他俊朗貌美的面孔没处搁放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别国使节冯聊这时候也掺了一脚:“原来凤君也有红颜知己啊,先前我还以为大殷是女尊国,西京世家姜氏公子以半壁江山作嫁妆,嫁与女帝,后宫为妃,必是宫门不出,殿门不迈,对其他女子目不斜视呢。看来出使一趟,开拓眼界,很有必要呢。”

    凤君要被气死,又忐忑得要命:“我嫁与陛下,自是死心塌地绝无二心,你们说的什么红颜知己花魁娘子,告诉你们,我统统不认识!”

    持盈见她爹炸毛了,俊脸微红,非常不淡定,持盈就淡定了,算是找准了她爹的死穴:“那我去问问母上,是不是有人捏造父君和花魁的绯闻,造了个大谣。”

    凤君觉得一生造的孽都在今日偿还,儿女都是债,尤其这个臭丫头,上辈子才不是什么情人,一定是有血海深仇,如今讨债上门!凤君咬碎银牙,霍然起身:“瑶国公主并非不能赎罪,念及瑶国使节一片赤诚为大殷,若能寻得大殷史官董狐下落,冯外使营救董狐家仆之举便算功不可没。为早日营救董狐,早日赎回瑶国公主,冯外使便多多费心了。”

    冯聊:“……”

    持盈觉得她爹的脑洞被刺激坏掉了,连向了不可知的领域:“让外使去营救我国史官?”

    凤君是中和了各方要求,提出了个平衡各方的条件,即——你们的要求都给你们满足,但需遵守我的规则。多方制约,一举击溃。看似解决了难题,实则画了个饼。

    垂帘角落后,贤王赞赏道:“姜还是老的辣,小姜,你要学着点。”

    姜慕之不知如何评判他爹此举,作为一个小姜,大约是无法理解老姜的思维。救瑶姬出狱,刚有了希望的火苗,转眼被疾风吹拂,要灭未灭,风中之烛。

    沉默半晌的白行简拄杖起身,衣袖垂下,面向凤君,提出恳求:“臣请辞去昭文馆教习夫子一职,并兰台告假一段时日,前往京外查明恩师董老先生下落。”

    这个要求正中凤君下怀,可谓一石二鸟,自投罗网,自然无不应允,当即面色缓和道:“准。”

    持盈脸色一白,眼里彷徨溢出,夫子要辞去昭文馆职务,以后就不是她夫子了,还要告假出京去险地。她奋勇站出,连忙跟着恳求:“我要跟夫子一起去!”

    “不行!”两人同声。

    凤君心中生起闷气,他才不想跟白行简这么一致。

    被拒绝,持盈转头望向白行简:“为什么不行?”

    凤君心道为什么不问我?!你眼里还有没有亲爹?!答案显然是没有的。

    “此去路途遥远,殿下难耐长途奔波。”白行简淡声回应她,还有更危险的境遇,他没有说出来。

    “路途遥远怕什么,从前我小时候,父君跟母上闹别扭回西京,父君带着我乘汗血宝马照夜白,日奔百里,一点也没有觉得辛苦!倒是父君吐了好几回。”为了彰显自己的吃苦耐劳,持盈不惜曝光她爹的傲娇属性与娇嫩体质,虽然她爹回娘家那件事她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因为一路主要是睡过去的,日奔百里多少有些水分。事实上是她爹细皮嫩肉不耐烈马颠簸,耍风度的时候乘一阵马,被颠簸得吐苦水才换马车,马车晕车又换轿子,好险才没被遥远的回娘家路途给折腾死,这也是此后凤君不再敢动辄回娘家的直接原因。

    “……”又被曝,凤君抬手按上心口,默默咽下一口血,硬生生撑着脸皮,承受着瑶国使节对他探寻并嘲讽的炽热视线。

    “此次没有汗血宝马。”白行简打破持盈的幻想。

    “父君可以借给我们呀!”持盈觉得非常理所当然。

    凤君忍无可忍:“汗血宝马乃是进贡之宝,宫廷御用。宝宝你给我闭嘴,这里没你的事!”

    持盈立即换了思路,遐想无限:“没有汗血宝马也没关系,寻常马匹就挺好,我正好可以跟夫子去听听民间疾苦,身为一个储君……”

    “身为一个储君,不服管教,气跑翰林院大学士。”一个稳稳的女声自殿外传来,由远及近,殿中诸人俱是虎躯一震,“这笔账还没算,团团又想去哪里整幺蛾子?”

    虎躯一震组合里不包括瑶国使节,冯聊一直在拿眼风肆意打量凤君,此时惊见凤君傲然于世的身姿忽然一顿,气焰被削了一半,烈焰张扬转瞬便是温柔小火炉,摇曳着璀璨光芒与爱意的温度,嘴角带笑眉梢含情,风姿绰约地立在帝位一旁,心甘情愿退避三尺,候着心上人。

    冯聊被凤君万千仪态惊呆,顿生“君生我未生”之感,待转头瞧见入殿之人,又惊呆。什么“君生我未生”纯粹自欺欺人,求而不得的借口罢了。

    元玺帝带侍女入殿,石榴色襦裙的裙倨迈过高高的门槛,银花薄纱罗披帛旋绕臂间,身后殿风吹拂,缭绕若飞天。致命诱惑则是介于少女与少妇之间的神韵,体态丰盈,腰肢柔韧,脸蛋微胖,面颊红润,五官精致,不施粉黛,如同画里走出的仕女图,却是女中帝王。

    众人自动分开殿中道路,女帝自中央款款走过,眼睛却是盯着无法无天的持盈,持盈压力山大。她走过殿中两位陌生人身边,视线毫无停留,视不相干之人如尘埃。元玺帝走上台阶,目光与迎向她的凤君视线交汇,蜜里调油四个字涌现冯聊脑海。

    元玺帝转身坐入龙椅,凤君便紧紧靠过去,好想表白“陛下这身衣裳穿得真好看,当然不穿更好看”之类,但被心有灵犀的元玺帝一个眼神瞪过来,忙收敛了爱意,一本正经地坐到凤位上,端正仪态。

    “陛下怎么过来了?这点外交小事交给臣夫就好了嘛!”

    “还不是这个小混账!”元玺帝一个眼刀飞向正努力将自己缩小并藏到白行简身后的持盈,白行简竟然也让她躲藏,还隐隐约约为她调整了站位?元玺帝觉得这一定是错觉,“气走大学士你就可以不读书了?信不信朕把你扔进翰林院去关禁闭,抄书三个月,不准吃毕罗?”

    凤君听得都肝颤:“重新请个大学士就是……”

    元玺帝向他一望,凤君立即闭嘴。非让团团退学昭文馆,单独找大学士做储君夫子的是凤君,现在把人气跑说不用追究的还是凤君,当着女儿的面能不能有点原则?一当爹就软成这个性格,元玺帝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八辈子没当过爹似的。

    持盈在白行简身后颤抖,声如细蚊,犹带颤音:“是我不懂事,气走了大学士,母上罚我好了。”说得是白行简在荒园子里教她的话,若问陛下责问,认错即可,不可狡辩。

    元玺帝一愣,做好了汤团儿抵死狡辩的准备,居然跟想象的不一样,造成她憋了一路的火没处发,哑火了:“嗯?真的知道错了?认罚?”

    持盈继续打颤:“团团做错了……”是否认罚呢,认罚的话万一真给关到翰林院,跟一帮酸气冲天的老儒朝夕相处三个月,她会整个人都酸掉的。犹豫不决时,她视野里站在斜前方的夫子袖角似乎动了动,然后夫子的手伸了出来,素白的手,做了个微微弯曲的动作。持盈会意,接着可怜兮兮道:“请母上责罚。”

    大学士被持盈和白行简联手欺负走了后,一路披头散发到元玺帝跟前告了御状,当然主旨是控诉白行简越俎代庖、妨碍教学、歪曲事实、以公谋私等一系列罪名,元玺帝听完后深知此事因持盈而起,白行简断不会狗拿耗子这么没人品,但大学士不方便控诉储君,便拿白行简出气,因此在元玺帝心里,持盈才是罪魁祸首,一切纠纷的源头。一心想着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孽障,还没来得及思考惩罚的具体措施。万万没想到持盈跳过了某个环节,直接认罚,熊孩子竟不按套路走,元玺帝措手不及。

    缓下一口气,元玺帝道:“认罚便好,稍后再收拾你。”说完便旁若无人同凤君问话,“外使的事情处理得如何?”

    “完美地处理好了,我们回宫边走边说吧!”凤君巴不得赶紧拉着女帝娘子回后宫一边做不可描述的事一边给她讲政治,但他表现得一本正经,深谙诱惑之道。

    “也好。”元玺帝点了头,便起身,由凤君携她下殿。

    冯聊非常想刷一下存在感,这样子被无视,大殷陛下对她一句话都没有,回国后怎么跟国君交代?

    元玺帝与凤君携手,即将走过身边时,冯聊当机立断,横身挡在二人路前,弯了弯腰:“请问陛下对卿歌阙怎么看?”

    凤君僵住了身躯,感觉呼吸都被陡来的变故压榨一空。目的不明但用心险恶的女外使竟然出其不意戳他软肋,花样作死的——当然是他凤君。濒死前,呼吸已不重要了,凤君无意识地憋得俊脸泛起红晕。

    冯聊侧首微抬目光,对上止步在身前的元玺帝墨意浓浓的双眸,呼吸一紧,心跳加快,那略显锐利的眼神逼得她不得不低下头。

    “不认识。”元玺帝柔软的嗓音里含着一丝冷漠,以居上位的神情面对冯聊,“以及……你是谁?”

    冯聊深受打击,赶紧恭敬态度:“在下冯聊,瑶国国君的使者……”

    “哦。”元玺帝转眼望向身边忐忑不安的凤君,以不知是娇嗔还是责备的语气,“不是说外事已完美处理好了么?”

    凤君从元玺帝表示不认识卿歌阙开始就觉得大事不妙,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又被他娘子这个事不关己的语气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只能顺着她道:“是呀,都处理好了,我们走吧!”

    离殿门明明只有两丈远,凤君硬是走不过去,因为冯聊就是不让他如意。每当冯聊张嘴,他都要心肌梗塞。

    冯聊抬起头后,神情已相当温柔恭顺:“凤君的完美处理指的是让冯聊陪同兰台令出京查明前兰台令的下落。”

    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元玺帝没想到是这样的处理结果,愣了片刻,记起:“前兰台令?董狐?他怎么了?为何要外使帮忙?”

    冯聊侧身示意退在一旁的龙泉作答。

    龙泉上前一步,跪下,礼仪标准:“回陛下,草民乃董狐家仆,老太史落入歹人手中,事前曾与草民约定,他若陷入危险,草民需即刻赶往京师面见兰台令。草民在返京途中屡遭歹人追杀,幸有冯姑娘搭救,才侥幸逃脱,得以入京。”

    元玺帝聚敛烟云水雾的眼眸睁大,这双眼睛与持盈非常相似,她转身以目光询问白行简,白行简微一点头,作了回复。

    冯聊接着陈述:“凤君之所以让冯聊一介外使插手干预,是因为凤君允诺若寻到前兰台令,便准瑶国赎回公主。”

    原来是多方拉锯的结果,元玺帝心中有数了。既然是凤君下的命令,做的安排,她若是反驳或是重新安排,于凤君威严有损,而且看起来,这位外使不太好相与,故意将此事告诉她,是想推卸寻找董狐的义务,让她收回成命。

    豆包儿对瑶姬有意,别说凤君,元玺帝自己也是诸多反对。若是轻易放了瑶姬,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亲王的叛逆,元玺帝对于怎么处理儿子的叛逆期尚无经验,便想将亲王叛逆期的到来往后拖延。因此设置释放瑶姬的难度,暂时阻隔豆包儿与瑶姬,兴许时间久了,豆包儿对瑶姬的念想会转淡。

    另一方面,董狐落难,此事非同小可,小则是个人恩怨,大则是社稷危机,元玺帝不能不救,要救自然是助力越多越好。这个冯聊虽底细不明,但为救瑶姬,想必多少会出些力。不用白不用。

    这是元玺帝的算盘。

    “既然凤君已作谋划,冯外使何故拦驾?可知君前失仪,乃大罪?”

    冯聊出师未捷,折戟沉沙,含恨退避:“请陛下恕罪!”

    元玺帝不再看她,转而吩咐:“那还等什么,你们即刻准备吧!董狐老先生历任三朝史官,见证大殷国祚,乃栋梁之才,如今虽致仕归隐,仍是不可薄待。若保老先生无虞,朕有重赏。兰台令文官之身,事涉险地,可带京中侍卫若干,拟个折子,朕同兵部商量。”

    白行简却道:“为免打草惊蛇,臣不带侍卫的好。”

    不等元玺帝发话,持盈已经反对开了:“那怎么行!有歹人呢,你会遇到危险的!你手无缚鸡之力,还……”还行动都成问题,歹人直接抢走手杖,你就寸步难行,只能束手就擒。这一连串的话,持盈适时咽了。直指别人痛处,是没有礼貌的,持盈是被凤君教导过的乖宝宝。但这些担忧却是十足可能发生的,然而不能直接说出来!持盈眼里霎时烟雨密布,吸了吸鼻子。

    元玺帝当然也有这个担忧:“总归带一两个吧?”

    白行简力辞:“臣自有分寸。”

    元玺帝犟不过他:“容朕考虑考虑。”

    一个腿有毛病,一个嘴有毛病,这都是什么组合,真能救出一个老弱不堪的董狐?元玺帝倒是想直接派出三千羽林卫,但这样一来,极可能救出一个死人。

    元玺帝径自往殿外走:“团团过来。”

    帝后出殿,冯聊清晰地闻见一阵清幽淡雅的梨花香。后来瑶国的梨花都被冯外使承包了。

    持盈趁她爹娘走后,挪到白行简身前,急切得很:“你怎么可以不带侍卫?那你带上我吧?我可以保护你的!”说着弯起一条胳膊,手握成个粉拳,粉嫩的指甲释放着健康的光泽,嘴巴抿成坚毅的一条线,两颊绽出小梨涡各一份。

    白行简重重阴霾的心间吹开一隙清风,得以窥见青天行云与白鹭,白鹭在天,不知尘寰,他焉能携白鹭入修罗。

    他脸色沉沉,对持盈此举视而不见:“陛下唤你过去,必是受罚之事,再耽搁,刑期可要加重。”

    持盈一股气泄了,粉拳松开,胳膊无力地垂下,继而重又打起精神:“那我先去受罚,然后让母上同意我出京,夫子可不要偷偷地跑了,否则我会吃光你家里的樱桃,跟你说!”

    白行简对她颇感无奈,挥手让她赶紧走。

    持盈一步三回头,然后想着要赶紧受完罚,好紧跟夫子的步伐,于是迫不及待去受罚了,跳过殿门,飞速开跑。

    从前受罚可没有这样赶着投胎的速度。白行简目送她跑远,心道腿脚真好,不是不羡慕。

    这黏黏糊糊的劲头,冯聊瞧得十分稀罕。她走到这个即将成为自己搭档的人跟前,打招呼:“兰台令请多指教了。”

    白行简收回视线,回应冷淡:“有劳。”

    冯聊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望向殿外,早已不见持盈身影:“啧,既然储君殿下有意相伴,兰台令何必拒绝,若此行有储君护航,我们必能事半功倍……”

    白行简对冯聊忽然就冷了许多,语气阴森:“外使不愿出行,不去便可,待我寻到恩师,外使再迎公主回国,亦是事半功倍。”

    冯聊讪讪一笑:“说笑了,凤君下的令,我怎敢不从呢。这种不劳而获,才不是我的性格呢,时日久了,兰台令便会了解我的。”

    白行简不再同她说话,转而向殿中另一人:“龙泉,你随我回兰台。”

    龙泉连忙走来:“是,公子。”

    白行简看他一眼,龙泉忙改口:“是,太史。”

    留仙殿,元玺帝斜靠着窗边软榻翻看奏折。

    凤君多番凑过来表示愿意帮忙批阅奏疏,都被元玺帝拒绝了,拒绝的神态还挺冷淡。凤君并不气馁,换了方针,手摸到元玺帝柔韧的腰肢,耳鬓厮磨,语声魅惑:“真的不要?”

    元玺帝果然红了耳根,但依旧冷漠到底,任他煽风点火:“我不要,卿月楼上有人要。”

    凤君手上一哆嗦,竟然在这里等着将他伏击,他试着让自己淡定下来,然而一出口还是不淡定:“为夫多少年没见过她了,她什么时候返的京我都不知道……”

    元玺帝扭头看咫尺之间的夫君:“她返京了?给你送的消息?”

    凤君蒙受大冤,脸色涨红:“她怎么可能给我送消息,她还欠着我钱呢!”

    “惦记得这么清楚。”

    “这完全是两码事!钱的事情,哪里能不在意!”

    “总之就是很在意了。”

    “……”

    凤君发现自己竟然诡辩不过老婆,一气之下将其压倒软榻上,夺过她手里的奏疏胡乱一扔,哗啦一扯襦裙,春光一览无余,然后准备做不可描述的事……

    “是不是这样就能生一个小团团了?”陡然间,一个脆脆糯糯的嗓音响在两人头顶。

    凤君受到惊吓,揭竿而起化作偃旗息鼓。元玺帝带着面上红晕推开凤君,整衣坐起,一巴掌拍上蹲在榻边观摩的持盈脑门。

    凤君好不容易逢上的一次福利就这么被搅黄了,要知道白天的福利实在可遇不可求,觉得非常有必要教训下专门搞破坏的蠢丫头:“父君有没有告诉过宝宝非礼勿视?”

    “那父君是在非礼母上么?”追求逻辑严谨的持盈眨巴着眼问。

    “显然是。”同意追求逻辑严谨的凤君如实回答。

    “那父君是在欺君犯上呀!”

    “父君不欺君犯上哪来的你!”

    “……”持盈矛盾纠结了。

    “所以,以后父君正在欺君犯上的时候,宝宝千万不要打扰,不仅不能打扰,还不能偷看,要自觉地、默默地、乖巧地退避,明白?”

    “……”完全不明白。

    “你们俩给朕闭嘴!”元玺帝无法容忍了,“团团气走翰林大学士,你说母上怎么罚你?”

    “罚我出京!”持盈期盼道。

    元玺帝终于起了疑惑:“为什么你偏要跟白行简同行?”

    凤君心中一紧。

    持盈毫无压力:“因为我要气死他。”

    “说实话。”元玺帝没那么好忽悠。

    “因为他是我夫子,我很敬重他,而且他身体不便,很可怜。”持盈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

    元玺帝心中警铃大作,由敬生情,由怜生爱,好熟悉的套路。

    “团团,你可知,若经吏部铨试,身言书判四项中头一项,白行简便通不过。他身有残疾,是不能做官的,若非董狐力排阻碍,他做不到兰台令的位子。”

    持盈茫茫然哦了一声:“所以他才要救董狐?”

    元玺帝的重点当然不是这个:“所以他是不可能登上凤位,做凤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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