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恶作剧骗了夫子下水湿了身,打的盘算是想替他治腿疾,夫子是生气了,好大的火,把她吓坏了。白行简不肯放过她,小罚了一番。这顿惩罚好像忍了很久,以持盈非常陌生的方式,将她推在池边,他虽带着怜惜,持盈还是哭惨了,泪淹温泉。
持盈身上疼,记了仇,不跟他和好。伤好后,甚至有一次要偷偷溜出药王谷,带着小黄不幸迷了路,她趴在暖石上睡着,醒来是在一张整洁的床上。是白行简收拾出来的地方。谷里的几间草房被他捯饬一新,仿佛是个要长久定居的做派。姜二定期派人送来物资,持盈好几次想跟姜府仆人告状,白行简并不防她,她支支吾吾只道夫子欺负她。府中仆人如实转告姜二,姜二嘁了一声,只当侄女闹脾气,不用理会,先治好眼睛是正经,不然怎么跟凤君交差。
持盈久等不来救星,药王谷里好玩的物事很快转移了她的委屈,闭着眼睛抱着小黄都能在一个小山坡上打滚玩耍一下午。山谷炊烟,落日余晖,白行简找她吃晚饭,就见一个粉团子仿佛要滚往霞光另一端,绝他而去。持盈滚进了熟悉并带药香的双臂里,面上蓬勃生动的表情一滞,她还没决定要不要跟他说话。白行简抛了竹仗,撵走小黄,抱着她,顺势压在了草地。持盈并不如她自诩的那般机智,反应慢了几拍便逃不了了。
夫子身上的气息是干净、好闻的,带着缕缕不绝的药草香,贴着她的脸颊拂来的鼻息微热,这是白行简第一次亲吻她,在一个落日余韵里。霞光在二人唇间跳跃,泠如山泉的夫子剖开坚硬的外壳,唇舌如此软绵。她很觉新奇,又羞赧,颤着睫毛想要躲避。头偏了一点点,被他手指穿过发丝,将脑袋掰正,迫她面对。舌尖无处可逃,被他擒获,无法自主。
小黄不放心主人,无所畏惧地踅回,蛰伏在草丛里侧耳,倾听到簌簌衣袂声与主人的低泣轻唤,它弓身窜出,一嘴咬到坏人的胳膊上,好苦,吐掉,味道好像是熟人。小黄犯难,这个熟人喂养着自己,咬下去饭碗不保。陷入两难的小黄遇到了生平最纠结的时刻,杵在两位主人身边当听众。
“夫子,我错了,你别再罚我了,呜呜!”持盈断断续续地哭,抽抽噎噎地讨饶,抓着他的衣角认错,鬓发被草叶蹭乱。
但她的夫子不答应,体罚得格外厉害,俯在她耳边吐气幽深:“叫你不理夫子。”
他将她带入奇妙的境地,灼灼深邃,蚀骨的魔力延伸至四肢百骸,令她发抖。
他并不向她开蒙解释,留她独自混沌,慢慢琢磨到了其间的隐秘难以诉说,总是羞怯,继续躲着他,但再不敢不理。饭点乖乖回去吃饭,再不用人唤,使劲埋头吃,不敢挑食,吃得脸颊圆鼓鼓。为了克服在饮食中添药膳的难题,白行简厨艺日渐磨砺,对她口味了如指掌,能把她不爱吃的秋葵烹饪出花样来。谷里药畦被他规划得井然有序,一畦畦格局汇作一张棋盘,他是左右乾坤的圣手。青菜也被种植其间,持盈知道夫子爱吃素食,喜欢自己种菜,她不时也帮着浇水,当然主要是奔着新鲜好玩。
日间和谐共处,就寝时总要几番挣扎。一切源于某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上谷郡时她被“鬼”吓过,留下心理阴影,这夜被雷声惊醒过来,听得骤雨袭窗,抱了枕头便往白行简房间闯,不由分说爬上他温热的床头,钻进被窝,瑟瑟发抖。
对于一个品尝过甜糯米团子味道的人来说,雨夜萧瑟,恰有暖玉在怀,这是个严峻的考验。白行简一点也不想接受考验,直接宣布弃考,捞出蒙着被子的团团,压在枕上安抚。雷声渐歇,雨声霖霖,遮掩了房内隐秘的私语。
此后,持盈的房间形同虚设,她反抗了,便被要求吃更多的秋葵,原味的。只得搬迁,与他宿于一处,体会到共枕而眠的感觉,久了便不再抗拒他,踢被子的恶习在他的抱持下无力发挥,也不再生病咳嗽,生生被养肥了一圈。他掂量她的腰身:“又长肉肉了?”竟有种莫名的满足。
她与他同宿同住,如同她的母上与父君,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些悸动。可是夫子和她这样到底算什么呢?蓦然生出几缕闲愁,游荡在眉间,然后就将方吃下的秋葵吐了出来。
白行简觉察她最近有了心事,又看她吐秋葵,立时自省哪道工序不对,问她:“味道不好?”
持盈说不上来,推开菜碟,没东西可吐了便吐酸水,擦擦嘴巴:“可能着凉了。”
他夜夜抱着她,着凉个鬼。他紧了眉头抓住她手腕,数指按脉,珠滚玉盘的脉象让他愣了一愣。一切本是蓄谋,突然如愿,顺遂得叫他不敢置信。自幼便一一失去,从未得到什么,真正来临,倒叫他恍惚。害怕命运本是场消遣。
他酝酿了措辞,尽量平和语气道来:“有孩儿了。”
持盈左顾右盼:“哪里有?”
他温热的手掌按在她小肚子上:“这里。”
持盈惊呆了:“谁放进去的?”
白行简眉目幽深,说不尽的清隽:“是我们的孩儿,当然是为夫放进去的。”
为夫……
他为自己正了名。
持盈脸上染了几许红晕,手捏衣角,垂着头:“可……还没有行六礼。”
他手指捏她肉嘟嘟的脸颊,一本正经:“在意虚礼作甚。”
明明是教学子们克己复礼的昭文馆夫子,临到自己了,便斥之为虚礼。持盈默默地腹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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